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魅乱红尘之弟弟是只狐——却却

封子建到底见多识广，迅速调整了表情，摇头叹道：“我知道大家族里是非多，你们真不该把他一个人孤伶伶丢在这里，他这么多年真不容易啊！”

看到那两行浊泪潸然而下，终南和两只狗瞠目结舌，连封天赐也傻了，悻悻然往家里走，正碰上那美女提着行李气冲冲走出来，想都没想，冲着里头叫道：“小李子，这姓陈的交了房钱没？

美女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扶着门对他怒目而视。也许是掩饰心虚，也许要给她点颜色瞧瞧，封天赐连忙拾掇好自己，抬头挺胸，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急匆匆进去查账。

美女眼眶红了，嗤笑一声，冲终南递去一个警告的眼神。终南视若无睹，迅速恢复了平静，眼睁睁看着两只狗疯魔般朝家的方向逃窜，在心中鄙视两只胆小狗一番，放弃了查访的初衷，悠悠叹道：“昨天太累又太吵，我睡得不好，没什么精力谈事情。这样吧，我先买点菜回去睡一下，有空再聊！”

财神爷从天而降，封子建如何肯放，拉着他就往院子里走，终南半推半就进门，赫然在院子角落看到地仙的小庙，香案上摆得满满当当，看来这老家伙的日子过得不错，根本不想管事，难怪怎么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封子建随着他目光看去，乐呵呵道：“这是我们蟠龙的神仙，很灵的，以后蟠龙就靠你和他了！”

确实很灵，蟠龙尚未开发，满城破败，惟有封子建一家装修得富丽堂皇，气焰冲天。终南仍然满脸好奇笑容，脚步已然有雷霆之气。灭狐之主虽是人类，因为功勋卓着，在人间地位远在这些小仙之上，地仙见势不妙，招呼都来不及打，迅速遁逃。

终南里里外外绕了一圈，没发现其他异常，转身告辞。经过几个回合的口水战，才算阻止两人的热情相送的脚步，随后，他强忍不适在菜市场兜了一圈，几日不知肉味，看到鸡舍时终于两眼放光，认真扳着手指头，一口气买了四只，想起桃三郎的好手艺，不禁垂涎欲滴。

走回家，终南还当自己找错了地方，一会不见，只见满街都是大红的条幅。

“欢迎东方国际来蟠龙考察！”

“欢迎东方董事长光临蟠龙！”

……

终南一溜看过去，来到家门口，果然看到那可怜的小妖被人团团围住，满脸惊惶，抖若筛糠。

利益果然是巨大的动力，终南暗叹不已，朝那方遥遥伸手，桃三郎早就眼巴巴盯着，这回不再逞强，扑进他怀里才算平静下来，死死抓着他的手臂，还真当他是救命的稻草。

终南摸摸他的头，冲大家笑道：“谢谢大家的盛情，我弟弟不懂事，多有得罪，还请大家先回吧！”

桃三郎借机报仇，一口咬在他手臂，终南甩都甩不掉，脸色一沉，而众人也适时劝阻，陆续撤离。

当终南一手提着鸡，一手带着咬在他手臂的桃三郎以诡异姿势进门，两只狗从花丛里颤巍巍钻出来，而两只鸟从树上探出头，又迅速钻了回去，不准备趟浑水。

良久，桃三郎终于放开，抱着头蹲下去等着受罚，终南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气得许久说不出话来，桃根和桃花赶紧接过鸡扔到桃三郎面前，一个咬衣摆，一个顶屁股，一个劲朝厨房里推。

青鸟和精卫看出风向，立刻飞扑下来变成小娃娃，拖着终南坐下来，像模像样为他捶背，终南一手揽住一个，看着灰头土脸惊魂未定的桃三郎，也得出几分意趣，将两人放在腿上享受“天伦之乐”。

险情解除，桃三郎一溜烟钻进厨房，小心翼翼地端着热腾腾的小笼包出来送到终南面前，打开青鸟和精卫的小手，一个个夹着吹送到他嘴里。

很显然，终南对这种优待十分不习惯，吃了几个竟然呛着了，桃三郎服务做得很好，连忙奉上茶水，继续伺候。

青鸟和精卫敏感的自尊心受损，化作小鸟飞到树上，啾啾抗议个不停，桃根和桃花冲他们吠了几嗓子，才算制止他们的捣乱。

吃完小笼包，终南没什么表情，桃三郎倒乐得要飘起来，走路都有点摇晃。冲进厨房泡了一壶茉莉香片，满脸虔诚地用双手端来，轻轻放在他旁边，用一个青花瓷杯倒了一杯送到他面前，嘴唇哆嗦了许久，才挤出四个字，“哥哥喝茶！”

