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筑师的掰弯路 下——万径人踪

作者:万径人踪  录入:11-09

井秋很疑惑地看着秦见天,秦见天揽紧了,仔细地看着井秋的面部表情变化,心里权衡着井秋可能会有的反应。

“为什么……呃……这么急?”井秋只觉得有些突然,虽然之前秦见天也半真半假地说过几近于求婚的话,可那毕竟不是正式的,正经的,是可以眨眨眼睛翻个身睡觉混过去的。

“不如一起去欧洲旅游,顺便给我发个执照。”秦见天前天晚上是这样说的,带着调笑的口吻,和半真半假的撒娇,用亲昵的举止和语气说出来,吹得井秋心上起了一层涟漪。

可井秋当时没有任何表示,不是为了吊胃口,更不是扭捏,只是纯粹地觉得没有准备好。

“我太害怕失去你。”秦见天半天才笑着这样说,“我等了整整十年,小秋,我太高兴,也太害怕了,有时候,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做出些什么来留住你。”

秦见天顺了顺井秋的发,自嘲似的笑:“我觉得我可能是在嫉妒,是不是?”

“哥……”井秋这一声“哥”和以往的大不相同,不像叫“见天”时那么得体,却也不像之前叫“哥哥”时那样亲近却生分,带着点无奈似的,在没睡醒的凌晨时分,显得十分亲昵。

“不要让我再这样嫉妒好吗?虽然我知道不大可能,可还是不想看见你和他在一起。”秦见天的说话是循序渐进的,慢慢地,温和地,让你感受到他的情绪,接受他的情绪,然后被他的情绪感染,产生共鸣。

秦见天没有追问梅侧峰是怎么回事,他不会问,井秋也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就这样半糊涂半搪塞地敷衍了过去。

马上结婚自然是不可能的,秦见天也只不过是在不断加深正牌伴侣的概念。

井秋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夜刀的设计上。

梅侧峰是高兴的,每天,只要梅侧峰想,都可以见到井秋。

井秋很忙,不是在红叶湖畔勘查地形,就是在锦思埋头设计,拼命程度连毓铁人都看不下去了,见到是个男人就让把井秋打包回去。

“阿峰,赶紧把Jamie带走,要不明天的头条就是锦思首席设计师过劳死,我可不想当恶婆娘,挨着谁克谁。”陈毓永远是最活力的,精力充沛,且乐观豁达,目睹过一个同事得了脑癌,一个瞎眼,竟然还能对建筑设计保持旺盛的追逐欲,实在是件奇事。

梅侧峰当然愿意扛走井秋,可井秋不配合:“别,甲方就是上帝,我哪能让上帝辛劳,这可是锦思目前最大的,也是唯一的客户,毓美人,好好伺候着咱的衣食父母。”

井秋这话比不搭理梅侧峰还让他难受,憋了半天,才咬牙切齿地憋了一肚子闷气走了。

井秋确实情绪不好,井秋确实在迁怒,虽然井秋是笑着的,可掩盖不了迁怒的本质。

就在秦见天再次表示想和井秋去荷兰登记结婚的当天,天亮之后,秦关山就派人把秦见天揪了出去,再没回来,三天了,连江家良的面具都开始有些裂纹浮现,总是看着井秋若有所思。

秦见天从来不带保镖,或者说,秦见天从来没在井秋面前带过保镖,秦关山显然很清楚秦见天的习性,只派了两个膀大腰圆的壮汉,就用了一招,就把秦见天带走了:拿枪指着井秋对着秦见天说,“走”。

就算秦见天觉得事到如今,秦关山没必要对井秋下手,秦见天也不敢冒这个风险,连自己的情人都能下手的人,对情人的儿子下不了手?不是笑话吗!

“小天,我以父亲的名义,再次要求你,离开小秋,你可以不尊重我,可你不能不尊重小秋,不能不尊重他亲人的意愿。”秦关山的开场白一点都没有创意。

亲人,亲人多了,难道出来个三姑六姨也要让井秋上柱香供着等待指示?井端死的时候人都去哪里了?井秋在异国他乡精神抑郁的时候人都去哪里了?井秋差点走上井端老路,抑郁到站在高楼边缘想纵身一跳的时候,人都去哪里了?

