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后悔……
说是冥顽不灵也好,自作自受也好……
因为那是自己的决定啊……
他用手疲倦地揉揉眼睛,看着可伊不知所措的脸,轻声说:“抱歉,学姐,是我孟浪了,提了这样的
问题。”
可伊长舒一口气,室内沉寂的空气也仿佛重新流动了,她含糊地说:“没什么没什么……对了,这个
彩绮,一听说要她请客就这么拖拉,换个衣服这么慢!”借机转移了话题。
慕秋觉得天仿佛黑下来了,没开灯的室内他甚至看不太清楚,随口说:“时间是不早了呢。”
晴儿担心地看着他:“殷医生,你脸色很不好看呢,先喝点甜汤好不好?”
慕秋也觉得自己的双腿都直打颤,他点点头,慢慢地扶住桌边打算坐下来。
这边可伊刚跨出门,后面就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接着是晴儿惊慌的叫喊:“殷医生!殷医生!
护士长!沈医生快来呀!……”
可伊闻声回头,慕秋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地倒在地上,她一个箭步扑过来,把着脉搏扬声喊:“晴儿
!量血压,开静脉通道!推高糖!”
晴儿的小脸也吓得雪白,答应着正踉跄着要走,彩绮已神速地出现在门口,背后拖着大大的抢救车。
早上,当外科主任象往常一样迈着步子比别人都迟了一步地走进外科病区的时候,感到大家的神态似
乎有些异样,尤其是手下的兵们都没了平时志得意满的高谈阔论,而是围聚在办公室的角落里。
他往里面一望,立刻明白了,本该坐着殷慕秋的地方赫然坐着他最不想见的人:沈可伊!
可伊微微扬起下巴,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表情看着和她同在一室却显得那么格格不入的众人,心里叹
了一口气:果然,全是他的人啊,难怪慕秋在这里备受打击。
外科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再也不复往日的辉煌了,虽然表面上还欣欣向荣,但敏锐的人已可以轻易地
嗅出繁华之后的糜烂气息。
她的目光接触到彩绮的身影,彩绮双手交叉,对着她不引人注目地点点头。
外科主任终于操纵脸上的皮肤作出一个近乎是笑的表情:“这不是小沈嘛!”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办公
室,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热情,“回来有什么事呀?急诊忙不忙?”
“多谢主任关心了。”可伊揶揄的黑眼睛直视着他,倒反是主任尴尬地别转了头去,“我是来替班的
,昨天殷医生受凉发烧,不能值班,于是总值班紧急找我来代的。”
主任暗骂一句,表面上含糊地说:“这个小殷,生病也不说一声,我好早作安排嘛,还要总值班调度
,真是的,现在的年轻人……”
可伊把一张请假单塞到他面前,堵住了他的话:“这是内科的诊断书,请假三天。”
“这个……”跟在主任后面的主治迟疑地说,“按规定,需要有内科主任的许可和保健科的签字……
”他停下了,因为他清楚地看见了诊断书下面的两个签字。
“看清楚了?”可伊的笑依然是那么明朗,但却压得他们说不出话,“手续齐全,三证皆备,殷医生
人现在还躺在内科观察室里,如果你们外科有实际上的困难,也可以要求他放弃病假。”
主任假装宽容地说:“哪里哪里,只有三天而已,小小的困难我们可以克服嘛,殷医生就安心养病好
了。”
可伊把请假单放回桌子上,耸耸肩:“那最好,现在开始交班吧,我马上还要回急诊上班呢。”
看着她走开的背影,主治在主任身后低声地说,“怎么办,主任?”
主任绷紧了脸,过了一会儿才说:“不必管她,反正她现在在急诊,至于殷慕秋……时间还长着呢。
”
***
极目是一片白色,慕秋几乎以为自己躺在医院的研究室里,他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才使视线稍微集中
一点,发现自己躺在内科的观察室病床上,手上还挂着静脉点滴。
他转过头来,静静地享受着片刻的安详,从雷炎走后他就有了失眠的毛病,即使不是在值班的夜晚也
是一样,夜夜抱着枕头翻来覆去,始终无法成眠,连心跳都不规则了起来。
多久没有这样深重的睡眠了?象这样沉浸在死一般的睡眠中,连梦也不作一个的安详?有他的梦,和
没有他的梦都没有做,只是睡眠,什么也不想,什么也干扰不了的睡眠……
死一般的安详……
以为只有死了才能有的安详……
开门的声音很不合适宜地响起,慕秋笨拙地伸手到枕边摸起眼镜戴上,进来的是和可伊一届的内科医
生宁海,看见他睁着眼睛就笑眯眯地说:“睡美人醒啦?感觉怎么样?”
