江亦民的脸色一阵青白,怎幺也料想不到,阴错阳差之下,居然会让他们两人在耿氏大厅相见!
该死!
这句话江亦民只敢在心底骂,面对江盛杰,他表面上仍是一派恭敬顺孝。
「爸,您不必和那种不知羞耻的人交谈,反正他也不可能承认,我……」
邵谦言身旁伴着耿照!
深怕自己在老人面前恶意造谣之事为耿照所知,更怕江盛杰对邵谦言心软,将他重新纳入遗嘱上,气急败坏的江亦民赶紧插嘴。
「闭嘴!」
江盛杰冷斥。「什幺时候起,我欲与谁交谈必须经由你的认可?」
凝视邵谦言的背影,江盛杰向来傲慢的眼瞳闪过一瞬的自责与迟疑。「那件事真如亦民所言是你从中阻扰?而你和他…… 」
当年,丧女之痛让他迁怒于唯一的孙子身上。直到多年后,当他无意间翻看爱女遗物时,才发现事实真相……但,来不及了!
「我不明白您话里所指的是什幺事?」
邵谦言做然挺直背脊。
对他而言,老人的出现确实有着莫大的冲击。
然他向来习于压抑情绪,特别是有关当年的伤痛。越是痛苦,越是不能表现出来!
「对我如有任何竟见或不满,尚请江董事长透过敝人律师转达。」
冷漠的,在尽可能不泄露真正思绪的范畴内,邵谦言答道。
「你……」
老人还待说什幺,然耿照却打乱了他的步调。
「谦言!」他轻唤。
对耿照而言,他眼中只看得见邵谦言颀长的身影。
邵谦言极力掩饰的伤痛虽然不明显,但对眼中、心底只有他的耿照来说,这已够了!至于身旁的其它事物并未进入他的意识之中。
他揪住邵谦言的臂膀,担忧的道:
「怎幺了……」
「没什幺,不是要签约吗?」
任耿照揪扯自己的肩膀,邵谦言强颜欢笑的脸,却连道眼光也不敢瞄向与其对话的人。
姑且不论一名当事人之间是何因由,但耿照担心焦虑的神情看在江盛杰眼中,却衍生出另一番解释——两个男人含情脉脉互视——恶心之至!
「我还以为……错了!我真是看错了,你身上果真流有他卑贱的血统!」
霎时间,江盛杰眼底的歉意消逝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勃然的怒气。
「父子两人一模一样的不道德、不知羞耻!」生理上的厌恶感,促使江盛杰明知不是事实,却仍说出谎言羞辱邵谦言!
耳闻老人诬蔑怒斥,一瞬问,邵谦言楞了楞,斯文清秀的面孔一片惨白……
回过神来的他不怒反笑,反揽住耿照的臂,刻意营造出暧昧假相,邵谦言回身逞强笑道:
「是,您说的一点都没有错。」
话从两片失去血色的唇瓣吐出,他的话字字带血,但无人知晓。
邵谦言明白,即便经过这幺多年,在他的心目中,自己永远一身卑贱!
而他的反应犹似火上添油般为老人增添了许多怒气。
「你!」
食指直指,怒极的江盛杰瞠目以对说不出只字词组。
然而这怒火却是邵谦言有心招致!
反正不管他怎幺说,依老人固执专制的个性,一旦认定了的事决不改变,他又何需多言,还不如早早承认了事!
「我?」
指着自己,邵谦言唇畔绽笑。「不管我作出何等伤风败俗的事,都与江董事长您无关,请您宽心,别管闲事。」
「谦言…… 」
耿照轻唤。
不明他心意的邵谦言怎会突然说出这幺暧昧不明的话?
耿照担心的看着一反常态的邵谦言。
但更让他担心的是邵谦言明显笑容下掩不去的是眼底的伤。
然而将全部意志放在江盛杰与过往记忆上的邵谦言并不了解他的担心,仍一径的用他所知道的方式伤己损人。
「如欲我为贵企业服务,还请透过敝人之事务所提出请求。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不要妄想利用关系要求他人免费服务,不然话传出去了,对贵企业的形象也不好交代!」
将想说的话一口气说完,再也耐不住伤痛的邵谦言,拉着耿照的手头也不回的走进电梯。
留下大厅里一脸惨白的江亦民,及讶然不已的江盛杰两人互视……
电梯中——
离开江氏父子的视线范围之后,邵谦言立即甩开耿照的手,神色苍白的致歉。
「很抱歉,我……」
对上耿照担忧的眸,邵谦言心痛如绞乱成一团。
虽然他自觉有义务向因自己一时的冲动,而被利用的耿照解释事情的原由。
但一想到开口向耿照说明势必提及过往那份说不出的伤痛,他便怎幺也开不了口!
「我很抱歉……真的很抱歉……」
他不断的重复自己的歉意。
邵谦言心知,自己方才的言行会造成他人什幺样的不当联想,而这种联想是他向来极力避免的,却因一时情绪失控而将它加诸在无辜的耿照身上!
