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张大眼睛,觉得自己像是因为劳累过度了一瞬间出现了幻视,因为他看到的场面如此诡异和不合逻辑!
法师站在那里,没人注意到他,他抓住箭,一用力,拔了出来。
那片黑色中,银色的箭尖异常显眼,容不得任何作假。
他把箭随便地丢在地上,表情淡然,好象那把箭不在他的身体里而只是从一块木头里拔出来的一样。休斯觉得脚下有些发冷,这是不可能,这不合逻辑……
狄特突然抬起头,他的目光正对上休斯的,后者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觉得理论上下一个情况多半是被杀人灭口。法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休斯从脑袋中努力地找出一个符合这种场景的情况,直到战斗结束,他才终于冒出一句话。
「你是……不死者?」
狄特没有说话,几人注意到休斯的视线,都把目光转向他。
「那支箭确实穿过他了,我看到了,可是他没死!」盗贼小声说,并有些惊讶于自己居然活着说出了这不可告人的事实,于是他加大声音强调,「这不可能!」
丽娅丹娜恐惧地吸了口气,休斯的表情告诉她他没有撒谎,虽然她甚至不是光明之神的信徒,但那一瞬间她有一种找到一瓶圣水丢出去的冲动。
「不,我不是那个。」狄特说,「而且我会感觉到疼痛,但心脏不是我的要害,我是……」他想了一下,停下来,似乎在斟酌用词。他可不想被这班家伙当成丧尸攻击。
约克紧盯着他,场面相当紧张,他却有点不合时宜地想不管这家伙是什么怪物,没死就值得感谢。
「我是一个……门之类的东西……」狄特说道,「心脏则是钥匙,它不是我的。没有人能对属于『那个人』的东西造成伤害……」他用双手比划着试图解释得更清楚些,几人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法师挠挠头,「这个问题解释不清楚,我是一个……嗯,但这不重要不是吗,你们只要知道我有一个人类的灵魂就行了。光明之神的教义不是感化一切有向善之心的生物吗——」
「我可不是光明之神的信徒。」盗贼说,「我不会和任何危险生物同行的!」
丽娅严肃地看着他,「我是战神信徒,和那个包容一切的变态宗教没有任何关系!你最好解释清楚,不然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到死也会信奉光明之神的!」约克感动地说,为了表示他兄弟似的友谊,大步走到狄特跟前,深情地看着他,「我相信你的话,不管你是个机关还是死人都没关系,我相信你,我们的感情永远部不会变!」说完,还用力拥抱他一下——虽然觉得这个有点私心的行为作为光明信徒有点不妥,但为了表示真诚的友谊他还是放手做了。
柔软的长发拂过面颊,他可以嗅到他身上独有的味道,感觉着怀中纤瘦温暖的躯体,这个身体仍活着、会呼吸,除此以外什么都不重要了。
「只有灵魂是最真实的,为什么要在意外表呢,」他柔声说,「如果有人在意那种肤浅的事,他就只配跟百年前进行种族屠杀的魔族一起下地狱,他……不,它的大脑绝对和低等动物一样,只知道进食而不懂思考,是只会用两只脚爬行的蛇罢了。我不明白怎么会有人不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这是个美好的世界,不是吗?」他深情地看着他。
狄特透过他的肩膀看到对面气得脸色发青的盗贼和剑士,觉得他肯定是故意的。
约克松开他,用纯真爽朗的笑容迎向身后面色难看的两人,「怎么了?」他无辜地问,「你们不来拥抱狄特,表达一下你们善良伟大的心胸吗?」
狄特同情看着那两人更加难看的脸色,「不用了,会弄脏我的袍子。」他说。
「我还想把它撕开了看看你里面是不是黑猫毛做的呢!」女孩怒道。
休斯咳嗽一声,「算了,真正友善的是心灵而不是动作。我们还是来讨论一下接着怎么办吧。」他指指一地的死尸。
