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躲在这边跟女朋友讲手机吗?」将手提灯放在桌面上,茵茵看了他一眼,眼神有点呆滞,「家
呢?」
「你不是也不回家。」收好手机,虞夏熄了蜡烛。
泛着白光的灯冷苍苍地照亮了整个室内。
点燃了根香烟,抹着淡淡口红的茵茵冷笑了一声﹕「我告诉你哪,我爸是那种连消费券都会帮我领
走、自己拿去赌博喝酒的人。我妈是那种跟着一起赌,还叫你身上有钱都要拿出来的人。我家呢猪
窝没两样,里面丢满了烟蒂跟酒瓶,没有人煮饭,只有人把7-11的便当盒丢在地上生蛆发臭﹔现在
我之所以可以上学,是因为有个善良的社工掏出自己的钱帮我缴学费,他还相信人性本善,要我好
好学习,不要步入我爸妈的后尘。」
「那么你现在算是在步入吗?」看着在灯光中上升的烟圈,虞夏往旁边的老旧沙发一坐,椅子发出
细小的声响,他看见沙发椅下面有个保险套的空袋子。
「大骆给我一笔钱,让我自己缴了学费,现在我不花社工的钱了,我管他要说什么。」叼着香烟,
茵茵再度点燃了蜡烛,手指慢慢地拨弄着火焰,黯淡的烛光在她的手中忽明忽灭,散发出不自然的
摇曳光芒,「那两个人生我不养我,只会打我,大骆让他们不敢再打,我干嘛还要回去?」
听着女孩的话,虞夏暗暗思忖着,大概明白为什么大骆身边会有人为他卖命了。
他能够提供一种不用大人插手的自由。
「那你呢?」茵茵恍惚的目光看了过来,问着。
「我只是太无聊。」看着眼前女孩精神状况似乎有点异常,反应也不很迅速,虞夏立即就察觉到不
对劲,「你……」
一阵风吹来,猛然吹熄了蜡烛的火光,打断了虞夏的话。
四周陷入了安静,不知道是不是烛火消失的错觉,手提灯的颜色突然变得更为苍白,像是一种能够
渗透入地面般的死白。
虞夏抬起头,有那么一秒钟,他还以为眼前的茵茵是具死尸,白光下的身体看起来有点臃肿,脸上
毫无血色,就连血管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就连看过许多尸体的虞夏,在那一瞬间也不免心惊了。
打破寂静的反常的吹狗螺声︳远远地不晓得哪一户的狗发出了「凹呜」的鸣叫声,接着是另外一条
、再另一条,就像是有人踏着脚逐渐逼近一样,狗嚎声交迭着,越来越多,屋外四面充满了不正常
的吹狗螺。凄厉的声音直接传到屋内,伴随着隐约有人在大喊不要乱吠的声音,直到整个屋子四周
都被这样的声音包围。
「什么声意……」抛掉了香烟,茵茵走到用木板拼成的窗户边,探出头往外看。
就在那一瞬间,虞夏看见木钉的板子松动了一下,上面的板子整个往下掉,而他的位置来不及将女
孩往回拉。
一个巨大的声响在空荡的区域中回响……
「真危险,安台之前不是说过木板不太牢固吗,当心有一天你会被夹死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
已经来到外面的凯伦,用手上的笔记型计算机硬生生地阻止了掉下来的木板,而在停止之后,木板
就往旁边倾科,最后落在地上。
看了站在外面的同伴一眼,茵茵过了两秒,才从喉咙中发出了浑浊不清的声音,然后人才往后退,
离开了窗边。
「啧,坏掉了。」收回了手上的计算机,凯伦看着上面撞出的凹痕,然后就地启动计算机,但是过
了一会儿,整个屏幕还是黑的。
「我有认识的人会修,要不要帮你拿去处理一下,免费的。」靠在窗格旁,虞夏上下检视了一会,
奇怪的是虽然说窗边木板钉得很随便,但是却不太会摇晃,整体朲说应是满稳固的,不像随时会掉
下来的样子。
「不用了,我不喜欢让外人碰我的计算机。」勾了个笑,凯偷绕过窗户从门口走了进来。
感觉有点惋惜,钵来想趁这个机会让玖深他们检查看看计算机里面有没有关于那几个失踪者的事情
,看来暂时没办法了。「你们晚上都睡在这里?」虞夏看着两个人似乎对于在这边过夜很自然,随
口问道。
「这边本来有发电的机器,大骆花了一笔钱买的,前两天茵茵把汽水倒在上面之后送修了。」简单
