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一下,不要翻白眼!」
测完视力後不知苏西医生想做什麽,被用粗暴的方式强迫撑开眼皮想放松也难,而波见医生只是再一旁悠哉喝咖啡。
「他的视力跟普通人一样,不过最近好像有假性近视的迹象,嗯?」
波见医生说的没错,虽然二心子眼睛会发出光亮其实视力与一般人无差别,并无特别研究价值,现在戴的这副是特制的平光眼镜,唯一的功能只有隐藏眼睛颜色,让身边的人不会觉得紧张。
「呜……」苏西医生气馁地捏捏我的头发耳朵舒缓。自苏西医生来这里实习不是打杂就是配药,偶尔跑来家里坐坐有三成是抱怨没在这学到东西。
医生淡淡一笑,往後方一躺旋转椅椅背至少弯了三十度。「二心子的虹膜因子很特别,越接近红蓝黄三元色的二心子会发现他们是偏血统纯正的初代,一方面三原色以外的多是混血种的次代。不过很少人会去研究二心子眼睛颜色,因为那监别度比血液资料还低。」说完耸耸肩,并不对後面多做交代。
「那麽说来……真澄是混血儿?」苏西医生颇有玩味地把头发耳朵弄翘翘的一面问道。
「是……没错。」大部分都是听医生说的,不过我对混血儿的是没什麽概念就是了。
苏西医生心情稍微好转些应该不是头发耳朵的关系,是难得听到医生对菜鸟认真讲解。
「别高兴的太早,」马上就被浇冷水。「这只是剔除人为因素的粗糙推论方法,更复杂的不是听听就能理解。」
我也同意医生的话,反而让苏西医生再次低潮。头发耳朵……拜托捏轻一点啊,好痒。
医生耸耸肩,将座已转向面对我们。「如果观察结束了就来实际点的。」是「实际」还是「实技」?光听到就觉得一阵寒,医生理所当然没理会我的反应,从铁柜里搬出某样器材後继续说:「我现在所说的只能当作序言、简单的东西,是否有参考价值就自己判断。首先,刚刚提及的虹膜和血液部分,这类讯息交错比对出来的另一件资讯就是──Second,无论人类再怎麽努力也不可能萌生的力量。」
尽管不是第一次听到,以医生的魄力还是忍不住噎了一下口水。
啜了口咖啡,一只手规律地拍打着那样仪器。「二心子分为『体质型』和『精神型』两种主要分类,靠字面意思就很好判断意思吧?」
──体质型。
「以肉体变化产生环境适性,是最原始也是最多的一型,遗传因子极具价值,现在研究所多走遗传研究路线。但是分类复杂,如果真想了解全部光是采样就得花一辈子。举例来说,真澄和看你们之前看过叫爱爱的小女孩都属体质型。」
医生喘了一会儿,後面说了一大段:
「在解释精神型前让我先说个前提,就是会出现在二心子身上的现象。『共鸣』和『曲变』。你们已经对共鸣现象相当了解了,最容易观察的地方就是──眼睛,当有波长相似的东西或情绪影响而会发出光亮亦表示Second的触发。接着就是『曲变』……」忽然感觉医生往我这边瞧了一眼,一下又装做没事。
「最不应该发生、最不应该存在的现象,令人头痛的是每个二心子都有发生此曲变的因子,以术语上的另一种称呼是──『Unfair Exchange』。」
……不公平交换?
我们脖子已经弯到酸了医生仍是语带保留吊人胃口,被他犀利的眼神一瞪才吓得坐正。「原子与能量小至看不见或无法触碰的物质,过了那麽漫长的时间人们才发现这些存在并靠器械应用在生活上,一切的运行保持着质量守恒,但是……所谓的『曲变』是以二心子本身为媒介,将能量扭曲的一种的危险现象,想要控制或测量是不可能的。」
「医生……可是也有可能出现良性的现象值得探讨……吧?」苏西医生缓缓举手提问,大概怕被医生骂,後面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绝对……不可能!」马上惨遭否定。「『曲变』是两刃剑,没有人能保证曲变发生时身为媒介的二心子本身支付了什麽代价,也不能肯定……世界上没有人觊觎……好,现在话题得回来关於『精神型』。」
单手按住额头,医生的面容已透露出疲惫感,参入个人情感的言论超出了自己的职业范畴,或许医生想告诉苏西医生什麽但为何要如此苦恼?为何是那样痛苦的表情?
……为何不看着我?
