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问你十天前这里发生了什么?西雷斯不耐烦地问。
你可以等它慢慢回忆,恶灵们的记忆力都不太好,它们只记得住可怕和残忍的事,并且不断强化它,
问话的话,死人从不是好选择。艾敏向他建议。
我的儿子死了他是个好孩子,我让他去从军,我想那能煅炼他的荣誉感,我也是个军人,我
以此为傲。恶灵喃喃地说,他被派去一个城镇执行任务,那里人都疯了他们杀死自己的孩子,
说魔鬼潜藏在他们中间!大人们哭着把自己的孩子带到广场上,然后冷酷地看着他们被活活烧死如
果有母亲想带着孩子逃走,他们会把她抓回来,钉在十字架上,看着自己的孩子尖叫着死去
我从来不知道这种事。伊恩不可置信地说。
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发生的了不过从铁丝网看来,应该也不是太久。西雷斯说,有很多事都被
政府隐瞒了。
真的有恶魔吗?
可能是真的,也可能不是,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驱魔人冷淡地说。
整个城市陷入疯狂的氛围,我的儿子受命去平息那里的混乱,但那些人疯了!他们攻击一切试图
阻止他们愚昧行为的人!恶灵号叫,我的孩子!我的孩子他们把他反折起来,用带尖刺的铁丝
绑在操场的铁网上!一个又一个,绑了一条街
幸好它还没本事重现那场面艾敏小声说。
这太疯狂了!伊恩说。
直到我找到那些他们藏起来的相片我儿子被反折在铁丝网上的照片,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想
后来我也疯了,我毁了那个城镇,它是所多玛之城,它应该被毁灭
你有能力毁掉一个城市?伊恩问。
那并不困难,只要一个命令,军队只执行命令。而我恰巧是有权力下命令的人。恶灵说,我让他
们毁了那里的一切,无论是孩子还是没逃出去的母亲,我什么也不想看到,它们都是噩梦恶灵尖
叫。
结果你还是陷入噩梦,再也醒不过来。艾敏轻声说。
接着呢?你下了地狱,接着又发生了什么?西雷斯不耐烦地问。
我下了地狱吗?恶灵茫然地说,我只记得我在不停地恐惧和憎恨,脑中全是他的图像,我的孩子
他才二十岁,还是个孩子它哭起来。
西雷斯揉着眉心,等它哭完,他问道,你看到过天使吗?
看到过。恶灵干脆地说,城里到处是天使,长着白色的翅膀,飞来飞去。四处开满了白色和红色
的花,荒地变成了草坪,孩子们带着天真的欢笑它憧憬地说。
怎么可能?艾敏说。
也许是夏洛特的梦境。西雷斯说。
你是说那个天使?
是的,也许在她落下来之后,噩梦之力就已经有所泄露,她的意志力很强,却总是喝醉,所以让整个
城市陷入了奇怪的场面,这可以解释得通。西雷斯说。
其它的家伙都快疯了,无魂,邪恶的地狱都市,变得像个天国。恶灵傻笑着说,一些家伙被净化
了,它们看到自己的家人什么的城市再没有了悬空的动力,于是掉了下来。我也看到了我的孩子,
他还很年轻,没有发生那么可怕的事,在阳光下对我和琳莎微笑可是城市掉了下来,黑暗又占据了
城市,灾难再一次发生他还是个孩子,那么好的孩子它又开始哭。
那么,发生的事很明显了。西雷斯说。
一个天使喝醉了,她的梦境让整个无魂陷入了天国状态。艾敏说。
可能是她醉得太久了,城市的动力消失,就掉了下来。伊恩说。
掉下来的冲击太大,所以她醒了,然后西雷斯摊摊手,不知所踪。
她的意志力真的很强,居然可以消除整个城市的黑暗。艾敏喃喃地说。
因为她是个天使,天使的精神力都很强,特别是只剩精神时。西雷斯用一种诡异的语调说。
但它并没有完全离开,它被恶魔攻击,留下了某件东西。后面的恶灵轻声说,准备离开的三人迅速
回过头。只要找到那东西,我的孩子就会活过来恶灵继续说。
西雷斯快步走回来,她留下了东西?