解释一下,凯伦看了眼沙发上摇晃着双脚的女孩﹕「不然原来有电灯,还有电磁炉可以煮东西和泡
面,听说我来之前,他们常常一大群人晚上都聚在这边。」
「了解。」看来这群小孩真的将这边当成容身的基地。
虞夏突然发现,在凯伦来了之后,外面的叫声已经不知不觉停止了,灯光似乎也不再那么苍白,屋
外恢复作一片平静,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未发生过一样。
像是被牵引一般,他不自觉地转过头看着那扇窗。
在屋外、木板之后,有一只苍白的手在慢慢向上移动,直到完全消失在窗户上方。
于是,夜晚就这样静下来了。
第五话
自那天晚上之后,虞因一直觉得很不安。
隐隐约约地,他总感觉到好像要发生什么事,除了那个会哭的「女孩子」之外,他这两天眼皮一直
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被围殴的同学,你是颜面神经受损吗?」拿着两杯可可走过来的严司,劈头就给他这句话﹕「你
一大早打电话告诉我除了想看一下昨天发现的尸体之外,该不会第二个目的就是来让我帮你检查看
看颜面神经有没有问题吧?」将手上其中一个杯子递给眼前的青年之后,他还不忘要调侃两句。
正在揉眼睛的虞因马上收回来,顺便给对方一记白眼才接过冒着暖烟的可可。
「工作室那边现在有人,不方便让你进去,所以我拿照片过来给你。」拿起夹在身侧的数据夹,严
司这样告诉他。
上午十点,虞因来他的单位拜访,而他们现在正在严司的个人办公室里。
「可以不要跟我二爸说我有来过吗?」接过数据夹,很怕又被痛殴的虞因陪着笑脸小心地拜托着。
一听到他说虞夏,严司差点又喷笑起来,不过他还是很努力地控制住自己差点扭曲的表情﹕「我尽
量,是说被围殴的同学,你怎么突然心情那么好,想要跑来看尸体?该不会是我们未来的灵能力大
师又被冤魂托梦申冤了吧?」
「我靠——」
还没骂过去,虞因先听到的是啪的好大一声,两个人一起回过头,看见正打开门的玖深整个人往后
倒退了一大步,脸上露出惊吓的表情﹕「如果你们要说『真有其事』的鬼故事,我等等再过来。」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在这种地方碰到一点都不科学的阿因,为什么他们两个要讲出不科学的话﹗他
决定当作什么都没听到,先去外面跑两圈,调整一下情绪再说。
快了一步抓住人严司露出邪恶的笑,还顺手带上门﹕「你的恐惧我知道,但是自古以来谁无死,为
了爱与正义,听听总比没听好。」
「拜托你让我回去。」玖深开始挣扎了,每次听到阿因说不科学的事情之后,他总会想尽办法绕开
传说中的「事发」地点,但是随着越听越多,他都觉得自己在台中快混不下去了。
有时候,人不明不白死了总比知道恐怖的真相好。
「这关系到那个女学生的案件。」严司才说完,正在挣扎的人停下来,然后露出天人交战的表情,
最后用壮士断腕的表情做终结。
看着玖深害怕兮兮地在室内角落站好,虞因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可怜他了。
翻开手上的资料夹,这是昨天严司彻夜没睡所做好的被步检验报告,上面还附着照片。而他一看见
照片之后,马上了然了。
「简单地说,这个女孩子有找上我。」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是虞因不会错认打扮,包括那个少了
半个脑袋的头颅以及长发,「就在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从尸体状况判断,她的死亡时间约在七十二小时左右,身体严重脱水、胃里几乎没有食物,另外
她身上有许多伤痕……应该是被囚禁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不排除被烤问过。」耸耸肩,严司简单地
告诉他。
「呃,另外衣服上有狗毛。」站在角落的的玖深插了这句话。
狗毛?
