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幻世录 二——端华

“师傅您看一看他的左臂……”

龙钰馨按他的提示，卷起我的袖子，一抹附在臂上如墨的绿茵呈现在他老人家的眼前。龙钰馨盯着它， 皱眉思索，良久才发话：“这东西附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吧？”

“呃，嗯！”我点了点头，他抬起头来看住我的眼睛，“真是太不像话了，明知道中毒还胡思乱想的， 是想让它早点把自己给吃光麽！”

“这毒……师傅有办法除去麽？”李璇问道。龙钰馨把我的袖子放下，没有直接回答，却留了一个问题 ：“你们知道在医道里最绝的方法是什麽麽？”我沈吟了一会儿，答道：“以毒攻毒！”龙钰馨朗朗笑 起来，“不错！这既是最绝的方法，也是最危险的方法，想必那蛊的主人已经料到你会想尽办法求解毒 之方，故而在半路设计杀手拦截。”

“师傅，您知道了我们来的时候遇到的杀机？”

“素瑾那孩子总是有事必说的。”

“那师傅是知道了他们是什麽人……”

“长平的军队！”龙钰馨一鸣惊人地答道。

“师傅好厉害！”我不由赞道。

“不仅这一些，我还知道这蛊的主人──鬼毒缇雾！”

“师傅……”我心中泛喜。

“而且，我还见过他许多次！”

这句话把我彻底给愣住了，“什麽！？”

“因为……我当年像你们那样年轻的时候当过长平国的御医！那摄政王，也就是暮丰社的掌门当年意图 想将我拉入暮丰社，我心知那是一个怎样的流派，因而没有答应，当夜他派高手两百人来杀我，我受伤 跌入水里，幸好被你们师伯救了起来。”龙钰馨提起这些遥远的过去，心里依旧布上重重阴影。

“暮丰社！”我暗自咬牙握拳。太可恶了！实在是太可恶了……

“师傅可曾见过那位掌门的真容麽？徒儿听说，从未有人见过此人真容。”

龙钰馨摇摇头，“世人皆未得知，更不用说为师了，他的脸一直被面具所蔽，根本无人知道那假皮相之 後到底是怎样一副尊容，更不用说他的年龄了！”

黄延，就真的那麽神秘得犹如天上的暗星麽……

“唉，往事不堪回首，还是不要提为好，不过你这毒，他下得也太狠心了，这麽好的皮被折腾成这样… …”龙钰馨连连惋惜着，“师傅您就别卖关子了，解毒的方子是什麽？都要吊光人胃口了。”李璇急着 问道。龙钰馨白了他一眼，“你急个什麽劲，小心我丢你出谷去！”

“噗，哈哈哈！”这回我是当真忍不住，笑了出来。“也把你一同丢出去！”龙钰馨转而瞪了我一眼， 我用手背抹去眼眶里蹦出的泪点，止住笑，交叉双臂，把脸别过左边，“丢吧！咱们出去了你这位师傅 就没机会见着徒孙了！”

拿徒孙当挡箭牌不出片刻当即就奏效，龙钰馨立在原地不动，明显是膛目结舌了，“徒孙……？”一根 食指僵硬地愣在半空，指尖向我，“你是女人？”呸！我当即想把他那句话捕捉住，接着扔到地上狠狠 地踩，用力地踩……

“男的！男人就不能有孩子麽！！”我吼道，一时竟然忘记了彼此之间地辈份。

“……好吧！为了徒孙，我也不再罗唆，但我要提醒一句，这个方子一旦要用的话很危险，若是出了什 麽差错，会使人丧命！”他收起刚才的姿态，变得异常严肃，认真的眼光不禁使我做出吞咽反应，“到 底是什麽药，这麽厉害？”

“是一种毒花，此毒花生在北夷国诸神山上，不畏火也不畏寒，只要食之半寸，足以让人肝肠寸断，痛 苦而亡，而那种痛苦不是疼痛，而是像有烈火一般在身体里发作，将人活活灼死，後人将它命名为赤莲 药。”

