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楚感谢吟歌大人!”终於得知一个甚为清晰的线索,沈日楚激动不已。
“若找到秦亦,你打算如何?”
“携秦亦一同返回柳州。”
“好,在此吟歌送上祝福。”以茶代酒,吟歌自当先干为敬。
得知消息後,沈日楚十分开心,打算把此事与擒人一同分享之。去到擒人的宅院,却听闻擒人与师傅争吵起来。
“你还说自己是天下第一毒了,连楚哥身上的蛊毒都解不了,还叫楚哥去品赤艳潋那……那精血,不是侮辱人麽!”
“好说,好说。”慕容雪也不怒,“我是天下第一毒,可不是天下第一解毒。何况那是蛊毒,我又不是西域邪人,怎知道那些东西。”
“赤艳潋何来蛊种?”擒人无法想象那邪物是从何而来。
“怕是三年前杭州之行。”苗天邪那恶人当初也在杭州,也许就是那麽巧叫两人遇上了也不奇怪。
“我不管,师傅你说过天下无你之难事,可如今我却不见你有何了不起。”擒人与师傅说话倒不客气,一张嘴撅得老高。
“那是你孤陋寡闻。想当初我以蜘蛛,蜈蚣,天竺兰等十三种恶毒之物做那精致的人皮面具,可谓巧夺天工世间少有……”
“那我怎没见过?”
“你没见过的事情多着了,可惜啊那面具如今已不在我手中。”慕容雪思及那面具,又当想起某个人,不禁面露惋惜之色。
“如今那面具在哪?”此番勾起擒人好奇心。
“在一个人的脸上。最多十五年,毒液渗进体内,绞毒无比。到那时就算大罗神仙也无人可救。”
“咦,楚哥,你什麽时候来了?”擒人看见沈日楚後,便再无心听慕容雪说话。一心系在沈日楚身上。
“我听吟歌说起秦亦的消息,我想去一宫打探一下。”
“秦亦……”慕容雪细念此名,晃失心神间被擒人打断。
“师傅,你说可好?”擒人问道。
“嗯……刚才你说什麽?”
“在发什麽呆呢。我说楚哥若是找到秦亦,我们一起去柳州,不要呆在这阴冷冷的逐月山庄你看怎样?”
“我看是你一心希望跟沈日楚离开吧?罢了罢了……师傅喜欢云游四海,若到柳州再见也是快事。”慕容雪取笑擒人,心中暗忖,这麽久了,真希望我记错了你的名字。
日淡响午,荷花池中十里清荷暗香扑鼻,雀儿停在荷尖,一会儿拈过水面,停在檐廊上。
“你此来为何事?”凤怜端坐在榻上,一副冷淡拒人千里的模样。
“打搅了,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想来打听一下关於秦亦的消息,不知凤怜大人可有听说此人?他是我的弟弟,失踪好久了,我很担忧。他自从出世起便没有离开过我,最多一次瞒着我前行苏杭。可就算任性也会回家,偏这次已半年有余。秦亦长得乖巧,人亦懂事,我实在担心不过……我怕……”
“够了!”凤怜一拍床榻,冷艳五官如雪中寒梅,渐生不耐烦之色。
沈日楚错愕。
理理衣襟,待平静下来,凤怜道,“我的意思是,你方才所言我定会好生关注。不过秦亦此人我当真没听说过,这样吧,我帮你打听,若有好消息会及时通知你。今日我顿感不适,你先行离去吧。”挥了挥手,不悦再看沈日楚的脸。
“等一下……”沈日楚拉住凤怜的衣袖,“你是不是有哮喘,我见你一直捂着胸口,好像很难过的样子。秦亦也有哮喘,我寻了许多方子为他医治。你试试用麻黄、桂枝、半夏熬服而下,若是你觉得药材难找的话,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我自有偏方医治,倒是你这麽热心我不知如何感谢你,若不介意坐下喝杯热茶,再与我聊聊秦亦之事。”
