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说那是人界的土地,格瑞呃,伊恩行吗?西雷斯说,继续往前走。
哦,随便。伊恩摆摆手,虽然刚认识就叫名字太亲密了点,而且由这个完全视他为无物的人说起来
实在很奇怪,但现在他可没心思管这个。你说不是人界的土地是什么意思?难道那里是
没错,地狱。西雷斯语调轻松地说,拽回叫着好多蝴蝶的女孩,她留恋地把手伸向空中,像支
正在许愿的纤细兰花,伊恩这才发现下雪了。
天空阴沉得吓人,明明是上午,层层的乌云把城市整个儿吞了进去让,周围一片昏暗,行人步履匆匆。
它长得什么样子?西雷斯问。
伊恩回忆起来就觉得难受,但他还是说道,看上去像个人类,我可看不出来年纪,它的半个脑袋都在
污泥里。他没有瞳仁,只有瞳孔是一点血红,天哪,我从没见过那种邪恶的眼睛!你刚才说它在附近,
附近没有地狱
看上去是个纯血的魔鬼。西雷斯喃喃地说,我们不能让它出来,夏洛特?他对旁边的女孩儿说
。
女孩儿格格笑起来,天平,该死的天平又斜了好疼她翻找自己的口袋,从里面拿出一个装
着白色粉末的塑料袋,伊恩眼明手快一把把它夺过来,你不能再吸了,小姐,局里那些人是干什么的
,居然连这种东西都没发现。他说。
你得把它还我。夏洛特说,追着伊恩试图要回她的毒品,两人绕着西雷斯转圈。你不能拿走上帝
,我抓不住它的宝座,它自己不爱我我没话说,但有人敢多事阻止我一定杀了他她语无伦次地说
。
管管她,西雷斯!再吸她会死的!伊恩叫道,虽然恶魔在前,但是警察的职责一样不能丢弃。
她不会死的。西雷斯说,他从伊恩手里抓过毒品,一把撕开袋子,一阵风吹过,白粉飞得一点儿不
剩。夏洛特大叫一声,一脸痛苦地看着这一幕,好像她男朋友死了似的。
和你的上帝说再见,夏洛特。西雷斯冷酷地说。
女孩蹲在地上开始哭。
西雷斯显然很习惯她的行为,没有丝毫不自在的样子。他看了下表,你自己搭车回去,夏洛特。
等一下,你就这么把她留在这里?伊恩叫道。
西雷斯停下脚步,慢吞吞地抽了口烟,回过头。然后用一副冷漠的语气开口,我想起来了,夏洛特,
这次轮到你干活了。他对伤心的女孩说。
她现在不能做任何事,她吸了毒,神志不清醒!伊恩叫道。
关你什么事。
伊恩简直想掐死这个冷酷的男人,他整个人像冰头一样冷硬,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怕冷,明明和这冬风
一个德性!
我是警察,如果你敢这么干,我就以无照驾驶的罪名逮捕你!他说。
西雷斯愣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平凡的人类会来这么一招,他只好张开双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我现在知道警察是干什么的了。他嘲讽地嘀咕。
两人一起看着继续啜泣的女孩儿,她在寒风中悲惨得像冤死的女鬼。
虽然一直试图找到这个人,但是现在伊恩和他呆在一起都感到厌恶,他告诉自己现在还不能放他走,这
个人知道太多事。
包括自己最恐惧的事。
他吸了口气。我希望你解释一下那魔鬼在附近的意思,西雷斯。他问。
西雷斯摸着下巴打量他,像在忖思怎么向一个傻瓜解释这么复杂的问题。这又关你什么事了,长官?
他问。
我梦到了那东西!还差点被魔鬼吞了!伊恩大叫。
你可以回妈妈的怀抱大哭一场,现在快滚吧。西雷斯用一副严肃的语调说,然后一把把哭声渐小的
女孩拽起来,你哭够了吗,夏洛特?他粗暴地问。
还没有,耐心点儿阿尔封斯,梦总比现实让人留恋。女孩忧郁地说,语调倒是清醒了很多。你知
道那白粉有多贵吗?