终南心头一震，猛然醒悟过来，不敢接触那期待的目光，也不顾有些烫手，摩挲着手里的茶杯，心里掀起滔天的浪。

他没开口，就等于默认了！桃三郎乐不可支，蹦蹦跳跳回到厨房，哼着小曲开始忙活。

小曲的声调十分奇特，满腹悲凄如泣如诉之外，又有隐隐的欢喜，像是绝望中的女子在痛斥负心人，却又勾起甜蜜回忆，生死两难。

终南一口饮尽，似不堪什么重负，慢慢低下了头。桃根和桃花不知想起什么，垂头丧气躲进自己的小窝，将头塞进前脚之间，黯然神伤。

鸡刚端上桌，大门又被敲得震天响，精卫忍无可忍，砸了几片树叶过去，将所有噪音挡在门外。

“哥，吃饭啦！”

这一次，桃三郎没有那么拘谨和恐慌，只学着蟠龙人的口气叫了个单字，难得的清脆利落，简直有荡气回肠之势。

只是，这一声也将终南的好胃口清理得一干二净，满院的饭菜香味中，他拿着筷子发了会呆，慢慢放下筷子，走到蔷薇花丛边，刚刚打斗的痕迹仍在，却只因他无心的一句，小妖就全然改变态度。

那种欢喜闪耀在眉梢眼角，点缀在每个微小动作里，根本假装不得，他狠下心肠，一字一顿道：“都说狐族桀骜难驯，从不服输，从不低头，你这个样子，真的很好笑，更令人憎恶！”

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一次是倒霉，两次算是傻，三次呢？

桃三郎恍如置身事外，垂着眼帘幽幽地笑，将饭菜一一布好，就着水缸里浇花的水洗洗手，提着洒水壶来到蔷薇丛边，一根一根将蔷薇扶起撑好，再浇水施肥。

每一个动作，他都做得非常慢，似乎沉浸在无边的快乐中，嘴角高高弯起。

也就是这种云淡风轻却妩媚异常的笑，让终南屡次感到危险，屡次推拒，他踱到桌边，看到桃根和桃花怜悯的目光，心头咯噔一声，突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在诡异的静默中，大家食不知味，匆匆结束。青鸟颠颠给茶壶加了些水抱过来，和精卫分享。良久，桃三郎突然仰头冲着悠然而过的白云笑道：“我知道，我有哥哥的，一定有哥哥的！”

“如果你有命等到他，那我先恭喜你吧！”终南忍不住出言讥讽。

“你不是他，你不配！”小妖果然发了急，不知不觉红了眼眶。

手表对讲突然急促地响起，终南走到楼上才按下接听，果然听到老约翰慌乱的声音，“终南，不知道为什么，你父亲当年的旅行路线突然解密，原来他当年到过蟠龙，跟当地人发生过一段恋情，还想带人回纽约，后来不知为何作罢……”

“说重点！”终南心头突突直跳，忍无可忍喝道。

“那小妖很可能就是你弟弟，你千万别轻举妄动……”

终南咬着牙掐掉对讲，站在二楼看了许久许久，对讲又响起来，这次传真自动启动，送出一张小小的照片。

终南一拳头砸在墙上，在心中用所有想到的脏话骂了个遍。

这游戏玩得太大了，真是自身难保！

终南又看了许久，终于定下心神，拿着照片施施然走下楼，对一脸黯然的桃三郎正色道：“我真的是你哥哥，我叫东方终南。”

为了强调这句话的真实，终南将照片送到他眼皮底下。

这是一双热恋男女的合影，男子英俊中有几分苍白，女子一头棕红长发，眉目间依稀有桃三郎的影子。

然而，仿佛滴水归于大海，照片接触到芬芳空气，很快化为尘埃，消失得无影无踪。

凑上来准备瞄一眼的青鸟傻眼了，在照片消失之处飞来飞去，钻进巢里唧唧叫道：“你怎么能撮合他们！”

