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栖(女变男)+番外——流年轻抛

作者:流年轻抛  录入:10-07

他的双眸仿佛是坏掉的无法拧住的水龙头。原来男人的泪也可以化作汪洋,冲倒长城:“你一直都不醒,我就想你若真不能醒,我陪你去便是。现在,你终于醒了。不管是否有那虚无有无神佛,我立誓,日后凡见庙宇必诚心入内叩跪神灵,祝祷你永世康宁。尘,我喜欢你,是夫妻间的欢喜。我不求你回应,只要你答应我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

他此时的神情就像一个走丢了的孩子,我看着他,只觉屋顶又开始漏水,我说:“你抱抱我吧,我想念你的怀抱。拥抱过,你把刚才说的话统统都忘掉。”

书靖竹素日里的从容温雅寸寸碎裂在我眼前,肿胀双眸中溢满痛苦无助,将我狠狠揉入怀中:“不!我放不掉,再也忘不成放不开。尘,我要的不多,只是能陪着你就好。”

良久,他在我的沉默中,将我放回床榻:“尘,你歇会儿,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青城在我耳边说:“他能看出你的灵魂是女人吗?”

我不理。

他说你说话吧,他听不到。我摇头说不,他看不出。

青城说:“那他为何喜欢你?”

我说不知道。

青城说:“你喜欢他吗?”

我点头。

青城说:“那你为何不答应他?”

沉默半晌,我说:“不懂七情六欲的人不会明白。”

入夜,书靖竹喂我吃完药,拿一本书坐在我的榻前:“你困了就睡,我就在你身边守着。”

我让他不用这样,他不依:“对不起,以前欺你不知,我总与你同塌而眠,但我的本意真的只是想守着你。以后再不会这样卑鄙啦。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若君棋医不好你,我就带你离开这里。总有人能医好你的,若所有人都医不好,我就是你的手你的脚,咱们一辈子都在一起。”

靖竹,说着这样的话的你,知不知道我的心又多痛?为什么你的告白来得这样迟?

请你不要,不要再说对不起。青城一声对不起,我失去家人。你一声对不起,我负你情意。无论哪一个,我都承受不起。

方才他给我讲他为何在我昏迷了就要被人没顶时才找到我,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我的心思却已经不能用在这些东西上。如果我可以再多想一想,是不是以后就会少去一次灾难?可我只是合上眼不再看他,他吹熄灯,趴在我的床边。

我睁开眼,他一双眼静静看我。

好半晌,我又睁开眼,他一双眼眨也不眨地静静看我。

他伸手阖上我的眼睛:“睡吧。我只是怕你夜里难受,或者忽然不见。”

我阖目,他凝眸,一夜寂寂,相对不成眠。空气中,谁悄然叹息,惆怅了无言的月色。那远方,谁踩着拍子唱和歌:“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第二十七章

清晨第一缕光线穿透薄雾,我睁眼,他坐在床边,肿胀痕迹已经不明显的双眼布满血丝,神情却那样安宁。他轻轻笑,遮去昨夜如梦般激动神伤:“醒了?我吩咐人递水来帮你净脸,你想吃什么,我一并吩咐下去。”

“不用,我已经好啦。”掀开被子坐起,我迎着他讶异目光说道。

“尘,不要离开我。”

我再料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一句。呆呆注视他再度的满面凄然:“尘,你还记得吗?我曾说过你被我抱着保护时是很乖的。我带你去了哪里,你也就到了哪里。我当时想着,我该早早把你抱得远些,没什么别的人烦扰,等你好时,就我和你两个人在一起。”

他的脸笼在遐想与记忆之中,渐渐漾起一抹温柔的笑:“你那时赌气说我若扮成你妻子你就同我上路,我却故意把它当作真话,换上女装让你不能反悔。我心里是很开心的。我想若告诉你我对你的感情,你一定会嫌弃我远离我,所以,即使明明知道是假装,我也暗自高兴我和你在那段路上是夫妻。与这样的欢喜比起来,扮成女装又有什么关系?”