阖上手上的资料夹,虞因叹了一口气﹕「我昨晚有看到,她的确是做出了像是抱小动物的动作。另
外,昨天我在学校附近的巷子中差点被车撞,车主听说是附近相当跋扈的家伙,素行不怎么好,晚
一点我要去跟大爸报备一下,邻居也说过之前附近有流浪狗生小狗,被那家伙拿空气枪打死。」
「车、车子是怎样的?」玖琛反射性地拿出了笔记本。
「白色的,我没有注意到车型,但有拍下相片,里面应该有车胎痕迹,我现在寄到你手机好了。」
说做就做的虞因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传输。
大概过了几秒,玖深拿出自己的手机,果然收到对方的信件。「好黑喔。」打开之后里面是几张巷
子的照片,因为是晚上,所以照不清楚,黑黑暗暗地看得不是很清楚,大概要再用计算机调整。
「除了小狗以外,那个女生有再说啥吗?」严司好奇地发问。
「没耶,每次都是一直哭一直哭,连话都不讲。」要是她能直说出凶手是谁,那就方便了,虞因叹
了口气。
「所以是小狗嘛……」
「呜啊——﹗」
打断了两人交谈的是玖深的哀嚎﹕「阿因﹗你骗我﹗」
差点没将自己的手机摔出去,他颤抖着手把手机快速塞到严司身上。
他要去换手机﹗
「啥东西啊?」拿起手机,严司眯起眼睛看着屏幕。「啥都没有,黑漆漆一片。」在他看来不就是
一条黑巷子嘛。
「有啦﹗你接到计算机上调亮﹗」恨不得马上离开这个不科学的地方和那支不科学的手机,玖深退
离他好几步。
「调亮?」疑惑地看着遭到打击的人一眼,严司拿着手机接到自己桌上的计算机,读取档案之后,
用简单的软件开了那张相片,在玖深的指示一调高亮度。
也不知道相片里有什么的玄机虞因靠过去看。
在相片被软件慢慢拉亮之后,他的眼睛也跟着瞪大了。
黑色的街道中隐约出现了女孩的身影,失去了半头的人影有一半消失在一面墙当中,而那面墙就是
虞因去的那个张阿姨的家。
也就是说,那个女孩还跟着他?
「玖深小弟,你的眼睛好锐利啊,这么黑的相片你也看得出来有东西。」严司愉快地看着那个露出
惊恐神色的人,心情很好地邀请他﹕「下次我去拍一些回来,你再帮我鉴家看看吧,我都没有拍过
这种灵异照片。」
「我死也不要﹗」表现出自己绝对不可能帮忙的坚决态度,玖深又往后退两步。
「你没有拍过吗?」虞因看着那个睁眼说瞎话的人,「不然上次那个水塔妹妹你是拍到了什么照片
。」
「那是漏水照。」有人很理直气壮地这样回答他。
「……」
「对了,我想起一件事,你们学校这区之前也发生过事件嘛。」看着相片,严司突然想到不是他们
经手,但是曾听过的传闻。
「发生过事?」学校附近是风水不好吗?
