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千帆——风铃子

作者:风铃子  录入:11-08

,哭一场,即使被笑话也无所谓的……一时,片刻,或许只有这一眼中,他竟忘记了身在战场!

然而,他毕竟身在战场。

就在他分心、伤心、痛心的一刻--一柄冷森森的娥眉刺,伴着一双闪烁不定的目光,悄没声息地从

门外摸了进来,脚步很轻很轻,慢慢地,到了韩剑的背后--

韩剑分了心,没有丝毫防备。

微明的眼眸里流过一丝寒光--然后--娥眉刺慢慢地--慢慢地--向着那毫不设防的后颈--一寸一寸接

近--

窗外的人寂静无声,屋里的人依然沉迷。一瞬间似乎只剩下了雨声,在天地间,孤独凄清。

黑暗中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三寸,两寸,一寸……冰蓝的尖刺快要戳到韩剑脖子了!

黑暗中的笑意更深了。隐隐的,还似乎有些嘲弄。

韩剑的心全不在自己的身上,这次,还有谁能救得了他?!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黑衣人忽然觉得眉心一冷--不痛不痒的,只是一冷,隐隐的还带着些许雪

花绽放的轻柔……他本来不在意,只是专心地暗算韩剑,然而--

手却不听使唤?怎会如此?!

黑衣人心里一震,这才觉得冷彻心扉,那感觉是……莫非……这一刻他心中转过千百个念头,这一

刻他看到一道苍白如雪的人影--

苍白的少年,苍白的容颜,苍白的衣,除了漆黑的发,白得就如将逝的雪花。但是,少年有一双很

清很亮的眼眸,此刻,正冷冷地望着他。

原来是他!黑衣人心头剧震了一下,他张了张唇,想要说什么话,却只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如

烟,如梦……很温柔的叹息。

叹息声里,他最后在想什么?

只有叹息沉落在黑夜里。

 

「云儿,云儿,你醒拉!」韩剑全没有生死大劫的危机感,一见到那白衣少年--柳煜云醒来,只高

兴得眉飞色舞。

「我若不醒来,你就死了。」柳煜云冷冷地回了一句,刚才若不是他及时转醒,用「冰心针」杀死

暗算者,这时躺在地下的无疑会是韩剑,「战斗的时候居然分心,死了也怪不得别人!」

「云儿……」糟糕,他生气了。韩剑偷眼看着柳煜云,后者脸上犹如结了一层冰雪,韩剑心里不觉

打起了鼓,「对不起,我……」

「你到外面去解决他们。」还没等他说完,柳煜云已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

「好,云儿……我这就去!」云儿真的生气了……韩剑有点心虚地点了点头,暗吐了个舌头,满口

答应着掠出窗外,心中,却欢喜了,云儿醒来了,这一次又醒来了……

韩剑却不知道,就在他穿窗而出的一刹那,柳煜云的眉头紧紧地锁起……锥心刺骨的疼痛蔓延上来

,仿佛要将他吞噬一般……不能让韩剑知道……想到此他无力地举起袖子,掩住即将发出的咳嗽声

然而……袖子却止不住那不停涌出唇角的鲜血,渐渐扩大,殷红了一片衣襟……

韩剑确实不知道,柳煜云为了替他解决暗算者,在病发的紧要关头动了真气,以至于病势加重;柳

煜云却也不知道,韩剑之所以会在战斗的时候分心,正是因为自己。

--命运这东西,有时真的很难说。

柳煜云把眸光凝在窗格上,许久,才淡淡地笑了一下。笑容一闪即逝,淡若无痕的苦……和傲然。

 

韩剑掠出窗子时,整个杭州城都在雨中。夜色和雨光交融在一起,构成了湿漉漉的整个世界。远处

,有几处灯火楼台,点着柔红柔红的大灯笼,或是一两点油灯在漏着微明……

雾失楼台。光明在雨幕里黑暗中,只显得飘渺无依。

韩剑却来不及感到凄冷。他身子刚掠出窗子,就是唰唰唰唰唰一阵急响伴着千万点寒光!无数柄刀

枪剑戟斧钺钩叉……毫不客气决不留情地找上了他,快,狠,准,稳,招招对着要害招呼!

--韩剑纵有三头六臂七十二变此时也是无法抵挡!

攻势来自四面八方。

怎么应付?韩剑倒抽一口冷气,只急提真气,足尖在窗沿上一点,身子一掠而起,手中剑光急展!

他竟然不闪不避,反而向着刀光剑影杀气最凌厉的那个方向--

一剑直刺!雨水迷茫的黑暗里,蓦然一声清吟!没有人来得及惊慑,没有人反应得过来,只觉得一

股剑意刹地冲入心中!那是凌厉不可逆转有如时光有如命运的气势--

那一剑,快得象要追回曾经走过的,万水千山,岁月流年。

一剑出。却连天地也来不及变色。

来不及反抗,这一股剑意摧毁了他们的斗志。十来个人只觉得胸口一麻,身子已经动弹不得。

雨还在下,远处有更声敲了两下,声音带着苍凉。

二更天。深巷寒。

韩剑已经落在屋顶上,驻着剑,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刚才这一招,叫做「点睛」,取的是「画龙点睛」之意。也就是要在一瞬间集中所有内力击向敌人

最强之处!以剑意慑敌,以速度惊人。一下子击破了最强之处,敌方自然溃不成军。这个道理人人

都明白,不过要练成这「点睛」的速度,却又谈何容易?