然简单的「抱歉」两个字又怎能说明他内心的后悔?
「别说了!你什幺都别说了。」
耿照心疼不巳的将邵谦言不停摇头致歉的头纳入怀中。「你什幺事都没做错,何来的抱歉呢?」
「不!你不明白,方才……」
邵谦言还待辩解,却为耿照一口打断。
「不!真正不明白的人是你,不论方才的你,是基于什幺原因而做出这样的反应,但就事实而论,你并没有错,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所以你什幺都别说!」
耿照爱怜的看着一脸愧疚的邵谦言,他肯定说道:
「我对你确实怀有不寻常的情感。」
急于安慰不断致歉的邵谦言,耿照的真心不经大脑的直接道出。
一时间,邵谦言僵住了,就连坦诚心意的耿照也不由自己地呆愣。
「你……」
邵谦言瞠目以对。
耿照这话是什幺意思?他很清楚自己是名男人,而耿照也是,但……
震惊之余,「一错再错!」这四个字突然浮现邵谦言的心头,让他神色一沉,眼瞳浮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远。
他喜欢率直的耿照,也喜欢有他相伴的每一分每一秒……因为在他的认知中,喜欢女性的耿照是安全的……不会与他发展出朋友以上的关系……不会像他一样怀有朋友以上丑恶的情怀,所以他可以放心的任自己留在他身旁……
他并不想失去耿照这个朋友,所以必须问清楚。
「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是真心话。」
即便一开始脱口而出纯属无心,但事已至此,耿照亦不打算继续隐瞒自己的情感。
「我对你的感觉,不单只是朋友而已,除了属于朋友范畴以内的亲切与关怀之外,更多的是希望能在你身旁伴你、疼你、呵护你一生,分享彼此生命中的喜怒,共度后半辈子……这些现象很清楚,除了一个『恋』字之外,我找不出其它理由说明。」
耿照连一点回转余地也没有的剖心坦诚,让人无法怀疑他话中的情感!
邵谦言不由自己地闭上眼眸痛苦的间:「为什幺不能只是朋友?」
同样的话,邵谦言亦痛苦地间着自己。
错误的恋爱对象只会造成悲惨的结局!难道,当年的父母错事还不能让你看清两名男人的恋情,只会毁灭周遭的一切吗?
为何你要爱上耿照?一厢情愿地以为只要不明说,就能以朋友的身分偷偷恋着他……结果呢?因为你的自私,你让耿照陷入这泥沼般的背德恋情!
双瞳凝视着邵谦言挣扎痛苦的神色,耿照真诚诉说自己的想法。
「即便是现在这种状况下,对着你,我会想吻你、抱你、对你做出朋友以上的亲密行为的冲动,这样你我真做得成单纯的『朋友』吗?」
「你是真心的?」
不愿相信,邵谦言再次求证。
「是。」
耿照承认,简洁直接得让邵谦言连半点自欺欺人的余地也没有……
他以为耿照会是最安全的人,然而两人的关系却演变成两情相悦……逼他面对最不愿承认的事实……
为什幺?为什幺?他不过只想安安静静的偷取一点暖意,为什幺老天却连这幺一点恩惠也不肯给?
痛苦中,邵谦言毅然睁开眼瞳,决绝冷然道:
「你我……当不成朋友……便什幺也不是……」
话一说完,抵达目的楼层的电梯门恰巧打开,邵谦言转身就跑。
他根本没有自信能在这时候面对耿照,所以不得不跑。
而耿照……说不定他只是一时失常罢了……但不论如何,一旦耿照有这样的想法,他就不能继续赖在他身边……
「慢着!谦言你把话说清楚……」
耿照迅速追上,揪住邵谦言的臂耪。「你对我非完全没有情,为什幺……」然而身旁的总裁办公室却在这时候打开……
「耿照!」
乍见耿照,宛若见着救星般,闵欢直接投入他的怀中。「我们结婚吧!现在!马上!」
「闵欢!」
耿照蹙眉,突来的意外让他在不自觉中松开抓着邵谦言的手。
「一切不是你所以为的……」
耿照试图向邵谦言解释,但眼前的状况却容不得他多说话,不得已,耿照只好转头询问站在一旁的耿耀。
「大哥,这是怎幺一回事?」
「正如你所见,闵欢要求尽快完成你们的婚礼。」刻意忽视闵欢的哭泣,耿耀狠心淡然道。
「大哥!」耿照欲言又止。
乱了!一切全都乱了!为什幺所有的事情全都挤在这时候发生?!
耿照心乱如麻。他不能自私的在这时候背叛闵欢。
向来冷静自重的闵欢会这般失态痛哭,原因只会有一个——耿耀,但显然大哥耿耀并不这幺想!
无法自己的,耿照担忧的眼神一再看向一旁的邵谦言。
他的神色已从最初时的震惊、讶然,逐渐转为苍白的平淡无波……而那正是邵谦言的心疏远闭锁的象征!
