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要成为众人的中心,化身为家族的骄傲如此容易。连我因为考上重点大学而一向对我这个哥哥不大看得上眼的弟弟,也忽然充分发挥感人的兄弟之情,然后高兴地在我手中接过他以前从来不敢想象、数目叫他惊讶的零花钱。
这些事情让我开心,嚣张的笑声让中信大厦整层的工作人员侧目。
徐阳文坐在椅子上安静地看我飞扬跋扈,但笑不语。
“我是不是很嚣张?” 大笑之后,我问他。
他说: “我喜欢。”
“如果你不喜欢,那怎么办?”
他锐利的眼睛盯得我心寒,又懒洋洋荡漾出纵容的笑意: “等我不喜欢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我嗤笑,徐阳文,你何必吓我?李穗扬是什么货色,今生有多少可以用的运气,只怕还是我清楚一点。
“魔法总有时限,我的十二点什么时候会到?”
徐阳文抓过我的手腕,讥讽地说: “穗扬,你以为自己是灰姑娘?”
“有什么不同?”
他回答我: “灰姑娘有王子。”
我望着他,这个时候我的眼睛一定又美又亮: “我有徐阳文。”
他愣了一下,脸色微变。
我趁这个时机,迎上他的唇………
男人和男人间的做爱,果然是接受的一方比较辛苦。
自然是受了好处的人要受苦,我成为理所当然的受方。
在缠绵的音乐中缠绵,在迤逦的景致中迤逦。我们接吻,或如蜻蜓点水,或如野兽撕咬彼此,爱痕在满身开花,朵朵不堪入目。
虽然很疼,但是徐阳文的温柔可以弥补这一个缺陷。整个过程,他都在我耳边说: “我很抱歉。”
他的声音低沉悦耳,象来自远古的吟唱,可以涤荡罪孽深重的灵魂。
我在他的低吟中起伏,被一波一波冲击过来的浪潮抛高,抛低。神智奇妙地没有遗失,我清楚身上正发生的一切。
徐阳文抚摸、亲吻、噬咬、进入、抽动。
我扭动、呻吟、抓咬、抿唇。
他喃喃: “我很抱歉”.
痛楚随呢喃而来,我蹙眉轻颤。
看来他也没有什么经验,因为我出了很多血,几乎以为我会就此流血而亡,其中浩荡程度,可与传闻中的女性子宫大出血相提并论。
我没有抱怨,到底----------是我勾引他。
如果说这次的勾引不是因为他给我的黑暗魔法,那是撒谎。
可是我记得他抱着我,在那一次,对我不断地说: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自此以后,再不曾听见他对我道歉。
终于把自己交了出去,我安心一点。不论得到什么,总要付出一点代价。不劳而获,让我害怕。
徐阳文对我很好,简直就是不可思议。
他让我尽情玩乐,甘之如饴为我收拾烂摊子。
我有比南瓜车水晶鞋更多的东西,例如:别墅;例如:一柜柜名牌西装。
他让所有人仰视我,把我塑造成他身边一个精明能干的年轻才俊。
他给我光环,让我、我妈、我弟弟在亲戚们面前吐气扬眉。
我渐成徐阳文身边一个不可少的影子。所谓影子,就是形影不离,跟前跟后,但是又没有太过实际的身份。虽然我顶着高级助理的光环,但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清楚,这不过是虚的。助理的工作,我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忠心。
何必为一个不需要自己卖命的人卖命?只需纵情玩乐便可。
本来关系良好,一件偶然发生的事,让我不得不开始痛苦的思考。
那天,和徐阳文一同从中信大厦出来,正要上车。
蓦然听见一声尖叫。
“李穗扬,你这个狐狸精!”一女子似乎埋伏已久,迎面向我狠狠扑来。纤纤十指,此刻成了伤人利器。
老实说,她虽然来势汹汹,毕竟及不上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未到面前,我已经醒悟到这是徐阳文的风流债。可叹可惜,这般美丽女子,竟会如此不顾礼仪失了神智,难道爱情真能让人疯狂?
反正徐阳文就在身前,何必我自损风度与她动手。
所以,我毫不惊惶,悠然自得冷眼看她扑来。
算盘打定,她人已扑来,我正等徐阳文充当一下冷血情人兼冷面英雄,不料“啪”一声,脸上已经挨了火辣辣一巴掌。
女人一掌得手,丝毫没有遇到想象中的躲避反抗,似乎有点诧异,象不知该如何继续,转头泪眼汪汪看着徐阳文。
我当场愣住,右手捂脸,转向徐阳文:“你为何不拦?”困惑无比。
徐阳文根本看也不看可怜兮兮的女人,反问:“你为何不躲?”