“赤莲药，要找这种毒花就得去北夷。”我喃喃着，望向李璇，心想：他不能去，好不容易回来医治眼 睛，当然不能因为这个就半途而废。

“不过……诸神山乃是哈桑族人的圣山，理所当然将山上的任何一切当作圣物，是不随便任人随意采摘 和猎杀的，想要摘取赤莲药，须请求北夷王。”龙钰馨再一次提示道。

去北夷国路途遥远，最快的捷径可由廷阳国往北前进，但是从高原爬到沙漠不是一件轻松的事；第二条 路子比较绕弯子，必须经过兰丹、长平，才能进入北夷国的领土。

正当我思索着该选择哪一条路子去，忽然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我的手，猛地抬头，迎上李璇平静的面庞， “师傅，只需这种毒花就能帮寒薇解毒麽？”“对！而且必须生食！”龙钰馨十分肯定地点头答道。

“去北夷路太远，一个人去的话必然会遇到险阻。”

“谁说我一个人去了？不是还有人陪去嘛！”不是还有人呆在雁归岛等着咱们的消息麽？其实他的心思 摆得很明白，就是逞强，想跟着一起去。明明有疾在就医了，却又要以身犯险，这种‘恶习’老是改不 掉！“你又要回去找他们啊？”他听出我话里指的是谁，一改面色，不乐意起来。

“是！你好好地呆在这里，这次哪儿都不许去！”

“我……”

“不看佛面，也要看你师傅的脸色啊！你都惹他生那麽大的气了，还不肯知错。”

“师傅……”

“徒儿小媳说得有道理，为师既然答应要治好你的眼睛，你就应该好好地呆着，不然再添劳累，即使是 神仙也要失半倍功力。”龙钰馨大大赞同我的想法，奉劝李璇不要因小而失大，该忍时就忍下去。

“……”一张嘴顶不过两张嘴，李璇无话可说了。

总算不再争什麽了，龙钰馨举起小拳捶捶酸麻的肩头，步出屋外，丢下我跟李璇两个人在屋中，两个人 相对无言，我把头靠在他结实的肩膀上，良久，想在离开的时候多留住点对方的温柔。他用指尖怜惜垂 在我颊边的发缕，彼此坚信百年之後感情也如现在这样，牢固得似铁似铜，不离不弃。

“我想把颜莹接到蓬莱谷来安胎，这里的环境对孩子也有好处。”我心里惦念着李祯，希望他能在平静 无乱的地方成长，蓬莱谷无疑是最适合的，干净无浊的空气，怡人的景致，加之谷主的高超医理，这样 的环境里，孩子出生後定是健健康康的，没准还会跟他父亲一样生着一身结实强壮的体魄。

“嗯。”李璇点了点头，“那……”我刚要说些什麽，门外猛然传来一阵轻咳，阻挠小夫妻之间的谈话 ，我望向门口，才离去不久的蓬莱谷第一谷主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视线里，“孩子，忘了此前我说过的话 了麽？出来帮我捶捶。”龙钰馨背着手，丝毫不留一点客气，把我唤了出去。

我挎下肩膀，无奈地立在藤椅旁，使力地在他的肩头反复地捶，若是一般地捶捶倒还让人接受，可问题 是，眼下这位老人家可并非只是想让人替他解酸麻之苦这麽简单，力道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否则就要 追加五十个，要求光是听着就足以使人头皮发麻。

於是持续着这样叼难的侍候，到了傍晚还是没有结束，两只手臂像机械臂一样上下挥动，神经暂时麻痹 到完全感觉不到有手的存在，龙钰馨闭着眼睛，早已不知不觉间进入梦乡，我半死半活地重复着手的动 作，期盼着能有人来解围。

