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少年郎+番外——钟晓生

作者:钟晓生  录入:11-11

我一口灌下一杯道:“我原也以为东方晗当真心里有我,然而那日在王府里见着你,我才醒悟。今日我又瞧见了些难以启齿的事情。墨尹道你明白的晚,我也绝不比你早。原来每个人都不是你瞧见的这么简单,谁的心里又装着谁,我当真是糊涂了。”

我这话说的不清不楚,苏白乔也是明白人,知道有些事他不该问。

他举起酒杯道:“ 今日邵昀兄与墨尹同是失意人,便互相慰藉吧。不醉不归。”

我点头:“不醉不归!”

第十三章

之后几日我闲来无事便去找苏白乔,谈的多了倒生出相逢恨晚的感觉来,知己难求。

关于几年前治贪污的那件案子,我曾婉转的问过他可知是谁查办的此案。

苏白乔当时就乐了,道:“怎么,邵昀还怕我记恨你的年相不成?”

我尴尬一笑,苏白乔叹气道:“这事又能怪谁呢,人的眼里总是只瞧见自己喜欢的,纵使知道是个荆棘满布的坑也跳的心甘情愿。当真要怪,便怪白乔的命不好罢”

我瞧不得苏白乔伤感,那模样惹人心酸。偏偏又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惹出了他的感慨,回到府里思来想去都觉着愧疚,便亲自提了些银针过去哄他高兴。

苏白乔取了些露水煮开,泡了茶,轻闻一阵,扬眉道:“邵昀好生大方,这些君山银针可都是极品。”

我笑道:“湘地①的知府原先在京城里受了二皇子一些恩惠,一直记在心上。官薄人轻,也谈不上什么报恩,故调去湘地之后常常送些极品银针来,聊表心意。二皇子病重之时留了个话说是当初助他一事都是我的主意,让他将恩情转承到我这处来。二皇子薨了之后他便将银针送到我府上了。”

苏白乔道:“那知府倒确是个不错的人。若是给二皇子送茶,许是顶着报恩的名头讨好皇子,如今依旧保持着倒的确是真心报恩了。”

苏白乔品了一口,那神情煞是享受:“二皇子对你当真是痴心一片。”

提到东方晖,我神色就有些黯淡了。

近日来我频频想起东方晖。

自那回在御花园里撞见东方晗与东方睦后,我瞧谁都有些不对劲,仿佛人都批着一层伪装,我瞧见的与真实的全是相反的。

再想起东方晖,总觉得他不止是我往日里见着的病弱的样子那么简单。

除此之外,还有些说不上的心疼。

罢了,人都去了,想这些又抵什么用。

我心里虚的慌,便入宫找年亘。

年亘与邵铭希如今分开安排,由邵铭希负责的部分安排妥了再由年亘审查一遍就算过。

我在一旁候着直待天色暗了,年亘才处理完了事务,我道:“长卿,我送你回府罢。”

幸而天色暗了,路上的人不多,即使有人走过也瞧不清我们,这一路我都大胆的执着年亘的手,柔软而温暖,即使手心里已汗涔涔我也不愿放开。

往日里出行即使是坐轿子坐马车,我总嫌路太远颠的慌。而每与年亘徒步走此路,我又嫌京城太小,脚程太快。

人总是这么矛盾哪。

我边走边拿眼偷瞧并行的年亘,即使忙了一天,头发依旧束的一丝不乱,表情柔和,嘴角还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我突然想起我已好久不见年亘板着脸那副模样,大约真的是人一旦入了情网就会变个模样,难怪东方睦之前说要给年亘许个妻室转转他性子。

年亘嘴角的笑加深了一些:“昭衍总是拿眼偷瞧我做什么?”

