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识那位年轻人吗?”科里克沙朝着逖离去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警卫的脸顿时一红。“不认识,先生。”
“真的?你认为我们是不是长得有些相象?”
警卫狼狈地看着他,深色的面孔上渐渐现出醒悟的表情,同时这种醒悟也使他的心往下沉。“他是……”
“我弟弟邵逖尔。你以为他是谁?”
“请原谅,先生。我不知道。”那可怜的年轻人看上去极度沮丧。
“别这么没精打采的,可爱的男孩。尽管对方是个王子,但受他吸引并不是一种侮辱。”科里克沙研究着眼前这张向下低垂发红的脸,心中开始有了一个有趣的主意。
“你是新来的警卫,对吗?”
“是的,先生。”
“警卫中很少有来自豹族的。你的记录一定非常优秀。”
年轻人没说什么,但挺了挺因沮丧而下垂的肩。科里克沙微笑道:“你喜欢邵逖尔,是不是?”
目光瞥过来,又移开了。
“他很有吸引力,对不对?而且还相当年轻。不过你也很年轻,大概没超过18岁。”
“17岁。”
“17岁?天啊。属于哪个管区?”
“第二管区,先生。”
“嗯,你可以回去了。”
杰睿克迅速鞠了个躬,跑下台阶。科里克沙看着那瘦削的背影以及来回摆动的头发,叹息了一声,然后笑了。那一天看起来是更有希望了。
“那名警卫没有烦你吧?”邵逖尔问杜尔。
〈没有,他甚至没多看我一眼。他和你说话了吗?〉
“向我道歉。”
〈啊。〉
“关于裁定法庭,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杜尔摇摇头。〈它只是让我感到……害怕。〉
* * * * *
当天夜里,杜尔问逖是否能教他一些文字规则,邵逖尔愿意之极,马上去他的书房付诸行动。
杜尔惊讶地发现,王子拥有不少书籍,它们中的许多看上去非常非常古老。
“你随便拿一本下来。我必须找一本基础的。”
杜尔的目光在书墙上扫来扫去,直到靠近顶层的一本有着深色外皮的书籍引起了他的注意。如同那个书架上的许多书一样,它被一把金属锁锁着。杜尔拿下它,小心地放在位于书房中央的桌子上。
那锁看上去华而不实,而且已经被腐蚀了。杜尔轻轻按下插销,只听见“喀嗒”一声,锁被打开了。
门口传来“砰”的一声,杜尔看过去,只见逖站在那里,一脸吓呆了的样子,三本厚厚的书从手上滑落到脚上。
〈你没事吧?!〉杜尔关切地问。
逖只是瞪着桌上打开的书籍。“那……那本书。”
噢,不,杜尔想着,我不应该打开它,那一定是个古物。〈对不起,我是不是不该选这一本?〉
“你打开了它!”
〈是…是的。〉
“你怎么能打开它呢?它已经被锁了三百年了!”
杜尔迷惑不解地望着他。
逖弯下腰捡起书,然后把它们放在桌上,目光又凝聚在那本书上。
“你是怎么打开它的?”
〈我……按了这里。〉杜尔向他显示那个插销。
“就那样?那锁是被咒语封住的,甚至连萨拉丁都打不开它。”
杜尔看着那本书。
“但是,这实在是太棒了!那位虎族先辈在这本书上所布的咒语法力太强,以致于后来的虎王们没有一个能动它分毫。”逖拿下另一本上了锁的书放在杜尔面前。“你能打开它吗?”
杜尔不安地看看他,然后把目光转回。没有锁能把我挡在外或关在内。
他把手放在锁上,向下一按,“喀嗒”一声,锁开了。
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沉入椅子中,一脸茫然。
第五章第五章
杜尔静静地坐着,承受着四位虎王子及一位虎王的关注。
“再试一次。”派林汀说道。
杜尔在那堆书中拿起一本,把手放在锁上, “喀嗒”一声打开了它。
“有趣。”大王子科睿兹在他父亲身边评论道。
科里克沙声音柔和地笑起来。“只有你才会对如此令人吃惊的才能仅仅说句‘有趣’。”
“是才能吗?”逖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一种魔术?”
