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了两秒,虞因才意识到有人从里面透过猫眼看着他们,那一点黑色不是屋内摆饰,是有人的眼睛在猫眼后面窥视他们,因为他看见那个黑点移动了一下,又晃了回来。
「二爸,里面有人。」想也不想,虞因连忙喊出声。
挂掉无人接听的手机,虞夏很快靠到门板边,同时也看见猫眼里的异样:「谁在里面!」抬起手用力敲了铁门好几下,随着力道的震动发出了强烈的噪音,原本安静的楼梯间也回荡着声响,突兀得惊人。
「这时要说的应该是打扰了吧……」虞因看着旁边正在敲门的人,咕嚷着说。
「这房子已经很久没有人住了,如果有人,绝对不是正常住户,没叫他滚出来就不错了。」虞夏连敲了好几下后,站在比较后面的聿突然拍拍他们两人的肩膀。
两人不约而同地转过去看他。
聿无声地收回手,将视线往下挪,落在门把处。
虞因也看过去,像是停止的空气中,锁住的铁门突然发出细微的声响,接着是门把轻轻转动了一下。
铁门打开了。
虞因和虞夏对看了一眼,这是在表明欢迎他们莅临参观?
没多加思考,虞夏推开门。
铁门发出奇异的声响后往后移动,在所有人面前露出了通道。
整个房里静悄悄的,还维持着屋主离开时的模样。
大概是出事之后曾有亲戚来帮他们整理过,家具都还在,只是上面盖了防尘布和塑胶布,地上多了一层灰尘,一踏进去立刻就印上了来人的脚印。
打量过四周的环境,虞夏很快地皱起眉。
一开门他就知道这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人,满地平静的灰尘可以证明一切,而且屋子里有一种长年密闭的气味,应该是很久未有新鲜空气流通了。
往前走了几步,虞夏看了铁门后面,果然完全没有人,地上的痕迹也证明刚刚并没有人在屋内走动,于是他踏进房子。
这是很普通的住家,三房两厅附带厨房和两间卫浴设备,客厅里面有个供奉神明的小小神桌,早已没有燃香,连木雕的神像都蒙上了一层灰。
墙壁上整齐地贴着壁纸,显示这里的屋主曾经规划过自己未来生活的小小房屋。
既然都进来了,虞夏干脆直接晃进去,将整间房子的格局稍微调查一遍。三个房间里面有一间是主卧室,另外两间是小孩房,地上到处都有未收拾好的玩具,主卧室里也没有明显可疑的物体。
房间里可以看见一些相片,大部分是三个小孩由小到大的成长记录,有些还放大了挂在墙上。
留在客厅的虞因转了转,没有跟上去,门上的猫眼在开了门之后,已经变回正常的透明样子,黑色的痕迹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消失了。
跟在他后面的聿,显然也没有到处探险的兴趣,一双眼睛就盯在那张小神桌上。
「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嘛……」
这样说着,虞因走向紧闭的窗台,那里据说是丢仙人掌的地方。他开锁后打开窗,停滞的空气一下子就被抽出去,新鲜空气换进屋内,也吹起了沉默己久的灰尘。
外面是那种到处可见,装了铁窗的阳台,铁窗已经锈得很厉害了,阳台上有着几盆根本已经没有植物,只剩下一半泥土的盆栽。
大概是长年没有人居住,阳台上甚至有鸟类住过的痕迹,到处都是鸟大便,甚至还有腐朽的小骨头,以及一些乱七八槽的东西。
一支衣架,很神奇地竟没有被大小台风吹落,还挂在上面晃着。
在阳台的一片杂乱当中,虞因嗅到了一种味道。
那是不应该出现在这房里的气味,某种东西腐朽的恶劣气息,淡淡地随风飘散,但是他很清楚地闻到了。
如果严司在这边,肯定不会像他这么犹豫,当场就可以说出那是什么味道。
「你们是谁?」
突然的一个问句,让虞因立刻转头看向大门处,一个大概是大楼住户的妇女提着菜篮站在外面:「你们为什么会在里面?」
虞夏注意到外面的骚动,快步地走出来,一面出示自己的证件。
听着自家二爸编着「有人举报这里有陌生入侵入」之类的藉口说服那个住户,虞因一转头,便看见那个一声不吭的聿不晓得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小神桌前,拉开下面的小抽屉翻找东西。
