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脸惊痛的表情,倒似凌霄的手比他自己的更重要。凌霄胸口一悸,什么话也说不出来——那次受了剑伤时,司非情也是这般紧张地执着他的手……
“还不是因为你,主人的手才会变成这样——”风奴忍不住插嘴,就算司非情失去记忆,她还是一样讨厌这害得主人乱了心神的小鬼。
司非情一震,凌霄已冷冷斥道:“多嘴!出去!”
风奴瞪了司非情一眼,同月奴退去外间。
“……凌霄……真的是因为我么?你的手……”司非情心口难受之极,这么好看的近乎完美的手,是为了他而断指么?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愿意的……”凌霄眼里泛起一丝涩然:“司非情,你不用放在心上。”这,是我伤害你的代价!
凌霄!呆呆注视着雪衣男子,为什么你又露出这种既温柔又叫我心痛的神情?……无意识地,司非情双手捧住凌霄俊美脸庞:“你不要再难过了,你刚才哭的时候,我心里都好难受……”
“司非情……”握住他双腕,凌霄久久望着司非情清澄含忧的眸子——
“我不会再哭的,不会再让你心里难受了……司非情……”凌霄微微笑着——我不会再做让你不喜欢的事情的。
噙着浅笑,俊美得令人目眩神摇的凌霄!司非情竟无法移开视线,有些愣愣地道:“你笑的时候真好看……”瞧见凌霄骤然睁大的墨眸,他无端一阵羞赧,脸一红,嗫嚅道:“这个,我的意思是,是……”
——“你笑的时候真好看……”
话声入耳,凌霄已然痴了——没有忘记两人第一次琴箫合奏时,司非情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如此。
同样的话语,同样的呆愣表情,同样羞红的脸,同样不知所云的解释……
是时光倒流了么?是退回从前了么?……
猛地将司非情紧紧抱进怀中,一低头,已攫住他淡色唇瓣,却只是温柔得呵护似地轻吻浅触着——司非情!司非情!
我知道无法回到过去,但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会用一生的时间和耐心来等你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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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涂完了么?”司非情坐在床上,摸着额头薄薄的一层清凉药膏。昨天听凌霄说,他是不小心撞到了头,才会想不起以前的事情,不过看铜镜里那道伤痕,自己还真撞得不轻。
“好了。”轻轻在隐藏发间的伤口上也抹了药,一侧风奴忙递过丝巾给凌霄擦手。
“别乱碰!我来帮你梳——”见司非情理着散乱黑发,凌霄一把按下他的手:“你自己看不到,小心碰到伤口。”拿起风奴奉上的角梳细细为司非情梳理发丝。
?!这,怎么会这样?跟着风奴一起端漱具入内的七少爷呆立一旁,眼眶似乎都要瞪裂了——司非情何时同那个王八蛋变得如此亲近?
他满腹惊疑却说不出口,只能看着凌霄面带微笑地替司非情梳洗更衣,司非情居然也是一脸笑容。死死盯着床上相傍而坐的两人,七少爷全身都轻抖起来。司非情!
为什么这个艳丽少年目光凶狠地紧盯着他?司非情疑惑地看了眼七少爷,摇了摇头,不明白。突然身子一轻,被凌霄打横抱起。
“凌霄?”
“带你去温泉,昨天都没有去——”凌霄淡淡一笑站起身。
“哦,这个,你不用抱啦,我自己可以走。”司非情脸微红,虽然昨天被凌霄搂抱亲吻的时候一点都不觉得别扭,不过当着他人的面,好象不太合适……尤其那少年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
“凌霄,让我自己走——”司非情抓住他手臂,坚持道。凌霄一笑,扶着他稳稳站定:“好,随你了。”拉起他手并肩走了出去,薄唇不禁弯起,纵然失忆,司非情的倔强脾气还是跟原来一般无二。
司非情!七少爷恨恨看着两人背影消失,握紧了拳头,却听身后风奴冷冷道:“你气什么?他害得主人断指,竟还可以如此逍遥地待在主人身边……我比你更气百倍,又有什么用?”