「好像是在我来之前,听说有个学生被围殴,后来重伤致死,太晚发现了。」对这件事情也不是很
了解的严司偏着头想了一下,其实他也只看过新闻,不太确定。
「那个……那是上学期的事。」玖深开口接话﹕「被围殴的学生伤势很严重,清晨才被发现,因为
前一晚下大雨,水把证据都破坏了,根本查不出是谁干的,学生本身也没有和人家结仇,大概过了
两天他就过去了。」
「校园的暴力事件?」虞因皱眉。
「好像是吧,那阵子知道为什么,你们学校那区发生好几起暴力事件,少年队的抓了好几次,最次
不知道为什么才比较好一点。」吞了下口水,还是很在意手机的玖深一面考虑要不要叫严司一把火
烧了一面口﹕「那个死亡的学生比较倒霉,如果有人立刻发现他的话,其实他根本不会死,同时间
发生的暴力事虽然都伤得很严重,但是都不致死,奇怪的是被人打的人都不透口风,所以少年队觉
得应该是不良少年在竞争,每个学校都会有的事情。」
上学期?
多起暴力事件?
虞因立刻想到阿方那些朋友说过的话。
上学期开始,对面学校的老大换了一个叫大骆的人,他把毛狗给打到住院了,毛狗以前也有不少手
下,估计就是那时候发生冲突。
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边听玖深在说你们帮我把手机烧掉、曝晒阳光之类的话,他边拿出手机拨给阿方,另一边很快就给
接通了,「阿方?你们上次不是说要找时间谈判吗?」
「阿因?你消息满灵通的,已经决定时间跟地点了。」
手机那端传来了似乎是球场上的声音,好几个人正吵杂着,还有投球入框的声响。
「哪里?」
「明天晚上,在学校后面那块空地。」
「明天?不能改时间吗?」虞因感觉到眼皮又跳了一下,他直觉不能让他们去谈判。
「怎么了吗?」对方传来疑惑的声音,「对方主动联络我们的,一太想趁这个机会把话全部说清楚
。」
「感觉有点不对劲。」注意到严司他们投来关爱的眼神,虞因压低了声音。
「放心,我们会多带点人去帮一太的。」手机那头传来别人的吆喝声,阿方回喊了几句,才又对着
手机说﹕「安啦,我们不会出事的,先这样啦,掰。」
瞪着挂掉的手机,虞因叹了一口气。
他能做些什么?
***************
「明天晚上七点在大学后面那片空地集合。」
按掉手机,茵茵这样告诉在屋里面的其它人,「大骆要和对面大学的人谈判,不过呢,大概会动手
。」她特别瞄了一眼坐在旁边的虞夏,刻意说道。
「不是说之前被少年队盯上,最近不要乱动吗?」换了台笔记型计算机,依旧在旁边打着电玩的凯
伦把视线转过来,用一种非常不赞同的语气说着﹕「大骆不是答应过?」
「谁知道,大概是他又看人不顺眼了。」点燃香烟,茵茵在椅子上晃着脚﹕「大骆说你不去也没关
系,反正我也讨厌你去那里,没有用。」
凯伦没有和茵茵抬杠,只是把视线放回自己的计算机上,无言地继续敲着键盘。
「这样不是刚好吗,大骆还没有看过阿夏,就顺便测试一下他的程度怎样好了。」坐在那个坏掉的
窗台边——现在木板已经整个被拆掉了,安合凉凉地下着结论﹕「要是太烂,你就回家去找妈妈吧
。」
没有多说什么,虞夏走到对方面前,在他还未回过神的那一瞬间,猛然拽住他穿不整齐的制服领子
,「你想试试看吗?」没有多余的生气,他冷冷勾出微笑。
有那么一秒钟,安合整个人愣住了。
「不要在屋子里闹事。」凯伦的声音从计算机后面传出来。
悻悻然甩开虞夏的手,其实真的有点吓到的安合咕噜了几句之后就离开窗边。
没有再搭理这几个人,虞夏走出屋子,外面的天空有点阴,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但是又下不下来的
样子。
隐隐约约地,他觉得要出事了。
过了一会儿,一个类似撕纸的声音打断了虞夏的思考,他转过头,看到茵茵拿了几张不知道写了什
么东西的纸张,一张一张撕成碎片。
「那是什么东西?」他站得有段距离,看不太清楚上面写了什么。
「情书。」茵茵冷笑了下,把纸张撕得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