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朕知道你是责怪朕当初没有彻底追查江家逃走的人。不错,朕确实是故意的。朕不否认是因为念及他是朕结拜兄弟的缘故。但韶清的为人你是清楚的,朕相信他也是一时的误入歧途,所以,也就网开一面,留有余地了。如果,这次皇儿真有什么不测……如果,朕查出这次事件真是韶清当初逃逸的……有关。朕也决不会再念旧情了!”
“皇上恕罪,臣并非意有所指…….臣只是纯粹的个人感知而已。臣的确是认为皇上当初故意放走江大人的后人不是明智之举,这也只是出于对皇上的安全考虑……”
“好了,玄正。朕并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朕知道你是为朕考虑。这么些年来,总是你在朕左右辅佐朕,帮着朕,也只有你能帮我分担忧虑。朕刚才语气是重了。你下去吧,朕想静一静。”
“唉……是,皇上。臣先告退了。”凝视近再咫尺的君主,虽然年过三十,可是依然是那么的英俊挺拔,玉树临风。一股雍容华贵的君主气派。贪恋着他眉宇间那一丝柔情,……虽然,那不是给自己的。为什么,为什么你的眼里始终没有我?在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之后,在触及你的痛处之后,为什么,你总是把我排除在外……为什么,为什么呀!史玄正的心攥做一团。压抑住内心强烈的失落感,忍住冲上前大声宣告自己内心的冲动,他跨出了门槛。
会有机会的,自己5年都等了,还有什么不能等的……
忘不了,忘不了……
有多少个夜晚,自己仿佛还可以看见韶清那震惊,那难以置信的神情;那绝望的,无畏的双眼。甚至是后来那种解脱的释然。想必他也苦了好久了吧,如同自己一样。留我后人。虽然韶清什么都没说,但多年的默契,自己知道他被拖出去的那刻,他的眼睛,是这么说的。所以自己故意延迟了半个时辰才去抄他的家,所以,自己再得知他刚满月得儿子下落不明时不予追查,所以,自己一想到……似乎,居然会觉得可笑。当初,自己和韶清曾经多么的亲近,甚至结拜为兄弟。但后来,居然会因为……反目…又到后来的彼此安慰…或许,韶清也只是自己的一个寄托………往事不堪回首……不能回首。一旦回首还是会心疼,还是会后悔。有很多事情,因为自己太年轻,太冲动,做了之后,方知不可为。有很多人,因为自己太在乎,失去了之后,才发现,一切相关得记忆都会成为心头永远的痛……
“皇上,领侍卫内大臣陆秉易求见。“
“宣。”
“臣领侍卫内大臣陆秉易,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陆卿家,朕命你十日内找出伤我皇儿的凶手。不准伤其性命。朕要活的。你明白了吗。”
“臣尊旨 ——。”
“皇上,皇上……”一个小太监边叫边跑过来。
“什么事情,这么大惊小怪的,如此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心情郁闷,随便出气。
“皇上恕罪,实在是刚刚太医有消息从潭柘寺传回来,小人心急……”
“好了好了,快说太子伤势如何。”
“回皇上的话。太医说太子伤及肺叶,出血太多……”
“说重点!太子有没有性命之忧!”
“是。太医说太子伤势虽然严重,但若静养个把月,应该可以恢复。”
“好,那就好。不然让潭柘寺那群和尚给世儿陪葬!他们什么时候可以到?”
“回皇上。太医还附话说因为太子身子太过虚弱,动不得,更别说什么舟车劳顿,下山涉水的了。是以,太医们希望皇上准许他们在潭柘寺为太子医治。”
“什么?还要在那里吗?荒唐!不在宫里万一又出什么差池怎么办。不准!让他们无论用什么法子都给我把太子平安带回来!不得有误。”
“这,……是。小的尊旨。”说着急忙要去飞鸽传书……
“慢着,回来。算了,为了太子的安全,还是不要贸然搬动他了。传话下去,太医要什么药材,只管送去。如果有什么延误,影响了太子的医治,斩!”
“玄正,朕想来想去,仍是不妥,朕总觉得心里有些个放不下。还是自个儿上潭柘寺瞧瞧皇儿去才能安下这颗悬了老半天的心。”
“臣以为不妥。现在是敌暗我明。我们根本不知道到底是谁心怀叵测。皇上这样贸然前往潭柘寺。万一误入贼人的圈套,伤了自己。那可如何是好呀。”
“或许他们这样伤世儿,也就是想给我警告。我若畏首畏足的,岂不是让这些宵小之辈得意。再者,他们甚至可能故意把我引出宫去。我若裹足不前,不知道他们还要对世而做出什么不利的事情来呢。我为人父亲,又怎么忍心看自己的孩子为朕受罪呢。不行,这次潭柘寺之行是免不了的了。”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催促自己去那里,似乎有些什么东西在那里等待?或许自己曾遗失了什么在那里吗……?
