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徐茹娴去过七楼。
「原来是这样吃进去的。」勾起唇角,虞夏从口袋取出小袋子,将夹炼袋放进去后走出巷口。
一见到人出来了,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的虞因马上迎过去,「二爸,你要不要先到医院?」他眼前的死娃娃脸身上至少有超过三个伤口,虽然大部是小擦伤,不过那些铁丝、玻璃都有一段时间了,一定脏得要命,不先消毒可能会受到感染。
「局里有消毒药水。」走向自己的摩托车,
虞夏完全不将伤口放在眼里,拿出手机拨回单位上交代事宜。之后就跨上车子。
「你会被大爸骂喔!」回去用消毒药水擦是吧……虞因深深相信他擦到一半时,绝对会有个跟他长得一样的双胞胎冲进去杂念,外加拖人到附近的小医院上药。
不,也有可能还未擦就先冲进去了。
虞夏看了他一眼:「到时再说,你们给我滚回家。」语毕,拿着安全帽往头上一套,抽回了防风外套后,就发动摩托车离开了。
目送那台车消失在街道尽头,虞因才把视线收回来。
他想,如果下面的世界有所谓的情报网,二爸一定是那种被列在头条不可惹的超级黑名单里。
真是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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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安静得像是连空气都快凝固了。
虞因叹了口气:「呐,我们回家吧。」他拍拍一旁聿的肩膀,这样说着。
抬起头看了他一会儿,聿抿了唇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左手。
随着他的目光往下望之后,虞因差点飙出脏话。
他觉得今晚已经够混乱了,他只想好好回去睡个觉、把事情都忘光,这样对精神状态会比较好,但是为什么这些东西老是不肯放过他们!
一只苍白的小手拉住了聿的左手手指。
那条手臂是从聿的身后伸出来的,肩膀处则是一片黑暗,根本看不清楚其他部位。
「拜托……明天再来吧……」盯着那只手看,虞因发出了哀嚎。
不晓得是不是对方听懂他的话或是有其他原因,那只手放开了聿,缓缓向后缩,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该不会真的明天又来吧?
看着手指缓缓消失,虞因突然惊觉刚刚应该叫他滚回去,而不是明天再来才对。
真有这么好沟通吗!
他吓到了,原来可以这样沟通,实在是太奇妙了。
被放开后,聿连忙甩着手,离开原地好一段距离,等到比较平静后,才自行走向摩托车,并且坐上去。
看着大楼的方向,虞因沉默了。
七楼依旧站着一个女人遥遥地望着他们,他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或是根本什么也没有想,只是等待家人来将她带回去。
因为看得见,他知道出事的灵魂大多会待在原地,不晓得是什么原因,他们很少会离开。并不想真的做这种行业的虞因从未深究过这些事,反正他只要知道个大概,然后可以避开这路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够了。
毕竟,他们是活在不同的世界。
听见街道附近开始骚动起来,虞因猜想应该是刚刚那两枪的声音引起附近居民的注意,
隐约好像还听到警车的声音。
「可恶,居然不先打电话跟附近的警局招呼一下。」一边抱怨着只记得冲回去工作的家伙,一边匆忙地跳上摩托车,用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
要不然等会儿要是被抓到,连怎样解释都不晓得。
最后一次转过头,虞因只看见小孩子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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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把我的电脑怎么了?」
折腾了一天,回到工作桌前的虞佟看着早上离开时明明还很正常,晚上回来后却变得完全不正常的电脑,开口询问。
他不过是出去把该做的事做完……
为什么一回来就看见桌上的电脑被贴上了乱七八糟的符纸,主机还用写满不明字体的黄布绑起来,再用大垃圾袋包住、塑胶绳缠住,最外面还有一张大白纸,上面写着「危险勿碰」。
自己最近在局里得罪了谁吗?
喔!不,他跟夏得罪了谁吗?他的机会比较小,有可能是犯人因为被虞夏修理过,而把怨气发泄到他身上。
或者,愚人节到了?
