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去戏台几次,都没有发现其他人就在那边。」虞因这样叹了口气,不怎么想去想回家会被
怎样好看,就随便换了个话题。
「谁也不会知道的。」同样在养伤的一太淡淡地说,然后翻着手上的杂志,似乎已经对失踪一事没
有太大感觉了。「当作是场梦吧,现在大家都醒了就没事了。」反正说出去了肯定也不会有多少人
相信,只要大家都还活着就行了。
「嗯啊。」转头看着趴在病床旁边睡觉的小聿,偏着头,虞因偷偷拉了一下他的手翻看着,全部都
包上了一层绷带,白色的纱布下是好几道被草割得严重的伤口,还好那天有及时消毒,不然依照那
些东西的肮脏程度都不知道会感染成什么样子。
他听过二爸叙述当时的状况,看着小聿,不晓得为什么虞因隐约觉得有点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是什
么地方不对劲,想想就算了。
下午时间,虞夏进来了。
「民宿的墙壁里挖到尸体,是小孩的,就在那幅画后面。」他告诉包括当时已经清醒的小聿三人,
警方在敲开墙壁后发现那是个夹层,里面包着一具已经变成枯骨的小孩尸体,「老板娘已经坦承那
是他们的女儿了,他们经常在员工下班后对那幅画烧香,因为担心香的数量不对会被发现才另外购
买,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已经用同一批香祭拜死于戏台里的戏班,所以应该有很久一段时间了。」这
就和他们的推测差不多了。
「有说他们女儿是怎样死的吗?」知道月孩死时车纪应该还不大,对拜戏班没兴趣的虞因追问着。
虞夏摇摇头,「没说,不过法医勘验是死于锐利的刀器,致命伤是心脏处一刀,比对之后别墅下的
尸体是死于同一检凶器,也就是当时放在旁边的刀。」
叹了口气,虞因也不明白是哪个环节出问题才会造成这种结果。
「对了,谢清海夫妇完全不肯开口,但他们指名要见到你才肯讲出所有的事情。」看着自家小孩,
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提出这种要求,虞夏皱起了眉。
「我单独跟他们两个?」虞因指着自己,很讶异。
「当然会有个员警保护你。」白了他一眼,心里明白如果想要有进展还是得让这家伙走一趟,但虞
夏总觉得隐约有点不安。
「也好,我有事情要问他们,要一次摊牌也可以。」想着还有几点没厘清,虞因很配合地点了头。
「好,我去安排。」相当干脆地站起身,走到门边时虞夏才回过头看着一太,「别墅下那具尸体已
经相验完毕了,同样的凶器在他身上总共杀伤了十三刀,伤口都很深,有好几刀都在致命处,几乎
是当场死亡。」
不以为然地点点头,显然已经对尸体没兴趣的一太并没有什么反应,只说了声他知道了而已。
「法医帮我们排了伤口位置,我想应该跟你身上那些是一样的。」
虞夏最后告诉他这段话。
****************
之后又过了几天,虞因被安排上警局,小聿就紧跟在他后面。
然后他和谢清海、王瑜芬在一间房里见了面,旁边还有个做纪绿的员警。
打量了一下,两个人似乎又更瘦了,而且老了好几岁的样子,连白头发都冒出了,跟前几日虞因第
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很不一样,谢清海甚至快萎靡,和那一日要杀他们的那种气势完全不同。
「你到底是谁?」
看见他时,谢清海这样问着。
「……普通的大学生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拿了学生证给你们看了。」耸耸肩,基本上没有说
什么谎的虞因再度秀出自己的学生证给他们看:「只是我是特地下来找我的朋友,无论如何我都不
可能放着他们不管。」虽然里面有很多是欠揍的,不过大家总归都是好朋友一场。
盯着老板一会儿,虞因拿出了一个银色的东西放在桌上, 「这应该是你的东西吧,我再怎样想,除
了你们还有第三把钥匙之外,就想不到别人了。」
那时候他们在别墅里捡到的,另外一支截断的钥匙。最早那个后来和李临玥的合过,断面嵌合无误
。
盯着桌上的银色小物,谢清海在身上摸了摸,扔出了一支断掉的钥匙,确认了虞因所想想误,很有
可能在那之后他们怕尸体被发现,所以曾再回去,但是不知道钥匙为什么就断在那里了,也直接造
成那东西后来直接冲出来追他们。
「我们栽在你手上了。」怪笑了一声,民宿老板语气相当地冰冷,似乎不带特别的情绪。「到底为
什么你要挖出这么了多年的事情,你明明不是这里的人,我们已经做到让人完全不知道了,来来去
去的游客那么多,完全没有人发现过异常。」
苦笑了一下,虞因其实自己很想喊冤,基本上根本不是他想去发现,只是一拔像是拔地瓜般整串拉
出来了,连他自己都满惊讶就是了。
「大概是时间到了吧。」说着自己都不是很懂的话,虞因看着他们:「有时候,有些事情就是会在
