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的办事效率奇高。当天晚上,白水煮大米汤跟一碟子凉拌小菜就上了桌子。我自己伸手夹了一筷子进嘴,屁!不是苔干么?还贡菜!
今天注定是个会亲访友的好日子。我正对着白粥小菜肚里大骂混帐XX的老妖婆。外头又有人通报说仁王爷来了。
通报刚完,我还没说请,仁王爷就大摇大摆进了饭厅:「我说老七呀,自个儿在里头偷吃什么好的呢?」
我一听话语,顿时来了精神。仁王爷倒有几分意思,搞不好是个朋友!挥挥手:「小桂小钟,给仁王爷盛碗白粥,装碟子苔干尝尝。」
仁王爷轻车熟路往饭厅的太师椅上一坐,翘起一只脚,「别,别。三哥可没福气吃那个。给我碗茶罢。」
小四端碗茶上来,仁王爷晃着脑袋开口:「老七啊,你来来回回鬼门关里两趟折腾可够厉害的。做哥哥的今天来望你一望,恢复得怎么样了?」我指指鼻子:「这里坐着呢,三哥你看怎么样?」仁王爷眯着眼上下把我看了一看,点点头:「不错不错,除了额头上那个包,其他都不错。我早说你这样的人到了阴曹地府也得让阎王给踢出来。怎么着?被哥哥说中了罢?」
「老七你也算把个全京城搅和得底朝天了。先是小王爷暴毙,然后是小王爷诈尸。后来又听说你得了失心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皇兄偏说等你好了才让我们跟太后来瞧。昨天听说你拿石头砸自家的头。今天晚上我跟老五在宫里头陪皇兄下棋。本来想蹭顿御膳的。结果太后从你这里回去就拉着皇兄的袖子大哭,说你开窍了,向善了。我一听心里跟油煎似的,赶紧过来瞧瞧,我的七皇弟怎么个向善法?」
我听仁王爷炒豆子似的滔滔不绝,一面在心里盘算怎么应付才好。今天上午没想仔细跟太后一通大道理,失忆是装不下去了。还好奈何桥上把柴容的生平知道个大概。凭我马小东的精湛演技,蒙混小意思。
据我所得的资料说,仁王爷柴欣虽然跟柴容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关系却很亲近。酷爱斗鸡。于是我板起脸:「阿弥陀佛,三哥。万物有灵,众生平等。你以后还是不要斗鸡,白白葬送可怜的鸡的性命!」
仁王爷一愣,然后一拍桌子。我俩同时哈哈大笑。
仁王爷边笑边伸出食指指着我的鼻子:「老七,有你的!还真有模有样。」忽然整一整颜色:「其实三哥今天是来跟你商量个事情。听说你从今再不碰男色了。不如把你府里的裴若水给三哥罢。」
我一听竟一时想不出话应对。乖乖,只知道古代轻视妇女,没想到老爷们也这么不值钱。听仁王的口气,跟同我讨碗茶喝似的。就算裴若水是个男宠,也太……
我正在琢磨拒绝的法子,仁王爷又大笑起来:「说了当乐子呢。瞧瞧你心疼的小样!你那点能耐也只好哄哄太后。哪里瞒得了皇兄。说正经的。皇兄一早就看出来你是舍不得裴若水,探花郎没吃到嘴心里不甘。特地让我来告诉你,明天去亲自去死牢里把两个人接出来。」
一个大拐子绕过来,我更加头晕了,只好陪着干笑。靠!算老子刚才把话放大了。戏真不是好演的!
仁王爷看我答不上话愈发得意:「皇兄可什么都替你考虑到了。之前的事情,只说是你跟探花郎酒后斗殴。汪瑞误伤泰王爷,开恩免死罪。削去探花功名。贬到你府上做下人。太后还让人暗中盯着汪家全家。他要是敢不听你的话,寻死觅活,立刻抄汪家满门。」
亲娘啊!人说封建社会黑暗,也太黑暗了吧!我刚想开口:「我其实真的悔过……」仁王爷冲我一摆手:「明天你赶紧去宫里跟皇兄谢恩。汪瑞进了你的手,也别玩儿得太过头。毕竟民间有议论,稍微顾及着点。」
我不由得琢磨事情怎么会搞到这个地方来。仁王爷喝了两口茶,从太师椅上站起来。我也起身。仁王甩甩袖子:「时候不早,我先回了。」伸手在我肩上一拍,低声在我耳边道:「明儿晚上我跟老五再来看你,带些鲜食同你吃酒。别给白粥再憋出失心疯来。」
我感动的热泪盈眶,重重一拍仁王爷的肩头:「三哥,够意思!」
第四章
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索今后的事情。皇帝跟太后都是厉害角色。我装小王爷穿帮顶多一刀下去,奈何桥上跟科长和忘情拉拉关系,一个有钱家的奶娃娃从头再来。但是现在,王府里加探花郎二十个男宠同上下仆役百十来号人的性命都在我身上。责任是重大的。况且我心中还有个宏大的计划。要在古代名垂千古,万世流芳。
第二天鸡叫,我决定目前走一步算一步。两个人先接回来再说。照目前形式,探花郎放了他绝对死路一条。救人性命,义不容辞。还要对付皇帝跟其他几个王爷……妈的,伸头一刀缩头一刀。老子豁出去了!