「你在干嘛?」趁外面两个大人在说话,虞因连忙抓住他的手腕。
聿转过头,看着他。
从那双紫色的眼睛里面,虞因察觉到一种不太对劲的气息。
向来很少表现出情绪的聿露出了慌张的神情。
他看向抽屉里面,里头摆放着爻和开封过用到一半的线香,几个敬神的小杯子也塞在里面,并没有什么不寻常。
然后,他看见了。
在聿的身后,那个小神桌后方有个小孩子探出头,正在窥视他们。
********************
「说到不寻常的地方,是之前有阵子楼上会传来吵架声吧!四、五楼这里倒没有什么。」
在警察的询问下,提着菜篮的妇人很合作地回答,虽然她对这个有点像高中生的警员感
到有所怀疑,但证件又不像是假的,于是还是将自己所知道的事情完全说出来。
「楼上?」
「对呀,七楼那个住户不知道怎么搞的,前一阵子老是跟女人吵架,不过这阵子安静很
多,也没看到人,大概是又出去工作了吧。」露出了婆婆妈妈的特色,妇人像是在闲聊般说
着,不用虞夏询问,自己就吐出了不少东西。「听说七楼那个住户是小模特儿,她的男朋友
住在六楼,前阵子老是有个女人上七楼吵,不过现在没有了,算一算大概也快一星期了。」
「没在六楼?」
「没有,都是在七楼,六楼那个男的好像在外地工作,久久才回来一次。」顿了顿,妇人瞄了上方一眼:「我们这栋大楼也没住多少人,像我跟小孩是……九楼的,其他大概还有两、三户吧,所以一有事情发生大家都满清楚的,你可以再去问问其他人。我还要回去煮饭,就先这样啦。」
「嗯,谢谢你的合作。」虞夏让开身,让妇人走上楼梯。
踏着楼梯的声音在上方逐渐变小。
虞夏收回笔记本,一转头正好听见他家儿子的惊呼声。
「喂、喂,你怎么了?」拽住突然瘫倒的聿,虞因连忙喊出声:「二爸,快点!」
虞夏连忙跑到一边,帮忙将人给拽出房子,「你们在干什么?」
「跟我没关系,他突然就变成这样了。」让这个突然出问题的小孩坐在楼梯间,虞因蹲下身看着他:「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刚刚看见的那个小孩马上就跑开了,也没有对他们做什么,为什么聿的反应会这么大?
被人支撑着坐在楼梯上,聿深呼吸了几次,才勉强摇摇头表示没事。
虞夏站起身,再度进入房子,将神桌附近查看了一下,接着他微微愣住了,往后退到门口,左右张望了一小段时间。
「二爸,房里有问题吗?」虞因注意到他的样子也不太寻常,一边扶着人一边问着。虞夏眯起眼睛,正确认过整个房子的格局后,才回头看着那个突然异常的小孩:「小聿……你该不会是因为这房子的格局和你家很像吧?」他并没有迂回询问,有话直说向来是他的习惯。
虽然不能完全肯定,但是依照他的记忆,这房子的格局……甚至某些摆饰,的确和少荻家有点像,包括设有神桌这一点也一样,只是神桌稍微小了点。
「你家?」讶异地看着正在调整呼吸的人,难得听见他家大人提出这件事的虞因开了口。
他还记得,当初就是因为少荻家发生了案件,小聿才会被送来他家,是由他二爸负责这件案子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大爸和二爸完全不肯透露相关案情,他也没有主动去追问,只是现在听到让人觉得突兀……
抿起唇,聿摇摇头,什么也没有多说。
看得出来此刻没办法多问,虞夏呼了口气,然后抓抓短发:「我看这间房子大概也没
有什么异常,过两天我申请公文,再正式过来看看,今天就先这样吧。』他整个看过一遍之
后,不觉得近期内有人在这里居住过,但是刚刚像是有人的样子又让他很介意。
「嗯,我想先带聿回家休息比较好--」
这样说着的时候,楼梯间上面突然传来类似跑步的脚步声,匆匆忙忙、凭空传来,打断了他们原本的交谈。划破了幽静的空间,带着小孩子的嬉笑,那声音离他们不远,向上跑开。
「站住!」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虞夏,他一把抓住楼梯扶手,直接越过两个挡在中间的自家小孩,一翻身就往上攀跳上去,立即要追逐那种怪异的声音往上跑。
