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过去研究一下新的地理环境。”皇甫守笑着摆摆手,结束了颜墨的尴尬,他走去莫言的方向,贴近莫言身旁。
“情况怎么样?”皇甫守问。
“比相当糟糕稍微好一点儿。”莫言把碎石放到对方手中,“与其留在这里等炮弹,不如直接把这块地炸散了沉进海里,一了百了。”
“那我的项目就彻底沉海了。”皇甫守耸耸肩。
莫言往更靠近海边的位置走去:“项目多得是,又不缺这一个。”
皇甫守站在他身后,望着他的背影,海风吹动了领带,把话语送去莫言耳边:“我想在这个国家买一块地,为你修建一处住宅,让你可以睁开眼睛就看见海。”
“无聊。”莫言前进的步子稍稍减缓了半分,又继续往前走去。
几年前,皇甫守第一次占有了莫言的身体,清晨醒来时,皇甫守许诺今生定会好好待他,问莫言想要什么。
那时,莫言半睁着眼,挪了挪酸痛的腰,淡淡说道:“我想要一套房子,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海。”
脸颊发热,莫言以为皇甫守早就忘了那么多年前幼稚的誓约。
他往前走去,回忆接连不断地冒出,从青涩的相拥,到心悸的缠绵。脚下空落的声响牵动了敏锐的神经,地下已经空了,海水灌入了夹层。
莫言连连往后退,苦恼自己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去回忆那些久远的过往。
地,扯开一道裂缝,石块坠入海水,贴近海面的位置开始向下塌陷。莫言动作很快,却还是未能快过大面积的沉降。
落入海水的一瞬,一只手抓住了他,紧紧地抓住他,与他一起往下坠。
莫言微睁着眼,透过海水望着面前的人。水很冷,相握的手很暖。
皇甫守伸手揽住莫言的腰,伸手指了指上面。
莫言点点头,挥动手臂往上游。钻出水面的那一秒,终于再度得以自由的呼吸。
皇甫守依旧揽着莫言,他用手攀住石块边缘,想要推莫言上去,可边缘的石块松散地滚落水中,这片地已无稳固可言。
皇甫守用自己的背抵住坚硬的石壁,不让锋利的边缘划到对方的皮肤,他小心翼翼的,护着莫言在怀里。
一阵风吹过,有些阴冷,莫言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寒战。
皇甫守伸手环过他的肩头,稳住发抖的肩膀。
“莫言。”皇甫守轻声叫了一句,没有接下去的话语,他只是轻唤着对方的名字,均衡的心跳透过打湿的衬衣传到了莫言胸膛。
一下,一下,一下,最后就连心跳都不由同了频率。
莫言侧侧头,贴在皇甫守耳侧,他拽住皇甫守的胳膊,闭上了眼。
冰冷的海水快速地带走了体温,贴在一起的皮肤却升高了温度,呼吸慢慢地融在了一起。
颜墨很快带着专业救援队赶来,他郑重地道了歉,虽然皇甫守一直解释是他和莫言的不对,颜墨仍然对未能当一名称职的向导深感歉意。
回到皇宫,洗了澡换了衣服,莫言的体温却还是偏高,皇甫守放心不下,为他准备了感冒药。
待莫言吃完药,皇甫守拥住莫言,下巴枕在他肩上。
见皇甫守留在卧房半天不走,莫言为难地别过头:“今天不行,我感冒了。”
“我不怕传染。”皇甫守把莫言压在床上,双手扣住他的手腕,直直望着对方的脸。
莫言抿住嘴,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半天,他轻声说道:“随便你。”
皇甫守仿佛得到了特赦,开心地抱住莫言。
浴袍从床沿滑落地板,莫言勉强的适应着不停索要的亲吻,心跳快到异常,贴在一起的皮肤如燃烧般炙热。
狂热到迷乱的相拥,他不想要,这样他会觉得把自己完完整整的,毫无遮掩的交给了对方,把一切都交了出去。
他的意识开始减退,感冒药的药效带走了他的清醒,沉溺在皇甫守的索求之中。
屋外,一双惊恐的眼睛注视着这一切。
雪小月端着姜汤,表情僵硬地定在原地无法动弹。床上的那个人是她的哥哥,她崇拜而尊敬的哥哥,她幼时的保护伞,她久别重逢的亲人。
如今,却在一个男人身下呻吟。
皇甫守带莫言出行的原因,她已无心过问,丁点的好奇心都没有了。
第十八章:扑杀
时近凌晨一点,书房还亮着灯,夏于戎揉了揉了酸胀的眼睛,困倦地放下手中的笔。
颜墨端来一杯咖啡,递给夏于戎。
深褐色的液体带着些许浅红色,细密的泡沫紧贴杯沿,香醇的气息混入徐徐升起的热气。入口的苦味交杂一丝甜,余香在舌尖打了个转,在口内蔓延。
“陛下,请问还有什么吩咐?”颜墨问道。
夏于戎撑住沉重的头:“现在几点了?”