“不可能是魔术。”萨拉语气肯定地说道,换来他弟弟忍耐的目光。“他没有漏出任何残渣。”
他们围坐在主厅的宴会桌旁,除了那位娇小的人类,所有的虎看上去都非常疲倦。
逖叹了口气。“听着,我们已经试了一晚上了,所能发现的就是:他能打开任何种类的锁。让杜尔上床休息吧。”
派林汀敏锐地看了他年轻的儿子一眼。“他现在戴着你的虎石,邵逖尔。他是你的责任。”
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叫到,逖作了个鬼脸。“是,父王。”从眼角望去,他看见萨拉正凝视着杜尔,脸上的表情交错着关心和渴望。
这时,虎王子们和虎王站起来开始离去,萨拉犹豫不定地守在杜尔的椅子后面。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行为,实在不想让杜尔的心情再次变得沮丧。
“你还好吗,杜尔?”萨拉柔声问道。
杜尔没有回答。他的头向下垂着,脸被长长的头发遮住。
“也许……”逖开始警告萨拉别打搅杜尔。
杜尔抬起头,对逖摇了摇头。逖闭上了嘴。杜尔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过身面对萨拉。
〈我会没事的。〉他自己告诉萨拉,那双灰色的眼睛不同寻常地直接对上萨拉的目光。〈我要回去。〉
“回去?去──”
〈我要回到寺院,回到我最初被发现的地方。我要知道……〉
萨拉惊讶的目光在杜尔头顶上与逖的相遇。“那……那需要计划周全。”他终于说道。逖能明显地感觉到他哥哥那混合着惊恐与困惑的情感。萨拉显然拒绝考虑杜尔找到回去的路的可能性。
〈我不能……不能老是悬在那儿。我对自己有如此多的疑问,如果有任何机会能从那山上知道更多……〉
萨拉闭上眼睛。“好吧。但我必须先问过父王,毫无疑问,他将会派侍卫跟随。”从他的声调中,逖知道萨拉他自己将会坚持陪同杜尔前往。
“我是他的保护人,萨拉,”逖提醒他哥哥,“我也会去。”
* * * * *
“绝对不可能。”
当逖转述着他父亲的答复,杜尔浑身颤抖地坐下。“现在是深冬季节,发现你的山上积雪很厚,很容易发生雪崩,太危险了。但是他说,一旦春天雪融了,我们就能上山。”
〈那还有多久?〉
“事实上,不到一个月。”
杜尔默默地点点头。〈我不想再开锁了。〉
“没关系。我想,反正你已经把所有古老的锁都打开了。”邵逖尔对他开怀一笑,“那是一种非凡的才能。”
杜尔心不在焉地点点头。逖能感受到他的叹息,新一波情绪低落正在到来。该死的萨拉!