韩剑几乎站不住脚。过度的内力消耗,使他脸色涨得通红,雨水混着汗水从头发上一滴一滴落下。

不过,他在笑--虽然累得半死,却笑得很得意。

「云儿要我解决他们,我却能活捉,嘿嘿……这次连云儿也会佩服我。」越想越美。

他咧开嘴,几乎没笑出声来--

「一个也不许走!」骤然,一声冷冷的断喝,如冰如雪惊破了韩剑的幻想。

韩剑猛吃一惊,那声音是……云儿?!怎么回事?

他一时无力翻下房顶,只好从屋瓦上往下看。

 

雨夜。亭台楼阁的影子画出班驳的黑暗,交融着雨光看来,浓浓淡淡有如水墨画的印子,染开来便

成了一片苍茫。

柳煜云不知何时到了窗前,冷冷而立。苍白的手里执着烛台,火光明灭中,更显得他身影单薄。少

年望着窗外,他的眼眸很清很亮,却冷,比黄泉的幽魂更冷。

「出来,你们逃不掉的。」他开了口,连话声也和冰雪一样,冷得让人心惊。

大灯笼骤然一晃!三道蓝印印的光芒急闪,韩剑在上头看得分明,那是匕首,还淬了见血封喉的毒

药!

「小心!」他心里一震,想要惊呼提醒,却又怕柳煜云分心,只硬生生把那一声呼喊吞回肚子里去

,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象要冲出腔子似的!

寒光闪动,催魂夺魄!灯光照出六只眼眸,充了血,满是野兽般的杀气:无关报酬,只为生存,他

们已经别无选择--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所以,必须杀了柳煜云,一定。

柳煜云冷然看着他们,没有出手。待到他们扑近,他举起烛台在三人眼前一晃。

一晃而过。灯火眩迷了人的眼。三个人不由自主慢了一拍。然后,他们觉得脖子一凉,然后是天旋

地转种种对的错的纷至沓来爱的恨的想说的话和来不及见的人……一缕怨恨如抽丝般游上心头,渐

渐漫成血色……然后,就看见了天,天上有雨。

只一招,一个刹那的错失,三个杀手成了冰冷的尸体。

 

柳煜云没多看他们一眼,只冷冷道:「韩剑,下来罢。」

黑衣一闪,韩剑有些心惊胆战地跃了进来,带来一身的水--他实在是心虚:「一次战斗之中,就接

连两次失误……呜哇……不知道云儿会怎么说呢……」

想到此,韩剑只觉得脸上发烧,支吾个不停:「云、云儿……我……」偏偏越是心虚就越容易口齿

不清,韩剑支吾了半天,却什么也说不出,只急得红到耳朵跟。

「战斗分心,」柳煜云转身把烛台放到桌上,看也没看一眼韩剑,只扶正了凳子坐下来,「一遇上

敌人就慌张,经验太浅……」

「云儿……」韩剑红了脸,却也拿了凳子坐在他对面,「我知道是我不好,你就别提这事了行吗?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一句更细如蚊鸣。

听韩剑这么一说,柳煜云却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深很深,韩剑一震,这眼神……很不寻常……

好象……有什么事要发生……

柳煜云凝视他半晌,叹了一声:「韩剑……你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得下?」

「……云儿……」韩剑身子一震,心中一时不知是忧还是喜,最多的,也许还是深深的疑惑,「云

儿,你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柳煜云微微一震,却不答话,沉吟了一下才道,「我只是觉得,日后的局势会比我想象中