──精神型。
「与体质型恰恰相反,每个人都懂得简单的读心和催眠还有额外属於自己的Second,他们会呼唤同伴也可能控制自己的同类,感觉比一般二心子还要敏锐。因为沟通的距离不成障碍,有很多人害怕他们会悄悄计画着什麽。非纯血的精神型多半心智有缺陷,同时是曲变发生机率最大的危险群。」
以上。
最後的解释相当公式化,其中似乎省略了很多东西。医生反倒松了口气,而苏西医生脑袋资讯超出容量有点转不过来,医生八成不会再为她解释第二遍了。
拍拍旁边的仪器恢复原本状态的医生说:「我们做个简易的共鸣测验,虽然称不上精密但可以从中获得不少资讯。苏,你就学着看原本的资料输入仪器就行了。」
「是!」
照着医生的指示实际操练,突然想起对那东西的微渺印象,感觉很久很久以前就见过这仪器,仔细一看上面大小不一的细痕和铁锈,搞不好它的年纪比我还大。
仪器旁接着一个黑色头戴式护目镜,那东西和降神的显示器有异曲同工之妙,从苏西医生手上接过护目镜固定在头上完全紧贴着皮肤没有细缝,耳朵旁有全罩式耳机,明知还有人但他们的身影就如此消失的暧昧感觉……这种想法挺自虐的。
机械开始运作便觉有一股暖流在脑袋边环绕,只知道静静坐着不动就好,什麽都没有黑暗中……慢慢陷入回忆。
记得小时候因为乱动医生的仪器才发现自己的Second──与「力」有关,其中一种症状是身体会不断不断记住各种物理力的感觉而产生适性尽管非出於本意,到最後完全成为神经反射。我的腕力并没有很大,但是一件重物到手上物理系数有可能加乘或骤减,这点靠平常打工的关系已经相当习惯了。
「仔细听好,你的Second绝不仅於此,因为『力』的涵盖范围很广。真澄的Second就像是好奇心强的小孩,一碰上新鲜的事就会毫无顾忌去探索,不管危不危险。只要你能适应的话要控制一点都不困难。」
我和第二个心脏共生了十七年却一点也不了解,而医生知道多少?
人生中总会遇到厌恶二心子和包容二心子的人。
曾试着回忆第一个说恨我的是谁?第一个说喜欢我的又是谁?
踏着矛盾螺旋的阶梯不断向前,真的会有答案吗?
对平静的十七年有了怀疑,我从没有改变过?
思绪慢慢被悲观的想法啃食,最後剩下的绝不会是理性。
医生……医生……
我……
差点杀了一个人。
「你的Second仅单方面对无机物有作用,生物不会有影响的。」
这是你说的。
那……我是不是也发生了──「曲变现象」?
摇晃摇晃摇晃──
一阵晕眩让身体知觉顿时消失,从黑暗里挣扎许久才唤回原本的意识,仍是留有点後遗症,摇头晃脑彷佛所有重心往头顶移。酥麻的感觉渐退去,而我的手腕……异常疼痛。
「怎麽了?」姆指将护目镜往上推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看见苏西医生抱着一堆资料和杂物,而後扫视了凌乱的背景,好像和刚才差非常多?
啊,我的手……
「医生?」被紧紧抓着,粗糙却有相当力道的手掌,稳住我向後倾的身体,从我这看过去现在的医生表情……非常严肃,我不曾见过,此外似乎还有一点惊慌失措?
医生不徐不急熟练地用手量了量我额头的温度、脉搏。「坐好。」双肩被按住,医生侧面贴着我左胸听──心脏的声音。
而後叹了口气:「没事就好。」
「没事?可是房间……」俨然问题出在我身上,医生却连刚才的状况提都不提。
「对不起啊!好像是我设定太过头了!乱一点我会整理,没受伤就好,对不起啦──」被夹在苏西医生胸口和资料堆之间,难过得说不出话!
「总之……今天到此为止,我也累了。」随手拿了张便条写什麽折一折後丢给苏西医生。「苏,去配药。」
「咦?什……」
医生搔搔後脑杓,後来不只苏西医生连我也被「拖」出房外,放我们两个傻傻看着门关上。
「医生……搞什麽嘛──什麽都不说清楚,那种跳跃式的想法谁知道要表达什麽。」往药房的路上原本想抱怨的是我,後来变苏西医生了。老实说我也不懂,我的药还够为什麽需要再配?药房前苏西医生打开了纸条,停下脚步。「呃……还是收回前言好了。」亮出手里几枚铜板转到後方的贩卖机,投下。「想喝什麽?」
「那……柠檬红茶。」
这算特效药吗?想到最後忍不住笑了出来,将刚才的事完全抛到脑後。
「在这里当实习医生到底是幸还是不幸?都快搞不懂啦──」
「我想至少是幸大於不幸。」
苏西医生满意地点点头,相处时间虽短却像是老友般熟稔,苏西医生曾说过想了解二心子的事是因为已故的兄长,真心希望她能在医生身边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波见医生真的对二心子好好喔,而且每个人都是了解透彻,对状况的反应也很灵敏,反观我好像总是笨手笨脚的……」从原本的敬佩说自己时就变沮丧,只好转过来再捏捏……头发耳朵。「不过医生的资料库相当可观呢,如果是我一个人绝对没办法整理出那麽多东西,真不知道医生到底从何时开始想做医生的?」
「嗯……我也不知道。」
医生是值得尊敬的人不单是作为一个医生,但偶尔觉得他有隐瞒一部份事情,明明彼此是最需要互相信赖……
「医生最近脾气很浮躁,会不会是因为交女朋友的问题才那麽苦恼?上次我有找到一条很漂亮的水晶项链……」
「噗哈哈哈──」因为苏西医生的一句话,不小心把茶弄翻了一点。
「你笑什麽啦,我捏那个耳朵喔。」
「好,等等、等等,你刚才说『女朋友』?医生没有提过吗?虽然我觉得他不会自己讲的就是了。」
「提什麽?」
医生他……
「医生他说他这辈子是不结婚的。」
「不、不结婚!」苏西医生的反应相当夸张,手上的铝罐好像随时会断成两半一样。「莫非……不会真的是那个吧?不,搞不好……啊啊,不行!不要再用想像折磨自己啦──」抱着头甩来甩去,我都差点被她的马尾给扫到。
……是说,到底是什麽想像?
