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营火一点点的亮起,远处看着便如夜空中的星星,闪动着微有些耀眼的光芒,我拎着一壶酒,坐在山坡上,一口口的灌着。
叶城的灯火有些寥落,那座城,除了驻兵的太阴国士兵,已经没有一个百姓了,犹如一座死城。
身后有些声响,我没有回头,“封玄,你来了。”
“是。”身后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我拿了另一壶酒向后递过去,“陪我喝酒吧!”一个人喝酒真是他妈的寂寞。
“好。”封玄接了我手中的酒壶,然后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老皇上的情况怎么样了?”封玄回来的很快,应该是只是等老皇上的情况稳定了就赶回来了。
“扶先生说已无大碍,只须好好调养就可以了。”扶先生,师父叫扶南,但是江湖上的人只知道他是落仙谷妖医,却无人知道他的名字,他愿意将名字告诉封玄,看出来师父还蛮喜欢封玄。
“烈火城有什么消息吗?”皇上应该还没发现老皇上不见的事情吧?
“听闻皇宫中失了一件宝物,皇上正派人大力寻找。”听到这话,我心中一惊,看来皇上是发现了,现在只期待皇上不要怀疑到我身上就好了。
我抓着酒壶碰上封玄的酒壶,酒液洒了出来,酒香四溢,我就着壶口狠狠灌了一口,却被呛到,咳了半天,嗓子里火一般的疼。
我将酒壶扔到一边,索性躺在地上看着夜空,星星点点的几颗星,如银的月,这样的夜晚本该是很美好,我却意外的很是烦。
子时已经过了,我仍在这山坡上躺着,期间清雨来了一次,被我打发回去了。
叶城那边似乎有点动静,我看向那边,却只能看到偶尔一两点火光。
“是一队人马,估计在五十人左右。”
“他们的目标是粮草。”我淡淡道,然后继续躺着看着天空发呆。
“不用去通知一下吗?”我看向封玄,他微微皱着眉,似乎对我的做法有些不赞同。
“我能猜到的事情,没理由他猜不到,光论经验,他就比我多,再说他是那般适合做将领的人呢!”我坐起来,拎过酒壶,里面还剩下小半壶,于是喝了一口,才这么对封玄道。
“……”封玄沉默了,我继续喝酒。
半个时辰过去,军营中起了一阵骚动,还伴随着兵器碰撞的声音,我轻笑,不知道是哪个冒失鬼,真的做这么傻的事情。
只不过,事情还有些蹊跷,“封玄,叶城是不是粮草奇缺?”
“是。”
这就对了,他们的意思不在于烧粮草,而是抢粮草。
“封玄,带我进入叶城。”
“好。”
第十六章
下半夜,整个叶城一片静悄悄,这个时间,明明应该是守卫最严谨的时刻,但是封玄带着我进来,却一路畅行无阻。
其中必有诈。
我和封玄隐在暗处,始终不见有任何动静,心中正疑虑的时候,却听得地底下传来一点动静,我立刻变了脸色。
“封玄,下面!”
“应该有一支军队的数量。”
该死的,他们发现了这座城下面的地道!
“封玄,立刻派人去通知萧越,派军到叶城西南方落崖山谷埋伏,你带着我立刻到城北楼外楼。”我沉声道,这叶城下有条地道,本是用来给百姓逃生所用,地道还通向一处地窖,里面藏着可供一城的人存活半个月的粮食。
若是被太阴的军队发现,那便不妙了。
那么刚才那一队人,不过只是个幌子,以五十人换取一个从背后袭击的机会,很划得来。
只是,罗威,我怎么可能让你这般容易就成功了?
到了楼外楼,我带头走进楼外楼后院的地窖,然后发现机关并没有打开的痕迹,我皱了皱眉头,刚才地下的动静又是确确实实的,难道他们从什么别的地方进去的?但是这地道是我让他们挖的,总共只有三个入口,另两个我已经吩咐骆胤他们撤离的时候毁掉,只留下这一个的,是他们没有毁掉?还是罗威用了什么别的方法进去了?
我和封玄迅速进了地道,意外的发现这儿并没有人走过的痕迹,事情太过蹊跷,我一时间也找不出什么头绪来,只好先向前走去。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左右,左后方似乎有什么动静,我和封玄潜行过去,这才知道他们为何发现了这地道。
此处是我在边疆时,在叶城暂住的地方,当时为了保险起见,而在这儿也设了一个入口,只不过我忘了,看来是罗威让人搜索这儿发现的。
“封玄,随我来。”我带头向另一个方向走去,然后打开了一间地窖,里面是火药。
我需要炸掉那个地方。
回到地面,封玄吩咐几个暗卫去做这件事,而我也准备回军营了,刚转身,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玄黑的长衫,似要隐入这浓浓的夜色,面目之间很是清俊,仔细一看,和封玄却有五六分相似,只是那双眼睛,却是隐隐带着邪魅。
“不知阁下阻住我等去路有何要事?”我首先开口道,却看到封玄走到我的身前,将我护在他的身后。
“封寂,你想做什么?”