“你知道我不可能答应,又何苦白费心思。”秦见天很冷漠,“这是我守了十年才守来的结果,除非井叔重生,否则谁也没资格叫我离开小秋,包括你这个亲自逼他跳楼伪情人。”

“我从没料到阿思的死竟然让你有这么深的仇恨。”秦关山笑得很苦,“我和阿思之间的事,你又知道多少?你又是凭的什么在这里指责我?我对不起的,只有阿思,就算也对不起小秋,也绝对不包括你。”

“井叔就是曾经的秦思吧?那个压在玻璃台板下面几十年的老相片,你收养他的时候,是不是也想过十年前的场面?那块墓碑上没照片,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思叔死得太早,原来只是因为你不能让人知道你有多么残忍,可以对亲手谋杀既是自己弟弟又是自己情人的思叔。”秦见天的刻薄从来只在秦关山面前显露,“井端,井端,是从今断绝的意思吧?你时隔十六年后找到他时,是不是也这样被拒绝过?是不是也是在求而不得的丧心病狂中推他下楼?你知道吗,我和你很像,只不过,我不会推小秋下楼,我会推所有阻止我跟他在一起的人下楼。”

清脆的耳光,隔了三十年的距离,愤怒地响起:“我让你死了这条心!”

秦关山亲自拨的电话,小内线,尽管已经气得手指发抖,却还是控制出柔和的声调:“阿思,我对不起你,没管好他,你跟他说吧。”

秦见天是震惊的。

当秦思,也就是井端,拒绝在电话里说,而是出现在楼梯上,一步一步走下来的时候,秦见天始终觉得这是个骗局,可缓步走下来的秦思——哦,不,是那个男人,不见得就是秦思——确实和井秋有着气质上的相似之处。

那个男人似乎腿受伤了,这还不是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秦关山腿脚利索地跑过去半抱着秦思来到秦见天面前的时候,那张脸,那张被划得有些狰狞的脸,让秦见天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需要验DNA吗?”那个男人开口时的第一句话就显露了他的女王本性,和井秋一样,对敌时十分地尖锐,自我保护意识极强,不知道是因为受伤多了产生的本能还是其他。

“不。”秦见天迅速地回答,可还是后悔了,那个男人的气场竟然在这十年里变得如此强大,根本不像十年前在M城的模样,不,他不是井端,不是井秋的父亲!

“我不会同意小秋和你在一起,不是因为你不够好,而是因为我不希望小秋走我的路,秦家的男人,没有一个是会爱的,爱上你们,不是幸福,是折磨。”男人露出一丝苦笑,说得很苍凉。

秦关山很做贼心虚地把手箍得紧了点,头却低下去,很没底气地低唤了句:“阿思……”

求饶的话,当着秦见天的面,秦关山确实有点说不出口,可十年养下来的习惯,还是立刻起了效,低眉顺眼的,十分顺服,显然是被治得狠了。

秦见天来不及好奇他是用了什么手段,竟能迫得臭名昭著的秦关山如此乖顺,而且显然是心悦诚服,由衷地讨好。

男人似乎也明白自己打压秦见天的时候顺带打压上了秦关山,皱着眉,有些不耐烦似的安抚:“你放心,这么多年过去,我已经认命了。没有你,我或者真的已经死了,小秋已经长大,我也不会再想不开了。”

秦见天觉得那话比没安抚还糟糕,可秦关山很受用,哆嗦了半天嘴唇才呜噜出一句:“谢谢你,阿思。”

抱着秦思坐下,秦关山立刻换了一张脸,转过去对着秦见天说:“小秋的父亲用不着重生,你自己也说过,除非是他,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反对,你想不到吧?他还活着,而且反对。”

