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兔+番外+后记(出书版)by 白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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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移開視線,只是沉默了一下後,用沉穩的聲音肯定了自己的感情,「她是我唯一愛過的人。」一點點放開扣住留衣的手,從男人逐漸冷淡下來的眼光裡,留衣明瞭這是朝蒼徵人最後一次願意放縱自己的情感。


「等一等。」直直看著朝蒼徵人離去的背影,追上前幾小步,還不想,還不想讓一眨眼就會無影無蹤的虛幻消失,「......你......以為母親死後會去哪裡?」


修長的手指拂了拂肩頭的櫻花,沒有回頭,「地獄吧,那裡會是我去的地方,她會在那裡等我,等我帶著完成的夢想去找她。」


閉上眼睛,那些美麗的衣料在風中翻飛,一層又一層,不斷變幻著的顏色喚醒了一直沉澱在心中的情感。

母親的視線和青年交匯的時候,櫻花一樣嘴角綻開甜美而又憂傷的微笑,無法形容的光彩啊,一生只有一次的愛情,是多麼激情而又壯烈。

那是只屬於他們兩個人的世界,沒有任何人可以阻擋在中間。


留衣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經原諒了母親,原諒了她為了愛情而拋棄了自己。

在成為母親前,她首先是一個女人,朝顏用自己的方式純粹地愛著,甚至不惜用死亡來實現朝蒼徵人的夢想,再也沒有比這個更能打擊朝蒼三紀彥,也再也沒有比這個更能斬斷了朝蒼徵人因為她而猶豫的最後一些牽念。


那他呢?

有著狹長而冰冷瞳孔的男人是不是也因為母親的死,而變得毫無退路,最重要的東西已經不在了,哪裡也找不到,只有不停往前走,不能回頭......


& & & & & & & & & & & & & & & &


春日特有的下弦月升起的時候,八重櫻正開得燦爛。

瑩白的微光,一閃一閃的,完完整整倒映上群青色的夜空,花朵的縫隙中,月光同星光模糊地融合在一起。

春夜總是特別寧靜的,粉紅粉白的杜鵑花綿密柔軟,如果再輕盈一些,妖精或許可以在上面安眠。微風中有著溫潤的水氣,不由得想起河堤上蘆葦低低的細語。

 

留衣穿著一件白單衣,曲起膝蓋靠在格子門旁,好像在思索些什麼,單衣的顏色和櫻花的白光混在了一起。視線看向正在替自己整理被褥的小督,茫然地開了口,「小督,愛一個人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咦......」小督忙碌的手停了一停,驚訝地凝視著留衣。好半天,似乎看穿了留衣的苦惱,神情漸漸柔和下來,用明澈的聲音訴說著,「這個我也說不太清楚,也許只是一種既痛苦又喜悅的心情。當你想到他時會覺得心痛,會不由自主地流淚。」


「是這樣?」無意識地嚼著一片蘿蔔花,舌尖嘗到冰涼的汁液,有春天的味道......

「你已經不介意六年前我騙了你?」

那一日同白石來夢並排坐著,雨一直沒有停,瓷青色的水點濺在腳踝下的石階上,自己似乎是這樣問的。

「不,我想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這件事情,無論是你,還是自己。」用淡然的口吻說著的青年,用溊醯膸ё邮饋淼念^髮在雨光中閃閃亮亮。

「那麼?」

「因為喜歡你,所以才會那麼痛苦。」眼睛裡的苦笑是足以扭曲嘴角的痛楚。


--因為喜歡,所以痛苦。

喃喃自語,一遍又一遍念著來夢的話。

歪了歪頭,看著地上數十張畫布,畫上的青年有著不同的姿勢,不同的表情,可眼睛都是一樣的,水似的清亮。

無聲地笑了起來。

「白石君,現在我也可以說,如果我們從來沒有相遇過那該有多好啊。」[/siz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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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楼] | Posted:2005-06-25 12:56|


水的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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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十一 菊花與刀
春日的賀茂祭臨近了,嫩白嫩紅的櫻花開遍了平安京,樹枝上的葉子還不十分繁茂,只是青蔥的樣子,奼紫嫣紅的煙霞徽种麄天空。