“与此同时,我将教你写字和口语。”
这句话换来一丝微笑。〈我认为自己是个好学生。〉
他的确是。
几天过去了。这期间,萨拉忙着跟随他父亲处理事务;科里克沙为一个神秘的项目忙得经常见不到人影;逖则把精力放在教杜尔学习基本的埃德米尔文字及简单的句子上。
这是逖遇到那位豹族警卫后的第五天。为了替杜尔找一些学习书籍,他再次来到图书馆。从那些警卫身旁经过时,逖意识到杰睿克不在他们当中,并对自己隐隐约约的失望感到吃惊。
杰睿克的无影无踪在他心中所占的份量并不很重,可是那张深色的面孔和那对黄绿色的眼睛却时常从记忆中浮现,让他惊讶不已。
到了第七天。当天晚上有一个皇家晚宴,已经几天不知所踪的科里克沙也出席了。许多人用充满疑问的眼光看着他。在简单地和他父亲交谈了几句后,科里克沙便带着一脸自鸣得意的微笑回到他的座位。
作为一名虎石的持有者,杜尔也受到了邀请。他现在坐在逖的右边,努力不去回想上次晚宴时坐在萨拉右边的情景,视线也尽量避免投向萨拉,但好象不太成功。他想知道,萨拉这一阵子在想些什么。
晚宴中,他们的目光曾一度相遇,那是在萨拉吃了一片水果后正在舔吮自己手指的时候。知道杜尔在看他,萨拉好象故意延长了舔吮过程,以从未有过的慢动作将湿湿的手指在嘴中滑动,令杜尔面红耳赤地垂下眼帘。
晚宴快接近尾声了,由于种种原因,杜尔感到越来越不舒服。这时,科里克沙站起来,代表王室发言。
“为未来的国王铺路──为他挑选宫廷侍卫,一直是某一位虎王子的职责。众所周知,萨拉最终将继承我们父王尊贵的王位,而科睿兹将会是他的最高司法官。由于我们三个年龄相近,为萨拉挑选服务和保护他的埃德米尔的责任自然而然就落到我身上。现在,我骄傲地宣布,我已经为这值得尊敬的职位挑选了十位埃德米尔。”
杜尔注视着萨拉,后者的脸上仅仅保持着礼貌式的兴趣。萨拉将会成为国王?杜尔把视线转向逖去确认这一点。
逖的表情令人担忧,杜尔从没想过会看到这位总是面带笑容的年轻王子真的生气,他想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顺着逖目不转睛盯着某处的目光望过去,杜尔看见一群身着金色和黑色服装的男人正站在大厅的一边,看上去好象没什么不适当。
杜尔再次看看逖,然后看看那群人……突然感到有些透不过气来。他终于认出了他们中的一员,他就是那位跟踪逖去裁定法庭的图书馆警卫。他成了一名宫廷侍卫?但是逖为什么会生气呢?
“迄今为止,我已经从每个族群中挑选了一名。今后,我会挑选更多,这要根据第一批成员受训的情况而定。然后,我会把他们交给萨拉丁。”
萨拉亲切地向科里克沙表达他的谢意,但他的态度却显示那只不过是社交礼仪而已。接着他站起身走过去,检查那些优秀的候选人。科里克沙随即坐下,目光好象不经意地扫过逖。杜尔敢发誓,他感受到了电流──就象它们在暴风雨前的空气中──在两人之间发出了“噼啪”声。
当仆人们开始进进出出,客人们也开始随意走动时,杜尔一点也不惊奇地看到逖从座位上站起来。但这位年轻王子还在犹豫,是去面对科里克沙,还是去检查宫廷侍卫?他的眼睛盯着出口,好象在思索什么,然后朝正和萨拉站在一起的科里克沙走去,那些侍卫就在他们身边。
杜尔小心地观察着。逖首先为他的新侍卫向萨拉表示祝贺,然后含义不明地瞥了科里克沙一眼,就随意走到侍卫们面前。
“我想,你已经见过豹族的杰睿克了。”当逖正和一位来自鸦族的侍卫交谈时,科里克沙对他说道。
“已经?!”逖问,目光炯炯注视着他哥哥,那对金色的眼睛看不出任何表情。“我不认为我已经见过很多侍卫。”逖的语气非常适度地强调了“侍卫”二字,恰到好处地显示了他那居高临下的姿态,让杜尔禁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逖是个超出他的预期的好演员。
科里克沙眼中带着疑问看着那个侍卫,逖的视线也跟随着他的,仿佛毫无印象曾在哪儿见过杰睿克,他困惑地扬了扬眉。“嗯,是啊,……是在哪儿呢?”
“裁定法庭,”科里克沙提示道,“对吗,杰睿克侍卫?”