颜墨拿出口袋里的怀表,看了一眼时间:“还差三分钟一点。”
“已经这么晚了。”夏于戎喃喃自语,他想了想,看向对方,“你去休息吧,这儿没什么事了。”
“陛下尚未就寝,我怎么能够自己先去休息,请允许我留在这里。”颜墨站在原地,没有离开的意思。
“颜墨,”夏于戎轻轻拉住对方的领带,把颜墨拉了过来,他伸手抚过颜墨颈项上的吻痕,嘴角扬起了笑意,“没有我,你一个人寂寞得睡不着?”
颜墨红了脸,热气冲头上窜:“陛下,别再捉弄我了。”
夏于戎揽着他的腰,脸埋在他怀里,贪婪地吸取着熟悉的气味。呼吸穿透衬衣,沁入皮肤,颜墨知道自己的情绪又已经乱了,乱得一发不可收拾。每夜,他枕在对方的臂腕沉睡,唯有夏于戎的体温才能让他安然入睡。
他中了毒,无可救药的剧毒。
明明知道这一切不被允许,明明知道国家需要王,王需要子嗣,他却独占了王的宠爱。装作对旁人冷嘲热讽毫不在意,义无反顾地沦陷。
“颜墨,”夏于戎在对方怀里蹭了蹭,扬起脸,“拟定一份新的项目计划。”
“南区?”颜墨问。
夏于戎点点头,他松开了颜墨的腰,背靠座椅:“爆炸导致沿海区域的地理环境更加恶劣,地表脆弱的连一个人的重量都无法承受,不适宜再修建普通的疗养院。”
“那新的项目计划是?”
“水上疗养院。”夏于戎笑道。
“我明白了,我会尽快写好新的计划给你过目。”
“你去休息吧。”嘴角微微扬起,夏于戎戏谑,“在卧房等我,我一会儿就过去。”
“陛下。”拖长的尾音,颜墨扶了扶眼镜,掩饰自己的尴尬,“你应该更多的为国家的未来考虑,不能这么孩子气。”
“孩子气?难道我在床上的表现不够男人?”夏于戎笑意更浓,让颜墨更加的手足无措。
“陛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话结束在惊愕,夏于戎忽然站起身,吻了一下颜墨,他的眼神分外温柔:“我不会勉强你做决定。去还是留,我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没有挽回的余地?”