「二爸!那不是人啦!」为什么他要这么直接冲去抓鬼,那个声音无论怎么听都不是人的声音,刚刚还突然响起来耶!正常人应该都会先冷静地犹豫一下才对吧?推着虞因,还爬不太起来的聿又试着将他往上推了几次。
虞因回过头,看着他:「你一个人可以吗?」
他知道这小家伙要他去追二爸,不过他的状况也不是很好。
点了点头,聿又推了他两、三次。
确定对方应该真的没有问题,加上担心去追鬼的那块铁板会发生意外,虞因也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已经跑有一、两层楼的那一大串脚步声。
安静的大楼开始吵杂起来。
连追了几层楼后,气喘吁吁的虞因很快就发现脸不红气不喘的虞夏站在七楼住户前,皱起眉不知在看些什么。
一停下脚步,他也感觉到七楼的空气好像不太对劲。
刚刚那种淡淡的臭味在这边也嗅得到,而且变得更明显。
「这个味道是……」
「报警。」虞夏直接把自己的手机丢过去,简单俐落地吐出两个字。
「喔、好。」接过手机,虞因很快就发现了异常状况。除了虞夏的手机,连他手上这支手机也一样,一拨号就充满杂讯,甚至连拨都拨不出去,像是有什么东西干扰着。
按了好几次门铃都没有人来应门,虞夏用力拍打了好一会儿门板。
巨大的声音引来别层的住户,一开始是好几个抱怨吵死了之类的怒骂声,接着可能也察
觉到不对劲,几个人下楼在旁边观看。
一直打不通电话的虞因拜托一个从下面跑上来、看起来颇年轻的男人先报警,顺便也将人挡在外面。
拍门拍了很久,却没得到任何回应,虞夏当下立刻作出决定,然后转过头看向那几个住户:「谁住八楼?」
其中有个中年男子默默举手。
「阳台没铁窗?好,借我!」虞夏抓着那个人,无视于一干住户讶异的表情,拉着人就往八楼跑。
「二爸,你要干什么!」有种不妙的预感,正想追上去的虞因才走两步就停了下来。
他听见刚刚还没有人回应的门内传来一种声音,那种拖着金属的声音就在屋内回响,但是其他人似乎都听不见,只是站在楼梯边议论纷纷。
那个声音和手机里面听到的声音很相似。
没太多时间让他去搞清楚那个声音是怎么回事,晚了他们很久的聿从人群后面走出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声音乍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八楼传来的惊呼声,以及七楼房里传来的碰撞声。
不用想也知道他家二爸做了什么事。
紧锁的大门发出了细微的声音,门锁从里面被打开,门开的那瞬间传出了更浓的臭味,好几个人一闻,纷纷皱着眉闪避,但是味道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浓重。
出现在门后的是虞夏,他的脸上还有一点点泛红的擦伤,看来应该是进入七楼时不慎擦到阳台的水泥或其他建材。
「我要跟大爸说你从八楼跳下来。」他们家大爸已经多次警告他们不准搞特技了。虞因对明显是从八楼阳台翻到七楼的二爸说。
「啰唆,走开!警察来了没有?」门完全打开后,虞夏这样问着。
九楼的太太连忙说已经报警了。
打算进去七楼房里的虞因被二爸阻挡在外,他很快就确认了那股味道的确就是他想像中的味道。
越过了虞夏的肩膀,看到客厅后方的阳台。
和四楼是相同的格局,他很轻易地确定了位置。
但是和四楼完全不同的是--
这里多了一具尸体。
*******************
「老大,你知道吗,现在局里很多人都暗地里传说你是嵩山不知道第几代的弟子耶。」
临时被通知来现场的严司晃着脚步,一边照着程序检验尸体,一边看着旁边的人这样说着:「拜托,从八楼跳到七楼,你是想吓死住户,还是要给儿童作不良示范,下次有这种神秘举动时可以先通知我一下吗?我真想帮你录影好珍藏留念耶!」太好了,他们终于发现除了空手破砖外,这该死的娃娃脸还会跳楼特技,不管怎么想严司都觉得太感动了。
他被派到一个有武林高手的地方!