她肩头微颤,脸色阴晴不定,最终吐了口气,走到七少爷面前,瞧着他满脸怒意,突然一笑:“难不成你也喜欢他?呵,那就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他如今除了主人,谁都不认识——”
七少爷一下愣住,风奴已冷笑着转过身:“不过,他对那什么风雅楼主倒也痴心,居然想拿香炉砸死自己,也不肯留在这里。哼哼,却偏偏死不了,反而失了记忆,结果还不是和主人在一起?……”
失去记忆?七少爷震惊之余也幡然醒悟,难怪司非情先前看他的眼神如陌生人一般。只是,怎可如此?楼主还在苦等司非情回去啊……他用力咬着唇,风奴已自行走去外间,声音却仍悠悠传进他耳里:“你可别想打什么鬼主意!主人现在这么高兴,谁敢多生枝节,我绝不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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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卷扬起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天地白茫茫的望不到尽头。凌霄白衣翩翩,双手负背,悠然伫立九重轩外,含笑看着在雪地里兴高采烈的司非情——
“凌霄,你不过来一起玩?”司非情揉起一大团雪,伤势半个月前就已痊愈了,今天和凌霄在石室练完剑回来,雪下得比平时都要强劲,他便拉凌霄出来堆雪人。
“凌霄,真的很好玩,你也来堆一个吧……”
“凌霄……”
冰眸始终随黛青身影转动,眼里的笑意益加明朗——真是没料到,失却记忆的司非情竟然比原先更黏着他,简直每时每刻都不舍得他离开视线,就像此时——
“凌霄,你看我这个雪人堆得好不好?”司非情拉着凌霄衣袖向那憨态可掬的臃肿雪人走去:“可惜没有黑煤,只好用石头做眼睛了……”
“是么?我从来没有玩过这些东西。”凌霄同司非情一齐蹲了下来,摸着那胖胖雪人,嘴角扬起,想不到这小孩子的玩意也能让司非情如此高兴,不过既然他喜欢,也由得他去。
“我也是第一次堆雪人,小时候都只能看别人玩,而且我家那边也没有这么大的雪……啊?”
?笑容蓦然一僵,凌霄侧首望着司非情,目光顿转幽邃——
脱口而出的话令司非情也倏地一呆,脸上浮起迷茫,自言自语道:“为什么我小时候都不能出去和别人玩呢?……啊,好象我成天都在吃药……我是得了什么病吗?”
他轻轻拍着额角,只觉有些模糊的景象不住闪现眼前,却终究看不清楚,头又渐渐涨痛起来——对啊,依稀记得从没见过这么大的风雪,我以前不是住这里的么?……
“凌霄,你知道我家在哪里么?我好象原来住在别的地方……”头好痛,想不出,司非情放弃地一甩头,转而向身边的雪衣男子求助。
司非情,你是想起了从前吗?凌霄定定看着他,胸口无预兆地沉闷——我都几乎忘了,你只是因为伤了头脑,失去记忆而已,如果哪一天脑间淤血散尽,你或许就可以恢复记忆的……你现在,已经开始慢慢清醒了吗?……
“你怎么了?凌霄”司非情将手在他眼前一掠,凌霄怎么突然发起呆来了?
轻抒了一口气,凌霄拉他起身,微微笑道:“你曾说过自己原住杭州……那边确实不似天山,能见到如此狂风大雪。”
杭州么?司非情在心里念了一遍,却也没什么更多的印象,呆了一下,只听凌霄静静问道:“……想回去看看么?……”
为什么凌霄的神色又变得有些许忧伤?司非情心头怔忡,却不假思索地摇头:“不用了,我喜欢留在这里……”
“……司非情……”凝注片刻,凌霄轻叹着替他弹落衫上雪花:“回屋里去吧……”携手转身,俊美面上泛着一丝苦涩——听你说喜欢留在这里,我应该是高兴才对,可我,却无法开心。因为那并不是你真正的意愿……
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欣喜之中,却忽略了,有朝一日你可能会想起从前的一切。到那时,你还会说喜欢留在这里么?留在我这个曾经数度伤害你,甚至将你逼上绝路的人身边么?
你不会的!你只会更恨我,更急迫地回到你喜欢的那个人身边……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会恢复记忆?可我明白,无论早晚,那一天终是会来到的……凌霄怅惘长叹。
“凌霄?……”似乎带着无比哀伤的叹息叫司非情一阵心悸,才喊得一声,就已被凌霄牢牢搂在胸前,他睁大了眼睛:“你今天不开心么?”
双臂用力收紧,语气却异常温柔:“没有,我只是想抱一下你……”只有抱着你,我才确信这一刻是真实的……缓缓覆上淡色唇瓣,轻柔碰触着:“司非情……”
——只有现在,我可以如此拥抱你,亲吻你。等你想起了一切,我也就失去了一切……
雪纷纷洒洒,飘落在白青相融的两个人影上。
轩内,一道愤怒的眼光始终越过窗棂盯注着两人,手心已掐出了血,七少爷仍无知觉,只是扭曲着艳丽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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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风奴诧异地望着屹立危崖的主人,天方破晓,主人怎么就在这里沉思,平时不都是在九重轩等司非情睡醒后一齐去练剑的么?
