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幸福无关 上————宇真

"就是讨厌他！"
湘北默然。
"喂！你倒是答应我啊！不许比他慢！"
凤南看着两人，暗暗摇头。
"湘北，你要是跑第一，就让骁骐帮你按摩。"凤南说得慢条斯理。
"啥？"骁骐一呆。
"你让人家帮你干事，总得回报点什么吧？"凤南板着脸一本正经。"而且如果真跑第一，肯定很累，肌肉很紧张。帮人家按摩两下又不会少块肉。"

"哦。恩。湘北你跑第一我就帮你按摩。"
我们纯洁的骁骐完全没有听出凤南的言下之意。凤南其实在很努力的撮合着面前的两个人，因为凤南觉得这两人实在太过相配。
"湘北，骁骐按摩很舒服的哦~"凤南故意对湘北抛了个媚眼，并且用暧昧的语气说了这句。
路晓风当场喷饭。
"凤南你眼睛抽筋啊？"骁骐狠狠掐了凤南一把，痛得凤南直叫。"又开我玩笑！当心我灭了你！"
湘北眼底掠过一丝笑意。这时候集合的哨声响了，湘北和路晓风都走回比赛场地，站到起跑线上。
发令枪一打，运动员都冲了出去。路晓风跑得最欢，一路领先。
"靠！晓风跑得挺快的嘛！"骁骐停下动作，盘腿坐好，打开矿泉水瓶盖，准备好好欣赏运动员英姿。
凤南伸了个懒腰，
"凤南！"
这叫声让凤南伸懒腰的姿势僵在当场。
"你发什么呆啊？"颜宇洛从后面过来，轻快的拍一下凤南后脑勺。
"没、没......"
"又结巴，你真这么爱戴我啊？"颜宇洛可没忘记上次骁骐说的话。
骁骐扑哧笑了出来，又赶快咬着嘴唇忍住。
"凤南，帮个忙。"颜宇洛开口了。
"你说你说......"凤南简直受宠若惊。
"帮我写检讨吧。"颜宇洛一脸天真单纯加无辜的看着凤南，上午那副霸王龙的样子已经毫无踪影。"我从前的检讨都是别人帮忙写的，我不会写检讨。"

凤南长叹。
"凤南？"颜宇洛抓着凤南的手腕，又叫了一声。凤南的脸又红成了熟龙虾。
"我、我知道了，我答应就是......"凤南极度矛盾，又怕颜宇洛继续抓着他手腕，又希望能一直被颜宇洛抓着。
"太好了！不枉我今天帮你打架~"颜宇洛高兴的用力拍拍他肩膀。
"是为了凤南打架。"骁骐插嘴。
"哦，恩，都一样。"颜宇洛点点头。
"不一样哦~"骁骐看着跑道，目不斜视，可其实忍笑忍得很辛苦。
跑道上，比赛已经进行到一半了。湘北始终处于中列，凌凯在他前面两三个。路晓风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后面有人赶了上去。还剩下五圈半。有很多人已经开始喘粗气了，中途还退出了两个。

路晓风排第四的时候，比赛还有两圈，第一的是凌凯。
"靠！！"骁骐一急，站了起来。"要不要陪着湘北跑一圈啊？"与此同时，广播里发出了"请不要陪跑"的声明，因为跟在跑道内圈边跑边鼓励啊送水啊什么的人太多了。

"怕什么，那家伙一会就追上去了。他是长跑妖怪。"颜宇洛抢过凤南的水来喝了一口。"我跟他是高中同学。他生猛着呢。"
等骁骐再看回跑道时，湘北已经变成第六了。
"猛！狂追十几位啊！"凤南也站了起来。"看起来第一名有希望！"
还有一圈半，湘北的步子还是很大，速度还在加快，也没有明显的累的表示。凌凯用眼角余光看到湘北追了上来，不由急了，往外道挪了一下，想挡一挡。湘北顺势也往外道一让，一发力，马上变成领先凌凯两步。

凌凯也差不多到极限了，但湘北还能加速。这次比赛的结局已经毫无悬疑。
"yeah！！"骁骐高兴得跟凤南击掌相庆。
凌凯是第二，很愤怒的摔了矿泉水瓶子。在旁边看的韩樱把果汁给了湘北就去准备女子接力比赛了。湘北从场上慢慢走了下来，朝骁骐这边过来。

"来！give me five！"骁骐一高兴，连英文都冒出来了，把右手伸到湘北面前，湘北轻轻拍了他手一下。
湘北薄喘片刻，调匀呼吸。
"你要帮我按摩吗？"湘北看着骁骐问。
说一是一的骁骐很乐意的帮湘北按摩放松起来，凤南在旁边看着，眼睛都笑没了。

在激烈的接力赛后，九八已经稳居积分榜首，季澜和苗震都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声说我们九八水平真不错。运动会就此圆满闭幕。
唯一犯难的是两个人，这两个人现在正坐在自修教室里咬笔头。
凤南拿了七个冠军，但这会儿他笑不出来。
"就写‘因误会而动手打架，我太冲动了，恳请老师务必原谅'？"
"太短了吧？人家的检讨都很长的，越长越诚恳。"
"那把今天这事描述一下？从我摔下来开始？"
"靠！你当写记叙文啊！苗震看了肯定大笔一挥，批个‘不及格'。"
"啊啊啊！！！我不会写！！！！"
"你不是写过检讨嘛！"
"那是违章用电，你这个不一样啊！"
"都差不多啦~~随便掰两句~~"

