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重缩水的青长衫笑意更加的阴冷,他低声咯咯的笑了出来。渐渐的他脸颊两旁鼓了起来,越鼓越大,瞬间从他的嘴巴中喷出了许多的虫子。虫子数量之多几乎覆盖了他整张脸。只有一双恶毒的眼睛依然狠狠的盯着我们,好多门口的寨民都逃跑了,靠里面的也都躲在角落里,吓的缩着脑袋,生怕那些虫子爬到自己的身上。而在旁边的舅公已经吓的趴在了地上。逃也逃不动。
白翌冷峻的看着那个人变成了一滩虫子。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那张火车上老人给的符,当白翌念叨着什么的时候,符瞬间就燃烧了起来,散发出一种奇妙的香气。白翌迅速的把燃烧的符扔入虫堆里。那些从青长衫身上爬出来的虫子一接触到符的灰烬,也‘嗤’的一声自燃了起来,连着青长衫一起烧着了。渐渐的虫子越烧越少,最后全部都燃烧殆尽。
大家被眼前的一幕都吓傻了,青长衫被烧的只剩下一堆焦肉,从他的身上冒出了一股浓黑的烟雾,奇臭无比。有些妇女根本就无法忍受。捂着嘴就吐了出来。场面极其的混乱。
我也被熏的憋绿了脸,捂着口鼻,死命的咽口水,防止自己也吐出来。
白翌死死的盯着那对焦炭,然后对我说道:“这个东西就是传说中的尸毒蛊人,如果不是那位火车上的高人给的符,对付他还真的够呛。”
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了,那堆东西臭的好比是剧毒工业燃烧的气体一样,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好不容易我缓过劲来,但是依然感觉头重脚轻,白翌搭了我一把,我摆摆手表示自己没有什么事情。
我叹了口气看着那堆奇臭无比的焦炭,已经分不清楚是肉还是虫。实在难以想象在这几分钟之前,他还是一个人。
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天让我们遇见火车上的那位高人。而舅公的儿子估计也忍受不住被制蛊的痛苦,连夜托梦回来。所以他的尸体才会那么凄惨。但是又为什么非要我做这个梦呢?
感叹和疑惑在我脑中盘旋着,虽然大伙还是在惊恐之中,但是东方的天际已经渐渐的亮了,寨子里的公鸡也叫了起来,洪亮的声音打破了四周阴暗的气氛。白翌回头看了看舅公,他依然缩在棺材的后面浑身颤抖。白翌和我过去扶起了他,白翌看了看棺材里那具剩下脑袋和四肢的尸体说:“舅公,你儿子的尸身还是要好好的下葬,有必要给他安一个身体。好让他完整的归西。至于那堆焦炭。叫人用土盖上,千万不要用手去碰触,尸蛊是很阴寒的一种蛊毒,生命力十分的顽强。虽然现在化成了灰烬,但是指不定当中依然有一两只没死。”
舅公一听可能还有危险,吓的浑身又抖了起来,连忙喊着旁边几个年轻人说:“快!快!去拿铲子把这堆东西就地埋了!以后这里谁都不准来!”
