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千帆——风铃子

作者:风铃子  录入:11-08

韩剑心里一急,冲口而出:「你放心,本少爷保证:不会让人加害于你这样的小孩子的!」

呃?「演说」又开始了?柳煜云转头,只见韩剑看着自己,神情里竟没有一丝畏惧惊慌,有的,只

是淡淡的好奇神色,而口中兀自滔滔不绝、夸夸其谈--

这个天真的家伙!

柳煜云忍不住暗叹一声:看见身为「苍圣神教」七彩散仙之一的自己,在尚属于本教的地盘上、被

人明目张胆予以追杀--正常人都该有一点怀疑、害怕的情绪吧?看来这个少年不止是粗心大意、情

绪化、爱管闲事、江湖经验浅薄,连最基本的分析事物能力也欠缺呢。

想到此,他马上在心里下了结论:带这种人一起上路,简直就是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刹那间,柳煜云心中主意已定,再不理韩剑,转身飘然而去。

所以,当韩剑从他那「滔滔不绝」的「演说」中回过神时,自夸立即变作了惊呼:「哎,哎~~~~你

别走啊,等等我~~~~~」呼声不停,他一个飞身上了马背,纵马向远处的背影追去。

月光照亮了苍茫,刹那,路上如同落了一场大雪。

大雪,天涯,路。

 

第三章 长风玉门关

狂沙,戈壁,雪山;胡琴,琵琶,羌笛。

大漠没有杨柳,没有春色,没有中原一片风光无限好。

其实,大漠和中原,也只是隔了一道玉门关。很窄的玉门关,却好象隔开了两个世界:塞外,中原

大漠里人烟稀少,民族却多:回鹘、吐蕃……约莫总有五十来个,而汉人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有

时,还会有蒙古部族的人从东北面来,贩卖些皮货、或是高丽的药材。

大漠的生活常常是艰苦的:水比黄金珠宝珍贵,刀剑比诗句现实。无论是游猎还是放牧或是索性做

了马贼,生命,总是悬在刀尖上……只要一场中等强度的风沙,就算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加上熟识

沙漠地形的长者,也没有逃生的可能。

但即便如此,也从来没有人放弃过生存,他们笑着、哭着、热情洋溢地活着--在死亡来临前,活得

灿烂。

比如说这个叫荷尔村的地方,三年前全村三百余人丧生盗贼之手,一时整个村庄都破败下来;仅仅

过了三年,村子便恢复了繁荣朝气的景象,到如今,已经发展为一个大「巴扎」(汉语的意思是集

市):吐蕃、回鹘、中原的商品齐聚一堂……甚至是蒙古人的马头琴、皮毛、弓箭,都能够在这里

找到。

此时,正值十月半,附近村镇的人也云集此地,「巴扎」里一片闹腾。

「哎呀--」韩剑挤在人堆里,被一波一波的人群冲来推去,耳边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可惜都是异

族语言),心中那个无奈呀愤懑呀……当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得在心中暗暗咒骂:「

这死小鬼……好死不死把我带到这种地方!看我脱身以后怎么整他!」然而咒骂归咒骂,脱身眼看

还是遥遥无期。

他口中说的那个「死小鬼」,自然、当然就是「苍圣神教」五圣使,柳煜云。

当日,柳煜云杀了「绝命九子」,本来要独自离去,不想韩剑竟紧追在后,死缠烂打,无论如何都

不肯离去。问他原因,他说要保护柳煜云;威胁他,他就是死咬着不放;只弄得柳煜云哭笑不得,

却又不能真的杀了他。

于是这么一走一跟、一追一逃……柳煜云实在没办法对付这只「牛皮糖」,只好勉强让他跟着自己

了。

这段时间里,两人又解决了三波来自石魁的杀手,每次柳煜云解决对手后,就由韩剑将对手身上的

干粮水囊一一解下带走。就靠着这些食物,两人一马到了荷尔村的「巴扎」上。

柳煜云深知日后的路会越来越难走,便去购买马匹。韩剑在一旁听他们用回鹘话交谈(他可不知道

这是什么语言),心中只觉得无聊,便自己一人在「巴扎」上逛开了。

 