「也许他们是费西镇的防卫者,毕竟费多正在被攻击。」狄特说。
「我先声明,」丽娅恶狠狠地说,「那混蛋的箭尖是冲着我的要害部位来的!士兵会这么不分清红皂白吗?也许他们给吓得缺乏理智了,可那又怎么样,被丧尸攻击了不起吗!被丧尸攻击就可以随便杀人吗!」她戾气十足地叫道,似乎要把挫败通通喊出来。
「他们倒是有些像拦路抢劫的劫匪。」休斯一边翻尸体上的东西一边说。
约克皱眉,「他们想抢什么?从费多来的丧尸吗?」
「那些丧尸没什么战斗力,而且身上还有些生前财物呢。」休斯说,口袋里还放着刚才从丧尸身上摸到的小坠子。
「我觉得倒是你看上去更像劫匪一点。」狄特说。
「我太怀念费西菌菇的味道了,去碰碰运气怎么样?装做什么也不知道就行了。把脸上和手上的血洗干净……」盗贼说。
「听上去有点无耻。」女孩说。
「那里的菌菇味道很好,不光可以熬汤,烧肉也很棒……」
「我们也许该去碰碰运气,」约克沉吟,「这么冷的天气,狄特又受了伤,我们不能冒险让他住在野外,伤口会恶化的。我们该多为同伴考虑……」
「不要一口一个『我们』的!』丽娅叫道,「他哪里受伤了,他比一只蓄肉期的野兔还有精力呢!」
「你怎么能这么说!」约克责备道,「他可是被箭整个穿了过去呀!」
「他被穿了过去和他受伤有什么关系了,我还被划了一刀呢!」
「划过去和穿过完全不一回事,」骑士斩钉截铁地说,「虽然狄特的生命力强一点,可是蟑螂被牙签穿过都会受伤呢——」
「喂,我希望争吵不要太脱离现实!只有上辈子死在烧烤架上的动物才老想着被戳个对穿!」狄特叫道。
丽娅忍不住笑出声来,看到几人看向她,迅速回忆起自己的处境,连忙把脸蛋板起来。「对不起,」她分辩,「我想起一些可笑的事,但还没想出来具体是什么。好吧,我同意去村子前先把脸和手洗一下。」
第六章 小城费西
费西镇并不知道它将迎来怎样的客人,这里完全看不出杀戮的痕迹,沉浸在一片宁静的黑暗里。
约克一行到达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静谧安详的模样。休斯长长叹了口气,「它看上去那么纯真无辜,像一个将要被蹂躏的处女一样,毕竟我们要进去了——」话还没说完就收到几人恶狠狠的眼神。
费西的领主是凯利特?蓝加,一个大陆遍地都是的穷贵族,对平民有足够的气势,一生极少有机会见到比他地位更高的人。看到约克的教会介绍信,他热情地迎了出来。
「真是有失远迎,光明教会的骑士!」他的脸笑成了一朵花,狄特不太尊敬地想那一定是一朵线形菊,因为皱纹太多了。「不知道费多城情况如何,我们派去查探的人从没有回来过,所以只能派些人手守住要道,几位果然身手高强,能避过他们来到这里……」
几人互相使了一下眼色,这次的谋杀活动显然杀到了良民,但幸好没有被发现。
「呃,您是说守住了官道?」狄特说,「我们是从官道上来的,像我们这种人犯不着偷偷摸摸的不是吗?」他得意地享受了领主的赞同,他过了好些年偷偷摸摸的生活,因为他是个黑袍。
「我们在官道上发现了一些尸体,也许你们该去看看,他们也许是被丧尸袭击了。」他严肃地建议,看着领主露出慌张的神色,连忙吩咐士兵去查看。
「真高明,」休斯面无表情地小声说,「果然侦探小说里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往往就是杀人犯。」
「我们那是自卫!」丽娅恶狠狠地说。
「这是情势所逼,我们也很无奈嘛。」约克说,向敢回来的领主露出温柔谦和的笑容,「您知道,我们大老远赶来,我们的法师施了好几个法术和丧尸战斗,他相当疲倦了……」
凯利加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法师先生可真是太辛苦了,我这就吩咐下去,准备一些食物和洗澡水……」他用有些敬畏地眼光看着这位神秘的操法者,狄特优雅地点头示意不碍事。
「狄特一直想尝尝费西的菌菇汤。」盗贼面不改色地说,一脸关怀地看着狄特。