身旁的几个土家小伙子点了点头,但是心里十分的害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不容易提足勇气,抄起铲子把那堆焦炭给埋掉,一点也不让它露在外面。
舅公看罢才安心的回头说:“哎,我这儿子命苦啊!”说完看着棺材里的残破尸体又是一阵嚎啕大哭,直到没有力气才被众人抬回去。
白翌向四周看了看,然后示意我们也可以走了。在我跟着大家一起离开的时候,突然左眼角无意间扫到那个头颅,从他的嘴里爬出了一只黑色的虫子,迅速的蹿了出去,而头颅的嘴角在那一瞬间朝着两边裂开,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多取虫蛇之类,以器皿盛贮,任其自相啖食,唯有一物独在者,即谓之为蛊,便能变惑,随逐酒食,为人患祸。——《诸病源候论·蛊毒候》
22.月下桃宴图(上)
去了一次湘西,我和白翌两个人都累趴下了。或许没几个去那里旅游的人会弄的像我们这样狼狈,说实话,这一次回来,我看见一只蟑螂头皮也得麻几下。当然这事是绝对不能和白翌说的……
回到了宿舍后好几天,我们才从那尸蛊之灾中回过魂来,不过因为帮了寨子舅公的大忙算是他们的大恩人了。他们也没少给我们年货。那些土特产不是你上商店能买到的,有些东西全都是用来祭祖的。
白翌其实挺会弄菜的,只不过这小子懒,宁可去楼下买碗面,也不愿意自己倒腾。难得那些年货到手,他也算是露了一手,吃的我眉开眼笑的。
这不是,因为一直在外面吃,我们根本没储备足够的粮油,油很快就不够用了。于是我作为那个不出力只吃饭的闲人,就有义务去购买油盐酱醋。
我们这里附近没有什么大商场,只有一些小便利店,那里的东西价格不实惠,我只能到下海庙那里的一家超级市场去买。
我一手拎着油桶,一手夹着一袋大米,匆匆的往回赶,心里思量着,怎么都得去弄一辆自行车去。
路上人很多,甚至当中夹杂着几个剔着光头,穿着黄袍子的和尚。下海庙是这里一代香火最好的寺庙,每天都有来烧香求佛的信徒,庙不是很大,但是据说是当初郑和下西洋之时在这里修过船,于是为了开船出海,特别修的一个庙宇,本来供的是龙王和妈祖,但是后来不知道怎么了变成了一间佛教寺院,虽说如此丝毫不影响这里的香火。
我走的特别小心,就怕拎了那么多东西撞到路人,要知道,烧香的老人家最多,撞坏了那就等于领了一个外婆来伺候啊。
但是越是那么想,越是会发生事故,就有一个穿着黑色呢绒大衣,戴着一副宽大的墨镜的人,一头撞了过来。我的一袋大米被撞得掉在了地上,我还没开口,那家伙就先开骂了,冲着我就嚷嚷道:“臭小子,怎么走路啊,眼睛生在天灵盖上的啊!”
我捡起大米,也不示弱:“是你走路不长眼睛,被鬼撞上了是怎么着?”
一听到撞鬼,那个人就像是触电了一样,身体一缩。突然意识到什么顿时恼怒之极,马上就抓住了我的上衣领子,我手上拎着大米和食用油,根本没办法回击,心想:早知道要动手,就先把东西放下了,这下要挨揍了。我想着就闭上了眼睛,准备先挨这小子一拳,等我放下东西,就痛殴他一顿。
但是那个人抓着我的衣服半晌都没下拳头,我睁开了眼睛,就看见那个蛤蟆镜下面的嘴角咧了开来,露出了一张只见白牙不见眼睛的笑脸。然后从嘴里挤出了一句话:“道上走英雄!腰间挂宝刀!”
我傻傻的看着他,但是嘴里却回道:“绿林行好汉,肝胆两昆仑!”
等我一说完,墨镜兄就哈哈大笑,我感觉我们像是在拍武侠剧,但是这情景怎么那么熟悉啊!好像以前和谁说过……
那人把墨镜拿了下来,熟络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哟,几年不见,把老师兄也忘记了?”
我摸了摸头,努力的从大脑中思考这人到底是哪个熟人,但是想了半天依然没线索,看了看人家依然笑意不减,我也不能扫兴,马上开口说:“噢!原来是师兄啊,你瞧我这记性。怎么来这里了?”反正人家先认了,就算错也是他比较尴尬……
他的神情一下子阴郁了起来,好像在害怕什么东西似得,我从他的塑料袋里看到了一大堆庙里的符咒,啥都有,居然还有观音送子图……
他捏着手里的佛珠说:“哎,说来话长,这里是路口,咱们师兄弟多年没见了,这样吧,我做东,咱们去对面的酒楼一边吃一边谈。”
我想着,白翌的饭都做好了,不吃他准要不高兴,而且我也不想浪费。于是摇了摇头说:“不用,我室友都做好了,要不一起吃吧?”