封寂?和封玄同样的姓?再加上两人面容确实相似,难不成,这两人是兄弟?
“只不过是来看看我那早早就离家的弟弟现在过的怎么样了而已。”封寂背着双手站立在那儿,他看着我,眼神让我觉得阵阵寒意从脊背上爬上来。
这杀气……
我从封玄背后走了出来,封玄要阻拦我,我摇了摇头,我看着封寂,“封公子今晚是来行刺本王,还是有其他事,本王并不在意,只是封公子既为太阴办事,那便要注意今晚太阴是不是会被火烈全灭了。”
“在下并不认为火烈有这个能耐。”
“是吗?封公子如此自信,那不妨去落崖山谷一观便知。”试探而已。
我话音刚落,却听得不远处一阵阵的“轰隆”声,看来是他们已经炸了我的那个住处,我盯着封寂,却见他神色丝毫未变。
心中叹了一口气,我转过身,“既然本王此次料错了,自是本王失算,不知道封公子却意欲何为?”
身后无声,我侧脸看向封玄,只见他一脸的严肃,便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封玄,带本王出城。”
“是。”封玄带着我跃上屋顶,迅速离开了,我回头看了一眼,封寂还在那儿,一动不动。
“他是你兄长?”明知这个话题不应该这时候提起,但是我很清楚封寂的杀气是冲我来的,关乎我性命的事情,我可不能不弄清楚。
“他是我的堂兄,现在在族里是长老。”封玄只简单回答了我。
长老?我挑眉,这么年轻?不过,封氏一族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不清楚,连封玄为什么会来帮助火曜我同样不清楚,封寂会去帮助太阴,也让我很迷惑。
只不过,这是封玄的家族秘密,这个我是不能问的。
长叹一声,“真他妈的憋屈。”
封玄看了我一眼,不做声,这时,我们已经出了叶城,封玄打了个唿哨,唤来了两匹马,我们两人骑马便向落崖山谷而去。
还没到落崖山谷,便听得一阵厮杀声,在这寂静的夜晚,兵器碰撞的声音,士兵的呼喝声,格外的清晰,我一夹马肚,冲上山坡,山谷中,一片火光,火光掩映中,我看见大哥半面银色面具下那森然的眸光。
他抬头看到我,只一眼便继续看向山谷中,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黑衣士兵如潮水般压向太阴的士兵,看来无需我担心了。
不过盏茶时分,一切便渐渐平息下来,我看到敌军的将领,并不是罗威,而是一张我完全不熟悉的面孔,他是谁?
封玄在一旁,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很明显心思不在这上面,我扯着缰绳,纵马冲下山坡。
“罗威逃掉了。”大哥这么说,我顿时明白,这不过是罗威的一着险棋,这些士兵便是他的弃子,“这些人是隶属陈炜手下吗?”
“是。”
陈炜,太阴两名虎将之一,太阴国荣亲王阵营中人,而罗威是恭亲王阵营的,荣亲王和恭亲王两人一直明争暗斗。前些日子确实有传闻说因罗威一直没有拿下火烈,太阴国皇帝大怒,可能是荣亲王趁此机会将自己人插到边疆来,却没想到被罗威做了棋子。
“报,这是属下清理战场时发现的东西。”一名士兵上前来,手中拿着一幅已经有些破损的字画,可能是刚才混战中造成的。
我拿过来接在手中,借着火把的光芒展开来,一瞬间有些愣神,然后我镇定的将画卷起,扔给大哥,然后转身上马离开。
我仰望着没有几颗星的天空,心里阵阵的惆怅,没想到,那画上画的居然是我,也就是白越然。
许久没有见以前的自己,突然看到,却觉得心底感慨万千。
“彦栎,去查一下那画的来历。”
我一个人回到营帐的时候,天已经大亮,看着营中正在忙着将营帐收起的士兵,这才想到叶城已是一座空城。
这时,清雨和清悠走上前来,我下了马,清雨便道:“王爷,萧将军吩咐大家进城,清雨已经和清悠一起将王爷的住处整理好了,请王爷先过去吧!”
“好。”
到了我的住处,看向这已经有些年头的宅院,这本来是叶城太守的府邸,只不过早就在我初来叶城不久的时候,那太守就被我斩了,而那之后,皇上也没派任何官员来这叶城,所以叶城的政事后来几乎都是骆胤处理的。
“他住哪儿?”我问身后的清雨。
“萧将军在军营与士兵同住。”
我失笑,算了,既然你这样安排,既然你故意要离我这般远,那我便顺着你的安排去做好了。
第十七章
太阴退守幽城,而幽城是有名的易守难攻之城,若非太阴当时趁着大哥离开边疆无人之际偷袭,这幽城又怎么会失守?