时机到的时候一次浮上来。但是我不懂,为什么你们的女儿会死掉?还有民宿下面那具尸体应该是
戏班的第二十一个人吧……你杀了他之后在他脸上绑了面具,我后来传了样子去问布研社的朋友,
他们说那个面具应该是以前戏台上要做大怪物而让真人用的东西,对吧?」
谢清海笑了起来,虽然脸在笑,却没有任何笑意,「当时……都是那个时候发生的。」他的脸色突
然又沉了下去,然后用一种怪异的表情看着虞因:「布袋戏的禁忌很多,但是瑜芬那时候已经怀孕
了却被从箱子上推下来,我只是气不过随手偪个瓶子丢他,他却烧起来了。那瓶汽油根本不是我们
放的,也不是我们的东西,但是我们也只能逃出来了。」
那时候看见棺材,我们一度以为戏班的人全死光了,所以什么都没有讲,让外面的人以为是场意外
就好,反正在外走跳的人没什么家庭,也不太担心会被追究。但是我怕会有人发现蹊跷,就和瑜芬
盖了民宿,守在这个地方……但是那个人回来了。」
「戏班主的儿子不知道为什么没死,手上肩上全都是烧伤,听说他被人救起来,在另个县市的医院
疗养很久,但是没钱缴医疗费就逃了出来,回来找戏班时就找上了我们……幸好他不知道戏班为什
么会起火。」
谢清海这样告诉虞因,既然对方已经来投靠他们,他们也不能拒绝,这样会显后不近人情,所以就
让他待了下来。
当时他们的女儿还小,也不知道大人发生过什么事,就和那个班主的儿子玩得很近,两人的感情好
得异常。
王瑜芬因为对戏班的人有愧,原本打算盖好别墅之后把对方当成家里一分子,当作补偿地照顾庥,
所以别墅里当然也算了他的房间一份。
「但是,有一天我们因为民宿晚上的工作提早结束,想说带女儿一去排家具而去了楼上打开她房门
……我们看见那个人就趴在我女儿身上……」
谢清海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光看他恐怖的表情,虞因也猜得出那是什么事。
「我那时只想杀掉那个家伙,拿了把刀冲进房子里,没想到那家伙推了我女儿出来……你知道要杀
人其实很容易吗?以前我因为砸了瓶子而死了二十个人,我把刀插在女儿身上的时候,发现一个人
要断气比喘气还要容易,她就这样话都没有讲,也再也不会讲了。」看着自己的手,谢清海开始笑
了:「就这么简单而已,我追上那畜生,把他杀死在别墅里,但是要把尸体弄出去的话一定会被发
现,所以我把他埋在原本要给他的房间,死也不让他躺下……我女儿也不能随便埋,一定会被人知
道……所以要放在我们每天都可以看见的地方……」
他后面的话其实已经没有逻辑,之后又说了几句根本都听不清楚了。
旁边的王瑜芬捂着脸,开始哭泣了起来。
再下来就是没有什么意义的杂语了。
和旁边的警察对看了眼,后者示意他可以先行离开。虞因站起身,还未迈开脚步时,谢清海突然叫
住他。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叫你来吗?」
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对了,虞因摇摇头,稍微保持了一点距离,免得他又突然扑上来杀人
。
「你知道太多了。」沉着声音,谢清海幽幽说着:「但多事情放着让它不清不楚就好,但是你已经
管太多了。你挖开我们最不想被别人知道的事情,总有一天你也要为你的多事付出代价……」
他的语气其实非常低沉,让虞因听得相当不舒服,整会背脊都有点毛了。
最后那句话谢清海只有做个口形,没有讲出来,但是他看得非常清楚——
「你去死吧。」
那是纯粹的恶意。
然后谢清海只是疯狂地大笑。
在那之后,虞因偶尔想起这件事情时,也不能完全否认那时候谢清海说的全然是错的。
在未来,他也的确为了自己的多事而付出更重的代价。
不过,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和虞因说过话之后,谢清海两夫妻突然变得相当配合,其至供出帮他们买香的就是当初虞因遇到的
那个阿桑。
根据阿桑的指引,他们闯入了一处透天厝里面,只是当时屋里已经人去楼空。
警方在那里面只找到了一把枪;那把枪后来被监定证实杀了一个卖药人,非常刚好就是当时卖药给
大骆他们的那个人。
那把枪是故意留下的,还是没收走,没人知道,警方只能持续深入调查。
****************
最后出院的一太在离院时已经是距离这件事大概一个月左右以后了,那时暑假过了一半,整个渡假
区已经挤满了人潮,失去老板娘和老板的民宿依旧在营业,可能是员工怕失业所以暂时还是撑了起
来,但是生意已经非常惨淡。经过媒体大肆渲染,没有多才少人敢预约住宿,连之前预订的客人也
几乎全部要求退订,情况相当糟糕。
「我就跟阿方先回台中了,你们还要留很久吗?」出院那天,特地又跑下栈接一太的是他平常身边
的朋友。休养一个月之后,阿方早就已经恢复到最佳状态了,气色非常地好。
「喔,我们搭明天的火车,想畏先去附近买个名产。」算了算时间,虞因打算再带小聿到处逛逛,