「请烧得浓一点,谢谢。」丽娅说。
就这样,四人被迎以贵宾的礼仪,在这个地方暂时安顿了下来。
居住的地方是城堡的偏殿,三个男人酒足饭饱,正在客厅的桌子上喝茶,一边讨论着接下来该怎么办。丽娅丹娜早早回了房,她说身上脏兮兮的很难受。
女孩的身影刚一消失,休斯就发表见解道,「知道吗,现在正是洗澡时间,城堡里的大部分女侍都脱得一丝不挂。」他神往地看着窗外,「如果有机会一睹美景,我可以用两块宝石来换。」
「你想看吗?」法师说,他站起来,从墙角的蛛网上捉住一只蜘蛛,让它落在指尖上,念了几句咒语,一层淡淡的蓝光包围了蜘蛛,接着消失不见,像它依然是只普通的蜘蛛。
他回到桌边,一边把玩着手中爬动的虫子,「如果让它爬到屋子里去,你就能得偿所愿,你会把那两块宝石给我吗?」
盗贼的眼睛发亮,「这实在是太神奇了,法师!」他毫不吝啬自己的称赞,「太神奇了,你会把它给我吗?便宜一点一块宝石行吗?正宗的猫眼石——」啊,从此以后他所有的只能用心灵想象的香艳景象全将变成现实,只要有这么个小东西——
「够了,」骑士说,「你们最好停止这种下流的玩笑,就算要做,也别在我面前。」
「您真是个正直的人,约克,对光明之神言听计从,还是你对女人没兴趣?」法师说,把蜘蛛小心收进袖子里,怕那柔弱的昆虫被骑士捏死。
「女人很好,但不包括丽娅丹娜。」约克阴沉着脸辩解。
「我没说要看她,请不要侮辱我的审美观。」盗贼分辩,盘算着回头能不能和法师打个商量,最近他发现他远不是他之前想象的那种阴沉模样,倒是颇能聊得来。
「就品味而言,我觉得睡觉比偷窥有吸引力的多,今天折腾了一天。」约克阴着脸站起来,准备去睡觉。
「我们只砍了一只丧尸和几只软脚虾而已。」盗贼说,伸了个懒腰。
夜色已深,正是睡觉的好时光。
总的来说是疲惫的一天,不过狄特的感触并不深,因为他什么也没干。房间里,他坐在椅子上,一手托着下巴,无聊地把玩他的蜘蛛。他想去找骑士交流一下感情,可是他说不定已经睡了,而且走廊还有些装的不怎么专业的监视眼——虽然他不确定自己要干什么,不过不想留下证据。
他想了一下,放出蜘蛛,那小东西悄无声息地顺着门缝溜了出去。就算不能去找那人,看看以解相思之苦也好。
骑士的房间就在对面,蜘蛛毫无阻碍地爬了进去,里面的景色也同时映入法师的眼帘。
他绷紧身体,拳头下意识地攥在一起,黑暗之神啊,他看到了什么!
约克正把上衫脱下来,随手丢在架子上,他可以看到他宽阔的肩膀,腰线打那以下慢慢收起,肌理结实,皮肤光滑,在温柔的光线下泛着迷人的光泽。他毫不介意地脱掉长裤,一点也不知道另一个男人正用快流口水的表情欣赏着这一幕。
法师捂着鼻子,不确定自己会不会流鼻血,他紧盯着骑士修长有力的双腿,他的臀部结实紧翘,小腹平坦,接着是中间的部分,那金色的毛发……
约克试了试洗澡水的温度,觉得刚刚好,露出满意地微笑,他的笑容还有些孩子气,在俊美的面容上格外诱人。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自然不放过这次能好好洗个澡的机会。
他慢慢把身子浸入热水中,发出舒适的叹息,随手把过长的浏海向后拨了拨,几缕金发垂下,衬着他的面容如此撩人——一点也没有注意到地上那只可疑的蜘蛛。
他对面的房间里,法师捂着鼻子,呼吸急促,心跳加快,一边痛苦地怨恨骑士为什么这么快就钻进了浴桶,以至于他只能欣赏到他的头部和肩膀,而他的脑中无法控制关于看到浴桶内部景色的渴望。
他奋力驱使那可怜的虫子向浴桶爬过去,巨大的家俱从眼中掠过,终于来到了目的地。蜘蛛爬上浴桶的边源,并慢慢往上,那被油浸过的家俱相当光滑,可怜的虫子努力爬上去几厘米,却狼狈地掉了下来,它锲而不舍地继续向上攀爬,好不容易爬上了一点尚算可观的距离,一道水迹冲下,让它狼狈地落回地上。它挣扎着离开那团小小的水迹,再次顺着浴桶转了个圈,试图寻找爬行的地点。
就这样了,经过了十几分钟的努力——幸好骑士洗得比较久——它终于找到了一条接缝,并顺着它以神奇的飞快速度爬了上去,光明的场景近在眼前!
