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洛丢弃的猎物,我没心情去捡。”
皇甫守的笑容暗淡了半分:“之前你说想去海边,我以为你会对这个环海小岛国的两周度假感兴趣。”
“这是两码事。”莫言指了指十字路口处的商厦,“前面停车,我不想继续引人注目。”
皇甫守独自一人走进会议室时,情绪不免低落。
张泽看了一眼他身旁空空如也,也明白了状况,他转向林洛:“既然莫言不肯去,这次任务还是由你俩完成。
明早委托人会派人来接你们,他会帮助你们进入皇宫,登基大典那天除掉目标。
目标身旁的警力非常庞大,多加小心。”
“这么多年了,难得一次两人度假,挺令人期待的。”林洛笑起来,他的笑容很轻,细长的眸子看去皇甫守。
关上会议室的门,皇甫守往电梯走去,他按下按钮,电梯自一楼缓缓上升。
林洛倚着墙,理了理领带,他看向皇甫守的背影:“六年了,你也该回到我身边了吧。”
“莫言需要我。”皇甫守答道。
林洛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来者不拒,去者不留,莫言只是图个方便罢了,他对你没有感情。当年,你对我说你爱他,想去他的身边陪着他,你相信迟早有一天他也会爱上你。
我答应了你的请求,不顾高层管理层的反对强行换了搭档。六年来,你的信心百倍还剩余多少?
时至今日,终不过停留在连接吻也没有的床伴关系。
替我转告莫言,他如果缺少的仅仅是个没有隐患的床伴,我可以为他找很多。而你,我将收回。”
电梯停在三十六楼,门打开,皇甫守走了进去,他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无言反驳林洛。
门合上的瞬间,皇甫守隐约听到林洛说了一句:“皇甫守,回来吧。”
傍晚,皇甫守煮好晚饭,门铃响了。门外是莫言,尽管皇甫守早就为他配了房门钥匙,可他却从没用过。
换了拖鞋,莫言直接走去餐桌,桌上放着热气腾腾的晚餐。每道菜完全按照莫言的喜好,莫言讨厌味精,皇甫守从不使用。
莫言不喜欢洋葱,不喜欢南瓜,不喜欢羊肉,不喜欢鱼,不喜欢油腻黏糊……
所有的所有,不曾在皇甫守准备的三餐里出现。
皇甫守清楚莫言喜欢什么颜色,讨厌什么颜色,他清楚莫言习惯几点起床,几点睡觉,他清楚莫言……
他清楚的太多,可莫言对他又知道多少?莫言可知道,他也会难过,也会心痛,也会感受到一部机械不应有的悲伤。
皇甫守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他拉过椅子在莫言身边坐下,夹了一夹莫言最喜欢的子姜牛肉给对方。
莫言茫然地抬起头,欲言又止,他低下头继续默默地吃饭。
皇甫守只是看着,静静地看着,他不饿,也没有胃口。他伸出手顺了顺莫言的头发,发丝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触感。
等到莫言吃完饭,皇甫守问道:“今晚可以做吗?”
莫言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明天要早起,事情很多,今晚会睡得很早。”
床伴,林洛的话在耳边响起,刺痛了皇甫守,他以为自己不在乎,可心却难受的真实。
皇甫守笑了,笑的有点累,有点痛:“明天早上,委托人会派人过来,我和林洛要出去两周时间。”
“这个我知道。”莫言点点头。
漫长的沉默,压抑得难以呼吸,皇甫守握紧拳头:“到了那边我会拍照片给你,大海的照片。”
莫言点头没有说话。
沉默延续,最终,皇甫守鼓起勇气,他抓住莫言的肩头:“我可以吻你吗?”
“为什么?”
简单的问话令皇甫守无言以对,半晌,他决定为自己六年的期待压一次赌注:“因为我爱你。”
“抱歉,我没法喜欢一部机器。”莫言别过目光。
有什么在一瞬间破的粉碎,皇甫守稳住了双手的颤抖,他松开莫言的肩头,自嘲地笑了:“说的也是。”
他转过身开始收拾碗筷,再也说不出一句话,直到莫言离开,他也没有再面对对方。
第八章:情恸
登上豪华游轮,皇甫守回望了一眼远处的城市,经历了漫长的黑夜,沉睡的都市正在逐渐苏醒。
日复一日,日复一日,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推进,无论谁在或是不在了,时间的脚步也不曾停顿半刻。
一轮红日从海平面升起,映亮了天空的白云,在海面落下长长的金光,皇甫守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刻的耀眼光芒,他把图片传给了莫言。
信息发出后,没有半点回音,皇甫守浅浅地扬起笑,他知道莫言今天事情多,没有时间回复他的消息。
图片一张接着一张,记录皇甫守所能看见的最佳角度的美丽风景。
林洛拿着一杯纯净水走到甲板,他站在皇甫守旁边,倚在护栏。海风拂过发丝,他望去天边初升的太阳,喝了一口杯中的水,笑了:“太久没出远门,关在城市里忘记了天有多广阔,人有多渺小。”
“你不喜欢海,不是吗?”皇甫守从众多照片挑选出几张照得好的传给莫言,就算莫言忙得没有时间看。
“确实不喜欢。”林洛看着蓝色的海水,宁静却又暗藏激情,“海太宽容,包容一切。在它面前,我的自私显得微小而可笑,我讨厌这种感觉。”
皇甫守发完信息,他把手机放回外套口袋,拿出一支烟点燃,微弱的星火闪烁,升空的轻烟被风吹散,烟灰如同难以平和的情绪四处散落。
船靠岸,皇甫守不再回头去看那一望无际的海,他的心情系在海平线更远的地方。
天色渐暗,皇甫守和林洛到达酒店,他们今夜将住在这儿,委托人明天才过来。
晚饭后,皇甫守回到房间整理照片。听到敲门声,他顿了顿,还是起身去开门。林洛站在门外,他一手拎着一瓶伏特加,一手夹着两个玻璃杯。
皇甫守侧过身,林洛走进屋来,他拉过椅子坐下:“陪我喝两杯怎样?”
