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样是个临时睡觉的地方。
高森走到卧室里,看到床上还乱扔着几个星期前的衣服。高森机械的一件一件收拾起来,看到安小连的衣服,愣住了。他把这件普通的白色衬
衫放到鼻子下闻了闻,仿佛又闻到了安小连身上刚洗过澡的那种熟悉的味道。高森颓然的在床边坐了下来,双手捧住脑袋,痛苦不堪。
他把双手举到眼前,盯着它们发痴,仿佛它们是一双沾血的杀手犯的手,亲手将安小连送上了不归路。他挥起拳头,一拳拳的狠命的打在墙上
,打得墙皮簌簌的向下落。打得手指鲜血淋漓。直到打累了,高森才停了下来,沉默凝重的坐在黑暗中。
过了几天,高森去见老爷子。
老爷子的气色还好,虽然刚刚参加完长子的葬礼显得脸色有些疲倦。
高森坐在老爷子对面,神色抑郁。老爷子看出来他有心事,说:大森,这次帮会里的事,帮我看清了人心。德叔家里,我不会亏待的。至于大
森你,我更要好好的补偿。
高森说:我只是做我认为应该做的。不指望要什么。
老爷子说:大森,你这么说可就真见外,不把我当大哥了。你心里想什么,我都明白。我现在手边的得力干将,你一个,莫展是一个。
高森冷笑一声,没说话。
老爷子知道他与莫展不和,慢悠悠的说:废车场那场戏,是做给有些人看得。有些人不懂随缘知足,一意孤行,惹祸上身也是天意,谁也救不
了他。即做了戏,就要做得真真假假,才能掩人耳目。大森,你可别以为我这个老头子年纪大了,不中用了,连个得力干将最喜欢的小玩意儿
都留不住。
高森一开始没明白老爷子的意思。看着老爷子意味深长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高森才忽然间恍然大悟。他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心情激动的看着老
爷子,他知道老爷子在卖一个关子,却又不事先点破。
老爷子挥挥手,招来杜力,对他说:等会告诉大森在什么地方。
杜力答应着。高森真想立刻就抓住杜力,问他到底要告诉自己什么消息,又是谁在什么地方,莫非安小连他……?然而老爷子仿佛只是随口 交
待了一件小事,气定神闲威势十足的还有话要对高森说,高森就暂时压抑住激昂乱撞的心思,恭聆老爷子把话说完。
老爷子说:我出面一句话,莫展自然是听的。只是他如今放了活人给你,也是他给了你一个面子。以前的恩怨也莫要再提。好好的做兄弟,当
我左膀右臂,才是第一要紧。为了一个小仔儿翻脸,不值得。
高森也未再多话。出来后,杜力给他一家医院的地址。原来那日放得是空弹,安小连并没有死。高森中弹昏死过去后,莫展本要杀了他。幸好
杜力及时赶到制止了他。莫展便心有不甘的带着安小连走。以莫展的性情,安小连在他手里绝没有什么好下场。后来安小连想要逃走,偷偷从
阳台上顺着下水管向下爬,水管断了,安小连从三楼摔下来,断了腿,一直在医院躺着。只因老爷子为了要安抚高森,一句话,才从莫展那里
把安小连要了出来。
高森一把抢过杜力给他的字条,冲上车疯得似的往那家医院赶。风风火火的冲到三楼那间病房,猛得推开门,看到屋内的情景,却又呆立在原
地。
安小连躺在病床上,安静的睡着。胳膊上打着点滴,床尾的医疗支架立着。病房里一切都那么安宁沉静,似乎只能听到安小连均匀轻柔的呼吸
声。
高森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喘气的声音,轻轻的走了过去,端详着安小连的面孔,好象在确认这是不是真的。安小连看起来削瘦了很多,脸颊上还
有些尚未完全褪去的伤肿,脸色很苍白,嘴唇也缺失了往日的血色。但他睡得却很香很安稳,嘴角一如既往的微微上翘着,仿佛在微笑着,纯
静甜蜜的象个未经世事的孩子。高森想:他一定在做着一个很好的梦。
高森缓缓的坐在安小连床边的椅子上,轻柔的抓起他放在身侧的手。那只手也很瘦,骨节分明,苍白至几乎透明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在高森宽大粗糙的掌心间,这只手更显得分外纤细瘦弱而柔软无力。
高森紧紧握住安小连的手,感受他掌心里的暖暖的温度。他轻轻吻着他的指间,忽然开始痛哭失声。他这样一个大男人,硬汉一般的大个子,
居然就这样趴在安小连的病床边哭起来。他没有发出声音,双眼通红,滚烫的眼泪滴在安小连的手指间,他把他的手背贴在自己的脸上,泪水
都混淆在了一起。他尝到了自己眼泪的滋味。又苦又咸。他从不轻易落泪,上一次的哭泣是为安冉,拥在怀里的死亡。这一次,却是为了安小
连,死而复生的喜悦和酸楚。
忽然他感觉到握着手指动了一下,然后他听了耳畔微弱传来的那一声久违了的“哥——”
高森急忙看向安小连,看到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清澈的目光专注的看着他,嘴角微微上扬着。安小连的脸上没有惊讶,只有开心的微笑,就好