“但是皇上,您这样一走宫里怎么办呢?朝中万一有什么大事情呢?难道您真的要丢下正在伤心哭泣的皇后?难道你真的要只身涉险?皇上!臣恳请陛下三思啊!”
“皇后不过是为皇儿的安慰担心,朕此去,自然会及时告知她皇儿的情况的。这样,比什么安慰的话语,都能使她开颜了。至于朝中事务……也正是朕要把你找来的原因了。朕不在的这段时间里,玄正你就代朕管理一下朝中大小事务吧。毕竟,你是让朕可以信任的。”
“如果陛下去意已决,那么臣也有一事相求……”
“说看看。”
“臣希望陛下可以带臣一块去。臣希望可以保护陛下。”
“朕不是说了,你要留下代朕管理朝务……”
“但皇上的安危才是臣所关心的呀……”
“你一个文臣,朕知道你护主心切,你的心意,朕明白……”
不,你不明白,你什么都不明白……
“臣……”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感觉到肩上一阵温暖……
琮庆一手拍上史玄正的右肩,
“玄正,别说了,什么都不要再说了。朕累了。朕不想再耗费精力在和你的争辩上,别再让朕心烦了好吗。”说着,将自己的头,靠在了自己扶着玄正肩的手上:
“你不是一向为朕分忧的吗,不是一向最体贴朕的吗。朕今天真的好累,发生事情太多了……”
不,才不是发生太多的事情。当初连年的战事都不能让一向英明果断的您感到疲乏。您今天之所以会累,还不是因为又想到了他。还不是因为我又提到您的伤心事……
但感动于皇帝难得表现出的亲昵状,感动于皇上肯于自己分享心情的倾动,更心疼看到这样的皇帝……
“好,我…臣不再多说什么了。既然皇上心意已定,那臣就好好的留在皇城为皇上打理琐事。皇上自己保重。”为了我,保护好你自己,我所有的,只希望你好,只要这样就好了……
只要让我可以看到完好的你,
让我可以看到……
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
9
“启奏皇上,潭柘寺三千多个和尚如今全部扣留在寺庙后头的正殿里,严加看管着,就等礼部和刑部的人来了再做定夺了。”太子遇刺是何等的大事,但万万没料到会让皇上出宫亲自探视。为了不让皇上把气出在自己身上,不敢有稍许怠慢,禁军统令在迎接了圣驾后赶紧汇报情况。
“你把这所有的僧人都关起来有什么用?严刑逼供?把他们全杀了?朕要你们办事,是让你们把凶手查出来。用点脑子,用点方法!最近出入寺庙的外客查过没?嫌犯留下什么证据没有?还有,山民们有没有看到什么行踪诡异的人……算了,待朕先去看了皇儿的伤势如何再来盘问你。皇儿现在怎么样?”
到底是骨肉连心,一想到自己的孩子生死未卜,统渲帝不由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往太子修养的厢房赶去。
“太子生命无尤,可还是一直昏着没张过眼,但太医说脉象已经逐渐稳下来了。可能是失血太多身子虚,再加上受到惊吓。伤口虽然深,不过没伤到要害,小心不让伤口发炎恶化,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最好没事,让太医们给我小心伺候着,不得有任何差池…..“
“皇上您放心,太医们一直守着太子没离开过……“
“放心…?我也让你们一直陪着太子来着,你们可曾让我放心?“
“皇上息怒……“
“哼……“
一行人来到厢房,统渲直接冲向静卧在榻上的承世。看着面色惨白的承世,原本一直器宇轩昂,精神奕奕的爱子。此刻,就这样气息孱弱地躺在床塌上,那样的无助。胸前白色的纱布缠了厚厚的一层又一层,但隐隐还是透出殷红的血丝。皇儿,你受苦了……想到如此年幼的一个孩子,就要承受如斯痛苦,统渲帝更是心疼起承世来……
但谁让你是皇家的孩子呢,皇家的孩子注定了要承受许多莫名的侵扰,或许很多时候也觉得无奈,但没有办法,谁让你投在帝王之家呢……
轻轻抚摩着承世毫无知觉的额头,感触着他冰凉的脸蛋……
所以孩子,你必须坚强。你将来要继承我的国家,我的天下,有更多的磨难还在前方等着你,孩子,用自己的力量度过难关,是你踏上帝王路的必修课……
在心中无奈的叹口气,轻轻退出厢房,不打扰承世的休息。
“到底查出什么眉目没有!逾期可别怪朕无情,朕要你们统统给皇儿陪葬。”眼前这位已经不仅仅是尊贵的帝王、统渲王朝最为崇高的统治者。他还是一位父亲,一位因自己孩子受到伤害而愤怒的父亲。
底下人双腿发颤,齐齐跪了下来:
“皇上……皇上恕罪……”
“恕罪……?!我皇儿何其无辜,谁又对他手下留情了?你们把查到的都给我报上来!不要在这里萎萎缩缩的,看着我就厌烦!!”