此时正值赶集日,「巴扎」上物品分外齐全:回鹘的刀具,波斯的饰品,吐鲁番的葡萄干、哈密瓜

、西瓜,蒙古的皮货,还有各族乐器如冬不拉……

韩剑第一次来塞外赶集,处处新奇:忽而拿起女子的银饰,放在手心端详,忽而拨动东不拉,发出

「当」地一声,清脆别致,走到西瓜的摊位前,却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中人欲呕。

韩剑连忙捂着鼻子退后几步:「这西瓜好难闻!」卖西瓜的老头儿一皱眉,却没说什么。韩剑却不

敢再走近水果摊了。

他这一路闹,行为奇特,再加上身着汉人衣物,自然惹来许多围观者。这可苦了韩剑,走马观花的

闲情顿时全无,不仅如此,还落得个「险些被挤成肉饼」的下场。

这会,他可是一点都潇洒不起来了。

「哎呀!」一个肥嘟嘟的老太太一撞,韩剑没站稳脚跟,身子不由自主向前倾跌了出去!

他慌乱中伸手一抓,却抓住了刀具摊柱子上悬着的一柄长刀,拔了出来。韩剑心里一慌,学武之人

出于本能,将刀身往地上一拄,想要支撑住身形。没想到他慌乱之下,真气外泄--

「当!」一声脆响!长刀,竟然,断为两截!

韩剑手里握着半截刀刃,呆立当地,一时不知所措。四周的人流顿时停滞,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眼

前这个汉人少年:要把一柄精钢打造的长刀「不小心」折断,这是何等的手劲啊!

塞外人民素来重英雄、惜英雄,刚才嘲笑韩剑的人,此时已然连一口大气也不敢出了。

韩剑一下子成了众人注目的焦点,几百双眼睛都愣愣地瞧着一个愣头愣脑的他……这种情况,当真

是平生未遇。

韩剑心里可一点也不认为那是自己「力大」所造成的影响,他只觉得,定然是自己折断了别人的刀

,才惹来了麻烦,不由得面红耳赤,下不了台。

刀具铺子里蓦然冲出一个回鹘汉子,熊腰虎背,甚是威武,手中,却提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

韩剑吃了一惊:找我算帐的来了!

却见那汉子怔怔看了自己半晌,以回鹘语说了一句:「你是英雄,但你折断了我的刀,侮辱了我!

我塔徕就是死,也要和你决斗!」

他此言一出,围观人众一片哗然:眼前这汉人少年如此厉害,那回鹘汉子却坚持要为自己的尊严而

战,宁死不屈--好个英雄!

几个回鹘男女已然低头默颂《可兰经》,愿真主保佑他们族人的勇士。

韩剑听他们叽里咕噜不知在说什么,还以为是在向自己下咒,正疑惑间,却见那回鹘人双目发红,

大叫一声,举刀向自己头上砍来!

这一刀来得不快,却狠,那是出生入死后忘乎生死的人才能发出的刀!

大漠的英雄,大漠的男儿,大漠"流血不流泪"的壮歌!

感受到那忘记生死的狠辣,韩剑心里一震,几乎就要避不开去--是「几乎」--就在刀刃将要及身的

刹那,他举手一扣--这一扣很简单,只是扣住了回鹘人的手腕,却在那一瞬间击溃了刀势!

韩剑一推,回鹘人连人带刀一齐向后飞出,撞在案桌上,几件刀具禁不住他这一撞之力,当啷当啷

跌落在地。

回鹘男子吃了这一记,一时爬不起身。

韩剑心下歉疚,走近几步,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你不用跟我拼命,我弄坏了你的刀子,自然要

赔偿……」回鹘男子见到银票,眼光微微一变,却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去接。

韩剑更觉愧疚,伸手去拉那男子:「我知道是我不好……」

他这句话没有说完。

 

因为那回鹘汉子忽然动手!不是普通的交手,也不是愤怒的拼命,而是,暗杀--

暗算的暗,杀手的杀!