的更凶险。」

「凶险?」韩剑一呆,注意力顿时被吸引过去,再不追究那句话的深意。他却没有发觉,就在那一

刻,蜡烛悄悄地流下一滴眼泪。

听他这么一说,韩剑不觉皱了皱眉头,蓦然他想起一事,眼前一亮:「对了云儿,方才我制住了那

几个杀手,现在正好可以问问他们!」说着就站起身来往外走,却只觉袖子一紧,韩剑一惊,柳煜

云冰冷苍白的手指正扯着他的衣袖。

「云儿?」韩剑疑惑了。

「没用的。」柳煜云淡淡地说着,眼神宁定而清冷,「他们已经死了。」

「怎么会……」韩剑一震,「我明明有手下留情……」

「不是你杀的。」柳煜云打断了他,语气很冷,「他们是杀手,完成不了任务就只有死。在被你制

住的时候,已经全部服毒了。」他静静地凝视着烛光,看见烛泪一滴滴往下流,最后凝固成苍白的

疤痕。

最美丽的光明里有着最深刻的伤。

「好残忍……」韩剑不禁发了感慨。

听到他的叹息,柳煜云回转头,看了他一眼:「你心肠太好,实在不适合这个江湖。」说罢,却是

一笑。

韩剑心里一震!烛光下,柳煜云笑得淡淡的,他的神容映着昏黄的光芒,眼神里虽有着与年龄不符

的东西,看上去却更显得清丽出尘。

……美得有些不祥……

「什么话!这么多年我还不是闯过来了?」仿佛为了驱散心里那种想法,韩剑猛摇了摇头,反驳出

口。

「那是因为你运气不错。」毫不理会韩剑的委屈、不甘、哀怨、愤怒,柳煜云冷冷地回了一句,「

不过这次……」他看着百孔千疮的蜡烛,凝重地说道:「这次,恐怕就没有这么好运了。」

「云儿……」韩剑一怔,随即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声,「可惜那些杀手都死了,不然倒可以问问他们

。」

柳煜云摇了摇头:「杀手是不会知道雇主的用意的,他们只负责拿银子,然后就是杀人或被杀,不

过……」他微微一笑,「这次,他们倒是解开了我心中的疑惑。」

韩剑大奇:「为什么?」

柳煜云看了他一眼。青年正满脸疑惑,他容颜成熟了,那眉目间的神色却天真如故,还带着少年的

生气……全不象自己这般,早已是……忍不住在心里苦笑了一下,脸上却一片淡然。

他说道:「会请杀手杀人的人,说来也只为了两个原因:一是他想杀的人,是他杀不了的;二么,

就是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人是他杀的--也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微微冷

笑着,笑容中有傲然的神色:「这不是和内奸的身份十分契合么?」

听他一说,韩剑不觉吃了一惊:「云儿,你已经知道那内奸是谁了?!」

「还没有,不过,我倒发现了一件事……」柳煜云静静地看着窗外。窗外还是一片凄迷的黑暗,潮

湿的空气里尽是血的腥味。

仿佛为了驱散这郁闷的空气,他挑起了清秀的眉,眼中烛影闪动,孤独冷傲:「到目前为止,这个

行动的确是步步针对我:分舵灭了,遗迹里有我师姐的金钗,我又怎能坐视?同时,此事引得师姐

为难,也孤立我,令我无法投靠师姐;正好派出杀手对付我……」

韩剑听得心里一寒,一时只是呆呆地望着柳煜云,说不出什么话来。

柳煜云冷冷地笑了,他继续说下去,语气有那么一点嘲讽的意味:「当然了,他们知道那些杀手奈

何不了我,所以,他们真正的杀手锏,就在下一步!」

「下一步?……」心中再次涌起不祥的预感,连韩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觉得……今天

的云儿很冷很冷……不是平常的冷漠傲气,而是……带着一种狂傲,不多见的情况……没来由,韩

剑深深地打了个寒战。

「不错,下一步。」柳煜云缓缓点了点头,「刚才你与那些杀手交手之即,可曾觉得他们的招式有

些怪异?」

韩剑一怔,还没来得及开口,柳煜云苍白的唇边浮出一丝笑,淡淡的令人心惊,继续道:「老实说

罢,他们本是正教各大门派的弟子。只为了高薪的报酬,自愿当了杀手……但是,无论怎么隐瞒,

他们的真实武功还是会泄露出来……」

「正教的人?!」韩剑忍不住一声低呼。

八百年来,正教与苍圣神教纷争不休,早已是白骨累白骨,尸山堆尸山……爱和仇恨是不一样的东

西,爱容易开始也容易结束,仇恨,却能从血液中一代一代传承下来……不到有一方毁灭,不会休

止。

而且云儿……韩剑心里一震,他记得,云儿的父亲柳独雁就是为了保护教派,才冒死击杀了六大高

手,自己也因此而死;至于云儿的母亲梅映月……更是为了保护爱子,惨死在正教围攻之下!

难怪云儿今天如此反常。韩剑忽然想明白了,却只觉得心口一痛,一时连呼吸也困难。

「云儿……杀死你父母的仇人……」艰难地,话出了口,韩剑小心地看着对面的少年。

「不是他们。」冰冷的眸子闪动一下,仿佛猜知了韩剑的心事,柳煜云淡淡道,「杀我父母的人,

六年来已经被我杀光了……只不过……」他笑了,笑容依然是淡淡的,「本教之中,却不知道有多

少人的父母妻儿,是死在正道中人手里的。我是杀不光正道的人的,一早就知道了……所以,更要

保护本教,决不能为报仇而不顾一切。」

「这样就好。」韩剑心里微微舒畅一些,松了口气,叹道,「云儿,我刚才很怕……」说到此,他

顿了一顿。

「怕我会舍命报仇?」柳煜云揶揄似地,一笑。

「恩。」韩剑脸一红。

「你记着……」柳煜云蓦然敛了笑容,一字一顿地说道,「我不会死得毫无价值,无论如何。」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韩剑,眸光如雪清亮,就象要一直看到韩剑心里去一样--许是

因为这一眼,这以后韩剑总是觉得,柳煜云的笑容很淡,而眼眸很深。深得,象在他胸口狠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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