秦见天盯着秦思仔细地看,想看出什么蛛丝马迹的漏洞来,可偏偏这个满脸刀疤的男人尽管猛一看有些吓人,却还是从细小的动作中找出和井秋一模一样的韵味,一如当年在M城风云一时地独特。

“我知道你很难相信,不过,你应该知道井秋身上有一块如同玉琮的胎记吧?”秦思笑,意外地好看,能够让人忽略脸上刀疤的笑容,如春风拂面,如万物复苏, “我也有,只是位置不一样。”

秦思说着,挽起袖子,手腕上的刀疤很明显,秦见天震了一震,心里没来由地一直发毛。

秦思却不以为意,一直把袖子卷到胳膊上,才指着胳膊上的胎记说:“小秋的在肩胛骨上,你既然和他一起生活过那么多年,不会不知道。”

确实,秦见天确实见过井秋的胎记,颜色、大小,都和这个秦思一模一样。

“四十年前,我被你父亲收养,离开了孤儿院,改名秦思,三十年前你出生我离开秦家,改名井端,确实是从今断绝的意思,可十年前我从海盛跳下……”秦思说到这里,握了握秦关山的手,意思似乎是没有再算旧账的意思,指尖在秦关山的手指上轻轻刮了一下,安抚之后才继续说,“我还活着,他自然不会放过我,纠缠了这十年,我也想明白了,与其难为自己用极端的方式离开他,不如留着这副样子在他身边折磨他。”

秦思笑得很有点认命的温柔,往秦关山怀里靠了靠,放松身体,任由秦关山死死抱住:“可你要知道,我经历了多少年才走到今天这样坦然。小秋跟我太像,性情极端,敏感多疑,而你,跟你父亲太像,霸道,极端,善妒,喜爱掌控,而我们又太喜欢自由,喜欢天马行空,如果你跟他在一起,他自杀的次数不会比我少多少。你自己想吧,如果你要的是十年后我这个模样的井秋,你放手去争取,等他伤到无可再伤的时候,残余的生命或许会认识到,你确实是真心的,只是手段太阴暗了而已,或许,他会原谅你,你做过什么,你自己最清楚,仔细想想。”

秦见天无话可说。

根本无法想象这样的井秋。

井秋情绪不稳定秦见天是知道的,在井端跳楼之后井秋就试图过自杀,虽然没有付诸于实施,可那些天井秋的眼神和行为都是很消极的,井秋甚至还因此进行过很久的心理治疗。

自己做过什么?秦见天不断回想。

会不会也和秦关山一样,要用这样的结局来赎买自己的罪?秦见天不知道。

第四十一章:如果可以

秦见天的应对方式很出乎意料的简单。

就连秦关山也意外,自己这个心机繁复细密的儿子,这次竟然天然去雕饰,没有用任何的手段,只有一个字:求。

每天早请安晚报道,这还算正常的。

立下公证遗嘱,在秦关山不甘不忿却又不敢反对的气场中,主动做了结扎手术,甚至设立了一个以井秋为受益人的私人基金,将个人名下的所有财产全部转移进去。

秦见天其实知道井端的顾虑。

井端的反对,完全是基于对秦家父子的不信任,幸亏井端也没有再见井秋的意思,否则,当井秋尚且犹疑在可与不可之间的时候,以井端的强硬态度,必然导致一个结果:分。

秦见天太明白这一点,所以,连客套地问一句是否要相见都懒得。

当然,这个反应看在井端眼里,也是秦见天洞察人心的精明。

亲生父亲,养了十六年,分离整整十年,如果想见面,早就有无数机会,一直不现身,或者说一直把自己放在阴影里,无非是不想相见,不但是对于秦关山情人的身份有所不认同,也是井端对于自己现在的面貌有所忌讳。

“除非你能改掉你与生俱来的性格,见天,否则我真的无法放心小秋和你在一起。”秦思,也就是井端,在秦见天端茶送水的时候,再一次叹气,“可惜,江山易改。” 世人从来只见过勉强接受改不掉脾气的人,没见过勉强改掉天性的人。