就在韩剑说到那句话时,回鹘男子一招手,刀光乍然闪动!

此时的刀光,不是狂沙飞卷,而是流星的飞坠。男子手一招,刀具店里无数把亮晶晶寒森森的利刃

顿时飞起,向韩剑急袭!

刀光泛出青蓝色的晕影,那是猝了毒的刀刃,却美丽如七夕银河中烂漫的星光。

韩剑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在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原来这个集市,根本就是一个陷阱!

--为了杀柳煜云而伏下的陷阱,此时,自己却先踏了进去!

--自己真蠢,但是,柳煜云该怎么逃生?该怎么……!

当生命到了最后一刻,脑海中的人是谁?也许,是初恋的情人,也许,是该尊敬的长者,也许,是

纠缠一生的宿命之敌……然而,韩剑面临死亡,想起的却是一个少年,一个自己几乎因他而死的人

 

「几乎」,这里说的是「几乎因他而死」--事实上,就在「流星刀阵」的光芒要穿过韩剑身体的那

一瞬间,白影闪动,银光乍起!

一个纤小的白衣人影,蓦然抢了进来,伴着一阵江南雨:细细的银索,密密地织落,远看似疏疏几

道,近观却是如雾如纱,风吹即走,斜斜纺出一片烟水如画雨如诗。

如诗如画,却是那梦中的江南小雨。

回鹘汉子几乎要冷笑了,他不懂,这种轻柔无力的招数,简直就是花拳绣腿--这种软绵绵的武功有

什么用?最多,也只是形式漂亮罢了。

他这么想的时候,忽然觉得脖子一凉,他伸手一摸,有一点点血迹,然后--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

了,因为,他的头颅已经滚落下来。

骤然出现的柳煜云,竟然只在一刹那间,就杀死了回鹘汉子!然后,他拂袖,冰弦银索飞舞,挡开

了所有袭来的刀光,很轻松,甚至很轻柔。

韩剑本来自知必死,没想到柳煜云竟出手救下自己,还杀死了暗算者,心里一松,先前的怨气也消

失净尽。

「咳,你来得可真及时,我还以为要没命呢……今天真是逃过一劫。」

「逃过一劫?」柳煜云轻轻扬眉,流出十分的杀气,「……这句话,你留着脱险后说吧。」话音未

落他一挥手,银索飞袭,杀了一个围观者。

「你!怎么……」韩剑还想追问,却发觉围观的人们已经变了,变得杀气腾腾--集市上所有的人都

是杀手!

没有时间让他震惊,先前那卖西瓜的老儿取出一对流星锤,呼呼舞动着已向他脑袋飞砸过来,活象

一座大山从天而降!

几乎与此同时,那个卖首饰的女子也抽出一双精致的银钗,纤指轻拈,点点细碎的银光从流星锤的

空隙间,打向韩剑!

更绝的是先前那几个低头默颂《可兰经》的回鹘男女,居然一扬面纱,葡萄干顿时如大雨倾盆撒下

:红的,紫红的,金黄的,翠绿的,灰绿的……各式各样都有。

韩剑举剑一架,好不容易挡住流星锤的一击,却也震得手腕发麻,眼看着女子的银钗姿势曼妙地点

向自己腰间,只好施展师授擒拿手法,勉强与之周旋。

他本来武功尚可,只可惜少了许多临敌经验,真正动起手来,竟是左支右绌,破绽百出。此时若有

人从旁进袭,着实无力抵挡。

幸好有柳煜云在。

柳煜云武功虽高,身体却荏弱,本来是不能抵挡众人的攻势的。但是,他并不直接挥动银索战斗,

而是以奇绝的身法穿梭在众人之中,时而带动判官笔挡去长刀的攻击,时而将「天雷掌」掌力引到

使双剑的人身上;有时也趁着对手露出空隙时,挥舞银索杀死敌人。

人数渐渐少了,但后面的人流接着涌动,补充前面。

 

剧斗之中,韩剑紧咬牙关,拍出双掌,正中一个女子双肩。女子哀呼一声,溅血飞跌出去,显是不

活了!临死前,她惨呼一声,分外凄厉。

韩剑心里剧震,这是他平生第一次杀人。只觉得心里一阵难受,几乎不想去管向自己头顶砸到的流

星锤,几乎想要放弃逃生--却忽然觉得,脸上溅到几点水滴,热的,腥的……是血!