他点了点头,也没有和我客气,一手帮我扛起大米就示意我带路。
在交谈中我终于回想起来这小子是谁了,他叫商洛梓,是当初和我一起在社区俱乐部里开的美术班学画画的,我们都喊他六子,谁让他叫这个怪名字呢,那个时候我们号称混世魔王,什么调皮捣蛋的事都干过。但是我和他有好多年头没联系了,他是我们那里数一数二的天才,当我在画静物的时候,他已经在画石膏头像了,当我涂鸦着水粉的时候,人家已经跟着老师学着画丹青去了。后来据说为了去特别的培养深造,他家都搬了,也就和我们这群小鬼没了联系。
突然能一个城市再碰面,就感觉特别的有缘分,兄弟见面高兴的不得了,但是六子的神情却透着一股焦虑和恐惧,他有好几次走路都要停一停再走。这让我感觉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当我们回到了住处,白翌的菜已经烧好了,远远的就闻到了一股香气,顿时食欲就上来了。我推开门,开口对白翌说:“老白,我回来了。我带了我一个老朋友来吃饭。”
白翌把菜放在了桌子上,回头看了看我们,也没说什么,淡淡的点了点头。其实我心里有些虚的,因为白翌不喜欢有外人来宿舍,当初也讲过了,不可以随便带不认识的人进屋子。这次也实在没办法。我走到他面前悄悄的对他说:“老白,这次确实是有点突然,但是这是我的发小,交情很深,好几年没见了居然路上就那么遇上了。你包涵下,算帮帮忙。”
白翌叹了一口气,拿了衣服准备出门,我连忙拉着他说:“不用腾地方给我们,估计也没什么事,外头还冷着呢,饭还没吃,你去外面吹西北风干啥?”
六子看我们在那里嘀咕着,站起来朝我们走了过来,他对白翌笑着说:“我叫商洛梓。呵呵,是和小安以前一起学画画的邻居。多年没见面了。”
白翌挑了挑眉毛,我对他挤眉弄眼的希望他不要介意。希望他好歹卖我一个老脸,不要太破坏我们老友重逢的气氛。
我利落的把油和大米堆放到屋子的角落,然后想要去把六子的那袋东西也放角落,方便他坐下。没想到我一碰那些东西,他就大惊失色的过来捧了起来说:“哎呦,这个我来拿就可以了,全都开过光的,不能让人碰……”
我感觉这小子有些怪异,和以前的六子有些不一样。我看了他一会儿,他眼神有些躲闪,避开了我的目光。
就在我怀疑的看着他的时候,白翌端出了三副碗筷对这我们说:“那么我们吃饭吧,吃完再聊。”
我们三个人闷不出声的吃饭,中间除了他问了问白翌的名字和一些有的没的外,然后就自顾自的夹菜,扒饭。我和白翌对看了一眼,都发现这家伙好像惧怕什么似得,像是一个惊弓之鸟,吃个饭也担惊受怕的。但是毕竟是老朋友了,我也不能多说什么。终于吃完了饭。那小子喝了一口茶,我盯着空荡荡的饭盆子感叹,这家伙有心事居然还能吃那么多……或者说他是不是好几顿饭都没有吃啊!
他看着我尴尬的笑着说:“哎呀,没想到白翌那么能做菜啊,这味道绝对比馆子里地道多了。”
白翌也坐在了位置上,把碗筷往我面前一推说:“也就会炒几个小菜,算不上什么,安踪,碗你收拾。”
这小子的报复一向很实际……要他包涵,就得我去刷碗。等我洗完回来,他们之间保持着一种怪异的沉默,一个自顾自的喝茶看报纸,一个一句话不说的发呆。完全不会找话题说话聊天。
我擦了擦手对着六子说:“六子,你干嘛去下海庙,我记得你小时候最不相信这些东西了。”
他又是一脸尴尬的样子说:“呵呵,这不是现在信了么……”
我感觉这小子肯定出了什么问题,他脸皮薄,这窗户纸还得靠我来捅破,我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对他说:“六子,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你现在这样子哪有当年的威风。”
他摸着脸颊反复打量着我,然后踌躇了好一会才试探着说:“哎呀,小安你现在可比以前机灵了。还真的被你说中了,我是遇上了件……一件怪事……”
我一听那小子那么说话,怎么都感觉心里不舒服,怎么着,感情我小时候就是一个二愣子?这点事故都看不出来?