你多喝些酒也有一样的效果,干嘛非去吸那么贵的毒呢。
伊恩觉得自己不幸来到了监狱里,或是某个红灯区,耳边回荡的全是熟悉的语法和单词。
他试图把话题扯回来。各位,一个魔鬼三番四次出现在我梦里,据说它想到人间来,你们有没有什么
办法
小点声,小点声,这里还有宿醉者呢!夏洛特叫道,懒洋洋地摆了摆手,我想起来了,你们刚才
在谈某些杂种想把一个上位魔鬼放到人间,打破平衡,并且现在它已经露出一个头
西雷斯说它在附近,但我从没有见过那种地方!它到底是在伊恩说。
恶魔是不可能以原型来到人间的,它们在人界有一个属于人类的肉体。夏洛特说,而精神体一直
被囚禁在地狱,直到有人把它从里头放出来。你看到的家伙,肉体显然就在这个城市,而他灵魂中的恶
魔本体刚刚露出一个头。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举止沉重,全没了刚才的轻盈。当它完全从泥巴里钻出来,那么就有一个上位
魔鬼在人界复活了,该死的!她揉着眉心,显然正在头疼。
你是说我们要去找一个身为魔鬼本体的人类?伊恩说。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不是我们。西雷斯说,拽住夏洛特,再见,长官。
你不能这么走掉!伊恩叫道,跟上他的步伐。
啊哈,我就要走了,你又要把我铐起来带回警局吗?西雷斯说。
好吧,你最好祈祷我今晚别再做梦,不然我发誓会把你铐回去!伊恩叫道,我不知道你有多厉害
,如果你不能把它烧成灰,我会直接找你,就像它看到了我,会直接来找我!
他前面的两人不期然地停下动作,转头看他。
他们表情惊讶又同情,像是跟前刚刚有个医生,向他们宣布自己得了癌症,活不过一个星期了。
什么?伊恩不安地问。
你说它看到你了?西雷斯问。
伊恩紧张地点头。
你恐怕有麻烦了,长官。女孩说。
它会来找我,是吗?伊恩说,发现自己对这个事实一点儿也不惊讶。他只是梦到魔鬼,或是他
不是梦到魔鬼,在他直视它眼瞳的一瞬间他就知道了,那邪恶的气息已经沾上了他的身体,永远不可能
摆脱。
显然它还挺厉害的,没解封就能查觉到梦中的窥探者。夏洛特忧郁地说。
恭喜我们的长官以后每晚有恶魔做伴。西雷斯笑着弹掉他的烟灰,好像这真是个笑话似的。
伊恩大口呼吸,却难以找到空气。
夏洛特同情地看着他,虽然阿尔封斯说话不太中听,但是的,长官,你恐怕每晚都会梦到它,现在显
然那条小路不是你单方面的了,当它看到你的一瞬间,就已经打通了反溯的道路,你是它复活的第
一个祭品。
真可怜。西雷斯毫无同情心地说,转身就走。
夏洛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去哪?
回家。西雷斯说。
我们不能把他丢下,他的梦也许可以帮我们找到那个魔鬼夏洛特说。
关我什么事,那是你的工作。西雷斯说。
别开玩笑了!那个瘾君子提高声音,我根本做不了
那就不做。
按规章上位魔鬼是我们共同的义务,你不能让一个被病痛折磨的可怜女孩自己干这种事夏洛特
叫道。
你们根本不可能赢。伊恩说。
只要他闭上眼睛,就会想起那从污秽中爬出的东西,感到黑暗的气息正渗入他的灵魂。像小小的蚂蚁一
样无法抵抗强大沉重的车轮,他们拥有的是血肉的躯体,脆弱的生命,而想要狩猎他们的却是来自地狱
的魔鬼!
人类不可能战胜那种东西他说。
该死的!好疼!夏洛特狠狠地咒骂,她的声音尖锐而愤怒,把伊恩吓了一跳。
女孩单膝跪在地上,浑身都在发抖。她从口袋里抓住什么东西,然后一仰头全灌进嘴里。
你吃了什么?伊恩大叫,抓住她的肩膀晃动。强力止痛片?感冒药?迷幻药?强力胶?肯定不是什
么好东西,老天哪,他要靠什么人来拯救他啊,一个冷漠自私的男人和一个瘾君子的小女孩!