她受了重伤,恶灵笑着说,我们留下了她身体的一部分。我们是恶灵,一个天使落入了我们中间
,怎么可能毫发无伤地离去
西雷斯狠狠踢了它一脚,你们留下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恶灵说,但一个最邪恶的家伙得到了它,它住在深深的地下,噩梦之力最强的地方
。它喜欢仇恨和恐惧,不想恢复,所以准备把那东西献给狱城的魔君,以获得加重这城市邪恶的力量。
如果是我就不会那样,我会让我的儿子活过来,那么乖的孩子它又开始碎碎念。
深深的地下是哪里?西雷斯问。
恶灵指向一个方向,无魂从不是城市,它仅仅是由我们的记忆构成,当噩梦之力消散后,被物化的城
市仍保留了下来。其中最深和最邪恶的部分,就是这里广大的地下建筑,它有十三个入口,每一个都在
最危险和阴暗的地方,甚至不够邪恶的灵魂都无法下去。那里也是保管噩梦的地方,它就住在那里,梦
越可怕,它就越高兴。
你能赏脸随便给我们指一个吗?西雷斯说。
你们也想找天使的肢体吗恶灵好奇地问,西雷斯踹了它一脚。
我只知道学校的地下室有一个。它颤抖地说。
多谢,再见,祝你有个好梦。西雷斯说,转身就走。
他们来到学校,这里看上去像个小学,空荡而陈旧,一个人也没有。
这里从没有过孩子。伊恩说,虽然无论从哪里看,它都和正常的小学没有两样。无论是一排排的空
教室,还是死气沉沉的秋千。没有孩子的学校,怎么能叫学校呢。
没有孩子的学校是恐怖片的最爱。西雷斯说。
因为孩子的恐怖是无节制的。看来是一个小孩的噩梦形成了这个区域。艾敏说,走廊的黑板上,用
孩子稚嫩的字体写着:全体同学注意,今天把魔鬼的婊子脱光衣服,锁在洗手间里了,后面打了三
个惊叹号。
你看,多广大,多细致,学校的每一个细节都很完美。这是个被同学们欺负的姑娘,她的梦黑暗到了
成为地道的入口之一。艾敏说。
在卫生间。西雷斯说。
你怎么知道?伊恩问。
显然那是最后结束的地方,她记忆中最黑暗的一天。西雷斯回答,他们穿过走廊,教室里不时传来
呻吟,越往里,噩梦的力量就越大,死灵们在这里聚集,可以想像不久以后,又是一个新的噩梦之城。
一间教室里传出浓重的血腥味,和惨叫声,西雷斯转过头,一群大腹便便的男人赤身裸体,正在分食一
个男孩,鲜血弄得到处都是。这显然是那孩子的恶梦,他的头颅孤单地滚落在地,用一双漂亮的蓝色眼
睛,空洞地看着他。
西雷斯突然感到一阵反胃,他转过头,加快脚步。
越是往里,惨叫的声音越强。
他们来到洗手间,这里看上去很久没有使用了,墙皮剥落,像一张张奇怪的脸,里头黑幽幽的,一个女
孩的哭泣从深处的隔间传来。
在那里面。艾敏说。
伊恩叹了口气,我不想进去。
两人一起看着西雷斯,一脸期待。后者耸耸肩,走过去。一把拉开隔间的门。
小姐,我们要借用一下这个地下通道口可以吗?他问,这个是在你在的那个马桶下面吗?你
能把散落的手脚和内脏收拾一下,站起来吗?虽然你死了,但我不想对小女孩动粗。
他退了两步,她不肯动。达兰小姐?
她的眼睛是什么样的?
两个血洞。
我不会过去。艾敏说。
西雷斯抱着双臂,看着那个哭泣的鬼魂。
我记忆里,没有多少光明的东西。他轻声说,但有一些无爱也无恨的部分,它们不属于人类,是
我唯一能给你的部分。伊恩?