他问得理所当然,我感觉就象又被人赏了一记耳光。
无名怒火骤然狂涌,自尊自信似玻璃一样碎了一地。我欲开口,想说话时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这一刻,我蓦然发现一直沾沾自喜的好运并非如我所想。现在就是付出代价的时候。
付出代价的滋味真不好受,徐阳文冷冷看我,我猜想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冷眼旁观等着看好戏。瞧见我脸上掌印,他没有哈哈大笑出来已算有风度。
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尴尬愤恨,我不但发作不得,还作声不得,旁边的女人哼哼两声,似乎说你的价值也不过如此,更让我狼狈。
没有办法,唯有离场。
“好。”我切齿挤出一个好字,狠狠冷笑几声,捂着脸独自离开。
让他和那女人闹去吧,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狗男女。
极端愤怒。
说不出的愤怒。
说不出为何会这样愤怒。
我没有回家,更没有回任何属于徐阳文的地方。
捂着脸在街上游荡。
好久不曾在街上毫无目的地闲逛,自从认识徐阳文后,生活立即变得多姿多彩充满刺激,哪里还有闲逛的时间?
街上商铺林立,服装店前年轻美丽的售货员努力拍掌叫卖换季大减价的牛仔裤,冰冻奶茶外卖点站了一大群客人。
我盲目地走着,听着,看着,却无法融入热闹人群中。
满心都被愤怒控制着,不错,我极端愤怒。
徐阳文,徐阳文,徐阳文!这个可恶的名字,一直徘徊在我耳边。我想象着自己见到他时狠狠在他直挺的鼻梁上来一拳,想象着他痛哭流涕求我原谅,想象着我轻轻一笑把他永远抛之脑后。
我一边快意地想象着,一边清楚地知道,这些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阿Q似的想象到底还有起了作用,渐渐地,我不再如开始般愤怒。稍微平复的情绪让我开始思索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我会如此愤怒?
绝不是为了区区一个耳光。
更不是为了那么一个不算高明的女人。
我细心地思考着,从热闹的步行街头走到街尾已经有点累了,随意走进一家西餐厅,叫了一杯咖啡。
咖啡上桌的时候,我仍在思考这个问题。
渐渐地,我得出一个清晰的答案,因为我高估了自己在徐阳文心目中的地位。
对,就是这个原因。
因为高估,所以自取其辱;因为自取其辱,所以潜意识地自卑;因为自卑,所以愤怒。
“原来如此啊。”我自言自语轻叹一句,端起咖啡尝了一口。
咖啡不错,满口香醇。
我有点隐隐约约的高兴,因为这个答案远远比“我已经爱上徐阳文”“我为徐阳文对我的不重视而伤心”这些叫人心烦意乱的答案好多了。
喝完一杯咖啡,心情大佳地招手结帐。一人忽然出现在我面前。
“整整走了一条街。”徐阳文神色自若地坐在我对面。
我有点发愣,不知他是否一直跟踪在我身后。若他知道我曾胡思乱想许多可笑的东西,一定会说点刻薄话。
不过话说回来,假如他真的一直在后跟踪,那我又要调整刚刚关于自己在徐阳文心目中的定位答案。
“来道歉?”我冷冷看他。
“道歉?”徐阳文失笑:“你希望我道歉?”他用一个极为潇洒地手势招来侍者点了一杯咖啡,回头望着我。
我很想点头,可一旦点头,他下面恐怕会立即来一句“你以为自己是谁?”。我盯着他很久,让他看清楚我眸子中的不甘,才抽搐着嘴角说:“不是。”
他似乎早料到我会这样说,露出满意的笑容。
我忽然对自己发誓,从今天起,我要弄清楚自己的立场,摆正自己的位置。我不要失去徐阳文这条金子打造的凯子,也不要再让自尊碎得一地。
虽然难度挺大,但我一定要尽力而为。
“穗扬。”当我正在默默发誓时,徐阳文转到我身边的椅子上,看起来象打算和我说点悄悄话。
热气吹进我耳朵里,有点发痒。我挑一下眼眉:“嗯?”
“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他说。
他说得很淡,可很认真。不可思议地,我忽然心跳加快。
真的不可思议,他送我这么多东西,给我这么多钱,给我这么多光环,我从不曾试过这样心跳加速。就连我们在一起的第一晚,我也没有如此紧张过。
就象面前蓦然出现一团极美丽的云彩,我却不敢伸手去抓。一旦伸手,只会让云彩从指缝间溜走。
我刻意露出尖酸的嘴脸,轻轻哼了一声:“不会发生?你是指有人找我麻烦,还是指你袖手旁观的行为?”
他微笑着问:“你希望我指哪个?”
