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冬天的用冷水冲了半天,喷嚏都打了好几个,脸上还是涨得通红。钟理又急又窘,脸更加热得快炸开,颜色怎么也下不去。
这样躲着也觉得很窝囊,但一看见洗手台镜子里那煮熟螃蟹一般的脸,就只能继续在马桶盖子上闷坐,躲在厕所里不敢出来。
也不知郁闷了多久,好不容易脸色恢复正常,心跳稳了,也不再晕头转向,感觉镇定了许多,钟理在烘干机下胡乱吹了番头发,这才走出洗手间。
一出去就看见杜悠予在外面站着。
两人眼睛一对上,钟理「轰」地一下又一直脸红到脖子根,之前的冷水都白冲了。
「你没事吧。」
「没事。」
「你感冒了?」
「..没。」钟理说着话,那个粗声粗气的自己突然就缩得小小的了,声音也虚了,眼光就只在地板上打转转。
杜悠予笑着,像是叹了口气,掏出手帕给他擦了两把头发:「你这傻子。」
钟理满脸发烧,窘得手脚没地方放。又是害羞,又觉得辜负了杜悠予,挺不知所措。
「你不用为难,不喜欢也没什么。」
「嗯..」
两人对着站了一会儿,杜悠予又轻声说:「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一路上钟理都红通通地在杜悠予身边坐着,一点声音也没好意思出。杜悠予安静地开着车,还放了音乐,倒比他镇定。
到了地方,车子停下,杜悠予没开口,钟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又红通通地讷讷了一会儿,说:「那我上去了啊。」
杜悠予望着他「嗯」了一声,突然倾身过去。
钟理差点以为杜悠予要亲他,一颗心都抽到喉咙口了,结果没有,杜悠予只是伸手为他开了车门。
钟理那颗心总算落回原处,舒了口气。
「嘿,你客气了,这门就算是焊上的,我也能开啊。」女孩子才需要男友这么献殷勤。
杜悠予看着他:「我知道。」顿了顿又说:「我只是想为你这么做。」
钟理毫无防备,这么一下,「轰」地一声连脚跟都红透了。
钟理回去一晚上都没睡着,一想到杜悠予看起来竟然似乎是在追求他,就懵了,全身的毛孔都一个劲往外冒热气。
下午从车厂赶去公司,手上活多,走得晚了些,死赶活赶,到的时候也还是迟了,杜悠予已经在等他了。
钟理慌得一开口就说:「对不住,我走得慢了。」都知道杜悠予时间金贵,性子更金贵。
「没事。」杜悠予倒是温和,「你吃过饭了吗?」
「没..」
「我猜就是,多拿了个便当,你先吃吧,吃完我们再说。」
「行..」钟理拆开饭盒,心脏莫名地又是一阵怦怦乱跳。
这放在以前也只是小事。但两人关系冷到最低点了,再回复常温,就像停电数日之后,突然来电,大放光明的那一瞬间,说你爱上电灯你也信了。
杜悠予坐在一边看着他吃饭,微笑道:「慢慢吃,我不急。」
钟理把头低下去大口扒饭,埋着头吃。杜悠予什么都没做,也能让他觉得害羞。
杜悠予又回来负责他了,他写的歌,杜悠予认真为他评判修改,而后来谈选曲。
「这两首可以留下,其它的不行。」
「什么?」钟理大受打击,自己认为能拿得出手的,怎么也该有十来首,哪知道几乎全军覆没。
「你别急。不是说它们不好,只是现在不是时候。」杜悠予很耐心,「总有一天你无论做什么大家都会买帐,到时就能谈真正的个性。现在还不行。」
他说的很中肯,态度又温柔,钟理不知道什么叫恩威并施,只知道就算是被否决,心头也是暖和。
这边一谈妥,杜悠予又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最近当红的少女组合,有个成员在发新专辑之前胖了五公斤,其实在钟理看来还是很窈窕的,但过不了严苛的镜头那一关。
杜悠予只看了一看,就说:「这有什么难,今天开始不准吃晚饭,午饭减半。」
那女孩子年纪还小,被说哭了:「我们跳舞太累了,我只是要吃饱而已啊。」
钟理都觉得可怜了,杜悠予却只冷冷笑了一笑:「想当女明星的每个都吃不饱。你现在吃饱了,以后很快就会没饭吃,你还要吃吗?」
钟理看着小姑娘吓得抽抽噎噎离开,忍不住说:「你对人家小女孩是不是太凶了?」
「我是一视同仁,」两人视线对上,又互相望了好几秒,不等钟理害羞,杜悠予倒先有些腼腆似的,垂下眼睛笑了一下,说:「除了对你。」
钟理一下午脸都是红的,埋头在排练室里不敢出来。
他长到这把岁数,头一回被人示爱,对象居然是杜悠予。
这可了不得了..