方拒客的凤怜将沈日楚留下,双眸越笑却越冷,偏偏沈日楚还为此感到莫名喜悦。说不清楚为什麽,凤怜给他的感觉似曾熟悉,连相处的方式都是这般,热情之余带着冷漠,就像秦亦一样,作为兄长永远不了解他内心所想。
“这是上好的碧螺春,三年只长一季,错过便是遥遥无期。你可要好好品尝了。”碧绿色的茶叶散发清香,融进水波里形成小小的漩涡,不一会儿,茶香扑鼻。
熟悉之人必定了解,碧螺春外形卷曲如毛螺,花香果味得天生,索为茶中之华。汤色清澈明亮,浓郁甘醇,鲜爽生津,回味绵长。
此杯碧螺春香气浓郁却夹杂着一股低回异香,沈日楚不疑有他,举杯正要喝下去之际,一道折扇将茶杯击落,透白幕布掀起,走进一个修长挺拔的人影。
中毒 23
来人身穿羊脂白玉色束身长袍,乌黑云发梳於脑後,露出饱满而明亮的额头,腰系锦带宝石,气质翩翩,温谦儒雅,细看则剑眉堂堂,不自藻饰,龙章凤姿。虽不及赤艳潋烈焰火红,犹如白衣翩翩闲庭信步之闲适。
男子身後跟上一位佩剑之士,穿暗红缕纹,黑发垂落遮住半边脸,静气凝神握起刚才摔落的茶杯在白衣男子身旁耳语了几句。
“此乃好茶,真是要人命的好茶!”白衣男子抚扇击掌,唇笑间一派雍容。
“你是……”凤怜错愕片刻,便被赤艳潋一把捉住手臂。
“怜儿,你好大的胆子!”
“爷,怜儿只不过……”
“你妄想!”赤艳潋露出邪佞的笑容,不等凤怜说完,已经用最冷酷的词将凤怜打入不得超生的地狱,“你若敢伤害他,我定叫你死得难看!”
“爷,怜儿跟你这麽久,难道还比不上这个贱人?”
“你再说一次!”赤艳潋气极,一巴掌朝凤怜的脸上打去。
沈日楚不知发生何事,已被白衣男子拉出房邸。段倾慕浅笑,从头打量面前的男子。
“刚才那杯茶有毒。”
“你为什麽要如此对凤怜?”
“此话何解?我救了你不单止不感激我还要质问於我?难道你同情凤怜?你可觉得他是好人?”段倾慕真是觉得这个男子有趣至极。
“难道冷漠便是坏人?”任沈日楚再好的脾气,也不禁生气。这个人对凤怜如此无礼,现在仍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沈兄说的也是,好或坏不是单凭写在脸上就能分辨的。不过倘若日後你能明白今日我所做是为何事,也许你会感谢我也说不定。”段倾慕清雅俊秀的脸上不怒自严,似是十分肯定自己说言之事。
凤怜脸色苍白,气息紊乱,刚才的一巴掌已把他的嘴角打破,不变的是他嘴边依旧带着痴痴的笑,就像诉说情意般,每当想起那日遇见的情景,就被往事迷乱不已。
苏杭自当六月,风光不与四时,莺飞草离,乱花迷人,钿车宝勒,旗亭歌酒。书生写意匆忙间见那河上画廊假寐的男子,惊为天姿,似是不习苏杭多雨季节,略显疲惫,不为人同。
船泊岸时,男子需人搀扶,邪眉佞目叫人好生惧怕却偏偏掩不住眼底的春光,被两三大汉调笑之,那掌心使出的功力足足将那大汉飞出五丈远。
“爷,怜儿自问没有什麽对不住那沈日楚……是他好生纠缠,凤怜才出此下策给点教训……”
“你的意思是沈日楚他爱慕你?”
凤怜垂下眼角,沈思半刻答道,“是的。”
“那你们可曾发生过关系?”