象他早已知道总有一天他一睁眼,高森就会出现在他面前。只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高森站起来,向着他俯下身去,温柔的注视着他,摸着他的头发。安小连从高森的手心抽出手来,放到他的脸上,轻轻拭去他的泪水:哥,你
哭起来好丑!一点也不MAN了。
高森难为情的笑了笑,在自己脸上胡乱擦了一把,说:看到你,我好高兴。
安小连一直微笑着,说:哥,我也是。我刚刚做了一个美梦,好美好芳香。然后一睁眼,就看到了哥在我身边,抓着我的手。我好开心。
他说的轻松又自然,仿佛在此之前的什么风波和劫难也没有经历过,就象一直是平和幸福的生活,舒适的一觉自然醒来,淡然而随意的问候着
早安。
他轻抚着高森的脸颊,说:哥,你怎么连胡子都不好好刮?摸起来好扎手啊。
高森重新把安小连的手抓在手心里,紧紧的,笑着,却又什么都没有说。
安小连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渐渐由刚才的喜悦变得黯淡,他说:对不起,哥,是我不好,总是拖累你。给你找了这么多麻烦。
高森看到安小连的病号服的领口,那儿颈项处有一圈圈的青紫的伤痕,高森再看向安小连的腿,缠在绷带,钉着支架,正在恢复,却不知以后
能不能走路了。
此时,高森却听到安小连说对不起,说他拖累了他。高森顿时有一种痛彻心非的感觉。理应说抱歉并悔恨终身的应该是他高森啊。
他满脸的愧欠和忏悔,说:小连,怪我,全都怪我,是我害得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安小连说:哥,你千万不要这么说。是我自己不好,惹那么多麻烦。哥,我只要每天都看到你在我身边,天天抓着你的手,我就心满意足了。
他的语气很淡,却很幸福。他开心极了,笑容中没有一丝阴霾。他明亮的双眼直直胶粘着高森的视线,一刻也不愿意挪开。
高森吻了吻他的额头,顺势吻了他的眼睛、鼻尖、脸颊和嘴唇。高森轻轻的在安小连耳边说: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我了。
(十九)
高森开车带着安小连离开了这座城市,到了A市。
A市是个港口城市,有黑道的偷渡轮,不需要手续,只需要钱,就可以到你想去的地方。
高森到了事先接洽好的码头,夜深人静,四周黑黝黝的只有远处几处黯然的灯光。
安小连坐在他的身边。披了一条薄毯。他的腿还固定在支架中,也许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能走路。
到了约定的时间,“轰轰”的马达声,一艘简陋的渔船靠了岸。船老大来接。高森抱起安小连,上了船。
高森把安小连在船尾安置好,给他披好薄毯。然后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安小连自然而然的拉起他的胳膊,把头靠在高森的肩膀上。
这个时候,高森的手机振动起来。高森拿起看,是杜力。高森知道老爷子在找他。
三天前,高森在一座五星级宾馆里找到了莫展。当时他正在一间豪华客房的床上,旁边躺着两个年轻的男孩。
莫展几乎不敢相信高森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进来了,门外的手下象是根本不存在一样。
两个男孩看看情势不对,抓起衣服迅速逃离了现场。莫展看着高森手里握着乌黑的手枪,还有指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不由的冒出一身冷汗
。
但他的嚣张气焰毫不收敛。莫展狞笑着说:高森,你不敢杀我。你杀了我,老爷子也不会放过你。
高森冷漠的说:那就是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了。
说完就开了枪。
干掉莫展后,高森迅速带着安小连离开了那座城市,来到了A市。他早已托人联系好了偷渡的船。
他知道老爷子现在一定在满世界找他,老爷子不会轻易放过他,惩罚他一顿后,再安抚他,然后继续让他卖命。
只是他的心已死。老爷子身边自有忠心耿耿的人物。
但高森现在才明白,只要入了帮会,不是一句“金盆洗手”,就能脱得了干系,要想老老实实本本份份的做个普通人,只有两条路可以走:要
么是一条道走到黑,要么就是被人打死。
还有第三条路:逃。
逃得远远的,亡命天涯,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隐姓埋名。
所以高森看着不停振动着手机,笑了笑,将手机远远的抛入海中。
高森没有多说什么。安小连依偎在他的怀里,什么也没多问。
安小连知道,高森做的事总有他的道理。他现在已感最大的幸福踏实,只要这一刻高森还在他的身边,还紧紧把他拥在怀里。
黑暗中。
安小连在高森的怀里睡得着,偶尔醒来感觉四周一片黑暗,而船还在走,迷迷糊糊的发问:我们会到什么地方去?
高森吻吻他的额头:到你最想去的地方。
——完——
后记:OMG,这个周末居然把这个故事完结了!
在此感谢支持我和回贴的JMS,谢谢!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