这次下南部几乎都没玩到,顺便绕圈给其他人买点土产。
「回去之后联络一下吧。」搭着一太的肩膀,阿方说他因为手机不见了,所以辨了新门号,把新号
码顺便给了虞因,「不过这次遇到的事情还真是怪啊……为什么一定要抓满二十个呢?」
这件事情连虞因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
「我想,大概是因为当时二十个人同时死亡,如果那时候李临玥也一起去了的话,你们应该也都没
命了。」一太语出惊人地这样告诉他们,随后又说他只是开玩笑的,不用认真,因为他没有抓替身
的经验也不确定到底是怎样。
但是听他这么讲,另外两个人一点都笑不出来就是了。
然后他们也回去了。
据说因为暑假漫漫,过没多久那些大学生又开始策划新的旅行计划了,打算在剩下的半个暑假里大
玩特玩。
当然,这次一太就没跟去了。
骑着租来的小绵羊,在出门逛街之前,虞因不晓得为什么又惯性地去了一趟百姓公庙,说不定是在
心里某个层面上想做最后的告别。
远远地,他看见有个人站在黑色戏台前烧香,呆立在那儿不晓得在做什么,香前面还有一些水果。
是季有伦。
「你们怎么又来这里了?」看见他们的时候,季有伦有点惊讶。
看着他的便服,虞因知道他今天应该是休假,然后就在戏台边停下了机车,他让小聿坐在上面,自
己下车打招呼。
「我想带我弟到处逛逛,明天就要回台中了,等等要去市区那边买些土产。」瞄着地上拜祭的东西
,他笑了下:「季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边枉死的戏班满可怜的,所以我偶尔没事的时候会拜一下,希望他们快点投胎吧。」露出
一贯亲切的笑,季有伦这样告诉他:「你如果要找土产的话,等等我介绝几家给你,有些店会坑外
地人,要找对店家。」
「麻烦你了。」
看着季有伦低头找笔时,某个思绪闪过他的脑海,在注意到那是什么之后,虞因突然一下子脑袋都
麻了。
他终于知道严司先前那些话是哪边不对劲了。
季有伦抬起头时,虞因紧紧盯着他,「怎么了?」他失笑地问着。
「季大哥你……那时候的汽油是你带的对吧。」那时候严司十直闻到汽油味,谢清海又说那个汽油
瓶不是他们的东西,还有那时其实季有伦是去找他们算帐的;甚至他现在怀疑,搞不好医生多少察
觉到大火的原因,所以才和季有伦疏远了。
有那么几秒,季有伦愣住了,但是很快也他就恢复了原本的笑脸,「阿因,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不
过有时候一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太多会比较好,你懂吗?」他顿了顿,微笑地说着,但是那笑容在
虞因的眼中看起来已经很假了。「谢清海已经承认了是他对团主丢汽油瓶的,至于那是从何而来,
我想大概只有戏班的人知道吧,说不定原本是用在发电机上的,因为已经全被烧毁了,无法证实什
么。」
知道这件事永远不会有答案了,虞因只好点点头,带着小聿离开了。
有时候,有些事情只能不清不楚的,知道得太清楚未必有好处。
站在黑色戏台的员警直到送走人之后都还是挂着微笑,在香燃尽之后才转身离开。
离开前再度看向戏台,幽暗的空间里仍蹲着很多黑色的影子,完全无法看出来原本的样子。在棺材
被挖出还未重新入土时,他们依旧在等待下一次找到替身的机会。
虞因摇摇头,带着小聿离开这个地方。
远处的空地传来奇异的铜锣声响。
在所有人都离去之后,拿着布袋的矮老头出现在百姓公庙前,一如往常地捡拾着垃圾,一边骂着把
垃圾丢满地的其他人。
绕过了黑色土戏台之后,他挑开了层层杂草看着那个黑色的大洞,里面蹲着个人,脑袋破了一个大
洞,幽怨地望着上方。
老头怪笑了几声便把草盖回大洞上面。
他是已经只能在这边的人,所以日复一日不断重复着同样的行为。以前来这里求明牌,现在供奉的
这些东西也不让他走了。
抓了抓身上的污垢,老头从背后了只蛆出来,然后丢到嘴巴里嚼着,更多还在蠕动的虫从他的衣服
里掉了下来,被他看也不看地踩死了。
哼着赌博的那首歌,百姓公庙的拾荒者缓缓地消失在庙后头。
学生失踪事件到了最后不了了之。
不过在暑假后半时间里,来这地方的年轻学生倒是变多了,除了参观凶杀现场之外,就是到百姓公
庙玩试胆大会。
他们的暑假,其实还未结束。
尾声
之后,他们回家了。
「被围殴的同学——土、产。」
放假没事到别人家玩耍的某法医手伸得很长,遇一脸理所当然地告诉他:「你要记得报答我给你的
照片啊。」
没好气地把一整袋南部特产塞到严司的手上,虞因用手肘推了推他,「是说相片被我二爸胁迫砍掉
了,你可以再传给我一次吗?」
说真的,他家二爸相片还满少的,不收可惜,如果不是先前被强迫砍掉,他肯定去找个数位相馆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