旁边的同事咳了一声:「下午玖深说在你的电脑里看到灵异相片,根据不知啥的习俗要快点烧掉,所以他本来要烧掉你的主机。」幸好他们把人给制伏了,不然还不知道要怎样申请公费重组一台,光是损耗理由就很难说出口了。
更可怕的是,让玖深把主机烧了之后,那个叫作虞夏的人,有百分之九十九的机率会迁怒到他们身上,连罪名他们都想好了,叫作「保护不力」或「纵容犯罪」等等,接着他们一定会跟着玖深陪葬。
幸好他们阻止了玖深烧主机。
退一步的结果,就是玖深不知道去哪弄来一堆东西,把电脑搞成这样。
「原来如此。」看着桌上的电脑,虞佟大概知道一定是最后烧不成,那个在某方面胆子并不大的玖深又怕他回到座位时会遭到诅咒,才想出这种折衷方式。
其实,玖深真是个不错的同事,很为他们的安全着想。
一边这样想着,虞佟一边慢条斯理地把符纸、符咒跟垃圾袋清理干净,再重新启动电脑,荧幕上立刻出现了启动程式的画面。
幸好玖深没有想到要把存有相片的记忆体拿去曝晒净化,不然他的资料可能会全部在阳光底下升华。
等到电脑完成开机后,他打开了扫描机把今天拿到的相片一一存到资料库里。这时,外面走廊传来不小的声响,有人匆匆忙忙杀过去,还夹带着旁边路过员警的惊讶声。
如果是平常就算了,但是虞佟在听到「老大快去上药」这样的话之后,他便直接丢下手边的事情走出工作区。
刚回来的虞夏直冲鉴识组,因为已经过了下班时间,所以人不多,只剩下还在加班的玖深跟另外一、两个同僚边拿着泡面边聊天,他们正要去休息室煮热水。
「老大?你怎么了?」
远远就看到虞夏身上有好几道伤口,玖深把泡面一丢,立刻上前去关心:「不是说去拿夹炼袋,你该不会被什么给教训了吧!」他家老大的样子太吓人了,颊侧还有干掉的黑红血迹,这一路冲过来,路过的员警都在看他。
难不成叫阿因去还是逃不过一劫?
「啥东西?」眯起眼睛,虞夏根本无视于其他人错愕的目光,迳自把手上的东西丢给眼前的家伙:「夹炼袋我拿回来了,给我化验出来。」
「啊?」手忙脚乱地接住突然向自己脸上丢来的东西,玖深定睛一看,看到了颇为眼熟的胶囊:「减肥药?」他当然认得出来这是什么,因为之前在赖绮琳家里曾采样化验过,不过当时验出就只是一般的减肥药,除了药效强了点,会让人拉到死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了。
眼前的人没有吭声,玖深擦擦冷汗后,又仔细把东西看清楚,然后看见了里面那坨褐黄色的东西,「花生酱?」塞在胶囊里面?
虞夏点点头:「检查夹炼袋上的指纹,如果是徐茹娴所有,那么就可以确定是她杀了赖绮琳。」
那一天她被逼入巷子,只想着要丢弃证物,因为只要警方知道赖锜琳死于过敏,便一定会找上她,所以她将东西丢在那里。
但是没想到随之而来的是她自己的死亡,夹炼袋成为她死后的秘密,她并不想破人发现,才会一直盘据在那里,攻击任何意图靠近的人吧。
「我知道了。」玖深捧着小袋子,一溜烟跑回工作区。
旁边两个同事看他又开始忙起来,一起帮他把泡面拿去煮了。
丢出东西后,虞夏才发现耳朵的伤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痛了,连出血也停止,干涸的痕迹贴在脸侧跟脖子上还有点痒;加上身上那些铁丝跟玻璃造成的小伤门也有点肿起,他想了想,决定先回办公室消毒伤口。
「夏?」
一道低沉的声音从虞夏身后传来,他立刻就知道不妙了。
从后面跟来的虞佟眯起眼睛,慢慢踱着步来到他面前,
接着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将他打量过一番,最后才缓缓开口:「你不会只想要拿罐消毒药水擦一擦吧?」
被猜对了!