“是,……是。启奏皇上,据属下调查,太子是在离开主持方丈独自前往念经的素心阁的时候被刺客所伤的。而随从的侍卫说,太子因为跟方丈两人讨论佛法方面的东西,不便外人随意打扰,是以他们并未跟随太子左右。”
“荒唐,他一个小孩子,能跟这方丈谈什么机密隐私不让你们在。这分明是制造皇儿独处的机会!那个方丈呢,朕倒也要好好会会他。”
“回皇上,方丈此刻也在大堂让人看着呢。”
“带他过来,朕亲自审。”
“尊旨……”
怎么办,怎么办,此刻的自己心乱如麻,惶惶不安。这么许多年来,自己也曾想过千万次再度和他相见的情形。但现如今事到临头,却又如此的骇人起来。特别又是在这样的情形下……
他 ……还记得我吗?可曾和我一样时时惦念着……不,我在想些什么呀,明明都该忘却的……
不想了,不该想的。
这一路走来,多希望这路是没有尽头的,可以一直延伸,延伸……逃避!是的,虽然自己知道这样的想法很懦弱,虽然自己也怨恨自己无法超脱,但此刻唯一想的,就是逃避了。
“皇上,方丈带到了。”
“宣……”他的声音还是没变,只是粗了点,沉了点。
“潭柘寺住持觉远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该来的还是要来的,自己既然已经决定放下了一切,就不要再过多的和过去纠缠了。已经……已经那么多年了,或许,早已随风灰飞烟灭了,会在乎的,恐怕只有自己了……
“你……你抬起头来……”颤抖的声音,透着难以置信的紧张和期待,会吗,会是你吗?虽然震惊于方丈看起来过于年轻,但真的使自己颤栗的并不是其他什么,而是声音,太过熟悉,曾经那么那么的贴近自己。急切地想寻求肯定或……否定,不可能的。怎么可能呢?
自己一直害怕着这一刻的到来,但当它真的到来时,却又使自己恢复了多年积累下的平静了。于是,平平呼出一口气,缓缓地,却不闪躲,觉远抬起头,直视着当今最神圣的君主……也曾经是自己最亲密的……
“欣……欣欣……?是你吗?真的是你吗…….“虽然眼前已经不再是那张清涩总是泛着淡淡红晕的小脸,但那眉眼唇鼻还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熟悉,这分明是长大了的……
“皇上,贫僧现在是潭柘寺里修行的和尚。过去的事情,已经不想再提了,也……不愿意再去想了。”是的,当我拿下九龙佩的时候,就决定放下一切了……
“那你真的是珞欣了……?!”仿佛找回失去已久的珍宝,琮庆把跪在地上的觉远揽到身前,好好的审视这久违的面孔,好好的回想,曾经拥有过的甜蜜……但,这真的是我的珞欣吗?为什么,你的脸上没有重逢的喜悦,有的只是挣扎的抗拒?为什么,你眼里的不再是依恋和信任,有的只是对过去的逃匿……难道是因为,欣欣你并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想你想的有多苦吗……那种苦涩……
无视怀中人儿抗拒的举措,统渲兀自吼出这些年来一直憋在自己心理最最真实的情感写照……
“欣欣…..我好想你,真的…真的……,是想你呀。你知道吗,我常常会做梦,做到我们小时候。那也许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了,再也不会有那种无忧无虑,无所顾及的放肆了…。你记得不记得,你那个时候年纪太小,却老爱拉着我衣摆缠着我,让我们带你一起玩,我有时候不理你,你就一个人边哭边叫……”
“……庆哥…哥….。不…..琮庆施主,请你不要再提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贫僧现在法号觉远。”难以克制自己忘情的呼唤眼前这个自己最最亲密的人,那些自己曾经竭力克制却迟迟割舍不掉的过往,那些自己最为珍贵的典藏……但,或许是时候了。颤抖的声音,早已经出卖了自己,狂乱跳动的心,只有自己知道。是的,自己也是那么那么的期待着这样的重缝,但是…但是…… 竭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感情外泻。不能,不能轻易向懦弱的情感认输,不能,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