无视在场众人神色各异的反应,耿耀以着公事公办的态度继续道:
「这回耿、闵两家联姻是桩大事,身为当事人的你本来就应该在场,合该好好地计画计画……」
「大哥!」
耿照再次打断耿耀的话。
他……他误会了吗?两人间好不容易才稍微有点进展,却随即让他撞见这样的场面……他将作何感想?
耿照忧心不已,然而在他眼中看来,眼前的邵谦言除了眼神略显异样外,并无太大的反应,他的神色淡然依旧,而笑容也一样和煦……
但也显得无比陌生与疏远!
一时间,耿照心底突然冒生将事实全盘说出的冲动,但怀中闵欢奔流不止的泪水却让他开不了口。
气氛冷凝僵持,直到「叮」的一声,电梯抵达的钤声惊醒了邵谦言,提供他一个逃亡的机会。
「恭喜你了,只是今天似乎不适合谈有关签约的事,我还是先离开好了。」
邵谦言适情适景的说出这幺句虚假客套话。
淡然微笑的神色平静无波,他刻意忽视耿照欲留、却又无法开口的为难告辞离开。
「谦言…… 」
耿照张口欲言,然而怀中哭泣不已的闵欢与大哥明显敌视的态度却让他百口莫辩……
想开口挽回,但眼前情势却容不得他妄动!他一点力也使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越来越疏远!
霎时之间,耿照突然惊觉自己已失去向邵谦言解释的机会!失去这名让自己心痛、心动的唯一所爱,却再也没有机会挽回……
第十章
今日,在最巧合的时机被电梯救了二次!
一踏进电梯,邵谦言再也无力维持冷静的假像。
大多突然的冲击让他再也支持不住破碎的身心,只能放任自己的身躯沿着墙壁跌坐在地上,半点也不曾察觉这电梯内除了他之外,还有其它人存在,直到对方中声……
「是你?!」江盛杰开口。
怒火消退后,多年的愧疚感重新泛上他的心头。
在车上,他冷静想过,若邵谦言始终错认自己身上流着背德的血统,也难怪他会走上相同的道路!
所以他特地折回耿氏,为的就是想找邵谦言,当面将当年的事说清楚。如果,知道事实真相后,邵谦言能走回正道,放弃不可见人的情感,他可以重新接受这名孙子……就当作是当年错事的补偿。
他老了!脾气再也不似当年强硬,偶尔,也会希望自己屋内,环绕着与他具有相同血缘的儿孙欢笑声,才会特别宽宏大量决定原谅邵谦言的错。
所以当电梯门一开,看到低头冲进来的邵谦言,江盛杰什幺都不说,直到他看出邵谦言的异样。
「你!」
惊觉有其它人在场,邵谦言连忙抬头,却看见自己前不久才逃离的人正站在面儿则!
「我没事。」
邵谦言逞强起身,重新替自己戴上一只冷漠的假面具。
多年习惯绝不容许自己在江盛杰面前示弱,也绝不能在他面前示弱!
面对邵谦言生疏冷漠的面孔,一生自负的江盛杰第一次承认自己当年因一时的丧女之痛,铸下了难以挽回的错!
当年的事本来就是非难断,而他却瞒住真相,自私的将一切全都怪罪到一名无辜的小孩身上……
「你……有件东西我一直随身带着,却始终忘了交还给你……」
江盛杰开口。
突然提及无关紧要的事,让本来打算漠视以待的邵谦言不觉投以疑问的眼神。
「……是嫣云的遗物。」
嫣云?!母亲!一句话简单的话解释了所有的问题。
「它……应由你保管,而其中所述之事也没有理由瞒着你……希望你看完后能回归正途。」
「……什幺东西?」
邵谦言忍不住好奇追问,然电梯门却在此时「叮」的一声,不识相的打开,而等在门外的是一张急切焦虑的熟悉面孔——耿照。
「谦言!」
乘坐直达电梯而下的耿照早一步等在电梯口拦人,下定决心不再让邵谦言逃离身边。
「你…… 」
看了眼不该出现却一把抓住自己手臂不放的耿照,再看了身旁瞬间冷凝面孔的老人一眼,一时间,邵谦言的思绪不由得乱成一团。
「你……你的未婚妻呢?」
顾不得先前在老人面前营造的假像,邵谦言急问。
「所有的误会都解释清楚了,现在只剩你和我的问题,我爱你。」
邵谦言不明白,什幺误会?什幺问题?但摆在眼前的事实却是——耿照一副绝不容逃避,势必达成的坚决模样。
「请你放手。」
顾及身旁的江盛杰及大厅其它之人,邵谦言不得不压下嗓音要求。
「不放,除非你我当面将一切都谈清楚。」耿照固执的道。
这时,一旁的江盛杰再也看不下去的怒斥。
「两个大男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即使明白当年一切前因后果,但在江盛杰守旧的观念中,两个男人相爱……这种不道德的关系本就不可原谅!
他或许能原谅邵谦言一时失足,却无法忍受亲眼目睹两人在他面前卿卿我我地打情骂俏!
「与你何干?」
以简单的四个字堵死江盛杰。在耿照眼中,这件事除了邵谦言之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