第二天,我坐了轿子。先进宫见皇帝。
皇宫跟古装片里演的差不多。但比我想的大。皇帝在暖心阁里接见的我。旁边当然坐着太后。
一进门皇帝就说:「七皇弟免礼。」我本着杀生取义的精神屈膝下跪的行动没机会施展。乐得跟皇帝太后抱抱拳头:「母后,皇兄。」
皇帝含笑点了个头,太后没那么便宜放过我。命人搬了把椅子,让我坐她旁边。
皇帝柴昱看年纪三十左右。五官虽然有点像太后,不够刚猛,上唇一撇胡子蓄的很有气概,勾得我也想蓄蓄看。我把肚里打好的草稿照本背出来:「昨天三皇兄找我说了皇兄旨意,臣弟感激不尽。」说的时候,讲老实话,还真有点心虚。也不知道老子拽古文,拽对了没有。
老天保佑,老子古文拽的不错。太后接着我的话岔子跟皇帝说:「皇儿,哀家说的没错罢。你小皇弟连说话都越来越谦谨了。」
皇帝顺着太后点头:「母后说的是。朕看皇弟经过生死大劫,神情之间稳重不少。」太后精神振奋,准备就我的进步来个细致周详的分析报告。幸亏被皇帝迎头打住:「母后,太妃那里不是还等着您商量永寿选驸马的事情么?」一句话,把母唐僧打发走了。
我跟皇帝又来回讲了几套官话,约莫时候差不多了。起身又是一抱拳:「皇兄事务繁忙,没别的事情臣弟先告退了。」皇帝看看我,「也罢,你接了人,回去多养养元气。日后进宫,再跟朕好好叙叙。」我松了一口气,转身就走。
还没到门口,皇帝突然说:「且慢。」我心里一凉,难道老子道别不够地道,露馅了?回过身,皇帝又看看我,看的我心里忽悠忽悠的。他忽然一笑:「今儿朕就饶了你。日后再同你算帐。害朕跟皇后嫔妃,都陪你喝三天稀粥!」靠!为这!吓死老子了!我嘿嘿一笑:「回头臣弟一定搞几样新鲜的小菜,陪皇兄喝酒!」
从皇宫出来,我心里大爽。没想皇帝那么容易摆平。抬轿子的腿脚飞快,小轿子乘着东风,晃晃悠悠老子就晃悠到了天牢。
天牢门口下了轿子。守卫的一早得了皇帝的谕旨,列队整齐恭候着我来接人。侍卫长亲自带路。小顺人五人六的在前头开道。
一进青石铺的走道,一股子骚气兜头窜上来。铁栏杆隔的牢房里,放眼望去一堆堆人状物体在蠕动。牢头跟我陪笑脸:「七千岁,里头腌杂,您哪能经受。小的已经叫人把您要的人带到一间干净屋里了。您这边请。」领我拐条道,进了间小屋。屋里头黑压压点盏小油灯,几个狱卒守着两个人。一个椅子上坐着,一个地上坐着。
椅子上坐的那个,我一眼就认出是裴若水。在牢里头看样子没受多大罪。头发整整齐齐,一件蓝袍子像是崭新的。旁边的桌子上还放着一个茶碗。我看见裴若水,心里一阵不自在。幸亏姓裴的一直没吭气,跟我见了礼就恭恭敬敬站到我身后。
地上坐的那位兄弟脸对着墙,从我进门一直巍然不动。不用说正是勒死小王爷的孤胆英雄探花郎。我记得名字好象叫汪瑞。打从奈何桥上回来,我一直渴望一睹汪壮士的风采。不过眼下的状况,就算汪壮士没拿后脑勺对着我,我也瞧不出来他长得象人还是象熊。汪探花全身的装束可以直接打入丐帮,头是个鸟窝,脸是个鸡棚。
小顺低声问我:「王爷,走罢。」我挥挥手。小顺一声吆喝:「来人,服侍千岁和裴公子先上轿子,把姓汪的带出来。」
天牢的服务周到,另外准备了两顶轿子。三顶轿子一路顺风,大家平安回到王府。
回到王府,麻烦来了。裴公子回他的小院子休息,一堆下人到正厅里请示小王爷我,怎么对付姓汪的。我考虑一下,给了个指示:「也给汪公子找个院子住下。先把他衣服换了。我等一下再去看他。」