“学长别开玩笑了。”慕秋腼腆地说,刚要坐起来,又是一阵头晕。
“你躺着吧,等把这瓶能量合剂打完再说。”宁海听了听他的心率,又量了个血压,继续笑着说,“
低血压,低血糖,我说,你要在事业上出人头地也不是这么拼命的干法。”
慕秋落寞地笑笑:他还有事业吗?他什么都没了。
“好啦,可伊给你弄到了三天假期,你就趁这时候休息几天,身体是自己的,学弟,要战斗也得有本
钱的。”
慕秋意外地说:“三天休息?主任不会答应的……”
“她都替你代了个夜班了,估计如果你们主任要是以没有人值班管床当理由,可伊保证要替你上班,
估计你们主任也不会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所以,你就安心吧。”
默默地点点头,慕秋心里没来由地一阵酸楚,为什么自己都要让可伊来保护呢,自己还是那么没用吗
?即使调整了自己的心态,在现实中,自己还是一个无用的人吗?
“好了,你慢慢休息,我该去前面了。”宁海拍拍他的手,“回家也要三餐定时,你们外科医生到我
这儿来看胃出血的不少。”
他走到门边才加了一句:“当然啦,大部分都是喝酒喝的。”
慕秋也不禁一笑:“谢谢学长。”
“好啦好啦。”
宁海在身后关上门,可伊立刻迎上来:“怎么样?”
“还好。”宁海也收起了笑眯眯的表情,“好象已经忘了昨晚的事情了。”
“那就好。”可伊也吁了一口气。昨晚上慕秋起初只是个低血糖反应,后来也不知是不是压力太大,
他醒过来时竟然不顾自己虚弱的身体,要冲出去找人,一边哭着一边喃喃地喊着一个人的名字,可伊
在百忙之中还看见彩绮的眼睛突然发亮了。
接着就是她们竭力制止慕秋,可是已经失去理智的慕秋根本不听任何人说话,哪怕在地上爬也要爬出
去,一片混乱之中,叫了楼下骨科医生来帮忙才算给他打上安定针,疲劳加上药物的作用使慕秋不一
会就昏睡过去,可伊没办法,只好自己留下来值班,让彩绮把慕秋送到内科观察室来。
“象这样歇斯底里发作真丢我们男人的脸啊。”宁海感慨着。
可伊一脸‘真没见过世面’的表情看着他:“到我们外科呆三天,保证你得神经衰弱。”
“你们那滩混水,我是不淌的。”宁海摆手拒绝,“我的事完了,就看他自己的了。”
可伊不放心地探头看了看:“是啊,谁都帮不上忙了,昨天谢谢你啊。”
“老同学,客气什么。”
两人渐行渐远,声音也逐渐远去。
***
慕秋平躺了一会儿,等那阵眩晕的感觉过去,稍微好了一点之后,他欠起身,自己拔掉了输液针头。
这样安稳的睡眠,和醒来的不适,都说明了他被打了镇静剂,为什么要给他打镇静剂他不知道,昨晚
的事也只模模糊糊有个印象,但他知道,一定发生了什么事。
嗓子有些疼,是一夜没喝水,还是自己曾大声呼喊来着?
如果是后者,自己又喊了些什么?
有多少人听见了?
都是他羞于去面对的事情,慕秋于是又采取了消极的办法:落荒而逃了。
反正有三天的时间,就在这三天里,把纷乱的思绪理出个头绪来吧,不能再象以前那样,发生了什么
事都躲起来,不去想办法解决,而是假装看不见,也听不见……
再假装也没用啊,雷炎不会回来了……
自己也不能再这样下去,雷炎的事,工作的事,都到了不解决不行的地步了啊……
自己在工作上再苦再累也没有关系,可是,雷炎的事怎么办?如果自己不去找他,和他说个清楚,就
真的永远失去他了……
就算知道他讨厌自己,看不起自己,也要面对着他说清楚。
说完了之后,就是死在他面前也没关系。
他偷偷地溜出了急诊室,早上大家都在忙着,没有人注意到他,幸好昨晚彩绮细心地把他的外套也拿
到了这里,他不用再回到外科换衣服了。
匆匆地走下医院的楼梯,早上的太阳有些晃眼,他眯起眼睛,手扶着墙稳定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一辆不起眼的车滑到他面前,车窗摇下,露出一张年轻但阴沉的脸:“殷医生?”
慕秋怀疑地看着他:“我是,请问……”
“我是雷哥的手下,我叫阿龙。”脸色阴沉的年轻人自我介绍。
慕秋恍恍惚惚地记得雷炎入院时的那一大帮手下,其中好象有那么一张脸孔的样子,他的心又跳得不
规则起来,嗫嚅着说:“有—有什么事吗?”
“雷哥想见你,请你上车。”
慕秋陡地又是一阵眩晕,他勉力抑制住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点点头,嗓子干涩地说:“好。”
他要见自己了!
这是开始,还是结束呢?
也许,自己的命运,还是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吧!
[后记]各位大人啊,我和你们一样,迫不及待地等这两个人结束啊,相信我,真的!