虞夏转开头:「又不是什么重伤。」反正小伤口一定会好,有没有药都一样。
「我跟你讲过多少次,受了伤不要只拿消毒药水、酒精去擦……你上次还给我拿错,拿了工业酒精!明明出去外面右转就有小医院可以包扎,不然你找阿司帮你包也可以,你是将我的话都当作耳边风吗?」虞佟露出微笑,拍拍他的肩膀,用很像在与孩子讲话般的语气说着。
他发火了。
一看见对方的样子,跟他生活了三十几年的虞夏,立即知道对方现在的心情绝对好不到可以冲着他笑,「都是小伤,不用太大惊小怪。」反正之前用酒精擦过之后还不是会好,顶多就是有点痛而已,「而且工业酒精我也没用到。」
「那是因为在你用之前被玖深发现了,被他挡下来。」听说当时虞夏一边看着资料,一边抓了罐工业酒精扭开,准备要淋上伤口,幸好在附近的玖深眼尖看到抢下来,不然虞佟认为他的双生兄弟那次绝对会被送医的。
「嗤!」
一边骂着嗤什么嗤,虞佟一边拖着他弟往外面走。
在走廊外围观的其他人看见他们走出来,立即一哄而散。
「这样扯很难看耶。」试图拉回自己的手,虞夏皱起眉抗议着。
「知道难看你就应该乖乖把该做的事做好!」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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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为了避免那些小鬼又像上次直接杀到家里来,还没八点虞因就已经难得地起了身,没赖床,下楼开始打点。
与其每次都在下午傍晚过去受到惊吓,他决定要在日光充足的上午先杀过去,毕竟那种东西应该比较忌讳阳光,这样要吓人也能力有限,他也比较不会接连好几天都被那些东西给吓到神经衰弱。
一下楼,先传进嗅觉的是某种香甜的气味,那种带着牛奶搅拌面粉与砂糖的味道。
根据经验,大爸是健康主义奉行者,不可能在一太早就弄这种甜的东西当点心--
「哈啰,阿聿的哥哥你醒了吗?」
听见那种语尾有爱心符号的语气后,虞因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同时整个人也跟着完全清醒,连一点睡意都不留。
「你在我家做什么!」这个小女孩居然入侵他家了!而且还入侵厨房!
「做早餐呀,刚刚来时阿聿说你家大人没有回来,他正要去买早餐,所以我就帮你们做啰。」张开手掌,方苡薰让对方看看自己手上正在拔的生菜叶:「松饼喔,你要可可还是牛奶?一大清早配咖啡不好,或是要浓汤呢?我看就浓汤好了,你家厨房有很多东西耶,整理得很干净,没想到住满男生的家里还可以这么整齐;而且也弄得很大、很舒服,我家厨房至少比这里小了快一半,只够一个人用。」
那是因为这里有个很爱整齐,很爱煮东西的阿爸……
「你会做饭?」看着她毫不犹豫的动作,虞因倒是有点惊讶,现在很多女孩子都不谙厨艺,包括他认识的好几个同学,能做出完整无缺,不要烧焦的蛋炒饭就很能让人喝采了。
方苡薰勾出了甜甜的笑容:「我家女生都要学做饭,这样以后男人如果吃饭嫌东嫌西,就叫他自己煮,不准去外面买,让他尝尝不会做菜还敢靠夭会有什么报应。」
「……你刚刚说脏话。」听见了很明显的「靠夭」两个字,虞因愣了一下。
「唉呀,不小心骂出来了。」完全没有忏悔的意思,方苡薰走回流理台前:「因为阿聿说可以相信你喔,所以我才没有继续装乖小孩。」
「真是太感谢了,居然可以得到你的信任。不过我觉得我很难高兴得起来。」为什么身边稍微能看的女生本性都是这种鬼样子呢……
虞因开始觉得有点难过。熟练地将松饼煎好,还弄出生菜沙拉,方苡薰打开旁边的小锅子,煮起浓汤:「啊……不用太悲伤啦,其实人本来就是这样,你在家里、在自己人面前,一定跟在陌生人面前不一样,而且我还是小孩咩,会比较任性,大家熟了就没事。」