我目瞪口呆,再不能说出一句话。我与他,原来是抱着同样的心情走着那段美梦般的路途。我和他的心,曾经那样那样近,却同时在谨慎中那么那么远。

泰戈尔说: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生与死

而是 我站在你的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我就站在你的面前 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明明知道彼此相爱 却不能在一起

而是 明明无法抵挡这一股气息却还要故意装做毫不在意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不是 明明无法抵挡这一股气息却还要故意装做毫不在意

而是 用自己冷漠的心 为所爱的人挖了一条永远也无法跨越的沟渠。”

书靖竹,我爱你,比你喜欢我更多了一点点喜欢。

书靖竹,只是呢,我们不能够在一起。

书靖竹,不是我想要装作毫不在意,不是我去挖出那道沟渠,而是我与你纵然心灵平等,在这世界的铁则下,却有如云泥。偏还是一在天之涯,一在地之角,相差万里。

可是,尘晨,你甘心吗?甘心就这样被荒谬的规则摆布?甘心就这样离去?

书靖竹误解了我的沉默与呆怔,他从遐想中跌落,凄然的望着我:“我很卑鄙是不是?用那样的办法把你拐来,又不能保护你,害你受别人折磨。知道你经脉损坏,我很痛苦,可我心里还有一个声音,它很开心。它说这样我就有理由永远陪着你。现在,你身体好了,我要拿什么留住你?用什么办法让我可以永远陪着你?尘!”

他们说情爱是毒药,可是怎么办呢?我听着你的话,却想要与你同饮这杯毒。你说你卑鄙吗?为何我却有着欣喜?其实我比你更早吞下那毒,并且从未想过解开。我原本想要放弃,因为我失去了家人,不想再失去你的生命。可现在,我想赌。大不了,以我命共君命。

抚上他的脸庞,我的眼眸追着他的目光:“书靖竹,我有问题问你,你要好好回答”

他仔细端详我的神色,郑重点头:“好!”

“嘭”一声,房门从外面打开,我哀叹好事多磨。

亦匡见鬼一样看着我:“你,能动啦!”

书靖竹戒慎地盯着他,我坐回床榻懒散地笑:“自然。我早说我是被虚无赐予新的生命归来。他叹我冤屈,夜里托梦,治好我一身毁损经脉。”

“一定是靖竹暗地用了什么办法,你别借荒诞之事转移别人的注意。我早说过我不介意只留你一颗脑袋一张嘴,如今你囫囵着更好。总之,我留定你在我身边!”亦匡怒道。

“亦匡你……”

我扯扯书靖竹,阻止他说话,一边不紧不慢地问亦匡:“那你今日来,是要?”

“自然是带你走。”亦匡傲慢地扬起下巴。

感受到书靖竹臂上肌肉一紧,我握着他,不让他发作。

“太子殿下,你我一直纠缠着留与不留的问题,可你留下我能如何?你放心让蒙国之人帮你参详政事?还是你认为我能帮你平定沙场?”

“你昨日说过这答案我已不欠你。”亦匡露出扳回一局的得意。

“是,这答案你可以不跟我说,我只是想让你想清楚。如果只是因为我这张嘴巴,你大可让我呆在煜国境内,只要不谈政事军务,尘晨必扫径相迎。离开,无非是不想卷入是非之中。抗拒,只不过因为你表现得像要将我捕杀的猎者。面对你,逃离是一种习惯而不是必须。如果你答应我的建议,我即刻动身前往煜国,或者,等你们战事结束,整个天下已落在煜国指掌,我在哪里都是一样。这期间我就留在军营,你想闲谈,我亦会奉陪。”