我只是觉得疼,别他妈管我!夏洛特挥开他,眼神已经开始焕散。她慢慢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
走,整个身体都被可卡因的梦幻效果所占据,脚步虚浮的像踩在云端。
她晃着之字形路线来到一个冷清的广场,大部分人都很繁忙,脚步匆匆地奔向各自的目的地,于是这里
就意外地空出了一大片的灰色空间。
暗色的建筑和同样水泥色的鸽子们只让它更加寂寞和萧索,无尽的铅灰色天空压下来,她单薄的身影像
被卷入了狂风中的叶片,脆弱而恍惚地浮动,转眼就会被吞没。
然后,毫无预兆地,一双巨大的翅膀在她后背展开。
天空仿佛一下子亮了起来!一双如此洁白的羽翼,在这片忧郁和阴暗中肆无忌惮地展开!它是如此巨大
,伊恩从没想过那翅膀竟有那么大,足有十几尺长,美丽得像能拥抱住整个阴郁的世界。
夏洛特转了个圈儿,大笑道,嘿,欢迎到《痛苦的天使》拍摄现场!她大声嚷嚷。
和那美丽翅膀不相称的,那个瘾君子转着之字形的路线跑到西雷斯跟前,一把抱住他。伊恩根本做不出
什么反应,只是看着这一幕,忖思自己是不是眼晴花了,因为太大的压力或是潜意识渴望救赎什么的。
夏洛特几乎整个儿挂在西雷斯身上,态度像飞奔回她男朋友怀中的恋爱女孩。别阴沉着脸,我的阿尔
封斯,你最近太压抑了?亲爱的,我可以帮我们彼此一个忙她柔声说,亲了下那个表情冰冷男人
的脸颊。
伊恩张大嘴巴,照他这个俗人的观点来看这位天使好像在勾引那个魔鬼一样的男人?当然这只
是他世俗的观点天哪,她的手伸到了他的衣服下面!
西雷斯粗暴地把夏洛特推开,迷糊中的天使狼狈地坐在地上,另一个人左右看了一下,找到一截绑在水
笼头上的皮管,大概是用来浇花的。他打开水笼头,然后在这寒冷的天气,毫不犹豫地喷涌而出的冷水
朝夏洛特身上浇过去。
女孩发出一声尖叫,我醒了!我醒了!她大叫着躲开冷水的冲击,而在她清醒的一瞬间,她的翅膀
迅速收拢,像蜘蛛的脚一样,溶合成一条细细的光翼,收拢后便再也不见形状。
伊恩还没有从看到翅膀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但又心惊胆战地猜测着他俩的关系。
西雷斯面无表情地把水笼头丢掉,欢迎回到现实,天使。他说。
虽然是天使,可是在这种天气下被水浇透也不是好玩的。夏洛特的黑发不停向下滴水,她缩成一团瑟瑟
发抖,伊恩连忙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披在她身上,手中的触感娇小而削瘦,她确实只是个小女孩,有着
孩子发育中的身躯,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心疼地想。
更为她那个同事粗暴的行为感到痛恨!
西雷斯叼着烟,只顾着走自己的路。伊恩扶着她,生怕这柔弱的宝物碎裂,他看到前面有一个商场,他
用命令的语气对前面的人说,我们到商场去。那里应该有充足的暖气。
西雷斯无所谓地耸耸肩,他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商场是个不错的选择。
外头的大屏幕正在放一部枪战片,夏洛特好奇地盯着屏幕,一个男人正用枪指着另一个的额头,动情地
诉说一堆怨恨。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女孩攥着拳头,兴奋地叫道。
砰的一声,屏幕里的人开枪了,另一个人躺在地上,脑袋上冒出一个血洞。
耶哈!女孩欢呼,好像看到一朵烟花在夜空中爆开。
这东西真是天使?伊恩不能理解地想。
第三章停车场里的怪物-1
商场暖气开得果然很足,夏洛特小小舒了口气,一手抓住西雷斯的袖子,好像生怕他会溜掉。
要买些衣服吗?你的全湿了。伊恩小心翼翼地说,西雷斯发出一个嘲笑的鼻音。