话音未落，精卫一翅膀把他扑下来，冷冷道：“不撮合他们，事情只有变得更坏！”

来不及惋惜消失的照片，看到终南那张口结舌的模样，桃三郎如中了魔咒，一点点移到他面前，犹疑着抬手，尝试着碰触他的脸颊，人类的脸颊，真正哥哥的脸颊。

终南也不阻挡，用力抿着嘴笑，还鼓励一般捉住他的手，也不顾手上还带着泥土草屑，让他摸过自己的额头，高挺的鼻，最后落在胡渣上。

果然，他找到好玩的东西，在他下巴反反复复地摸，感受那扎着掌心的感觉，眸中水雾顿起。

终南用力将他揽入怀中，反反复复地抚摸那瘦削却线条优美的脖颈和背部，终于让他感受到发自内心的诚意，彻底撤去心防，紧贴在自己坚实的胸膛。

终南百感交集，手臂一紧，在他耳边低喃：“昭南，小昭南，哥哥来了，别怕！”

因为灭狐的存在对人类关系重大，东方家族对血脉颇为看重，东方盾并不是没有交代过，东方家有个昭南流落在外，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个昭南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个半妖。

终南第一次正视这个小妖，他看起来纤细敏感，又不失桀骜野性，眼底一派未曾污染的干净颜色，却有无尽的哀伤，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哀伤。

像个被丢弃的小小孩子，强忍着渴望，不敢哭出声来。

当他放开，桃三郎还是舍不得那真实的人类温度，忘记了两人之间的种种冲突，一个劲将小小的身体往他怀里塞。终南心头一热，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将他打横抱起，玩笑一般高高朝天上抛去。

桃三郎咯咯直笑，就地一滚，起来朝他做个鬼脸，悄悄设想了一下他低头认错的大好前景，美得直冒泡，朝厨房狂奔而去。而桃根和桃花终于得到机会献媚，冲上来将终南按在藤椅上，从上到下一顿好舔。

青鸟报仇心切，将满满一盆水送到他头顶，哐当倒下来，桃根和桃花遭了池鱼之殃，冲着他狂吠，引出了正忙活的桃三郎和精卫。

终南的落汤鸡造型逗笑了大家，终南气不打一处来，当着刚认的弟弟又发作不得，慌慌张张钻进阁楼，衣服也没脱就站在花洒下，再次茫然。

桃三郎变成了东方昭南，要灭掉的小妖成了他的弟弟，事情荒谬至此，那自己以后该怎么办？

大义灭亲，还是尽一个哥哥的职责，或者尽一个东方家主的职责？

青鸟报了仇，精卫自然不甘落后，将热水停了，冷水降了温。

桃三郎听到惨叫声跑上楼时，正看到做贼心虚往外跑的青鸟和精卫，知道他们肯定欺负了自家哥哥，心头火起，飞起一脚将坏胚子代表青鸟踢下楼，进门一看，终南赤条条湿淋淋从浴室里出来，冻得浑身青紫。

桃三郎连忙用被子裹住他，打开箱子珍而重之地准备好衣服，摸索着慢慢给他套上。

小妖的神情专注而温柔，还带着点因喜悦而生的战战兢兢，跟喂自己吃饭时一模一样，终南突然有些懊悔自己的鲁莽，差点践踏了他对亲人一颗渴望的心，赤诚的心。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终南用颤抖的声音轻轻吐出几个字，“昭南，我的弟弟。”

小妖弟弟突然羞红了脸，眸中水光闪闪。

精卫折腾出来的冰水对妖精没什么影响，对终南却不一样。他相当于在地狱里走了一遭，又无福消受小妖弟弟的服务，虽然牙齿嘎吱嘎吱直响，还是拼命摇头，颤巍巍试图推开他的手，仓促间猛地将人推倒在地。

小妖弟弟不谙世事，坐在地上瞪圆双眼要跟他理论，看到被子里透出的无限春光，这才醒悟过来，将额头一拍，吃吃直笑，带着几分不屑斜了终南一眼，咬着下唇想了想，飞身而起，化作一道红色光芒，一头钻进被子里。