“他曾强迫过怜儿,但怜儿一心只在爷的身上,爷一定要相信我!”眼泪打在惶恐艳丽的脸上,如果换作他男子,定必相信其无疑。
“你可知道我与沈日楚睡过几次?”赤艳潋嘴角勾成残忍的弧度,“我与他睡的次数比你还多!可是每次他都逃我逃得胆颤心惧,你说像他这种纯男子可会爱上自己的亲生兄弟?”
闻言,凤怜瞪大了双眼,频频摇头,“爷,你是说怜儿是沈日楚寻找多日的弟弟吗?那不可能,怜儿明明是御史家十三妾所生之子,怜儿这里还有御史家赐予的每房子弟的字画,断不会是假的,爷若不信可以找人鉴别真伪……”
“御史家的字画当然是真的,他家里有十三个妾也是真实,倘若真正的凤怜在路途上被书童毒死抛尸荒野,再由书童顶替他的身份来蒙骗我,你说这个可能性会有多大?”
“不……”凤怜散发哭喊,好不凄凉,“爷你看我的脸,我真的是凤怜啊!”
“这张面具美则美矣,可惜没有灵魂。”
凤怜听罢,双眸一片死灰,半响又徒然崩溃似的大笑,“你怎麽知道我……就是秦亦的?”
“太简单!”赤艳潋一把捉起他的手臂,宽大的袖口突至滑下手肘,露出右手臂上一道像是被火烫过的伤疤,虽然年代久远,但仍能看的仔细。
“你应该一早就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凤怜了吧?”摊在地上的男子喃喃自语,像失去了心魄。
“自然早就清楚。你这张脸变得太快,一日比一日美艳,想必功夫出自我师傅吧?我是他的徒弟,又怎麽会看不出来。但我不管你是谁,是怎麽来到逐月山庄,这些我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现在清楚的告诉你,我不在乎沈日楚找不找得到他的弟弟,我要的是沈日楚这个人,你若敢伤害他,我定会让你活得生不如死!”
“哈哈哈……赤艳潋,你果然是恶魔!你怎麽能这麽狠心,怎麽能……我为了你不惜一切代价来到逐月山庄,你却没怜爱过我就将我打入冷宫……你不爱我原来的脸也没关系……我知道你只爱美人,不是麽?在我最失望最无助的时候遇上慕容雪,我得知他有一张绝美的面具,我求了他三天他才肯赠送於我……我为了你削了眼皮鼻子和嘴唇……通通都是为了你啊……你怎麽能这麽狠心!”
“不,凤怜,或者我应该叫你沈秦亦,你有一句话说错了……”赤艳潋一字一句直直将犀利的话语刺进他的心,“我再怎麽狠心也比不过你,你要亲手将爱你如命的亲兄弟毒死!”
沈秦亦掩面痛哭,却无法阻止精美面具因悲痛过度逐渐一点点的扭曲,“如果你能做最狠心的人,那是因为你经历过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而那件事就是妒忌。”
“不用担心,三王爷不会杀凤怜的。”段倾慕尝试安慰坐立不安的沈日楚。
瞧见对面男子似乎不太习惯这种称呼,段倾慕忽又转为,“赤艳潋不会随意杀人。”
“何谓随意?”沈日楚不觉露出苦涩的笑容,“将无攻击能力的人杀死也叫不会随意吗?”