纯医邪郎16
慕秋无言地看着车窗外川流不息的车辆,这个叫阿龙的年轻人似乎很寡言,只是专心开车,他好几次
张嘴要问雷炎的事,都因为怯懦而咽下了。
也许他也在打量自己吧,是啊,自己算是雷炎的什么人呢?他为什么要找自己过去呢?难道……雷炎
终于原谅他了?
慕秋摇头停止自己不切实际的想法,不会的,雷炎那样的男人言出必行,他说过的话也不会收回,找
自己过去肯定是为了别的事,那么,是什么呢?
车子逐渐离开了热闹的市区,向郊外的公路开去,周围的景色渐渐荒凉。
慕秋全身忽然一阵恶寒,他不得不勉强开口说:“请问……”
不等他问出口,阿龙就冷冷地说:“雷哥只交代我带你过去,没有交代别的。”
慕秋咽回想说的话,重又倒回椅座上,心中虽然疑云重重,但是事到如今,只有走走看了。
走了没有多远,车子开上一条小路,路的尽头可见一栋白色的建筑,中式风格,环绕着精心修剪过的
花园,在周围有十几个彪型大汉警惕地走来走去。
慕秋惊讶地望着这一切,难道这就是雷炎在混的黑社会?以前只在电影上看见过,他把自己带到这里
来干什么?
阿龙把车子停在门口,下车后为他打开车门:“请吧,医生,雷哥在等你。”
慕秋懵懵懂懂地下了车,不知所措地环视了一下四周,那些站岗的大汉们仿佛也对他很感兴趣,不停
地看着他。
“请吧,医生。”阿龙再说了一遍,慕秋才醒过神来,跟着他进去。
走廊里,门厅里,到处都是身上布满刺青,看上去凶神恶煞的打手,古色古香的家具,纯中国风味的
装饰,还有空气中浓烈的香烛气味,使慕秋一时差点分不清自己所在的时空。
大厅正中供奉着一尊关公的塑像,点着粗大的红烛,香炉里插着的香刚刚点上,几个正在整理供品的
人一见他们,立刻趋前低声说:“可来了,正等着呢。”
阿龙点点头:“路上不好走。”
“跟我来。”
慕秋跟在后面,手心不知不觉出了冷汗,他隐隐感到事情好象不是他所想象的那个样子,很可能有什
么重大的变故要发生了。
有人推开了两扇沉重的木门,阿龙回头看了慕秋一眼,大步走了进去。大声说:“人我带来了。”
慕秋心里忽然一阵乱跳:雷炎就在那里!在房间里!他要进去见他,无论如何也要去见他!有好多话
要和他说呢!
他忘记了害怕和不安,疾步走了进去,却大吃一惊,僵立在门口,同时,一个声音猛虎般地咆哮起来
:“你他妈的这是什么意思!”
慕秋进去的地方是一个比外面还大上几倍的厅,布置得象电影里黑社会的总堂,迎面也供奉着关公的
塑像,一张大得可怕的红木桌子旁,坐满了人,此刻,他们都转过身来看着门口,那目光,仿佛是野
兽看着闯入自己地盘的猎物。
雷炎就站在靠门口的桌边,满头黑发激烈地狂舞着,几乎变成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门口,慕秋下意
识地后退了一步,却被阿龙挡住了,用最平板的声音说:“江先生,人我带来了。”
坐在首位的一个中年男人微微地点头:“做得好,阿龙。”
雷炎猛地回头逼视着他,低哑地问:“这是什么意思,江先生?”
另一边立刻有人站起来大声呼喝:“雷小鬼你不要太嚣张了!卖B哥的面子才给你个位子坐,你不要以
为你可以上天了!敢对江先生这样讲话!信不信我剁你成九段!”
江先生挥手制止了那个人的说话,平静的面容上没有一丝不悦,反而和蔼地说:“雷炎,出来混最讲
的是道义两个字,有人指你出卖兄弟,也有人说你是冤枉的,为了你的清白,为了我们帮的前途,都
要把事情搞清楚,不能这么糊里糊涂地算了,你没有做,就不要激动。”
他几句话使得雷炎的情绪竟然平静了下来,不再那么剑拔弩张,大厅里也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出声
了。
“江先生。”沉默了一会,雷炎僵硬地开口,“事情是我引起的,不要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慕秋近乎贪婪地看着雷炎高大的身影,拿掉石膏,穿着黑色皮衣的他看来是那么帅气,好想扑上去紧
紧地抱着他,一生一世,再也不松手……
但是,你为什么都不回头看我一眼呢?
“不相干的人?”江先生轻笑一声,“你回头看看,不认识他吗?”
雷炎气馁地回头,和慕秋热切的目光对上,心中一凛,硬邦邦地说:“他是医院的医生。”
“就这样?”
“没错。”雷炎故意地大声说,“不然江先生你还以为他是我的什么人?”
虽然在心里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是假的!是假的!雷炎是为了保护自己才说的假话!但慕秋的心还是
开始痛了,痛得象要被撕成一千遍,一万遍……
“既然你这么说,就算是吧,那么,雷炎,阿铁去找你的时候,这个人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