没有回应,凌霄凝望着深不可测的崖底,静如磐石。良久,长长喟叹一声,冰冷的笑声割破寂静:“不知道人从这里跳下去,会是怎样?呵呵,想必是粉身碎骨罢……不晓得还有没有人肯跳?”
风奴难以置信地挑起眉,素来睿智的主人怎地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明知死路一条,还跳下去做什么?一时竟答不上话。
似是明了她心中所思,凌霄淡然一笑:“我面前也有个悬崖,可我依然忍不住想往下跳……呵,我凌霄原来也会做这么愚蠢的事,明知结果,还是陷了进去……”
“……主人——”风奴丽眸升起了然和愤恨——都是那个小鬼!一咬贝齿:“主人是担心他恢复记忆后会离开么?那就让他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好了!主人明明可以轻易做到的——”
“住口!”凌霄蓦地喝止,衣角无风自动。
“只要用金针刺穴封住他脑部几处穴位,就可以永远留下他了。风奴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还在犹豫不决?”脸涨得通红,风奴一昂头,豁了出去:“若是主人不忍下手,风奴这就去替主人解决烦恼——”
“啪”一声脆响,凌霄身形未动,却已凌空扫了风奴一记耳光,冷如寒冰地道:“你如乱来,我便逐你出城,今生都不许再踏入半步。”
“风奴……知道了”捂着火辣辣的红肿面颊,风奴死咬着唇。
“你先退下,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风奴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凌霄遥眺着不知名的远处,双眸冻如乌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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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了一声,司非情看七少爷独自一人捧了脸盆面巾入内,好生奇怪,怎不见平日那个叫风奴的女子?还有,一早醒来,凌霄也没了踪影。
一边梳洗,他不由瞧了七少爷一眼,听那些侍婢说,这艳丽少年是个哑巴,倒有些可惜。不过这少年每次看他眼神都古古怪怪的,不知怎么回事。
他放落面巾,七少爷却没有像平时一样退出,只是紧盯着他。司非情奇道:“你还有什么事么?恩?这是什么?”
蹙眉展开七少爷硬塞进他手里的一张叠得十分细致的白纸:“……孟天扬?……”
白纸上只有三个字——孟、天、扬。是人的名字么?还是别的?……司非情一愣,抬头道:“我不懂是什么意思?”
司非情!七少爷恨恨一扯头发——你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吗?那是以前你自己写的啊!司非情!
他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脸色痛苦到了极点。司非情歉然一笑:“我真的看不明白——”
猛地抓住司非情手腕,七少爷将他拖到书案旁。司非情原可轻松挣脱,但见这少年行径怪异,也就跟着他来到桌边。七少爷拿着纸笔,手不住发颤,在纸上写了孟天扬三个字。
司非情更是茫然不解,只能看着七少爷写完了一张又一张,却只有那三个字,忍不住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你不会写别的么?”
身躯陡然僵直,嘴角抽搐着,七少爷突然发出一声嘶哑的吼叫,发疯似地把台面的纸统统扫落,纸片立时如雪花般洒满一地,到处都是孟天扬的名字。
望见司非情讶异表情,七少爷拳头重重砸上书案,眼泪扑簌簌滚落——
这少年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如此悲痛?司非情胸没来由一阵窒息,刚想说话,却听门前一声尖叱:“你在搞什么鬼?——”
美艳女子风般卷进,一把揪住七少爷,劈面扇了他几个耳光,眼光扫过满地白纸,狠狠地道:“早警告过你,居然还敢胡来,找死吗?”拖起他就大步走了出去。
她动作极快,司非情兀自摸不着头脑,七少爷已被风奴带走,他望着那一地写着孟天扬的白纸,呆在当场。
风奴到得轩外僻静处,将七少爷往地上一推,一脚踩上他胸口,厉声道:“你想让他记起孟天扬么?我早说过,不许多生事端,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么?”脚下微一用力,七少爷脸色登时惨白,鲜血夺口而出,染上地面冰土。
他冷汗直冒,风奴却只冷冷瞧着,倏地收回脚,手掌抚上仍然肿胀灼痛的脸,目光变幻,见七少爷撑起身子,她冷笑道:“那个又呆又愣的司非情到底有什么好?值得你为他这般拼命?”
她也知道七少爷根本不可能回答,正眼都不看他,遥望远方冰峰,喃喃自语道:“竟然主人也那样执着于他……呵呵,还说要赶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