啊?要我过去吗?另一个人结结巴巴地说。
那朵花呢?西雷斯问。
伊恩把手伸到口袋里,掏出一朵红色的玫瑰襟花,虽然在口袋里蹂躏了很久,可它仍像早晨刚开时一样
鲜嫩和热烈。他把花丢给西雷斯,后者准确地接住,不屑地看了这个胆小鬼一眼。
他把玩着那朵玫瑰,这东西并不是力量,孩子,虽然它能调动和产生力量,可实际上它只是某种
本质,像是物质的属性,每个东西的属性都不一样,因为我们是人类,所以才会做噩梦,天使就不会。
他停了一会儿,你可以到这里来,我听说,每个孩子都是天使,虽然我从不相信这句话,但我一直希
望它是真的。他看看手中的花朵,我不知道它是否代表毁灭,也许天使本身就代表毁灭,但它至少
让你不会再做噩梦了。
他把花递给隔间里哭泣的女孩,她伸出手接住它。她的手仍是孩子的手,细小,幼嫩,显示着她曾经的
纯真和不经风雨,她不该经历那些事。
过来吧,胆小鬼们。西雷斯说。
伊恩慢慢走过去,卫生间的女孩消失了,地面上只有一个地下通道的入口,一朵含苞欲望的玫瑰放在上
面。西雷斯把它捡起来,放进口袋。
是我的错觉吗?你的玫瑰似乎只有在打苞了,它本来是半开的。伊恩说。
你似乎总能在关键时刻,想出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艾敏说。
因为她的噩梦消去了一些属于天使本质的,太过非人性化的力量。西雷斯说,噩梦是人
类情感中最强盛的力量之一了,不是吗。
他们步下楼梯,它发出令人牙酸的惨叫,这些东西已经锈蚀得很厉害,不是因为久不经人用,它们从产
生开始就是这样。
西雷斯划亮一根火柴,它只能照亮小小一片空间,但也可以看到这深不见底地下区域的一角。
锈蚀的通道层层叠叠,像建立在幽深地底的蜘蛛洞,深不见底,散发着腐败和邪恶的气息,等待吞食猎
物的灵魂。
那东西就住在这里?艾敏轻声说。他们走下第一道楼梯,它发出的惨叫在封闭的空间层层回荡。一
只黑色的生物躲在角落,吞食某样东西,只看得到一双红色的眼瞳,像鸡蛋一样大。西雷斯把光线移开
,很多东西住在这里。他说。
它在某一层,还是在最深的地方?艾敏问。
也许我们要一层一层的找。西雷斯说,伊恩捂着额头呻吟,觉得没有比这更让人难受的任务了。
下降的楼梯在深渊的另一端,他们试着绕过去,可根本没有通往那里的路。旁边是这层不知延伸至多远
的地下城市,它们被黑暗所笼罩着,只不时传来咀嚼和惨叫声。
看得我们得从这里找条路出来。西雷斯说,指指前方黑暗的建筑。
不知道这么大的地方,又是谁的梦。艾敏说。
很多人的,听说被活埋是人类根深蒂固的恐惧之一。西雷斯说。
我们不能飞下去吗?伊恩问。
你是没听到我的话吗?我说我们要一层、一层的找。西雷斯说,他转过头,天花板上不停有血流下
来,弄得整面墙都是,上头传来女人的哭声,以及敲打墙壁的声音。
找到了我们又怎么分辨?伊恩问。
相信我,天使的能量,在这种鬼地方跟半夜时的探照灯一样。西雷斯说。他们转过弯,一个室内篮
球场在门后展开,一群高中女生围在球场中间吃什么东西,但也仅仅能看到一堆黑影子而已。
我们要到那个门去。西雷斯指指后门。
你是说穿过篮球场?伊恩问。
我想她们只顾吃自己的心上人,应该没心思管我们。西雷斯说,他快步顺着球场的旁边走过去。
她们的心上人是篮球明星吗?伊恩说,天哪,我在高中时也打过篮球,那时候打篮球很受欢迎
她们来了!
噩梦中的女生发现了他们,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朝这边走过去。西雷斯走到门前,拉了拉,门却文风
不动,他抬高火柴,才发现它已经被水泥封死了。
嘿,你那朵玫瑰还有吗?伊恩大叫,她们也许会喜欢!