親王和皇后的爭鬥,卻在如火如荼的時候很突然地平靜下來了。朝蒼徵人順利擔任了關白的職務,幾日來在自家的宅邸中接受來自各地官員的拜訪。小夜子則準備著賀貿參拜的事宜,忙碌中並沒有忘記往年的慣例,把做節日衣物的青朽葉和二藍的布疋包成卷,放在木箱裡,派遣小童送到朝蒼家,表明自己交好的意思,這沒有一點預兆的親切也真真讓人感到疑惑。


平安京的角落裡正悄悄滋生著有關鳥羽皇后的流言,說的是照常皇寺的主持和她不可告人的私情。當朝皇后那具有強烈色彩的美貌,已經不止一次在宮闈中引起非議,但因為其強悍的個性與專橫的手腕,倒也沒有人敢吱聲。至於那位俊秀的八鏡野大師,每當他向一位貴婦人傳授佛學教義時,總會出現這樣或那樣的謠言。

 

臨時祭的時候,街上很熱鬧,男男女女穿上了最漂亮的衣服,店舖的柱簾上都掛著從上賀茂的神山採來的葵葉。

前往參拜的皇族隊伍相當長,騎馬先驅的官員著柳色下襲,插頭的絹花做成棣棠的形狀,陪叢們用扇子打著拍,唱著歌謠,「武勇的賀貿社的木棉手襁,我沒有一天,不把你帶在身上。」


桐原天皇坐在御輿上,抬著御輿四角的大舍人次官,擔任警衛的近衛府的中將少將,穿末濃,村濃,卷染等各種顏色的衣服,比往常都要精神好看。

朝蒼徵人和朝蒼真鶴同乘一輛車子,車帷上交叉裝飾著葵花,小男孩為了這個可以和父親親近一點的機會,興奮得一個晚上都沒有好好睡覺。

留衣也以大納言的身份參加了,十郎左和若葉隨侍在側,留衣百無聊賴地掀開車簾看向外面,一幅心不在焉的樣子。若葉和十郎左對視一眼,不是看不清楚主子的心思,一個多月來,他雖然沒有向眼線詢問過一點有關於白石來夢的消息,卻也只不過是刻意這樣做罷了。

 

在齋院門口下了車,等候的朝臣們一致向朝蒼徵人行禮,在他微微頜首後才將笑容轉向桐原天皇。親王沒有穿太過累贅的禮服,只著了一件黛黑色的直衣,打衣的折紋像水上的浮冰一樣閃著光輝,很多皇族都憎恨著朝蒼徵人重用下級武士因而侮辱了貴族的名聲,可就算再咬牙切齒也不得不承認他的確是一個相當出眾的美男子,古典的五官,挺拔秀頎的身軀,表現出堅強意志的下頜線條,抿得緊緊的薄唇,比桐原天皇更具有天下人的氣魄。


作為關白第一個隨著天皇上前參拜,朝蒼徵人解下隨身的村正康繼,擱在了右側的木架上。
咚咚咚--女童們同一時間敲響了用牛皮裹成的小樂鼓,從華麗卻顯得笨重的袖子裡伸出手肘,或折或彎,在鼓面上就好像燕子一樣輕盈地飛翔。

鳥羽皇后親自挑選的舞者一個接一個圍成了圈,冠帽上插著葵花,手裡拿著長長的籐枝,看不清楚面容。整齊地順著樂鼓踩出步點,看得出舞步袖法都下了一定功夫,用心不湣4豪姿频墓穆曋校枵呶A身軀旋轉起來,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旁觀的人不敢出氣幾乎以為他們的腰就要折斷的時候,鼓聲咚得一下嘎然而止,左側的少年侍童們緊跟著吹起了橫笛,截然不同的小調,平緩柔麗,舞者也停了下來,慢慢縮小了圈子。


「大人,好像有點不太對勁。」十郎左很警覺把手指擱在腰間的配刀上,大理石一樣的眼尾閃了閃,垂下頭在留衣身畔耳語。

視線停留在那幾個舞者身上,留衣瞇細了眼睛。樂人們都脫下最外面一層的白色舞衣,托至頭頂一搖一晃,上面的花紋都是銀色春泉,一件緊挨著一件的樣子,在陽光中看起來就好像溪水一樣迂迴流淌,晶晶亮亮中有什麼東西在留衣的眼底一閃而過,「......是他......」屏住了呼吸,那個人的氣息自己是絕對不可能認錯的,真的是他......突然想起了什麼,突地看向朝蒼徵人身旁的真鶴,「糟糕!」