轻轻地脚步声慢慢靠近，我抬头一看，立即扬起一抹笑，──拈花娘子！她将一根手指竖起贴在唇边， 示意我不要出声，然後夺过我的位置，代替我继续做捶的动作，“快点回去吧！”她用无声的唇语说道 。我点了一下头，当作是谢了，掂着脚，悄悄地离开。

回去厢房的时候，路过庭园，听到一阵阵古琴的旋律，似纱非纱似雾非雾，飘然然地在半空中，勾出我 的好奇心，受着好奇的驱使转而去往那处瞧一瞧。之前还见过慕容玄佩坐在丘上调试那把古琴的音律， 这会儿应该是他在弹奏吧？

当走近声源处时，果然看到天方人在一棵大树下弄弦，旁边还立着一位手抱琵琶的女子，女子听到脚步 声抬起头来，正好迎上我的目光，两个人在刹那间愣住了，“裳教主？！”我第一个脱口惊呼，裳烟华 没有回答，把脸别过一边，哼了一声，琴音刚好在此时止住了。

“好歹也算做一家，何必如此拘谨，像见到仇人似的。”慕容玄佩说道，这句话是对裳烟华说的。“本 来就有冤仇，谁跟他是一家的！”裳烟华摆着一副不欢迎人的样子，言辞里句句都是排斥我的话，态度 十分轻蔑。无论是隔了多少日子的偶然遇到，她始终记得眼前的男子与自己是怎样的一种不和的关系。

“丫头，这像是跟人家说的话麽！”慕容玄佩平静的话语里带了几分训斥，心里叹息这姑娘总是学不好 跟别人多些客气。“师傅！”裳烟华转过身来，面对着慕容玄佩，“您教我要对人和善，可没有说，也 要对敌人和善！”说着，她瞟了我一眼，那眼光里满是憎恶，犀利得犹如刀尖。

“什麽冤仇，什麽敌人，说得人家做了一件对不起你的大事一般，他是你师公的小徒弟的家人，给为师 留点面子，也算是给为师尽孝。”慕容玄佩这样一说，裳烟华便不敢再以言伤人了，闭了嘴。

──“徒儿小媳！”

陡然一声呼唤破空降下，我立刻举起双手捂住耳朵，心想：又来了！还没来得及跑，一只苍老又皱巴巴 的手猛地抓住我的手腕，“肚子饿了，去做晚饭吧！”龙钰馨一边硬拉着我走一边说道。

“师伯……”我回头望向慕容玄佩，声音显得十分无辜，“他这辈子未尝吃过自家徒媳的饭菜，你就成 全他吧！”慕容玄佩不做丝毫犹豫地答道，给予的不是救助却是打击，不由使我觉得自己头顶上落下磐 石，“走吧！走吧！”龙钰馨不理会背後两人的对话，硬是将我拉进了厨房。

仔细一瞧那菜篓子，可做素菜的尽全是山菌野菜，肉则是野狼野兔野猪之类，全然没有一样是由人务农 得出来的，至於米粒，大概是素瑾外出带回来的。

“随便挑，做得了端给我吃！”丢下这句话，龙钰馨转身即刻不见了，我叹了一口气，弯下腰来找柴火 ，才刚找出几把柴，就听到背後传来磕磕碰碰的声响，抬起头来一看，李璇已经站在了面前。我立起来 拍拍掌面，拍掉找柴时沾到灰土，“你不在屋子里呆着，来这里做什麽？”

“过来帮你。”

“不用了，做饭做菜不算是件辛苦的事，先回去吧！”

他没有听话，把手摸向台子，摸到一把菜刀，握住，说道：“我来切菜。”可把我吓了一跳，连忙夺过 刀子，“你又看不见刀子口，万一伤了指头怎麽办？不行！”他又转身摸向炉子，“我来淘米生火。” 我把他拉住，“米粒那麽小，你把它跟水一起倒去大半都不知道，生火更加不行！”