杰睿克无言地低下头,他的眼睛老老实实地看着前面。
“嗯,也许我会回想起那里的豹族侍卫……哪天你一定要告诉我你是怎么挑选他们的,哥哥。”
“我很乐意。”科里克沙微笑着答道,很快露了一下犬齿。
逖回了他一个更炫然的笑颜,这情景让杜尔想起了两只正在较劲的猫。幸好,萨拉及时走过来,看了他们一眼,问道:“逖,你认识其中一位侍卫?”
“谈不上认识。”逖用厌倦的声调答道,“如果你不介意……”他闲逛着回到桌旁。
杜尔对他笑了笑,可是逖在背对着科里克沙的一瞬间,脸上那漠不关心的表情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想离开吗?”顾及到逖的心情,杜尔问道。
“是的。这个晚宴好象已经……失去了吸引力。”
他们从座位上站起来,在离去前朝派林汀所在的方向鞠了个躬。就在宴会厅外他们遇到了埃瑞克,逖似乎有些话要对他说,所以,杜尔决定自行先回逖的寝宫。他就是不想和这位鹰族勋爵交谈。每当这位优雅的白发埃德米尔进入他的视野,杜尔总是感到有些厌恶,感到那被伤害的感情的震颤。
理智上他明白,萨拉和埃瑞克之间并不是那种浪漫的关系,也许根本没有他所认为的那种性关系……但是,那还是刺痛了他。
虽然由于心灵受到伤害所引起的痛苦和怨恨正在一点一点逐渐消退,但他不敢肯定这是否意味着他已经原谅了萨拉。他能确定的是他仍然爱着萨拉,这使他更困惑。他能爱一个人爱到这种地步吗?即使有无可反驳的证据证明萨拉是不可信任的?
杜尔叹了口气,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那天晚上,好几个人都在不同程度上感到生气,为的却是相同的原因。那也是一段时间以来的第一次,事件的主角不是萨拉和杜尔。
逖仍然对科里克沙假装不知情的调遣感到忿怒。他知道他二哥是个混蛋,但这件事的可恶程度已经超出了截自目前为止科里克沙做过的所有恶作剧。他仍然不明白为什么科里克沙把杰睿克调进宫来当侍卫,难道科里克沙认为他和杰睿克的关系比实际上要深?还是希望通过这种关系来操纵他?如果是这样,为什么?
逖很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所能得出的结论就是:这是科里克沙对他支持萨拉、埃瑞克、以及杜尔所采取的低劣的报复行为。科里克沙总是用非虎式的、隐秘的手法来表达他的气愤。
在王宫的另一翼,科里克沙也同样不安。逖并没有因为他的安排而显得怒气冲天。他曾经预测逖至少会有愤慨的情绪,但他的反应却很冷静。他低估了他的小弟……也可能高估了他。
在位于山谷另一端的鹰族府第,在他自己套房中的埃瑞克,对逖当晚早些时候告诉他的事情感到怒火中烧。就他的天性而言,埃瑞克对那些不公正的事发生在朋友身上比它们发生在自己身上更感到气愤。他本来就对科里克沙破坏萨拉和杜尔感情的卑劣手段一直耿耿于怀,现在科里克沙又再度插手别人的事务,这一切都使得埃瑞克气愤难平。
历史上,有许多研究是关于比较虎族和鹰族之间的相似之处和不同之处。作为过去三百年来埃德米尔中最强大的两个族群,可以说,他们都是易受感动、坦率外露、性情狂野、忠诚可靠的种族。然而,在攻击的方法上却有所不同。虎会先跟踪,然后直接扑向猎物;鹰则有更多的机会,而且一旦机会来了,就会牢牢抓住不放。
在表达生气的情绪上,虎和鹰是很不一样的。虎会直接在行动上表现出他们的气愤;而鹰则会盯牢对方……等待复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