咚......咚......咚......從沉靜的空氣中一點點再度響起的鼓聲,舞者的動作也開始變得活躍,春泉起伏的弧度愈來愈大,當鼓聲到達最高點的時候,嘩啦--樂衣突然爆裂開,隨著滿天四散的白色布屑,一股冷峻的刀氣剎那間向外四射開來。


官員中間有誰大喊了一聲,「是刺客,小心!」可聲音還沒有完全傳出,刺客中為首的青年已經直直衝向了朝蒼徵人,白衣勝雪,束腰上漂染著幾小片紅得通透的楓葉,格外醒目的樣子,那一雙沒有絲毫雜念的眼睛,明亮得逼人。


「朝蒼徵人--」

是一個字一個字念出來,立時揮刀,銀白的光亮倒映在來夢的眼睛裡,散發出無法形容的光彩,刀鋒向著親王砍了過去。

如夢初醒的朝臣們開始騷亂起來,幾個還能保持冷靜的趕忙護著瑟瑟發抖的桐原天皇從前門離開。近衛府的警衛揮開長刀,殺氣騰騰地迎向這十幾個裝扮成樂人的刺客。

 

憑借本能順著刀鋒砍下來的方向往後退,雖然事出突然,可朝蒼徵人也沒有喪失比任何人都要明澈的理性。

--又一刀!

落空後立刻從左上側劈來的一刀堵死朝蒼徵人的路線,來夢的腕力並不是最好,卻可以利用速度來彌補,完美地迎合氣流而劃開的又大又美的弧度。

好像躲不開了呢,瞇細了狹長的瞳孔,朝蒼徵人極快地把剛才還護在身後的真鶴拽到了自己的面前。來夢的刀在面對完全沒有防備的孩子也沒有停下,而是加快了刀勢,顯然是要把真鶴和朝蒼徵人一起劈成兩段。刀鋒砍進真鶴左肩的時候,朝蒼徵人已經用不可思議的矯健抓到了村正康繼,鏗鏘拔刀,刀尖毫無猶豫地自真鶴的體內穿過,以極其詭異的角度刺進了來夢的胸口。


「啊--」孩子淒厲的喊聲。

「真鶴--」

自己的慘叫聲聽在耳朵裡竟然有著雙重的回音,留衣不由自主向前衝的身體被十郎左從身後一把抱住,「十郎左,你放開......」雙手無意識地揮打著,男人卻死死地不肯放手,「對不起大人,可是現在不能過去,絕對不能過去。」


「......父親......」真鶴艱難地把頭轉向後面,瞪得大大的眼睛裡充滿了不可置信的神色,朝蒼徵人沒有看向自己的兒子,甚至沒有眨一眨眼,只是緊盯著對手,調整自己的呼吸,來夢也是一般的神情。吸氣......吐氣......吸氣......吐氣......一剎那,兩人的呼吸達到同步,同時撤刀。


滾燙的鮮血近乎沿著直線向四周噴灑出來,紅得讓人睜不開眼睛。

(......紅楓葉開了整整一山坡,熊熊燃燒起來,比任何花都要好看......)

孩子像破布一樣伏在地上,手指不停地痙攣,「......父親......父親......父親......」好像野獸一樣短促的呻吟,終於在瞳孔放大的瞬間,從睜得大大的眼底湧出了淚水。


四濺的血污中,朝蒼徵人和白石來夢的刀狠狠碰撞在了一起。

鐺--來夢被震得往後退了兩步,整個手臂都有點酥麻。不由得咬緊牙關,他的情形並不太好,傷口被撕裂開來,血已經完全浸濕了胸前的衣裳。比較起來,朝蒼徵人的呼吸絲毫沒有混亂,一刀比一刀來勢凶狠。來夢的手心沁出了冷汗,濕漉漉的,只得改用雙手握刀,明瞭一切的朝蒼徵人冷冷曬笑了一下。


彷彿被刀的撞擊聲驚醒,留衣茫然瞪視著真鶴屍體的視線,緩慢移向白石來夢和朝蒼徵人,兩把刀刃......兩把刀刃帶著仇恨和憤怒的力量格在一起,火花四濺。胸口的感情突然間膨脹起來,那些被壓抑了多年的痛苦,喜悅,悲傷,快樂,一波又一波襲來,心臟痛得絞在了一起。