不,那不是她们的梦,是那个篮球明星的,当年他一定被追得很惨,最后在他驰骋的篮球场给分尸了
。西雷斯说,他绕过那些女生,朝球场中间跑过去。火光下,映出一个年轻男子的脸,他的身体已经
被吃空了,瞪着空洞的双眼看着他。西雷斯把花放在他身上。
然后噩梦消失了。
你的花变成彻底的花苞了。伊恩说。
西雷斯把花拿起来,端详着它,我没想到人类噩梦的力量这么强。他喃喃地说,走向后门,这次门
轻易的被打开了。
他自己把门封住,所以他永远也逃不了,只能一次又一次的被吃掉。他说。
所以说是噩梦,人类无法从噩梦里逃脱,是无法从自己的心魔里逃脱。伊恩说。我做噩梦从醒不
过来,除非有人叫我。
是吗。从没有人叫醒过我。西雷斯轻声说。
你梦到了什么?艾敏穷追不舍地问。
西雷斯笑了一声,他发现烟又出现在他的指尖,他吸了口气,坚决地丢掉它。我知道伊恩梦见什么,
他没还完贷款的房子?
那没什么好笑,是我这辈子能碰到的最糟的事情之一。伊恩说,我小时候总梦见有怪物在壁橱里
他停了一下,他们正穿过一条走道,旁边放着储物柜,其中一个的门大开着。就是那种的。
他小声说。
并不怎么新颖,大部分孩子梦到过那东西,他们太弱小,总对未知力量充满恐惧。而这里藏着的,全
是最深、最恐怖的梦。西雷斯说。
我认为那是最恐怖的梦之一,壁橱里藏着一只狡猾的怪兽,它骗过了妈妈,准备等我睡着爬出来吃掉
我什么的伊恩不甘心地说,他们穿过走廊,发现储物柜里堆着的是一个女人被肢解的尸体,她蓝
色的眼瞳从尸堆里看着他们。一个很小的孩子站在储物柜前发呆。
好吧,我承认这个的比较恐怖。伊恩说,那是她妈妈吗?天哪,一颗头、两颗、三颗头
她一家子人都在!
那地方到底有多少在承受这些的人类呢。西雷斯说,他在黑暗中停下脚步,那么多,那么多
让人发疯的梦,无休无止
你怎么了?伊恩问。
我只是有点审美疲劳。西雷斯说,揉着眉心。
这是个能让人崩溃的地方。艾敏抱怨。
因为它总是有关黑暗的人性,不是吗?伊恩突然说,我几乎没被那些关于外星人的恐怖片吓到过
,我第一次被惊吓,是邻居的女人杀了自己的孩子,然后自杀。其实我并没有看到任何血腥的场景,只
看到那里挤满了记者和警察。然后我发现和我同邻的孩子就再也不见了,那个总是温柔微笑、会抓一大
把糖果给我的女士也消失了,我看着空荡荡的房子,想像那些和我一样的人、一样的房子曾发生过什么
,第一次感到恐惧。你身边的人,竟然可以就这么突然的,被某种看不见的邪恶吞食。
所以你当了警察?西雷斯问。
是的,我想看看那些到底是什么,我好奇心比较强。伊恩说,我向着那些邪恶的东西走过去,自
认为很勇敢。不过当我当上了公务员,又陷入另一种恐惧,比如那辆燃烧的车什么的,谢天谢地它还在
。他拍拍胸口,好像这是他这辈子唯一的安慰。
我害怕地底。西雷斯轻声说。
伊恩看了他一会儿,有点惊讶于他的坦白。可是你毫不迟疑地下来了。他说。
你不能被恐惧主宰,那很糟糕,糟糕到你只能不顾一切地,迎着它上去。西雷斯说,他们找到
了向下的楼梯,那在一个办公大楼里面,看上去他们不一定要回到走廊。
越往下,黑暗越深。
一只洁白的翅影突然从一扇窗后闪过。
西雷斯愣了一下,快速跑过去。他似乎感受到天使之力,但那又似乎不是,但他必须去看看推开门
的瞬间,他突然觉得这里有些面熟。那是一间阴湿空旷的客厅,周身全是大片浓郁的黑暗,躲藏在边边
角角,深不见底,不怀好意。
他去过很多可怕的地方,杀死过很多恐怖的怪物,可是从来没有这么一个地方,让他在那瞬间感到头皮
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