彦栎回来报,那幅画卷是太阴恭亲王原苍离的画,那日在战场上是从一个不起眼的小兵身上搜出来的,听那名搜出画卷的士兵说,那人脖颈处,有一幅刺青。
然而,后来再寻找时,已经找不到那人的尸体,那士兵说,那刺青看起来像是一只蝎子。
天蝎,有名的暗杀门派,据说从未失手过,而他们的标志,便是一只蝎子。
我拿着画卷,这是后来大哥派人送到我这儿来的,画上的人正看着我,嘴角噙着一抹浅笑,然而,却让人越看越觉得残冷。
这就是以前的我吗?我恍惚觉得,我好像已经忘了以前的自己了。
谈笑间取人头颅,长刀挥动之间,饮血无数,恣意怒骂着猖狂,如今回首,却只是一片陌生,胸臆间,剩下的,只是嗜杀的欲望和无尽的空虚。
原来,转瞬之间,世事也能如沧海桑田,一切已经不复。
将画卷扔到一边,闭上眼睛,沉心静气,这一个月来,大哥一直只是在操练士兵,而太阴亦没有动作,双方就这样僵持着,而我,便趁着这机会练师父教的心法。
回过神来,看窗外,竟已是日暮西斜,我起身走出书房,阳光透过院子里那颗青梅树的树叶之间透过来,有些刺眼。
我走到树下,看着那青青的果儿,忆起那年,我站在青梅树下偷偷瞧着得胜归来的大哥,满心的欢喜。
我摘下一颗青梅,就着袖子擦拭干净,放入口中,一口咬下,酸,涩一股脑儿冲了出来,我差点被逼出了眼泪,待那酸涩过去,方才有一丝甜味萦于唇舌之间,若有若无。
“封玄。”
“是。”
“近日太阴有什么动静?”我负手站在树下,目前,这些暗卫是我唯一的消息来源。
“陈炜已经到了幽城。”
上次罗威的落败使得太阴皇帝原苍熙大怒,连带的恭亲王一党也受到牵连,荣亲王趁此机会,干脆将陈炜插到边疆来了,而且上次罗威将陈炜的兵作为弃子想必已经惹恼了陈炜,只是这怒气,陈炜会发在谁的身上呢?
自己已经一个月没有去军营了,说起来,这个元帅当的连一个督军都不如了。
同样,我也一个月没有见大哥了。
吩咐清雨备马,让清悠给我换上简单便于出行的衣服,我便去了军营。
刚到军营,便看到骆胤迎面走了过来,“参将骆胤参见王爷。”
呵,还是不愿意改口叫元帅啊!不过也算了,这件事情纠结下去对我没有好处,若要让他们强行认可我,那必然会导致军心的背离,再说,我也没有掌握这些兵权的想法,当然,必要的时候还是必须控制住的。
“萧将军在哪儿?”我直接问道。
“萧将军现在在跟士兵一起用膳。”骆胤低着头道。
我看着他,“为何骆参将此时不在用膳却要出军营?”语气很淡。
他低头不说话,“你随本王来一下。”
这叶城,如今驻扎的只有这十万士兵,却是一个百姓也没有,这战乱时分,也没有人愿意来这儿住下或者有人来这儿经商的。
我只是随便找了处供人休息的亭子,我坐了下来,骆胤便站在我的身前,一言不发。
“有什么事情需要骆参将亲自出营调查,本王很好奇。”他不说话,那么只好我先开口了。
他突然在我面前跪了下来,“将军既然回来了,为何不让属下知道将军你的身份?”
我愣住了,随即沉声道,“什么意思?”
“将军,宁马革裹尸沙场死,毋逆旨叛逃为不忠,这是你教属下的。”他抬起头,眼里有不容忽视的倔强,“将军,我不能理解你的意思。”
“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并不认为我在哪儿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更何况,我的灵魂栖息在火曜的体内,骆胤怎么可能会知道?
“感觉,自从将军来到边疆,属下便一直觉得将军就在我的身边,那天有人通知萧将军去落崖山谷埋伏的时候属下便开始怀疑了,因为知道落崖山谷是叶城地道出口的只有属下,丁浩,陈飞和李毅,李毅已经死了,如果还有第四个人知道,那只有将军你了。”
我仍然只是看着他骆胤,这些作为证明我身份的证据并不充分,要知道火曜的暗卫可没那么差劲,他安插在军中的人怎么会不知道地道这件事?
“将军思考事情的时候喜欢手里玩着你的那块半月形的玉佩,发呆的时候总是喜欢看着天空,用膳时只要是停下来就会拿着筷子在手中转……”
“停!”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些习惯?“封玄说的这些天在暗中跟踪我的人是你?”
“是,将军。”
我摆了摆手,“白越然已经死了,死了就是死了,你们再没有白越然这个将军。”
“将军——”骆胤急道。
我看着他,眼神沉静,“以你的眼力,既然都已经看出了我,难道还没有看出来萧越是谁吗?”
骆胤沉默了,好半会儿才抬起头,“三年前的事情,其实我知道。”
我点点头,骆胤搜集消息的能力我从没有怀疑过,他保密的功夫我也从来不用怀疑。
“事情都过去了,现在在战场上的是骁王爷和他的属下萧越,这个事实,没有人能够改变。”我丢下这么一句话,然后起身离开。
被骆胤发现我的身份,这是我始料不及的事情,只不过我相信骆胤知道应该要怎么做,抬头看看天,黑的沉静,几颗星子疏疏落落的点在天幕上,新月如钩,斜斜在挂在西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