夏洛特点点头,发着抖给自己找了些干燥的衣服,整个过程她一直拽着西雷斯的袖子。
你换衣服时就不用拉着我了吧。西雷斯说。
如果你想逃跑,我知道你家住在哪!夏洛特威胁,砰地一声把洗手间的门关上,开始换衣服。西雷
斯耐心地等她换完衣服,又看着伊恩像对待易碎物品一样把她安顿到顾客休息区的椅子上做好,然后表
示要为她买一杯热咖啡,在夏洛特威胁的目光下,西雷斯不情愿地掏出钱夹。
如果你不留下来帮忙,我就告诉范斯你根本没有来保释我,你自己交那笔保释金!夏洛特继续威胁
道。
可保释单上签着我的名字。西雷斯说,把钱交给伊恩。
我会说我跟本没有被抓进警察局过,都是误会一场。夏洛特冷哼,本来就是场该死的误会,我只
让得昨晚喝得有点儿过头,那些可爱的人儿把我给带到什么地方来了她拍拍脑袋,一点也不记得
前一个混乱的夜晚。
他可以在警局的记录里查到另一个人不甘心地分辨。
我可以保证他什么也查不到。伊恩说,拿着两杯咖啡走过来。不过刚说完他就有点儿后悔,他并不
想和这个男人混在一起。
西雷斯恶狠狠地瞪着他,伊恩努力做了个我可不怕你的表情,在女孩的另一侧坐下,把咖啡递给她
。
好了,现在我们达成一致了。夏洛特愉快地总结,我们可以商量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我饿了。西雷斯说,转头去看后面,隔着一层强化玻璃的是个中餐厅,食物们炫耀着诱人的色泽。
旁边的餐桌正好端上来一笼小笼包,热气升腾,一个个精致得像艺术品,伊恩觉得西雷斯的灵魂已经钻
进了餐馆里,只在外头徒留了一具躯壳。
夏洛特正用一副亲密的语气说道,我们可以通过伊恩和那杂种的联系,进行回溯,看看那家伙钻出来
了多少之类的,也许还能瞟到它在人界的身体是谁。
去吧,我去买杯咖啡。西雷斯露骨地说,伊恩买了两杯,他和夏洛特一人一杯,正愉快地喝着
。
伊恩毫不客气地朝他做了个再见的手势,一点也不觉得不妥,尊敬是相互的。
好吧,我们得去看看。夏洛特在旁边说。
伊恩怔了一下,现在?呃,如果你需要的话你真的是天使吗?他好奇地问。
和那个魔鬼的情况差不多,被关在血肉之躯体的可怜生物。夏洛特说,你准备好了吗?
什么?伊恩说。
你准备好了吗?我们这就要过去了。
等一下,你该不会说在这里伊恩看着人来人往的商场,人群推着购物车,或拎着各色纸袋
,说说笑笑地享受购物的乐趣。
他指指脚下,不确定地说,你是说,我们就要从这个地方过去?
嘿,你不能歧视商场,我爱商场。夏洛特说。
不会有很大的动静吧?伊恩问。
不,只是做一下梦。夏洛特说。
西雷斯远远地拿着杯热咖啡逛过来,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跷着腿左右张望,对他们的话题毫不感兴趣
。像个被强迫留堂的小男孩,伊恩不能想像一个成年男人怎么会任性成这个样子。
伊恩深深吸了口气,那要做什么?
在经历了这么多事后,再有点儿什么神奇事件发生,又有什么奇怪的呢。反正不管将要发生什么,他都
绝不能在西雷斯跟前示弱,如果那家伙这德性也能帮助天使的话,自己可没理由退缩。
夏洛特转向伊恩,双手捧住他的脸,那姿势像情人在互相凝视,让伊恩有点儿不好意思。
但这两位同事虽然性格不同,可是行事也许同样粗暴。夏洛特并不是个有耐心讲解的人,在看到她绿色
眼珠渗出点点金黄时,伊恩这才突然意识到,梦已经开始了。
那有点儿像阳光透过树叶,一点一点、令人愉快地把绿色吞没,她的一双眼睛变成了金黄色,而他也愉
快地被这股暖意吞没了。
但快乐只是一瞬间,然后他意外地发现自己回到了那片荒芜的土地,沼泽的旁边,那怪物已经露出了整
个头颅个半个脖子,血红的瞳仁死死盯着他们,这次没有再狰笑,它用一副贪婪的表情看着旁边的生物
。
天使。伊恩转过脸,这次,他看到的是另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