其实她这样说也没错啦,只是让人不太好调适而已。
叹了口气,虞因走出厨房,客厅里的电视老早就被打开了,蜷在沙发上的聿只是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将注意力放回早上教英文的节目当中。
「她来干什么?」既然大人都不在,那么开门的一定是比他还要早起的聿,这样想着,虞因坐到沙发的另一端。
拿起旁边的本子住上面写了几个字,聿转过去给他看,「问作业里的生字。」
「喔。」知道聿的英文能力很强,得到答案之后虞因并没有继续追问其他问题,只是把借来的那张相片拿出来看。
他昨晚想了老半天,想破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借回这张相片。
相片上,两个已经成为过去的美丽女人露出了漂亮的笑容。
如果她们现在还活着,感情破裂了……应该也不会再这样笑了吧?不过,世事往往很难预料,有时候能够继续活下去才会发生好事情。
「唉,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要搞成这样?」光看这张相片也看不出个所以然,虞因心想还是晚一点把相片还回去好了。
「哎呀,你女朋友吗?」
突然从他背后冒出一个问句,虞因愣了一下,马上将相片收起来,「你干什么偷看!」
方苡薰手上端了一大盘松饼和生菜,她绕到前面来,将东西都放下后才开口:「你拿那么高我当然会看到啊。那是你女朋友吗?为什么一次有两个啊?你被合法允许劈腿吗?」最近的女大学生肚量还真是罕见地大啊。
「劈你个头,这两个我都不熟。」
要是熟了多可怕,一个是静悄悄,一个是凶恶,两种类型但基本上都曾对他们有某种层面的威胁,打死他都不想要跟她们熟。
「是喔,那么她们是一对吗?」
愣了一下,虞因错愕地看着正在打理餐点的女孩:「你说什么?」
方苡薰横过身子,抽出他手中的相片,「喏,其中一个不是抱住另一个吗?而且她还很热情地盯着她看耶,仔细看我还以为她们正在交往。难道我猜错了吗?奇怪了……我的直觉一向很准。」
「不,你再讲一次。」眯起眼,虞因突然感觉自己的背脊有点冷。
或许,他们忽略了另一个秘密。
旁边的聿已经转过来看着他们,连电视都关掉了。
方苡薰眨眨漂亮的大眼睛,偏着头说:「就这一个……」她比着相片上的徐茹娴,「你不觉得地看另一个女生的目光很热情吗?如果是我同学,就算再要好也不会这样看着我,而且她还整个抱住她耶,感觉上就像是很喜欢她的样子,所以我才会觉得她们是不是正在交往。其实这种事没什么啦,如果是你的朋友,可以好好鼓励她们啊,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赫!」
虞因猛然起身,把方苡薰还未讲完的话给吓掉了。
他的脑袋里浮现其他在虞佟手上的相片,还记得的确有好几张表现得太热情了,又拥又抱地状似相当亲腻,但是只要有男生在,她就会一直盯着男生看。
他还以为徐茹娴可能对谢俊伟有意思。
……他们可能想错了。
第十章
挂掉电话,虞佟看着旁边的双生兄弟。
「阿因说啥?」已经熬了一晚的虞夏,喝着投币式罐装咖啡,打了个哈欠。他旁边还坐着黎子泓,对方不知道为什么一大清早就跑到这里来,害他原本想睡个半小时都不行了。
他们在休息室里,桌上摆了几种早点。
「……说了一件很糟糕的事。」虞佟头晕晕的,没想到他们都忽略了这一点。
「是指相片的事吗?」坐在旁边的黎子泓冷不防地开了口:「昨天我看了你们拿过来的相片,也发现奇怪的事。」他花了半个晚上在研究这些相片,直到归纳出结论,让他有点意外的结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