井端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

背叛,逃离,自杀,挣扎了数十年,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妥协,井端妥协。

井端绝不是排斥同性恋,自己就是,怎么可能不愿意给儿子一个幸福?可也正因为自己就是,太明白其中的苦,所以在井秋情感没有明朗之前,绝对不愿,坚决反对。

不是觉得秦见天不够好,真的,只是这对父子的性格,要和井氏父子在一起,实在是可以血肉横飞着弄到伤无可伤。

专制的统治欲望撞击上向往自由的翅膀,从来都是血色收场。

“虽然我更希望他能过正常人的生活,可如果他自己想走这条路,我也不能反对,可我不能同意你和他在一起,你会伤害他。”

从秦关山那里出来,井端的话一直在秦见天耳边飘。

伤害?伤害井秋?怎么可能?

秦见天从来都唯恐让井秋受一点点伤,都试图把任何接近井秋的,哪怕任何一点伤到他的可能,全部排出干净,包括梅侧峰,包括一切,秦见天连让井秋被迫选择时的痛苦都不愿意有。

井秋最近很忙。

忙着应付开始无孔不入全面渗透的梅侧峰,忙着做他归国后的第一个成品,那个小小的、由别墅发展而来的私人会所。

梅侧峰几乎每天都来锦思报道,从只待一秒钟,到一分钟,到一个小时,到今天的一个下午,井秋的耐心在梅侧峰的厚脸皮下不断得到提升,即便是井秋一次次地让梅侧峰下不来台,梅侧峰也照样能没事人似的找到继续来的借口,还是井秋无法拒绝的借口,比如这次,是陶然居掌舵人——周之泰。

老周年纪不小,也算不上老迈,却是一头的银发,当初送标书的时候,不觉得突兀,如今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就显得有些意外。

“我想委托井设计师做十里海岸的方案。”周之泰开门见山,手里捧着一本A3大小的方案册,封面是暖暖的色调,层次丰富,正是井秋竞标的单体方案册。

井秋扶在图板上,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看了站在周之泰身后的梅侧峰良久,才慢慢直起腰,赤着脚从制图桌后面转出来:“不是市院中标了吗?”

井秋显然是不适合国情的,连基本规矩都不懂,不过这种不懂倒也可爱得让人忍俊不禁,至少梅侧峰是很不客气地咧嘴了,周之泰到底年岁沉淀足够,走近两步,经过陈毓的时候还很客气礼貌地点头致意,虽然是土财主出身,却也还算风度翩翩。

“一般都是中标都代表着实力雄厚,所以做施工图。”周之泰毕竟是老江湖,潜台词很明确,可也藏得不浅。

实力雄厚,什么叫实力?关系。雄厚?做施工图,自然就是要跟着甲方走流程。

从报建开始,从规划局的五图一书、方案单体报建,到建设局的初步设计审查、施工图设计审查,再过消防局、审图中心、节能设计审查、竣工验收……

一趟流程下来,就算是强壮如梅侧峰,也能脱三层皮,何况书生似的井秋?

卖个方案,虽然也只是一锤子买卖,可也算个高回报的买卖,只是这个相当于“借腹产子”的被借方,时常会有亲生儿子被强行掳走的错觉,大多数建筑师,除非对施工图设计有很强的掌控权,都不会愿意这样卖断设计。

井秋从来没考虑过卖方案的可能。

从来没有过这种经历,生活的环境过于单纯,导致了这种看上去很弱智的水土不服。

梅侧峰已经转到陈毓那里去拍马屁了,把周之泰丢给井秋,竟就拍拍屁股完全不管了,连瞟上一眼都好像没空。

说到底,建筑设计只是个服务行业,井秋做不来伸手打笑脸人的事,何况这个笑脸人还是甲方,是建筑师服务的对象,是双手捧着合同送钱来的财主。

洽谈很顺利,方案费也相当不错,每平方十块钱的设计费,预付百分之三十,最多无偿修改三遍,出齐平立剖,配合市院进行单体报建完毕之后就可以拿齐全款。

推书 20234-11-08 :尽千帆——风铃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