它艰难地爬上浴桶的边缘,还没喘口气以进行偷窥,一只巨大的阴影砰地一声压了下来,它绝望地变成了一片扁平的蜘蛛标本。骑士毫无所觉地收回胳膊,满意地继续洗澡,那可怜的小生物在它的洗澡水中挣扎了几下,便全为一团冤魂回归了冥界。
法师痛苦地闭上眼睛,为自己丧失了足以用一切换取的眼福懊恼不已。
他抬起头,墙角的一只蜘蛛正顺着房顶落下来,古堡中有很多这样的虫子。他走过去,轻轻让它落到自己手上,露出笑容。
一个黑袍擅长做这种「不上台面的事」也许很奇怪,但很久以前,在他还是个孩子时,那些可怕的黑魔法经常被派去做此类用途。他喜欢这些,于是那时他听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没出息」,是冰冷的、不屑的、傲慢的斥责。他慢慢转动手指,看着它在指间爬动,他记得父亲粗暴地扯出他的抽屉向下倒的样子,记得禁闭室光秃冰冷的石墙,记得那些冷嘲热讽,但用这些虫子就不会被抓到,因为它们到处都是,生机勃勃。
直到他被放逐到另一个国度,他才知道宇宙中还有一片完全死寂的所在。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却清晰得像昨天刚刚发生过的一样,这些回忆让他没有心情继续偷窥,便站起来,决定出去散散步,吹吹冷风什么的,他的身体很热,那可不该是他该有的温度。
结果你还是个没有自制力的法师,半点没变,他边走边想,居然因为看到一个男人洗澡而欲火焚身头昏脑胀,以至于要出门吹风的地步。那以后敌人只要找个帅哥在他面前跳个脱衣舞不就可以彻底消灭他的战斗力了……不过如果是一个像约克一样的帅哥的话,听上去真诱人……
他就这么一边想,一边来到城堡的花园。这里的装饰华丽却又不失小镇的纯朴,恰到好处的陈旧显示了它并不浅薄的历史,月光柔柔地洒下来,竟然增加了几分圣洁。
他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抬头看向身后的建筑,骑士的窗口仍亮着光,这么晚了还没有睡,不知道洗完了没有。双眼无意识地搜寻着那个人的窗户,想象他洗澡的样子,但他发现浮现在他脑海中的更多的是他俊朗的眉目,他白天紧搂着他时,眼中痛苦的神色。
会有人为我痛苦呢,狄特想,除了魔法,他这辈子也不会看到这样的眼神,感觉到这样的心情。他已说不清自己对魔法是一种什么感情,应该是恨的,可太久了,它已经变成了他的一部分,不,它根本变成了他本身。
他站起来,准备接下来去散散步,接着他怔了一下,草丛有点儿不对劲。
费西城的花园有一大片冬落草的园子,中间只有一条石子小路通过,可是除了这条路外,一部分像是被压过草的痕迹像蛇般婉蜒到了一条假山和灌木的所在。
狄特迅速站起来,虽然有人走小道不守规矩并不是怪事,但通往那么一个设计难看的假山就很奇怪了,他探头探脑地走过去,拂开长势茂盛的木樨,那后面竟掩藏着一个漆黑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