很快，终南停止颤抖，飞速穿好衣裤，用颤抖的手将怀里的小东西轻轻抱出来，犹若烙下什么誓言，轻吻在它黑黑的鼻尖。

小东西似乎十分渴睡，睁着迷蒙的双眼努力朝他龇龇牙笑一笑，将红棕色的大尾巴抱住，满脸幸福地蹭了蹭，酣然入梦，即使睡着也不忘揪住他的衣角，像害怕被他再度丢开。

终南瞠目结舌，再度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小心翼翼怀抱小狐狸下楼，对着芬芳的空气说了一个字，“蠢！”

古有白素贞，今有小妖弟弟，认准了就将全部真心交付，连变成原形也在所不惜，也不怕自己别有用心，将他剥皮拆骨，真是一个赛一个地蠢！

太容易得到的真心和情意，谁会珍惜？

他忽然钻了牛角尖，设想如果是别人受伤，小妖弟弟会不会如此相待。然而，无论他如何抵触排斥，答案都只有一个——小妖很蠢，只当他是亲人！

第 5 章

走下楼，桃花将小狐狸护在怀里一遍遍地舔，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而桃根趴在他们身边痴痴看着，泪水断线一般落下来，很快湿了旁边的地面。

终南慢慢坐在桂树下的藤椅上，呆呆看着这一幕，脸上不见悲喜。

青鸟刻意放轻脚步走到他身边坐下，讪讪道：“好点了吗？”

没有回应，终南深深看他一眼，破天荒给他倒了杯茶推过来。青鸟无颜以对，嗫嚅道：“你准备怎么办？”

终南太阳穴开始隐隐作痛，随手揉了揉，慢慢从刚才那团混乱里抽身，恢复了符合东方国际董事长身份的冷肃表情和沉稳。

当时并无生命之虞，仅为了帮他一把，这初见面的小妖弟弟竟然做出如此牺牲，实在令人不可思议，也更坚定了他要照顾保护的决心。

青鸟悄然松了口气，赶快转移话题，像个打小报告的孩子，嘟嘟哝哝道：“你把那姓封的赶走吧，他老是捣鬼，真讨厌！”

说着，他把没收回来那块西王母赐予东方家召唤信使的玉佩塞到终南手里，还抬手挥了挥，似乎要赶走一只苍蝇。终南自然知道其宝贵，好好系在脖子上，似乎有什么感应，冲着头顶恶狠狠地笑。

那些人太会生事，也该好好教训教训了！

很快，精卫变成穿着公主裙的漂亮女娃娃下来了，怎么看都不像做坏事的老鸟。青鸟见势不妙，变成小鸟飞上树梢，逃避责罚。精卫瞪他一眼，奶声奶气道：“终南哥哥，桃三郎真是太笨了，以前跟那姓封的好，生怕他看见尾巴，还老想着把尾巴剁下来，我们吓唬剁了就会死，才没敢动手！”

她装可爱装得很像，终南带着和蔼的笑容将她抱在腿上，用毛骨悚然的温柔声音问道：“他还做过什么傻事，你给我们说说，也好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

感觉出危险，精卫一张脸吓得煞白，抖抖索索道：“他真的太笨了，学东西又慢，七八岁时才能勉强维持人形，到现在还经常一不小心就冒出尾巴，害得我们要千方百计遮掩！”

等桃根接手了照顾小妖的工作，桃花犹如一下子老了下来，拖曳着脚步走到终南脚边，在他脚上蹭了蹭，将头搁在脚背上，正正经经参加这次审判大会，对刚才精卫的话用呜呜声表示赞同和愤怒。

终南再次受到震撼，俯身仔细研究这只狗是不是妖怪，桃花正在气头上，一点面子也不给，朝他脸上打了个大大的喷嚏。终南抹了抹满脸口水，表情傻得谁都看不下去。桃花毫不客气地转身走开，终南这才后知后觉，竟然被狗鄙视，尴尬地笑，终于决定还原懒散本性，并且做一个称职的好哥哥。

控诉完毕，精卫从他魔掌中脱逃，扑腾翅膀飞上小窝，在青鸟头顶啄了一记，这才出了口恶气。

青鸟在精卫手下吃亏无数，也认了命，两爪朝天瘫在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哼哼叽叽道：“世上为什么会有这么笨的妖精呢？”

精卫扑到他白肚皮上，附耳道：“遗传，懂不懂！”

久远的记忆呼啸而来，青鸟心头不禁有些发酸，懒得去管别家闲事，滚来滚去和她嬉闹，精卫难得配合一次，将双翅扑得有如幼时跟他学飞一般，瞄准他白肚皮好一顿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