夏于戎摇摇头:“扑杀计划近期将启动,你可以认真地考虑考虑。从此回到海蛇组织,返回氏族,还是永远跟在我身边,当一名部落的叛徒。”
“陛下……”
“不用急着回答,我不希望你以后对今天的决定后悔。”皇甫守坐回桌前,他拿起笔,继续翻看厚厚的数据表。
颜墨把空了的咖啡杯放回托盘,端着托盘走出了书房。
房门关上,夏于戎拉开抽屉,取出一封机密信函。登基大典之后,海蛇组织内部出现了严重分裂,主张停战的领导者遭人惨杀。新的领导者主战,不仅肆意炸毁海岸给夏于戎一个下马威,还胆大妄为地把皇族人员的头颅挂在皇宫门前。他发来一封战书,要和夏于戎一决胜负,争夺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权。
夏于戎怎能不正面迎战。
可这位新的领导者,偏偏是颜墨的父亲,颜鹏。
夏于戎凝视桌面的资料许久,最后提起笔,签下了密令。
凌晨五点半,夏于戎入睡不足三个小时,颜墨醒了。卧房的窗没关紧,被风吹开,夜风灌入屋内,吹动了窗帷。
风吹在裸 露的后背有些冷,他往夏于戎怀里缩了缩,凝视着对方的睡脸。睡梦中的夏于戎没有了白天的严肃,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嘴角微微上扬,似乎进入了一个美丽的梦。
十七岁的身体承担着一国的重任,他不懂应不应该把对方当作小孩来看待。
于公,他是他的臣民,于私,他是他的恋人。
伸手环住对方的脖子,颜墨贴在夏于戎胸口,平稳的呼吸,均匀地心跳,一切真实又虚幻。
望着夏于戎的脸,颜墨想起了自己的眼镜,此刻正放在床头柜上,他翻过身伸手去拿眼镜。只是轻轻的一个动作,不想,夏于戎竟醒了。
夏于戎抱着他的腰,撒娇地蹭了蹭:“别走。”
“我不走。”颜墨带上眼镜,转过身来,吻了一下对方的眼角,“再睡一会儿吧,你需要休息。”
“颜墨,别离开我。”夏于戎加大了手臂上的力,声音低低地飘过颜墨耳边。
颜墨没有说话,他伸出手顺了顺对方的头发,然后迎上了对方的唇。一阵痛楚从心底深处涌出,苦涩停留在唇边,干裂的伤口无法愈合。
紧紧相拥,等待离别的时刻。
天,极为晴朗,白色的云朵轮廓清晰的漂浮蓝天之下,灰白色的城堡四周环绕着面积广阔的草坪。悠扬的钟声远远而来,白鸽在地面觅食。
圣像下,悬挂着一具尸体,全身荆棘捆绑,倒掉在空中。划破的颈项,未凝固的鲜血流过惊恐至扭曲的面孔,在地面聚集,与宫廷的祥和格格不入。
女仆的惨叫如同清晨的一曲不和谐篇章,打破了清晨的宁静。皇家卫队迅速带走了受到惊吓的女仆,一名侍卫急急地赶去了夏于戎的房间。
房间内,夏于戎张开双臂,颜墨为他穿上衬衣,扣上扣子,平了平衬衣的边缘。之后,颜墨拿来外套为他穿上。
敲门后,房门打开,侍卫走进屋来,他向夏于戎汇报了今晨的情况。
“遇害者身份确定没?”夏于戎拉了拉袖口,转过身来。
“是昨天应邀入宫的穆蓝侯爵。”
夏于戎颦眉,他垂下眼帘,思考片刻:“我知道的,你先下去吧。”
侍卫恭敬地退出房间,关上了房门。这时,颜墨往一侧退出两步,弯下腰,请求:“陛下,请允许我今天白天出门一趟。”
“你要回去?”夏于戎眼底一瞬即逝的不安。
“请给我一点时间,我想和父亲好好的谈一谈。”颜墨答道。
夏于戎想了想,笑了:“还回来吗?”
颜墨挪了挪唇,却意外地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他站在原地,看着对方。
“去吧。”夏于戎偏过头,掩藏住心底的失落,不去看颜墨。
“谢谢你,陛下。”
颜墨再度弯下腰,他的头埋得很低,深深的,久久的,鞠了一躬。
早餐时,莫言换了件浅蓝色暗纹的衬衣,他的感冒减轻了些,额头还略微发烫。他端起碗,却发现一道视线看向自己,很快又移开了。
他看向雪小月的方向:“怎么了?”