林洛拧开瓶盖,透亮的液体滑入玻璃杯,他为皇甫守倒了一杯,随后为自己盛上半杯。
“杀手需要保持清醒,你应该少喝酒。”皇甫守坐在他对面。
林洛笑着端起杯子:“平时我也不喝,今天情况特别,我觉得你需要酒精。”
“就算暂时离开莫言身边,也还不至于沦落到依靠酒精麻痹神经的地步。”皇甫守并未伸手去拿酒杯。
“今夜没有酒精你会睡不着。”林洛拿起杯子轻碰了另一个杯子,一仰头,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喝吧,你真的需要。”
皇甫守有些疑惑:“为什么?”
“喝完我告诉你。”林洛笑道。
皇甫守半信半疑,他端起杯子喝完酒,询问的目光看去林洛。
林洛为自己和对方再次盛上酒,他的指尖划过杯沿,声音冷漠无情:“莫言今夜会有新的床伴。”
皇甫守心一紧,紧锁眉头拧不开,他半天没有说一句话,很久,低沉的声音传来:“这样的笑话一点儿也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直视皇甫守的视线,林洛摇摇头,“这样对你对他都好,他疲于感情束缚的相处关系,你也被这种虚幻的相拥迷惑双眼。结束毫无意义的身体关系,对你是种解脱。”
一股怒火自心底爆发,皇甫守猛然站起身,一把拽住林洛的领口,拖至眼前:“我的事不需要你来管,谁敢动他一根头发,我决不会放过你。”
“来不及了。”林洛伸手触上对方的脸,“他现在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做和你在一起时一样的事。”
皇甫守愤怒地扬手打开林洛的手,他翻出手机,按按键的手竟有一丝不稳。
他拨通了莫言的号码。
一声,两声,响到第三声,莫言拒绝接通,忙音传来。
皇甫守重播号码,只响了一声,挂断了。再播,再断,再播,再断,再播,再断……
皇甫守的心一点一点向着深不见底的黑暗下沉,他几乎无意识地拨打对方的号码,然后听着听筒里的忙音。
一声声痛彻心扉。
最后,忙音变成了关机。
“够了。”林洛一把抓过皇甫守的手机,“就这样放弃,这个人并不爱你,他不爱你。”
“还给我。”皇甫守的声音近乎咆哮,眼神却是木然,他朝林洛伸出手去,“手机给我,我要听他亲口告诉我。他讨厌和陌生人接触,他不会和别人在一起。”
“皇甫守……”林洛降低了音量。
皇甫守依旧木然地伸出手:“手机给我,我要听他亲口说。”
“别这样,他不会接你的电话。”林洛别开视线。
“这不是真的,不是他告诉我,我不会相信。”皇甫守无助地垂下头。
“皇甫守……”林洛轻唤,“放弃莫言,放弃他好不好?”
皇甫守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忘了上发条的闹钟,定格的秒针卡在破裂的外壳。压抑的声音止不住颤抖:“他不会和其他人在一起,他不会。”
久久的,林洛叹了一口气,他拿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电话接通,另一端传来陌生男子的声音:“你怎么会打电话过来?”
“莫言在你旁边没有?把手机给他。”林洛说道。
一会儿,莫言的声音传了过来,冷冷的,没有情感起伏:“有什么事?”
“皇甫守有话给你说。”
林洛伸手把手机递给皇甫守,皇甫守抓过手机,急躁的声音忽然温柔了,温柔的心痛:“莫言……”
安静了会儿,莫言说道:“照片我收到了,谢谢。”
“为什么?”皇甫守挪了挪唇,艰难地发出声音。
没有回答,皇甫守闭上眼,空气凝重的呼吸不能,一句爱你到了嘴边又咽下,皇甫守清楚,莫言不会喜欢一部机器。
不知是故意还是老天捉弄,对面出现了陌生的说话声:“我洗好了,你要不要洗个澡?”