我面上一热,嘴上还是要再逗弄年亘一番:“瞧长卿好看,忍不住多瞧几眼。”

此番面红耳热的果然换成了年亘。

我道:“长卿这几日看来心情不错,也不如以前严肃了,当真是锦上添花了许多。”

老孔雀说这话私心里想的其实是佳人娇嗔“还不是因为你”。当然也只是想想罢了,即使年亘当真转了性子,也绝说不出这样肉麻的话。

年亘道:“是啊,想起事情还有几天便可结了,心情着实不错。”

说到此处我倒生出些担忧来。这几日我春风得意的,倒忘了正事,郎正不日就要回京了。

我道:“长卿如今有几分把握?”

年亘略一思索道:“七八分吧。”

我道:“七八分便是还有二三分不足。届时若有什么意外,长卿可愿与我一同远离政事,野居田间?”

年亘有些吃惊,面露难色:“就这样弃皇上于不顾?这恐怕不符为人臣之道罢。”

我长叹一声。

此番倒是我一时冲昏了头,以为年亘当真变了性子,我便一鼓作气摊了底牌。

然而他这二十多年早已定性,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国家之事,怎似我所想的儿女情长,风花雪月。

我勉强堆起笑道:“我说笑罢了,长卿的脾气我又怎会不明白,我又怎扔的下我那小外甥。何况说到如今也只是我们臆测郎正要反,也难说他要带兵入宫只是为了显显威风,杀杀皇上和明王的锐气罢了。”

大约是我眼花,也或是天色太暗,我从年亘脸上瞧出了些失落。

他道:“是,做好万全的准备总没错。”

我在心里又重重的叹上一口,执着年亘的手继续走,一路无言。

走至相府门口,我们转身相对,我瞧着年亘的柳眉凤目,俊俏模样,我这些天的郁结都一扫而空了。

他人我看不穿也就罢了,只要年亘还是如此简单,我又管他人做什么。

我想起上回在此处抱了年亘,心里又有些痒痒的,鼻腔里若有若无的充斥着上回在年亘身上嗅到的香味,像是一种香料,我闻着有些熟悉。

我笑的有些无赖,伸出手想搭上年亘的腰,却见他脸色忽变,低吼一声:“当心!”

我还未反应过来,年亘一把将我推到身后,我被他推得立不稳,向后倒去,在后仰的瞬间我终于看清一支飞箭射来,世界瞬间红的有些绚丽。

时间像在这一刻变缓,我眼前过了许多画面。

我弄丢了太子的风筝,年亘却道自己不小心将风筝丢进湖里;

太傅罚我抄经文,年亘吃了我两块糖糕,便替我一同抄;

年亘在尚书府里被士兵轻薄,东方晓大怒,处死几名士兵还要治邵华一个看管不力的罪名,小年亘吓的瑟瑟发抖却道:不关尚书大人的事;

年亘道:我心里早有人了,是儿时的故人。

我从来迟钝,看不透别人的心思,谁人心里装着谁,偏偏我不懂。

我听见自己吼得有些撕心裂肺。

“长卿!!!”

第十四章

下了朝我失魂落魄的向宫外走。

东方晗几日未上朝,今日却突然出现。

我刚走出大殿,他追上来道:“昭衍,听说昨日你与年相遇刺了,可有受伤?”

我苦笑:“我倒是好的很。那箭本是射我的,却叫长卿挡了。”

东方晗道:“年相伤势如何?”

我道:“万幸未射中要害。现下我正要去相府看他。”

东方晗道:“我同你一起去。”

到了相府,年亘正在厅中

我上前急道:“你不好好歇着,出来做什么。”

年亘见我与东方晗一同来的,微蹙了蹙眉道:“只是肩上一些伤罢了,不必一直躺着休息。接风宴之事也未安排妥当,过了今日我还需再进宫去。”

我又急又心疼:“即使是肩膀也须养着才能痊愈,接风宴之事交给邵郎中做就行了,未妥之事也所剩无几了。”

一直未出声的东方晗接道:“确实如此。莫非年丞相信不过邵铭希?”