可他是不行的,他要娶妻生子的,老妈还等他娶个老婆回去,生一对孙子孙女呢。
正蹲着抱着吉他自言自语,忐忑不安,忽见杜悠予又推门进来,钟理「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打断你了?」杜悠予笑道,「不好意思。不过我是想顺便问一下,今晚体育馆的演唱会,你想不想去看?」
钟理眼前一亮:「难道你有票?」
大师级乐团的首场全球巡演,好不容易巡回到T城,可想而知,外面早连黄牛票的毛也抢不到。
「当然啊,」杜悠予微笑道,「这种东西我们总是有便利的。你想去的话就别再练了,早点休息一下,去吃个饭。」
钟理喜出望外,挠挠头:「可是票给了我,那你怎么办?」
杜悠予笑了笑:「嗯,我有两张。」
钟理「呃」地犹豫了。他也意识到这差不多算是约会。这不好,他又不能回应杜悠予,杜悠予的心思精力花在他身上纯属浪费,白白糟蹋了,就跟给猪八戒喂人参果一样。
不能瞎给人希望,明明不可能,还要骗朋友的温柔,这太不厚道。
钟理想来想去,只能又挠挠头:「算了,我还是不去了,晚上得抓紧时间练琴,手实在太生了。」
「哦。」杜悠予笑道,「那也好,等练完了,我请你吃夜宵,刚好放松。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钟理更为难了,但不能不把话说明白:「杜悠予,咱们还是别一起出去了。我是说,就我们两个人的那种。」
杜悠予一愣,像是突然也明白过来,「哦」了一声,顿了一顿,就说:「是,也对,我了解。」
钟理尴尬中又挠了头,喃喃地:「对不住啊。我不是忌讳,我就是觉得,弄得不清不楚的对咱们都不好。我不能揣着明白装胡涂..」
杜悠予摇摇头:「没关系。我有邀请的权利,你也有拒绝的自由,这是天经地义的。你别压力太大了,真的没什么。」
「嗯..」
「你不敷衍我,是为我好,我明白。」
「嗯..」
两人面对面站着安静了一会儿,杜悠予又说:「这样吧,你晚上也别练了,不差这么点时间。刚好有两张票,你和欧阳一起去。」
「啊?」
「反正我也有事要做,」杜悠予笑了,「真的,我工作可比你忙得多。票别浪费了,好好去玩吧。」
钟理忙说「那可不行」,杜悠予已经把票塞过来,笑着弹了一下他的额头:「别傻了。」
晚上和欧阳去了演唱会。都没想过可以在这么近的距离观看偶像乐团的演出,连主唱的睫毛都能瞧得一清二楚。欧阳在盛大的气场之下都呆了,钟理也热血沸腾,呐喊欢呼,声嘶力竭。
然而无论多么投入,他还是没法不想起杜悠予。这么好的位子原本是杜悠予的,结果现在是他在享受,而杜悠予还不知在哪熬夜加班。
一想就觉得挺不好受。
演唱会结束,散场出来,风一吹身上的热气就散了,肚子都咕咕叫。附近的餐馆这时候都爆满,塞满了同样饥肠辘辘的歌迷。
钟理正和欧阳商量要买肉饼还是外带面线当夜宵,进场时关掉的手机一开机,就有消息进来,是杜悠予的。
「XX楼上的火锅还不错,也很近,我帮你们订过位置了,吃了暖和点再回去吧。」
钟理把手机揣回裤兜里,心情有点复杂,挠挠头,还是拉了欧阳去吃。
大冷天的晚上,看一场演唱会,再吃顿热腾腾的自助火锅,是再痛快不过的事。这没什么可扭捏的,回头谢谢杜悠予想得周到就行。
两人吃得稀里哗啦,热闹滚滚,味道确实好,汤底妙不可言,虽然价钱贵了,但也算值得。吃完了钟理去前台付钱,却被告知:「这事先结过帐了。」
钟理终于开始觉得不自在了,别别扭扭了一会儿,出了门还是打了电话给杜悠予。
杜悠予在那边温和问道:「你们吃完了?」
「是啊。」
「打算回去了吧?今晚外面是不是不好叫到车?」
「呃..」
「地铁已经停了,你们要回去挺远的。我让人送你们回家吧,车子差不多也该快到了。」