说不定他未来还有机会可以见识到「铁头功」和「金钟罩」。
「不然你要我开枪打坏门吗,那可是要写报告的。」虞夏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地说:「而且我不是用跳的,只是抓住围墙晃下来。」又不是找死,用跳会直接掉到一楼,被救护车送走吧。
下午,七楼拉起了封锁线。
在虞夏从八楼阳台入侵七楼之后,立即发现七楼有一具尸体。
从外表看来,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已经有两、三天左右了,或许是因为尸体有一半暴露在阳台外,尸体腐烂程度与水泡状况相当严重,四周也爬满了蛆虫、蚂蚁。
像是在挣扎一样,尸体下半身在屋里,上半身在阳台,但是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则是原本应该架设在阳台上的室外天线不知道为什么倒了下来,整支插入尸体的上半身,像是被钉死的标本。他们可以想见当初死者绝对是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这样活生生地在这边失去了气息。
「你那就算跳了,而且基本上我觉得跳楼应该也要写报告。」
要对上级交代惊吓住户的缘由。一边这样想着,严司快速地帮尸体作了初步检验,四周员警也纷纷采集证物和拍摄现场相片,部分员警则询问围观的住户们问题。
待在外面没有进去的虞因听见了住户们疑惑的回答。
不晓得什么原因,这些人天天都会出入电梯、楼梯,却没有人发现七楼的异常,连八楼的住户也声称没有闻到尸体发臭的味道。
他们就像平常一样生活,完全没有人知道这里发生命案。
看着屋内,女性死者蓄有一头已经失去光泽的长发,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这让虞因有种窒息的感觉。
「死者应该就是这里的屋主,赖绮琳,二十三岁,职业模特儿,不过她的经纪公司规模并不大,主要工作是活动展场的通告。」拿着刚刚收到的资料,玖深快步上前向虞夏报告:「单身,独自住在这里,楼下住的男友据说是跑船的,最近都不在家。经纪公司那边说已经有三、四天没联络上她了,原本这两天要来找人。」
「不用找了,跟她公司说等一下我们会派人过去问一些问题,请他们尽可能把认识死者的人都留在里面。」
「明白。」
检视着屋内,虞夏没有看到太多可疑的物品,桌上还留有一些保养品和胶囊类的减肥药,刚刚玖深已经采样送去鉴定。房里收拾得很干净,没有太多杂物,看来屋主生前过得相当节俭;房内的衣物也收拾得整整齐齐,没有任何异样。唯一纷乱的就是阳台四周,几样摆好的东西被打乱在地上,还有一些小玻璃碎片之类的东西,不晓得是挣扎时打落,或者是有第二者在这里时翻弄下来的。
看着屋内一贯的流程与动作,虞因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对了,如果她的死因是这样……那为什么他看见时没有那截天线?
想到在楼下看到的东西,虞因咳了一声,不太愿意继续回想。不过既然有天线,那么干扰声响里奇怪的金属声也得到解释了。
很快地,作好初步验尸后,严司让开让其他人开始作搬运尸体的动作,他自己则是拉着虞夏到旁边不晓得在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