“大胆,你竟敢顶撞当今圣……”
“咳咳!”段倾慕干咳了几下。用眼神睨了一眼身边穿暗红缕纹的男子,男子便即时会意不再做声。
“还是你们这些皇权子弟身份高尚,所以说根本不介意手上有多少人命?”沈日楚咬紧牙齿,一直以来压抑的情绪有逐渐爆发的趋势。
中毒 24
段倾慕不由的为刚才的话重新注视面前的男子。
“如此这话,可是在逐月山庄看见了些什麽?”依旧淡定饮茶,目光投射着坚定的威严。
“什麽都没看见。”猜忌,谋杀,冷漠,自私,这些……他宁愿自己从未看见。
“你是不是有什麽地方误会了赤艳潋,我同他不是一母所生,但自小与他同拜慕容雪为师,他的脾性我算是了解的很,他有自私的一面,但不会毫无根据的杀人。”
“是我错了……”原来你们对生命的定义毫不爱护,对真心倾注的感情无所珍惜,居然还能说着义正言辞的句子去为杀人凶手伸张正义。
沈日楚无法忘记,离去前看见赤艳潋的眼神,就像那天在青慈居一样残恶无比!凤怜……倘若凤怜死了……根本无法想象……因为凤怜实在太像秦亦,想到他若死了,心中顿痛无比。
“你还好吧?”段倾慕见沈日楚面色蜡黄,额上不断渗出冷汗,便想出手为他把脉。
在刚触碰到沈日楚肌肤的刹那,却被沈日楚用力推离。
“大胆!居然冒犯圣上!”带着寒光的剑以极快的速度横在沈日楚的脖子上。
“连决你好大的胆子,是不是朕说过的话你都不听了?”并非大声呵斥,却一点不漏的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严。
连决想了想,遂把剑收好。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想我堂堂皇帝居然被人拒绝,段倾慕不由露出浅浅自嘲。
当今圣上?
沈日楚脑袋几乎一片空白,只模糊的记得这四个字。可当他看见段倾慕一步步朝自己走来,好意探视自己身体状况时,更是来不及行礼就匆匆而逃。因为他无法让自己的伤疤再一次曝露在睽睽眼光下。
“回圣上,沈日楚脸色异常,似乎是中了某种毒。”一般习武之人都能看出沈日楚的不适,更可况连决这种大内高手。段倾慕此番微服来到逐月山庄,一路就是连决贴身保护的。
“看来师傅所言不假,艳潋是真的爱上了这个男子。”可是就是想不通他究竟有什麽魅力,可以让赤艳潋冰冻多年的个性为了他瞬间狂热至此。
赤艳潋走後,凤怜哀坐在地上,他越想越不甘心,恨不得……恨不得将那个夺走他所爱的亲哥哥碎尸万段!
已经走投无路了,所有的计划都被赤艳潋看穿。他那麽爱他,却连他一个怜惜的眼神都得不到。他所有的珍惜,所有的爱情都给了那个毫不起眼的哥哥。为什麽沈日楚可以得到这麽多?上天一点也不公平!
从小到大,自己哪一点不比他优秀,可是爹偏偏最疼他,他不用上书房,爹就算身体再不好再累,也不辞辛苦的亲自教导他,自己则被送去偏远的书房让那些富家子弟欺负。
自己明明比他长得优秀甚至多才多艺,上门的媒婆却都急着把姑娘都介绍给他,大胆一点的姑娘偷偷跑来却是为了偷看那个不懂风情的木头人,偏偏他还一次次在耳边念叨,假装不知情!
每一次,自己提议要去做某事,他总是以关心的名义提出拒绝。只有自己才知道,他是害怕自己抢去了他的风头,他才是最自私的人!连这辈子自己最爱的人都要抢走!他算什麽?为什麽每个人都疼他爱他,他根本就比不上自己!
恨意深浓的凤怜十指狠抠着地面,直到指甲断裂。风冷冷的吹过庭间,凤怜凄冷绝美的唇角冷冷的笑,既然我得不到,为什麽要让你得到!
收到凤怜的信笺时,沈日楚正担心凤怜不知是否会受到赤艳潋的伤害,信中得知其安全时,委实松了口气。且最令人振奋的是,凤怜在信中告知他已知道秦亦的下落。沈日楚激动得手中汗湿一片。
快要见着秦亦了,要带他离开这个地方,远远的离开,回到柳州,他们可以过以前的生活。心存着简单的梦想,沈日楚快步走去和凤怜约好的地方。
又是青慈居,这天显得更加的凄清。冷冷的殿堂感受不到一点鲜明的生命力,这里的人不是痴呆就是疯子,听说凤怜也是从这里爬起来的。在沈日楚心里不曾鄙视过凤怜曾经的过去,也不曾崇拜过凤怜今时的地位,他只是无法想象,这样辛苦经营的感情真的能天长地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