他直起身子，“那我掰菜总可以了吧？”

掰菜？掰菜似乎没有什麽危险性可言……找不到借口阻拦，我只好点头，“那好吧！”

明王幻世录67

感觉提前过了几年後的平淡而温馨的生活。

忙了半天，才终於把米饭跟菜一同端到蓬莱玄君的屋子，他老人家瞧了一眼摆在桌案上冒着热气的食物 ，在我的注视下缓缓竖起筷子，接着手在半空中突然停下，他的脸转过来，眼睛直盯着我，“看什麽看 ！这样看着，我怎麽吃？出去出去！”说着把我轰了出来，连门也一起紧闭。

古里古怪的老前辈，吃个饭还要爱面子……

我低喃着回到饭厅，见到的状况还是跟离开时一样，圆圆的桌子边只有李璇一个人坐在那里等。“素瑾 跟拈花娘子呢？不是让你去叫他们了麽？”我问他道。“不用去叫他们了，他们回来不了。”李璇答道 。“去哪里了？”还有什麽事情比吃饭更重要的？“想知道，一会儿带你去！”

我点了一头，在他旁边坐下来，“你怎麽不去叫师伯？”该他问道。“不用叫的啦！那个女人也来了， 肯定不会跟我们一起吃饭，师伯的份她肯定包了。”我端起碗装了饭，放到他面前，，“哪个女人？” 他不解，硬要我向他解释，“红颜教教主裳烟华！”我越来越不想提起这几个字，一提起来，心情就莫 名地变得不好。“你看你，一说起这几个字就带火。”连他都看出来了。

如果不是总对我针锋相对，总将我当作敌人，或者我对她态度也不至於这麽抵触。女人嫉妒心是很强了 ，但也不至於小心眼到见人就骂见人就嘲讽而忘了自己的身份，我要是何笑，也打死不会再要这样的女 人。

“吃！”抬起头来，李璇夹住菜已经伸到我嘴边，我张开嘴吃了下去，也拿起汤勺舀了汤，吹了吹，吹 散了热气，也送进他嘴里，两个人交换着给对方喂食，使得人少安静的饭局不再那麽枯燥。

“下次换用嘴来喂好了。”吃到一半，李璇忽然有了一个想法，提议道。

“去你的！”

…………

汤饱饭饱，还没在椅子上休息够，就被男人赶羊似的叫出屋子，他做向导带着我在谷里兜了一圈，最後 钻进一个窑子里，窑子不算很深，还没走到尽头我就听到了人语，有点儿像拈花娘子的声音，“再泡上 半个时辰你就可以出水了！”

等到走近了才发现，原来那两个人都在这里，一个在扁筐旁抓草药，一个则赤|裸着身躯泡在散发着药味 儿的水桶里。“他们……在干嘛？”我指着里面，疑惑地问身边的男人。他把我拉到一边猫住，小声道 ：“刚开始我以为他们是一对的，跑来这里干好事，可到後面就明白了，这两个人永远不可能像我们这 样！”“为什麽？”我望向他，求解的欲|望慢慢膨胀。“想知道？──亲一下就告诉你。”

又来这一招！我皱了皱眉，硬着头皮凑近他的脸颊，“不是这里，是这里啊！”他用指尖指向自己的嘴 巴。脸皮骤然微微羞了一下，我立刻收回动作，表示不干，“才不！都亲了八百多遍了，也不觉得腻麽 ！”没等他开口，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替代之，“亲亲我我到这种地方来了？”

我猛然抬头，入眼即是双臂交叉倚靠在柱边的拈花娘子，斜视我们的眼光眉飞色舞。我倏地立直，解释 道：“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是来……是来……”

“喂，起皱了耶！……我的皮。”素瑾的声音不适时候的插进来，“那就起来吧！”拈花娘子回头回应 他，“可是……”他瞟了我们一眼，“这麽多人怪不好意思的。”

“都是男人你害什麽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