白翌一直没有说话,翻着报纸喝着茶,感觉对我们的事情漠不关心的。我对这六子说:“什么怪事?你怎么就被整成了现在这副德行?”
他皱了皱眉头,脸上又出现了一丝阴郁,他抿了一口茶说道:“这事我实在是难以开口啊……”他有些顾及的压低了声音说:“估计这次我招惹上了鬼怪了。而且还,还他妈的是一个女鬼!”
我越听越糊涂,这小子到底怎么了?心理作怪?还是真的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说话怎么那么不着边际呢!我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尽量控制自己的语气说:“那么你到底招惹上什么东西了?”
他没有听出我语气上的不耐烦,听我那么一问反而以为我相信了他,又继续说了下去:“其实,我是跟着我叔父做书画买卖的。有时候运气好,也收得到古代的珍品。那些东西到手的时候烂的和豆腐皮一样,所以需要修复。而我主要做的就是修复这个工作。”
他那么一说我才想起来,我走的是平常的美术路线,他是专门学习国画书法的,所以到了后面也就不和我们一起画了。
所谓的古画修复其实也是一种行当,自古有之,方法各家有各家的绝活,大部分都是以揭、洗、补、全四个步骤进行。特别是揭这个步骤为关键,周嘉胄《装璜志》称:“书画性命全关于揭”。这些耗时耗人力的工作需要的是万分的细心和仔细,高手可以把一卷毁的面目全非的画补得犹如新画,并且完全保留原有画中的神气和精髓。
我问道:“那么说你这次遇见的麻烦和画有关联咯?”
他摇了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啊,但是这次我们收到了一卷《月下桃宴图》,据我叔父请了好几个老专家来鉴定,这卷乃是明朝中期,大名鼎鼎的徐渭之笔!”
我大吃一惊,如果真的是徐渭的画,那完全够得上国宝级的文物了呀!此时连白翌也抬起头来惊讶的看着我们。
我虽然不是学历史的,但是对于美术学还是有一定的了解,否则怎么当老师?徐渭,字文长,晚年号称青藤道士,与当时大名鼎鼎的文徵明的弟子陈道复并称当时的白杨青藤,是明朝中期,吴门弟子中起到承上启下的重要人物,徐渭更加是以一手狂放不羁的泼墨法为后来的画家起到了开创新形式的作用。他晚年的杰作《墨花》还在北京博物馆收藏。可想他的墨宝是何等的珍贵!
我看着六子的脸,心里想这小子不会是说大话吧,市面上那些名家的赝品也多的去了,别拿着一副西北货来这里忽悠人。他从我脸上看到了怀疑的神态,郑重的说:“小安,你不知道很多的珍品其实都在民间私人收藏者的手里,那些东西如果公开,就是可以引起美术界和文物界哗然的重磅炸弹!我们有专门的鉴定专家,据他们研究这真的是徐渭年轻时期的一卷埋骨法的作品,题词说是送给当时已经名声远扬的陈道复的。”
他继续说道:“当初收到的时候实在是破烂不堪,但是叔父一说是徐渭的真迹,我是打起十二分的仔细来修复这卷画的。单单是前期那些防腐,防虫的药材和一些准备工作就做了两个多礼拜。刚刚拿到画的时候没有什么特别的怪事,就是感觉画的真是传神,好似透过层层的桃花就可以看见月下两个人对酌畅饮的情景,那种用笔墨入化境的技法,也只有这样的天才才能做到的。”
的确修复工作其实就是和古代作者跨时空的对话,你要了解的远远不只是画的布局和手法,而是要了解画的人,画的情景。只有面面俱到才能够把画还原成最初的形态。这本身就是一种通灵的过程。
我认真的问道:“那么你修补中出现了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