中午吃完稀粥苔干,我正在抹嘴。小顺笑嘻嘻地过来趴在我耳边说:「王爷,那个姓汪的已经收拾干净了。在南院厢房呢。王爷,现在过去?」我急等着一睹壮士的庐山面目,赶紧点头。小顺前面引路,沿着游廊过了两三道月门,进了一个偏僻的小院。小顺替我推开厢房门,在门口口站住:「王爷,奴才已经吩咐其他人,今儿一天不准接近。奴才先告退了。」反手关紧房门,哧溜一下,无影无踪。
我一个人往厢房深处摸。外面是间小厅,小厅里有道屏风,屏风后垂着厚厚的帘子。我拉开帘子钻过去,迎面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个人,恶狠狠地盯着我:「柴狗,有种你就杀了我!」
我看见汪瑞的模样,下巴咣铛一声,掉在地上。
虽然晓得他被柴容相中下手,估计样子有些女气。但是牢里一见,汪壮士落魄的囚徒造型深深烙印在我心中。我想象中的汪瑞,应该是条五官有点秀气却不失精干的汉子。眼前的这个人~~~~~~~
一张容长脸雪白,两双秋水眼漆黑~~披头散发被五花大绑在床上,白色的袍子更显得单薄纤弱。娘,娘啊~~~~怪不得小王爷明目张胆在大街上抢探花。这小样儿我要是个断袖也绝不放过。兄弟,好好的你为什么要长成这样!
幸亏汪壮士的声音还很有雄风:「柴狗!士可杀不可辱!朗朗乾坤,天道自有常纲!你秽乱淫逸必遭天谴!有种你就杀了我!」我正正下巴:「汪壮士,有话咱好好说……」
汪壮士鼻子里一哼:「人与畜生,焉有话说!」我靠!小白脸果然是个书呆子。
我拖把椅子翘起腿坐下:「汪壮士啊,本王今天,是来跟你负荆请罪。以前的事情,是本王不对,本王丧尽天良猪狗不如。本王经过生死大劫,什么都看开了。本王决定浪子回头,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总而言之,本王不会再为难你~~~」
汪瑞仰天长笑:「哈哈,豺狼膳素,虎豹念佛?哈哈!」
我把椅子往床边拖近:「汪兄,本王今天真心诚意跟你道歉,希望你能够原谅我。以前不愉快的事情,大家一起忘掉它。从今天开始,本王想跟你交个朋友。」
汪壮士继续狂笑:「忘掉?哈哈哈!」
我想一想也是。柴容干了什么!一大老爷们,谁被人当成女人给那个啥了,不管有遂没遂,一辈子心理的阴影绝对抹不掉。汪瑞越笑越凄厉,听得我心里越来越不是味儿。我把椅子再拖近一点:「汪,那个汪公子。我知道,以前柴容干的事情活该天打五雷轰。我告诉你,以前的柴容已经被你勒死了。你为民除害也为自己报仇了。从今天开始,你看见的是个新的柴容。咱男子汉大丈夫,过去的都过去,从今后抬头挺胸,又是一条好汉!」
汪瑞渐渐停住笑,抬头看我:「柴狗!你用不着惺惺作态。我汪家满门性命在你手里,如今只得任你摆布。有种你放了我全家,要杀要剐冲我一个人来!」
我被汪壮士搞的头大,一时半会根本说不通。做大侠,不单要胸襟,更要耐心。我叹口气起身,走到床边。汪瑞冷笑一声,闭上眼。准备慷慨就义。我扳过汪壮士的身子,汪瑞电打样的一颤。我看他紧闭双眼死咬牙关的小模样,觉得自己真他妈的像个强暴民女的土匪。
我再叹口气,三下五除二,解了汪壮士身上的绳子。汪瑞依旧闭着眼咬着牙关一动不动。我心里一股火气噌的冒上来。妈的,老子看起来就那么像变态么!把绳子往地下一扔,我卷卷袖子:「汪公子,信不信由你。老子不是以前的变态小王爷柴容,老子今生,只爱美女!你全家在太后手里扣着,我一时弄不出来。你先将就在这里住几天,等太后放了你全家,我立刻放你。老子讲话天地良心,你爱信不信!」
我慷慨激昂地讲完,转过身,昂首挺胸,无比潇洒地走了。