钟理满脸通红:「杜悠予!」
「嗯?」
「杜悠予,我没法回报你,我对男人没感觉的,我还得孝敬我妈呢。」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听得杜悠予说:「你不用回报我,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你觉得很难接受吗?」
钟理脸越发涨红:「你这样,我会觉得欠了你的。」
杜悠予「哦」了一声,半晌没再说话,而后通话便切断了。
钟理心里咯的了一声,再打过去对方已经关机了。
钟理难受坏了,是替杜悠予觉得难受,他这样一个普通不过的男人,哪值得杜悠予那样啊?
第十九章
接他们的车子还真的来了,钟理让欧阳上了车,自己就走路去杜悠予家,边走边闷头想,却是越想越混乱。
屋子里的灯还是亮的,钟理略微轻松了点,上前叫门。
「杜悠予。」
按了门铃没反应,他又用拳头砸门:「杜悠予!」
砸了好一阵子门才打开了,杜悠予头发湿漉漉的,裹着睡袍,神色似乎很疲惫,见了他有些意外:「有急事么?我在楼上洗澡。」
「呃,」钟理尴尬了,「抱歉,我以为你不想给我开门..」
杜悠予笑了一笑:「怎么会。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你刚才挂了电话,我、我有点担心,想过来看看。」
「哦,」杜悠予又笑了,「那是手机电耗光了。我觉得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就不用再打过去了。」
「..」
「不好意思,那些事让你觉得有负担。」
「不是负担,」钟理急得涨红了脸,「是我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你看我没什么特别,还是个喜欢女人的,你把时间用在别的什么地方,都比用在我身上来得好..」
杜悠予突然低声说:「你再说下去,我就要堵住你的嘴了。」
钟理「刷」地一下面红耳赤,剩下的话没说完就忙把嘴巴用力闭紧,渐渐憋得脸色发紫,又不敢说话,有些犹豫地望向杜悠予。
杜悠予笑道:「你啊。」
「我..」钟理一开口,心里就暗叫「糟了」,杜悠予已经一手伸过来,扶住他的后脑勺。
钟理瞬间做好了心理准备,这种情势,被亲一下也不奇怪了,亲个一、两分钟他都不会惊讶。
然而杜悠予只是狠狠揉了他的头发,把手放在他后颈上,其它的什么也没做。
钟理又是意外又是迷惑,确定杜悠予没有「非礼」的打算了,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继续自己没说完的话:「我是真不行,如果我能是同性恋,我早就追小闻去了..」
杜悠予一下子啼笑皆非地收紧掐在他后颈上的手。
「你在我眼前还说这种话。」
钟理被他掐着,那手指虽然有力,却没有恶意,反而带着压抑的激情似的,弄得钟理有些慌了:「我只是说实话,所以你看,我这么一个人,真没什么好的..」
杜悠予另一只手也抬起来了,钟理瞬间以为杜悠予恼了要打他,不想自己却是被收紧在胳膊里抱住,放开之前,头顶被用力地亲了。
只是短短的,在头发上的亲吻,却比接吻还要来得让人心跳。钟理都僵了,傻站着说不出话。
「好了,很晚了,我就不请你进来坐了,」杜悠予笑着,「你回去吧。别再逼我了。」
「啊?」
杜悠予笑道:「不然你会很危险。」
钟理一下又满面涨红,被这话里赤裸裸的意思弄得背上发麻,一时窘得站定了没法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