「哇--」

「大人!」

趴在十郎左身上,留衣不停地嘔吐著,早晨用過的膳食,點心,藥湯,直到最後連一點清水都吐不出來。

「大人,這裡太危險了,快走吧。」

「不。」抬起頭顱,留衣顯得蒼白的臉上有一雙折射出攝人光芒的眼睛,十郎左不由得繃緊了肌肉,被那樣漆黑的瞳孔緊緊盯著,好像一不小心就要被裡面的強烈感情吞沒,「十郎左,快去找車子。」


「大人,你......」

「快去!」眼神變得異常嚴厲。

「是。」

「大人。」始終沉默著的若葉掏出自己的白絹,好讓留衣可以擦拭一下衣服上的穢物,「這樣太危險了,我和您一起去。」

「不,你回去。」

「可是,大人......」

「在家裡等我,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笑得深深湝,好像又是原來的那個朝蒼留衣了,一開口,山水都要沉靜下來,讓人無法不去相信他。「還有,替我好好安葬真鶴吧。」說這句話時是有點艱難的,喉嚨口一陣噁心,幾乎又要開始嘔吐起來。


咬緊下唇,紅紅的眼角幾乎要哭出來了,「是,我一定做到,所以請您......請您一定要平安回來。」


& & & & & & & & & & & & & & & &


「主上,這裡由我們撐著,您先走吧!」

眼見己方開始出現潰敗的趨勢,這樣大喊著的青年替白石來夢接下了朝蒼徵人的刀,卻又很快死在了他的刀下。

在剩下不多的同伴的掩護下,來夢自左側的柏林中順利撤走。胸口的傷並不是很深,可流了太多的血。呼吸越來越沉重,一個踉蹌,來夢不得不把整個身體靠在一棵樹上,閉上眼睛壓制襲來的眩暈,突然一隻手從背後摀住了他的嘴,身體一僵,就要揮開手中的刀。


「是我.」耳畔傳來熟悉的聲音,猶如春日的微風讓人不知不覺地鬆懈下來,回過頭,迎上了留衣那一雙漆黑得映不出一點光的眼睛,「這次,請你相信我好嗎?」


定定看著,然後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來夢綻開一絲苦笑,卻意外地扯動了傷口,嘴角有點扭曲,「我總是對你沒有辦法。」

「......謝謝......」有點憂傷又有點喜悅的神情,一把拉起來夢,向在前方等候的十郎左跑去。
搖搖晃晃的車子裡,來夢的意識開始變得混沌,冷汗涔涔的額頭靠在了留衣的肩上。有些擔憂的留衣不停地和他說話,希望可以令得他保持清醒。

十郎左從外面掀起車簾,眼見這樣無法料理的狀況,不自覺地皺了皺眉,「大人,現在我們去哪裡?

「照常皇寺。」略微思索後下了這個決定。


雖然早已經猜到有這個可能,卻沒有想到讓葉的遺族和鳥羽皇后這麼快就聯手了,只為了同樣的一個目的--殺死朝蒼徵人。

微微側過頭,留衣的額和來夢的額碰在了一起,感覺著由彼此的脈搏傳達而來的溫熱。
真的變了很多啊。

現在的你為了己身的執著,寧願將自己投身在污穢的互相利用的泥沼中。而以前,或許想都不曾這樣想過。

六年了,好漫長的六年,春樹綠時,夏荷開時,秋楓紅時,冬雪落時,我們都已經脫胎換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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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鏡野見到留衣和十郎左時是有一點驚訝的,可一看到被藏在車子裡已經昏迷的來夢,也就完全瞭然於心的樣子,找了幾個貼心的小沙彌,在裡院中收拾出一間隱蔽的屋子。

 

替昏睡的青年抱紮好胸前的傷口,八鏡野在水盆裡洗去了手上的血漬,一股清淡的藥香隨著指尖的動作瀰漫開來。

「大師。」留衣湊過來,不自覺地流露出緊張的口氣。

「沒事的,並沒有傷到內臟,可能是他本能地避開了要害,雖然我的醫術不算太好,可應付這些也已經足夠了。」微笑地看著留衣鬆了口氣的神情,揮了揮手,「我們出去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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