跨出厢房,走出院子,外头日头正好。早春太阳光不热不冷,正适合晒着逛逛。迎面一道回廊,尽头是个假山。转过假山,豁然开阔,眼前居然是大片碧清的湖水。粼粼映着阳光。湖的另一头是片草地,草地上堆着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太湖石。我找了块石头坐下,望着湖面,不由得感叹出声:「不知道天黑以前能不能摸回去!」
「王爷在自家院子里,怎么也迷路了?」
我回头,对着大石头后头绕出来的青衫人哈哈一笑:「苏公子,好久不见!」
第五章
我见了苏公子,心中分外兴奋。正等着要找这个人,没想到一下子撞在我手里。我跟苏公子热络地打招呼,苏公子也还我斯文一礼。
苏公子还是灵堂里见面时那副老样子。不热不冷不咸不淡的。不过白袍子换成青衫子,看上去有些墨水味道。比刚才我见的那位娘娘腔的汪探花,更像个读书人。
所以我才更感叹,人哪!哪能看得透?要不是奈何桥上铁证如山。谁能想到这位文质彬彬的苏公子,居然是小王爷一十九个男宠的第一人?啧啧,可叹啊!
苏公子听见我喊他苏公子,脸上声色不动水波不兴:「王爷今天可大安了?」我摸摸额头:「包还没全下去,其他都好的很。苏公子,多谢您操心了。对了,我看你手里拿了本书。想来是今天天气好,苏公子没其他事情做,出来看书解解闷。是不是啊,苏公子?」
我一口一个苏公子,终于逼出了苏公子一句话:「王爷还是照平常直接称呼衍之,这样喊,衍之愧不敢当。」
呵呵,老子在肚里打了无数遍草稿,等的就是你这一句!我伸手摸摸下巴:「其实,我是不晓得该怎么称呼你好。衍之,苏衍之。我记得那天从我刚棺材里爬出来的时候,你明明亲口告诉我,你叫苏行止,字征言。」
话出口,我紧盯着苏公子,看他脸色变不变。
前天晚上,我在奈何桥上得到的机密资料,有一条当真把老子震撼了。我从棺材里爬出来在古代遇见的第一个知己,居然把我玩了。老子被玩了不知道,还自以为糊弄了他!说我不是诈尸的苏公子,其实叫苏衍之。是小王爷男宠中的第一公子。
苏衍之同小王爷的破事情,细讲能讲三天三夜,据科长大叔说。所以科长也是很概括地告诉我。
柴容十七岁的时候下江南,在一个茶楼里看上苏衍之。苏家是江南一带出名的富商。苏衍之的亲哥哥为了从小王爷手里拿到两江织造的大权,把苏衍之打包送给柴容当侍读参赞。苏衍之在王府忍辱负重。不过小王爷兴许是看在苏家的面子上,待苏衍之还算尊重。其他十八个男宠,都要听苏衍之的话。
小王爷被汪瑞勒死,苏衍之也在里头掺了一爪子。姓苏的在小王爷的茶里头下了软筋散。原打算让探花郎趁机逃命。汪探花本着为民除害的精神,勒死了小王爷。
所以科长跟我建议,苏公子绝对是王府里头脑最清楚最通情达理的人。我可以跟他表露身份,说不定他还能帮我蒙混过关。
我觉得科长的建议可行。细细一分析,灵堂里头,苏公子的表现可圈可点。依他第一公子的精明,兴许从开始就猜到我的不对头。还在众人面前帮我遮掩。是个朋友!
但是有一点,我始终没想明白。苏衍之为什么要告诉我他叫苏行止?苏行止,是苏衍之拿亲弟弟换织造头衔二哥的大名。据说苏二爷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一年以前死掉了。
兴许苏衍之说苏行止的名字只想试探小王爷是真是假,脑子清楚糊涂?
我昨天一夜,大部分的时间在琢磨是否跟苏公子摊牌。如何摊。我敢断定苏公子不会卖了我。卖了我,等于承认小王爷死了。小王爷死了,连他带汪瑞,二十条命都要喀嚓。苏公子是做生意的家庭出身,哪赔哪赚分的透彻。哈哈,老子真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