年亘眉蹙的更紧:“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承蒙皇上信任,将此事托付下官,下官定当尽心完成,此等小伤并不碍事。”

我在一旁苦笑。早知两人不对盘,我又何苦将东方晗一同带来惹年亘不悦。

东方晗耸肩笑道:“不是就好。本王今日来看望年相的伤势,既然已无大碍,本王便先行回府了。邵大人可要与我一同回去?”

我忙道:“我还有些事要同年丞相商量,就不同王爷一道走了。”

东方晗颇有深意地哦了一声,目光在我与年亘间来回。

年亘道:“王爷,恕下官有伤在身不亲自相送。管家,送王爷出去。”

东方晗出了王府,年亘又成了一贯的面无表情,若非他肩上殷红的纱布,我几乎要怀疑前些天的日子倒是自己的幻觉了。

年亘道:“邵大人还有什么事要同本相商量?”

我倒吸一口冷气。

一声邵大人称的我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揉在了一道,外头明明还是晌午的太阳,我手脚却都有些发凉。这一声称呼莫说是将我打回了几天前,分明是倒退了一月余,我这几日的热情欢喜都被这一盆冷水当头泼散了。

我觉着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长卿……你叫我什么?”

年亘一怔,动了动嘴唇却不开口,复又抿起唇,垂下眼,犹豫了许久才道:“昭衍。”

我心上的刺痛暂时缓了些,却还是揪的挺紧。这种钻心一面源于年亘今日对我的态度,一面源于他胳膊上殷红刺目的纱布。

昨日瞧见年亘的血淌了一地,我浑身都吓软了,就这么傻坐着,也不知叫人,那样子估计像是丢了魂。幸得那刺客也未赶尽杀绝,射了那一箭便跑了。

年亘疼的脸都皱成一团,咬着牙未叫出声,硬是忍着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让我快扶他进府,叫相府的侍卫出来。

我满身满手沾的都是年亘的血,连抓一个下人来问话的力气都使不上,就这么坐在厅里等着郎中给年亘治伤,瞧着下人忙进忙出,瞧着东方睦得到消息赶了过来。

我缺失了思考的能力,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东方睦看完年亘的伤势出来瞧见我失魂落魄的样子,颇为不满,道:“你可看清了射伤年相的刺客?”

我呆滞的摇头,忽然像是回了魂,冲上去抓住东方睦的手道:“长卿怎么样了?!”

东方睦更为不满,拿开我的手道:“朕派御医来替他看过了,已无大碍。他流了好些血外加受了些惊吓已经睡下休息了。你当真什么也没看见?”

我点头。

东方睦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老实答道:“今日出了宫我送年相回府,到了相府门口我正准备走,突然听年相叫了声当心,就见他推开我挡了一箭。我连箭是从哪射出来的都没看清。”

东方睦眉皱的颇紧:“这么说那一箭原本是射你的了?”

我想了想道:“应该是的。”

东方睦眯眼思索,我听他轻喃:“没道理啊。”复又瞧了瞧我,叹了口气道:“今日你也累了,年亘已歇了,你明日再来看他吧。”

年亘见我出神,轻咳了一声道:“昭衍还有事么?”

我面上凄凉:“长卿不愿见着我?”

年亘叹气:“不是。我有些乏了要早些休息,若是没事我派人送你回府吧。”

我咬了咬下唇,点头道:“好。”

起身走了两步,我又回头,年亘瞧我:“还有事?”

我有些犹豫,思索再三还是决定说出来:“邵铭希……邵郎中这人不简单,长卿你防着他些。”

年亘有些惊讶,却没问什么,颌首道:“我知道了。”

我继续向外走,却听身后人叫道:“昭衍!”