“没什么。”雪小月望着莫言,“哥,你的感冒怎么样了?”
“已经退烧了。”
“那就好。”雪小月勉强地笑了笑,低下头继续吃饭。
简单的对话,简单的有些不自然。
皇甫守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对劲,却也没在意,他放下筷子,对雪小月说:“今天我和莫言要出去,你一个人留在皇宫有没有什么问题?”
“今天也要出去?”雪小月显然感到意外。
皇甫守点点头:“项目还有很多问题需要现场处理。”
“我不能去吗?”雪小月问。
“不行。”莫言抢先说道,“那边的地理环境不好,随时有坍塌的危险,你留在宫里。”
“可是……”
“留在宫里。”莫言重复了一遍。
雪小月轻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吃饭,不再说话。
离开宫殿,皇甫守把莫言送到路口,拦了一辆车,目送莫言上车远去。他打开定位系统,记录跟踪目标的移动位置,每隔一段时间就发送给莫言一份。
他来到委托人安排的偏僻地点,取走了信函。将委托人给予的数据和莫言清晨接收的数据进行比较核对。
皇室和氏族的战争蓄势待发,混乱前的宁静已压抑至极致。
傍晚,皇甫守返回宫殿,等待许久的雪小月见只有一人回来,欣喜的心情不由沉了下去,她努力扬起笑:“皇甫先生,你回来了。”
“你没有别的问题要问我吗?”皇甫守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
雪小月一愣,随后笑得无力:“哥哥他今天还回来吗?”
“他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完,需要出去几天。”
“哥哥……”雪小月迟疑了,不懂如何开口,“你和哥哥真的只是朋友吗?昨天晚上……”
“你看见了?”明明是个疑问句,皇甫守的语气却很淡,淡的似乎是在陈述一件众所周知的事。
雪小月僵硬地点点头。
“讨厌我吗?讨厌我强占了你的亲人?还是讨厌莫言?讨厌他和男人在一起?”皇甫守问道。
雪小月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半天,缓缓说道:“哥哥是我唯一的亲人,虽然我的记忆并不能确定这层身份的真实,但我还是很开心哥哥的存在。
皇甫先生,你是我的恩人,无论是帮助我回国,给我工作,还是找到了哥哥,我都很感激你。
我明白,自己没有资格去过问你们的关系。但是,如果现在要我毫不在意的祝你们幸福,我办不到。
我不清楚这十多年都发生了什么,也不了解你们的情感到底处于怎样一种状态。仅仅是,我的亲人与我的恩人这样的相处方式,我无法适应。
如果你觉得这样的我,陷入了庸俗的社会认知,我很抱歉。”
皇甫守摇了摇头,笑了:“是我一厢情愿的情感把莫言卷入了现在这种关系,如果你无法接受,我希望你只讨厌我一个人,不要讨厌莫言。”
“皇甫先生,”雪小月顿了顿,“你喜欢哥哥吗?”
“我爱他,比任何人都爱。即使知道会万劫不复,仍无法自拔。”皇甫守的眼神暗淡了些。
“那,哥哥他喜欢你吗?”
皇甫守缓缓地闭上眼,摇头。
雪小月一脸惊讶:“为什么不放手?”
“放不下。心里总会抱有一丝期待,说不定哪一天,他也可以像我爱他那样,爱上我。”皇甫守的声音沉了下去。
“这样会很辛苦。”雪小月轻叹。
“能帮我一个忙吗?”皇甫守忽然问道。
雪小月迷惑地望着他。
“不要表现出知道了我和莫言的关系,他不喜欢别人知道,他会再也不准我碰他。”
雪小月犹豫片刻,点了点头,随后是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繁星满天,夜的宫殿分外宁静,夏于戎踱步到窗边,望着天幕发呆。
他失眠了。
颜墨没有回来。
第十九章: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