他骇然回头,只见柳煜云右肩上已红了一片,他……受伤了?

一个中年男子正举掌向柳煜云拍来,气势如惊涛骇澜,怒潮狂涌……这样的掌力,他就算没有受伤

也难以抵挡!

这个男子是高手。

掌力震得少年白衣飞扬,白衣下的身子更是单薄。柳煜云身子微侧,冷冷看着那男子,眼眸清亮,

却有如冰雪寒冷。

掌力笼罩住他身形,没有办法躲闪,也没有办法挡架!

而他身后,是自顾不暇的韩剑。

 

银光忽然闪起,男子不觉微微冷笑:还想反抗么?

他轻轻侧身,已闪过突袭而至的银索,径自加大了几分掌力:几个动作均十分细微,却精妙得令人

惊叹,能躲过柳煜云「冰弦银索」的一击,已是江湖上一流的好手;而能够如此举重若轻地做到,

更是足以称雄一时。

但这男子显然并不满足。他本来就是西北一带宗师级的高手,对武学痴迷入骨。加入暗杀行列倒不

是为了钱,而是为了与昔日寒花宫宫主的唯一传人交一下手,见识一下寒花宫的绝技。他的计划,

就是在十招之内,亲手杀死柳煜云。

掌力打到柳煜云身前三尺之遥,男子的脸色骤然一变,不知是欢喜还是遗憾的神色一闪而过,只一

瞬间--

男子忽然倒了下来,背心插着一柄短刃,兀自闪着寒光,仿佛夺命的使者正要引他的灵魂往生,男

子微微看着前方一角白衣,嘴动了动:

「你……怎么……做到……?」

掌力在男子倒下的同时消散。柳煜云静静看了他一眼:「一开始我佯装被你所伤,令你轻敌,然后

在你发掌的时候,用银索牵动地上的刀具,从背后击杀你……就是这样。」

「真是……可惜……」男子有些遗憾似地笑了,「居然……没能从正面……看到寒花宫的绝技……

」说着,溘然而逝。

他死,却瞑目:他是为武而生的人,即便为武而死,也是无怨无悔。

柳煜云看着男子死去,微微一怔:无怨无悔……他是不能理解那种对于武学的狂热,但是,那种飞

蛾扑火一般的痴傻壮烈,和踏上征途的孤独执着……他知道。

明知道,结局如此,明知道,无法改变,却努力,却付出一切……

所以,无怨,无悔。

他举袖,挥索,杀死两个偷袭者,然后银索自一柄长枪上借力,在半空中一转,将韩剑身边那使流

星锤的老人一击解决。

韩剑正自心神大乱,忽然看见身边那使流星锤的老人直挺挺倒了下去,心中一震,还没来得及说什

么,手上一紧,一只冰冷的小手握住了自己。同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快走!」

韩剑正巴不得如此,马上跟紧,却见银索的光芒和血光一路闪过去。

柳煜云挥动银索,从人群之中反杀上去。他方才与做先锋的众人缠战,就是为了扰乱敌人队型,打

击敌人斗志:

须知做先锋的大都为勇猛之士,也都是些不怕流血牺牲或是爱出风头的人,这些人看似难缠,其实

只要抓住他们性格弱点,例如自负好胜,就十分好解决了;而大队留在后面的,或为自重身份的高

手,或为伺机暗算的小人,或是抱有其他想法的人--这种人不会在战斗开始时,就发挥全部实力,

而对付他们的有效办法,就是快速攻击,一晃而过,既冲乱他们的队型,又能在他们发挥实力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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