我回头瞧他,这回变作他有些犹豫,脸上的表情变了好些,终于定在了冷漠不耐,拒人千里的姿态:“你以后少来宫里找我,也不要再来我府上看我了。今日你已看见了,我已无大碍。之后几日还会很忙,你若常来找我会影响我办差。”

说这话时他两眼瞧着我,眼里是我这二十几年常见的淡漠,我瞧不出一丝感情。

我面色如常的点头道:“好。你好好休息,注意养伤。”

头也不回的出了相府,相府的下人追着我出来,跟在后面嚷着:“邵大人慢些,小人快跟不上了。您在这候着,年大人吩咐为您备了车送您回府,马上就来。”

我继续点头:“好。”

上了马车,下人将车幕拉下,我将车窗上的帘子也放下来,外边的光线射不进来,车厢里暗沉沉的,我的力气也随着光线一同流失,手再也握不住拳,五指散开来。

我抬手瞧掌心,昏暗的光线下瞧不清楚,用指腹一抹,有些湿润,倒也不疼。

即便是疼,又哪里比的过心里的痛。

我这么些年并未得罪过谁,除了往日里嬉笑冒犯一下东方晗,一向也是规矩本分的。那一箭怎么想也不该是射我的,也许原本便是射向年亘的。

若说年亘得罪过什么人,朝中贪的腐败的作风不正的,几乎一个没落下。然而大仇小怨要报也不该是这个时候,在这节骨眼上要闹事的,只有郎正了。

年亘此番与我撇清关系,无非是为不将我牵扯进来,然而他的周全又该如何是好。郎正还有半月回京,这一箭已吓走我一半魂魄,若是日后再来两三番,难说我会敲晕了年亘直接带走,带去深山老林也好过在京城里豺狼虎豹的爪牙下担惊受怕。

我从未,从未如此憎恶权势,它叫人心险恶。

第十五章

我心里难受的紧,憋了几日未去找年亘,终于耐不住冲进宫去。

年亘见了我先是有些惊喜——喜不过是眉眼中闪过一瞬,偏偏让我这个老孔雀捕捉到了。

复又是拒人千里的冷漠,奈何我事先做了心理准备,依旧有些受伤。

年亘立在原地,衣抉飘扬,束的齐整的发髻教风吹出几缕来,颇有一番风情——若是左手不叫绷带绑在胸前就更加尽善了。

“邵大人有事?”

又是这声称呼,我沉下脸来,平复了下心情道:“长……年相的伤势可好些了?”

长卿道:“无碍,不劳邵大人费心。”

我深吸一口气,上前几步,从衣袖里掏出一块刻着邵字的玉牌来递给年亘。

年亘接过有些发愣,不明所以:“这是什么?”

我道:“这是我爹传我的令牌,以此牌可以调动锦衣卫。不止在宫里,同骠骑将军赵膺打个招呼,便可以秘调一批锦衣卫出宫。”

年亘奇道:“为何要给我此牌?”

我不答,定定的瞧着他,直瞧得他有些目光闪烁。

我才道:“保你周全。”

年亘动了动唇,手里捏着牌子杵在原地有些犯怔,半晌才道:“好。”便将牌子收了起来。

我笑了笑,转身欲走,目光不经意瞟到他腰间,却见我赠的那块玉鸳鸯依旧挂着,心情这才真正明朗了起来。

有些时候人总是不经意间在虚伪中留下些真实的痕迹。

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我不知怎么想到这句诗,轻吟了出来,年亘又是一怔。

我这才真正欲走,却听年亘在身后唤道:“昭衍!”

我身形一顿,想来长卿大约是要向我道歉,或是抑制不住感动想与我说些肉麻话了。

我不回头,向后摆了摆手,风姿飒飒地向外走,终于也轮到爷潇洒一回了,那背影定是俊逸洒脱极了,必叫年亘芳心倾许。

我心里乐的慌,一直憋着,思量着出了年亘的视线,转头望望果然已瞧不见年亘的身影,这才放声大笑,直乐出泪花,忽听身后一声“邵大人!”

我转头,却是张千山。

我笑得见牙不见眼:“张公公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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