“你本事再大,也不能保证永远不会有人骂我是狐狸精。至于你袖手旁观,老实说,我觉得很符合你的冷血本性,为我改变太可惜了。”
他半眯眼睛听着我的冷嘲热讽,低声轻笑起来,在桌子底下抓住我的手,紧紧握住。
我瞥他一眼,暗自叮嘱自己记住前车之鉴,默默挣着把手缩回来。
挣了两下,徐阳文明白到我的意图,握得更紧,眼睛炯炯有神盯着我。
“你会气多久?”他问。
我说:“我不是女人,不会撒娇闹脾气,所以,你千万不要误会我现在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
徐阳文沉默下来。
咖啡送上来,他看也不看,盯着桌布上的精致花纹不知在思索什么。
“穗扬,我很冷血?”
“你认为呢?”
徐阳文被我堵了一句,似乎也有点着恼,把头转到另一边。我还在努力把手抽出他的掌心。
“是后者。”他忽然又把头转回来,对我说了一句。
“呃?”
他解释:“有人招惹你,我不会袖手旁观。”他深邃的目光盯着我,仿佛要看透我的五脏六腑,隔了一会,皱眉道:“你还在动?”他把手掌的劲道又加大两分,象告诉我再挣扎也逃不出他的掌握。
我也将眉头皱起,刚要开口,手忽然一松,徐阳文把手缩回去了。
“结帐。”他招来侍者。
“我请。”我忽然出声,掏出钱包。
他看着我:“为什么?”
“只是想你知道,”我语调冰冷,懒洋洋地抽出两张钱币,脸上却不禁露出一点带着狡黠的笑容:“我其实并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诧异过后,徐阳文温柔地笑了起来。
小风波很快过去,我痛苦的思考却只是个开始。
我对于徐阳文,徐阳文对于我,到底算得上什么?
在隐蔽的地方,我无声地问着自己。这个傻瓜式的问题困扰着我,隐隐约约中,我明白这个问题对于我将至关重要。
一个错误的答案,会令我万劫不复。
我曾经想问他到底如何认识我,开始对我有兴趣。
但我可以料想他嘲弄的语调---------在车上看见某个走路去饭店的小子,然后魔术棒一指,麻雀就变成凤凰。
但我知道,我的本质却是麻雀,就如灰姑娘一样,到了十二点,马车自然会变回南瓜,笑掉人家的大牙。
所以,舞会中每个小时,我都不愿虚度。
每一点剩余的音乐,我都要如饥渴的人一样享受到最后。
“说声爱我来听听。”我举着酒杯,对徐阳文嚣张地微笑。
他反问:“真的想听?”
这一问真是诛心,他在玩一个乐在其中的游戏,而我,是参加游戏的同伴还是玩具?
我讨厌他永远若无其事的笑容。
“徐阳文,你是否永远不会动心?”
“你说呢?”
“你不会爱上我对吗?”
“你这样认为?”
我问了很多问题,一个答案也没有得到,郁闷地灌了自己好几杯烈酒,趁机倒在他怀里。
“假如我在你怀里永远倒下,你会否从此长抱着我,直到我们的骨架粘在一起?”
徐阳文反问:“假如我现在一文不名,你是否会依然陪伴在我身旁,不离不弃?”
我哈哈大笑:“不要傻了,你以为现在是文艺故事时间?”我笑出眼泪,从他怀里勉强爬起,把他远远推开。
离开离开,若你一文不名,我就这样把你推开。
我愤怒地对自己狠狠把这答案重复了很多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在徐阳文怀里。他低头看我,指尖轻轻逗着我额前的头发,仿佛那是一件精致有趣的玩具。
看见我睁开眼睛,又笑着把指尖移到我睫毛上,扫得我眼睛一阵发痒。
“你昨晚醉了。”
“是吗?希望没有让你丢脸。”
“大大为我增光来着。”他失笑:“你当着众人的脸,连声发誓对我不离不弃。”
我指着他挺直的鼻子嗤笑:“你醉得不轻。”
我爱在入夜的时候偎依在他身旁,我总认为他有一天会对这种幼稚的举动厌烦,没料到他没有一点不满。
“今天没有星星。”
“嗯。”
“月亮也没有出来。”
“嗯。”
“明天恐怕不是晴天。”
“嗯。”
我不耐烦地掉头看他:“你难道只会这一个单字?”
徐阳文笑:“单字有什么不好?”
“当然不好,还不如日本新出产的电子娃娃,起码它会变换声调,唱七首不同的歌。”
“我不是电子娃娃。”
我不知为何会勃然大怒,欲发怒,又觉得理由不够。
当然,理由不够不是主因。主因是他比我有钱,乃是我命中财神。
我把满肚子气忍了下来,视线重新瞄准漆黑一片的天空:“你不想费劲和我说话,我也不能勉强。”
“我不需要说话。”徐阳文轻描淡写道:“你需要的,不过是我在你身边罢了。”
浑身的力气,被他一句话抽干。
“徐阳文,徐阳文,我不会这样傻……”我靠在他胸膛,喃喃自语。
他听到了,低头咬我的唇。
“是的,你不会。我相信你不会。”
他宠溺地向我保证。我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