耳边嗡嗡直响,皇甫守张开嘴又合上,没能发出丁点声音,心拧作一团,难受至极,皇甫守却笑了:“抱歉,一直自私的把你困在身边。”
说完,皇甫守挂断电话,这是第一次他在莫言之前结束了通话,他把手机还给林洛,淡淡一句:“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林洛欲言又止,走出房间。
皇甫守望去桌上的酒瓶,今夜,就算酒精麻醉,他也不可能睡得着。
他以为他可以改变什么,他以为六年可以获得些什么,一切只不过是自欺欺人,荒唐得可笑。
第九章:城堡
皇甫守没有喝酒,他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夜色,直至天空露出鱼白。
他晃了晃昏沉的头,拿出手机,望着通讯录里面的名字发呆。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按下了莫言的号码。
手机不再关机,响了几声之后,对方接通了他的电话。
皇甫守没有说话,莫言也没有说话,扼杀期待的静谧,一秒恍若百年。
无声持续着,通话时间的数字不停往前走,听筒里始终不见丁点声响,最后,莫言挂断了电话。
皇甫守耷拉着脑袋,手机从手中落下,掉在地毯上,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做什么。
上午,服务生送来一封请贴,邀请皇甫守进入皇宫会面,邀请者是岛国的三王子,夏于戎。
见皇甫守的情绪还算稳定,林洛不便多问,简单收拾了一下就跟着皇甫守出了门。
酒店门外,停着一辆深蓝色雅致加长型轿车,侍者恭敬地打开车门,等待客人上车。
车在沿海的宽阔道路上飞驰,远处,是历经几百年沧桑的城堡。
身着制服的皇家卫队守卫着偌大的宫殿。
车穿过面积广阔的花园,停在一幢灰白色的建筑前。侍者引领皇甫守和林洛来到了会客厅。
推开镶嵌金边的白色大门,一股暗香扑面而来。暗红花纹的地毯,雪白的墙面挂有历代皇室的画像,木质长桌,桌上放着一套精美的瓷制茶具,银色框架百花锦缎的欧式座椅。
皇甫守坐等片刻,一名十七岁的少年迈步进屋,他身旁跟着两名保镖。
刚进屋的少年就是夏于戎,他长得眉清目秀,肤色略微偏白,浅褐色的眼眸,量身剪裁的衬衣严谨中又有一丝随意。
他在皇甫守对面坐下,保镖寸步不离地站立一旁,下周的登基大典,夏于戎将成为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
与夏于戎的谈话内容远比意料简单,却与暗杀息息相关。
夏于戎是委托人要求除去的目标。
皇甫守收到邀请函时,也不禁有些疑惑。
“岛屿南延线尽头有一大片荒地,我想把它建成大型疗养院。”夏于戎缓缓说道,“我对土地开发不是太懂,想找置业公司的老板商量商量,又不知哪家公司可靠。素闻皇甫置业向来诚实守信,故邀皇甫先生过来。事出突然,皇甫先生不会介意吧。”
“承蒙王子厚爱。”皇甫守笑答,“如若不嫌弃,皇甫置业很荣幸与王子合作此项目。”
夏于戎的视线移去林洛那儿,他扬起笑,笑容很浅:“这位就是皇甫先生此行的翻译?”
“林洛,鼎盛翻译公司的高级翻译官。”皇甫守介绍道,“此次出行访问地点众多,不少偏僻的部落简直难以沟通,幸亏有翻译在。”
“皇甫先生这次是专程出来旅游?”夏于戎问。
皇甫守点点头:“准确说来,是在旅游中招揽项目,拓宽公司的合作领域,比如说和王子的合作。”
夏于戎若有所思,他命令一旁的保镖:“叫颜墨过来,我要和皇甫先生详谈疗养院的事。”
十五分钟后,颜墨走进会客厅。
他约莫二十五岁,个子不算太高,深灰色的西装更显纤细的身躯。细长的眸子掩于无框眼镜之下,看不透黑眸中真实的情绪。
他拿着一叠资料,站在夏于戎身侧:“殿下,你找我?”
“这位是皇甫置业的皇甫先生。”夏于戎说道,“我正在和他商量南区疗养院的事。”
颜墨闻言微微皱眉:“南区荒岛附近有海蛇群,每逢繁殖季节,海蛇绵延几千米。不仅如此,海蛇的聚集也导致海鹰的聚集,它们成群扑食海蛇。恳请你三思。”
“两栖海蛇虽数目众多,上岸产卵,但它们性情温和,对人没有攻击性;完全水栖的水蛇,蛇毒每克市场售价则非常可观。这样的小问题对皇甫置业来说应该不算难事吧?”夏于戎一挑眉,笑了,笑里藏着十七岁的年龄不应有的深意。
皇甫守回应了一个笑容:“既然王子如此信任,我一定全力以赴,建造一所令你称心如意的疗养院。”
夏于戎微笑颔首,对皇甫守的答复还算满意。
“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子批准。”皇甫守说,“我想去南边的荒区看看。”
“这个当然没问题。”夏于戎扭头看了一眼颜墨,“颜墨对那一区比较熟悉,就让他陪你们过去。”
随后,他站起身,和皇甫守握了一下手:“提前预祝合作愉快。”
海岛南延线尽头是一大片荒芜的区域,不同于这座小岛的繁荣,这里冷清得过度。荒区临海处居住有大量的海蛇,它们沿海嬉戏繁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