「医生把自己的工作当终身职,所以才不想结婚的样子。」
苏西医生似乎平静不下来,最後双手放我肩膀说:「总之还是小心微妙。」
咦?要小心什麽?
苏西医生双手抱胸点点头完全无视我的疑问。「姆……越想越累,等等还得去整理。」眼神不时瞧一下我这边,大概已经猜到苏西医生在想什麽了。
「那晚餐就到我家来吃吧。」
「好耶──」
头发耳朵出现的日子身边的人大多会有好事发生,其实这样也不坏,认识的人觉得很好我也没有不高兴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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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两人道别,苏西医生边哼着小调回房去,里面的波见医生正读取仪器里的数据和旧资料做比对。
「唉,乱七八糟的,刚才那个像灵动现象一样……」苏西医生左手拿资料夹右手抓报表,连头顶的空间都不浪费顶着几本书。
「记得等一下连电线也检查一下。」
「唔……」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实习医生现在还要兼差水电工?可是待在这里一天就没办法反驳医生。
波见医生把数据摆着,放掉全身力气往椅背倒,嘴里念念有词:「状况似乎比以前差……」
将椅子转了九十度一览房间的全貌,但眼中的时间不是停留於现在……
──而是七年前。
「医生、医生,这是什麽?好漂亮的宝石。」有着碧绿双眼的小男孩坐在唯一的病床上,刚好高烧退了不少,拿些东西给他排解无聊。
「那是别人拜托医生保管的东西,虽然很重要不过看看没关系。」
「喔……是谁?女朋友吗?」
「不是,是老朋友而且是男的,可惜现在行踪不明。」医生苦笑着,再伸手探探男孩的额温。尽管他对刚才的回答露出无趣的表情,但是感觉到医生的温度便不知不觉展笑颜。
「医生,」男孩娇小的身体钻过医生的臂弯,好奇地打量医生拿的手记。「那个写了故事的笔记本也是医生老朋友的东西?」
「对……没错。」
「医生,後来故事里的少女如何了?」
「曾经被人们视为『神』的少女不在拥有永恒,她的死亡激起人心深处的慾念,人们便想一窥其中的谜。」而後波见医生食指抵在唇上,尽量压低声音,语带神秘地告诉男孩:
「少女虽然已死,但她的美丽没有变质。阳光般的金发、湛蓝的眼珠、艳红的血液全是与我们相似的身形,而她的内在却惊为天人,人们发现永恒少女的体内有着……」
──两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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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要吃什麽好?
回到保留区的路上一直想着,看似简单其实非常难抉择,最讨人厌的回答就是「随便」,也不考虑食物有千百种还要想着怎麽因应个人喜好,如果一个人住就不会有这种问题。
是说……我越来越像家庭主妇了?
保留区的美食的确不少,对吃惯真空包食物的都市人来说这里简直是味觉天堂。黄昏时分各店家飘出阵阵香味,彷佛是在提醒过路人不是得加快脚步回家做饭就是在这里掏钱包买晚餐。
「真澄哥哥──」
「梅……梅?」理所当然认得声音的主人,回过头去见到梅梅提着大包小包的日用和生鲜,量似乎比先前来得更多不禁爲此讶异。
梅梅抱着两颗高丽菜从不到十公尺的距离小跑步过来。「今天好多特价喔!虽然搬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不过还是有叔叔大婶们送梅梅好多蔬菜水果哩!」
「梅梅,你东西拿太多了啦!小心又……」
「啊!」
跌倒。对……不祥的预感马上成真。
梅梅一手撑着地板另一只手仍抱紧高丽菜不放。话说回来……高丽菜不是有两颗吗?
目光从梅梅身上移开,亦是范围内马上出现某个青绿色的东西朝这边──
颜面直击。
高丽菜和额头碰撞的声音响亮,力道让身体往後倾了一点却被第三者的手撑住,凶器高丽菜也被接个正着。仰头一看有个咬着冰棒棍的人再後方,方向有点混乱一时间没有认出是什麽谁,直到瞥见他右眼下的伤。
「羽生同学……」
「只是高丽菜而已,没这麽夸张吧?」羽生同学笑着拍掉我头上的菜叶渣说道,不知道他是不是觉得我这样很蠢。
「谢谢──」梅梅欢喜地从羽生同学手上接过高丽菜,反而忘记膝盖的擦伤。嗯……我的头也好痛。
「话说回来,羽生同学怎麽在这?嘴馋?」
「也是啦。」把冰棒棍扔到垃圾桶里後他答道:「我要去你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