书靖竹错愕地看着我,亦匡沉思,不发一语。

我想为自己和书靖竹找条活路。他不用为了我而与亦匡相抗,不用为了我被污为叛国,我也能够正大光明走入他生活的地方。

有时候,思维会撞上死路,纠结于一点,不能走出。一旦换种心境,也许就豁然开朗,只要亦匡配合。

忽然有些饿,让书靖竹叫人端饭过来,我拉着他一起开动。

“尘晨,你转变太快,我不能相信你,或者说,不知道要怎么相信你。”亦匡开尊口。

我吞咽下口中饭食,抬目看他:“你只是和我当初一样,总想着我一定会走,一定要离开,一旦想明白即使我留下也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那么我为什么不让自己轻松一点而非要与你对抗呢?只要你愿意,我们就能达成协议。其实我相信你也不是要与我谈论国事,我的建议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亦匡道:“好,你留在营中,战事结束就跟我回煜都承安。现在,你跟我回我的院落。”

“我说过再也不会离开他,他在哪,我去哪!”书靖竹。

“靖竹,你对他的态度你自己不觉奇怪吗?”亦匡。

两只爆竹要炸,我捂耳朵上前:“停!”

两只爆竹的焦点转变。

“亦匡,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亦匡不耐烦地冲我吼:“那你说。”

“我要留下也要自由。你若想与我闲谈也好争论也罢,我都欢迎,但那是以朋友的方式。在我眼中你不是太子,不是监军,只是亦匡,如是。也只有这样,你留下的,才是我。至于他,他的问题我们正要谈。”

“尘晨,你真是具备人所不及的放肆与自大。”亦匡冷笑。

“也许您要的是一个躯壳,或者等同于他人的灵魂?”我微笑。

亦匡从鼻子里恹恹地哼一声:“好!你们谈吧。”说罢转身离去。

咦?很好,不用我想办法赶人。亦匡在我昏迷醒来之后似乎是克制了,似乎又是更急切地在把我拉到他身边。这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书靖竹拉着我的手激动不已:“尘,你说你要留下?你真的决定好要留下来?你不会避开我,不会嫌弃我对你的感情?”

我垂头:“你为我的留下而高兴,就不担心亦匡再对我下手?”

“不,我不会给他机会,我要寸步不离守在你身边。!”他抬起我的脸,深邃眸光坚定,温柔情意潋滟。

“可是,如果我还是要走呢?”

他的目光黯淡下来:“你这次是逃离他还是逃离我呢?如果你要走,我会想办法帮你离开,但我也会跟你一起走,至于煜国,就当做书靖竹已死。你到哪,我就陪到哪,你就把我看成影子吧。”

只是影子吗?你和我一样,厌弃着禁锢捆绑的爱,不因为自己爱上了,付出着,就觉得自己可怜或伟大?是这样的呀。多好。

“这天下,即使不是今天,也迟早会落入煜国手中。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一个逃将,是不会被萧长玄轻易放过的,萧亦匡也不会放过我。”

“除非我死,否则绝不让他们动你,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我。”他急切地向我保证。

“可是,你还没回答我,身为一个逃将,你自己生死安危姑且不论,首先,你的父亲书振庭也会受牵连,若再背上叛国罪,你的九族也被你一人所累,这样子,也可以吗?”

情爱来临的一刻,往往不管不顾。可两个人在一起,又岂止是简单的拉拉手说声“爱”?所有的所有,你是否都考虑周详?如果我们只是为自己而活,这世界原本不需要那么多规则那么多无奈。

“如果真是这样,我一定会将你先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然后回去见陛下,把事情讲明白。他若放过我,我便回去找你;若不放,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毕竟我的感情不应该让别人背负,更不能让他人用性命去祭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

不过,你要相信我,咱俩不会面临这种情况,我永远也不会株连九族的。如果有什么事,我的父亲也不会承担任何责任。”

不懂为什么他说到最后,会流露出淡淡的讥讽,但他的回答让我开心。我爱着的,是一个值得一生携手的伴侣,而不是被突来的风花雪月遮掩迷惑的过客。

“那,你的感情如果为家人不齿,为世人诟病,你该怎么办呢?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世界男子之间的感情必然被视为不伦。你又如何确定你喜欢我?”

一旦决定在一起,这个世界,或许除了彼此外,都会成为这场爱情厮守的阻力,这样缺乏自由的强权文化里,你,真的有勇气迈出这一步?真的明白自己将要面对什么?

“要与谁过一辈子,是我自己的事,不与外人相干。至于家人,尘,你放心。曾经让我无奈的事情,如今,我无比感谢上苍。我的家人无需让我介怀。

尘,我喜欢你,喜欢你这样一个人。换作别的男子,我会觉得不可思议。换作女子,我已无心。如果连这样的喜欢都不能确定,我就不配说要守在你身边。”

不用介怀吗?靖竹,你的心难道也遮掩了别人所不知的伤痕?

他与我并排坐在床榻,声音有些悠远:“尘,我有一个很长的故事要告诉你,面对你,我不想遮掩任何秘密。只是,这个地方并不适宜。”

我将头偏向他的肩,愉悦地笑了:“书靖竹,你要记住今天对我所做的承诺。你的故事现在讲不成,那你就听听我的吧。”

他的肌肉在我靠近的一瞬,紧绷。慢慢,放松,手试探地揽过我的身子,在他胸前帮我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嗯。我会记住我的承诺。”

我摸出脖子上的锦袋,将它取下。里面的纸张被浸湿又变干,一部分黏在袋子内侧上。展开皱巴巴的一张张纸,上面的墨迹晕染成恶心的轨迹。水牢里的水再冷,也不及我魂魄落下的泪苍凉。几乎把心,冻伤。

那几张被我千挑万选留下的记录,即使闭着眼睛也能按顺序背出上面的字迹。我隐去变成乞儿的悲惨,隐去初来时惶恐不安,用轻快的语气告诉他们我在这孤单的异世为数不多的美好。直到那一天,书靖竹、亦匡到来,我从噩梦中惊醒,依然希冀回去。

可那个世界已经有了一个张锦如,我再也回不去。我的牵挂和想念,有处依附,无处邮寄。一直以来知道回家的希望渺茫,和,眼睁睁见到我的家人,我却再也不能跨越我与他们之间的时光之门,这是无法用言语来勾勒的天壤之别。

幸好,他们过得幸福。

我的身体里住进了从这个世界飘去的,从我现下这具身体里飘走的,魂魄。他替我活在原本的世界,替我奉养我的父母,疼爱我的弟弟,这比让我的家人承受丧失亲人的痛苦要好了太多太多。我应该知足。

书靖竹,为什么我不在乎蒙煜之分,为什么我不知道威帝。很简单,我是一抹不属于这个世间的魂,却飘进属于这个世界的一具身体。我的身体看似经历了五年的成长,可在我灵魂里,因为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文明间的巨大落差,我活在了永远的二十岁,没有成长。

“如果你能接受这一切,如果你真的爱我,非关性别,非关躯体,那么我还有话要告诉你。”我蜷在他怀里,二十年的泪,五年的希冀,在这几日里统统流走,在空洞苍白中等待着命运将要对我的赐予。

他轻柔地擦拭着我的泪,可击溃了五年盼望的悲伤怎会如此轻易就放过我。他的脸摩挲着我的面颊,他的唇像蝶翼般拂过我的眉眼脸庞:“我爱你,非关性别,非关躯体,只因你这一抹魂魄住在了这里。”

他指着我的心口,温柔地说着。

“你的父母是爱你的,但老天已经又送了一个你过去他们身边。我也是爱你的,所以老天把你带到了这里。不要哭,即使隔着时光之门,你也应该能感受到你父母对你的关心。那边的小如有多幸福,这边的你就应该有多快乐。你从没有失去他们的爱,还多了一个我陪伴在你身边,这样不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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