"检讨书
今天上午的运动会上，在观看跳高比赛的过程中，九七年级的梁小刚师兄因为要捡拾丢在架子旁边的钥匙，不慎移动了跳高架，致使竹竿掉落，我大班参加比赛的凤南同学因此摔倒。我在没弄清事实之前，误会梁小刚师兄是故意为之，因而出言不逊。后因两人都较冲动，结果演变成打架事件。影响极坏。主因是我太不冷静了。如果我能退一步想想，或者心平气和的与梁小刚师兄交涉、了解事实后，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我的错误是显而易见的。在此，我诚恳向老师和梁小刚师兄道歉，恳请老师原谅。并保证今后绝不再犯。

九八8班 颜宇洛
X年X月X日"
凤南代笔的这份检讨书，至今还躺在年办的抽屉里，见证着那段往事。

二十一

不怕冷的男生很多，路晓风是一个。这家伙十一月的时候还在洗澡间里冲冷水澡，后来改成热水。但天气预报冷空气即将来临后，隔天就冷了下来。路上许多人都穿了厚毛衣和外套，有的人把夹鞋也穿了起来。路晓风终于也忍受不住寒冷而要去浴室洗澡了。

"我长这么大还没去浴室洗过澡呢。"路晓风一边收拾衣服和洗澡用品，一边大声抱怨。
骁骐笑了笑。事实上进大学之前，他也从没在集体浴室洗过澡。半个月前他开始适应起这个。老妈耳提面命说一进十一月就不能冲凉，要去浴室洗，不然容易感冒。骁骐是很听老妈话的。不过他第一次去浴室的时候还真被吓到了。学校那会的设施还没改善，浴室很小，灯光昏暗，外面半间是放衣服的柜子，穿脱衣服也是在这半间；里间是洗澡的，只有十四个龙头。还好男生洗澡快，轮换速度跟得上，不然真成挤沙丁鱼罐头了。骁骐数过，最多的一次里面挤了足足三十几个人。但什么事情都是习惯就好，骁骐很快就学会了在进浴室时怎么挤龙头:不能傻站在别人旁边等别人洗完头或身后站到旁边让出来，而要开口要求"让我冲一下头发"之类的。因为有的人是很厚脸皮的，你站旁边他当看不见。而一旦你开口要求，对方不让就有点说不过去了。毕竟是集体浴室。很多学校都因为争抢淋浴龙头而发生过吵架甚至打架事件。

"骁骐你陪我洗澡去吧？"路晓风好不容易把东西整理好，塞到脸盆里，踢踏着拖鞋过来来骁骐。
"你怎么什么事都要拉个人陪啊。"骁骐看着路晓风谄媚的表情大笑。
凤南躺在床上看小说书，这时候抽空看了路晓风一眼。"果然跟小孩儿一样。"
"一个人洗澡没意思~"路晓风又跳到凤南床前，"而且两个人可以互相擦背嘛。"
"自己能擦到啊。"凤南坐起来，把书丢掉，做个示范动作，"左右手换换，一会就擦好了。"
"我手短。"路晓风很不脸红的说了一句。
"我昨天刚洗过。"骁骐说。路晓风失望的啊了一声，又转向罗映初。
罗映初摇摇头。他都是在他做家教的那两家洗澡，又可以省下澡票钱。
还没等路晓风开口，简穆臻已经抱起书要走了。"别拉我，我都是回家洗。"
"晓风你干嘛非在学校洗啊，回家一样可以洗，还舒服。"上官换好运动服准备去打球。
"我家多远啊！！骑车回去要俩钟头。"路晓风吐舌头。
"算了，我陪你吧。"骁骐很善良的解决了路晓风的难题。
"骁骐我爱死你了~~"路晓风举起手来呼万岁，然后催促骁骐快收拾东西。
到浴室门口买了票进去，骁骐看见湘北居然在外间脱衣服。
"啊？你不是都在家洗澡吗？"骁骐眨巴眨巴眼睛，一边找到自己的柜子打开。
"刚打完排球，又不想跑回去。"湘北锁上柜子，把洗澡的东西拎在手里看骁骐。
"啊，你先进去吧！占个龙头！"骁骐脱着衣服说。
湘北点点头后走了进去，骁骐忽然一愣，因为他看见湘北背上好长一道疤痕。
"好了没啊？脱得真慢。"路晓风抱怨的样子真像只吱吱直叫的猴子，骁骐白了他一眼。
浴室里间蒸汽弥漫，一开始根本看不清谁是谁。骁骐正探头探脑看着哪个龙头下面人少，忽然打横伸出只胳膊，把他拉了过去。
"哇！"骁骐吓了一大跳，路晓风也跟了过来，乐颠颠的把脸盆放地上。
"黎湘北，我说你没人缘吧？"路晓风已经站在龙头下面冲头发了。"就你这个龙头没人过来。"
的确，在每个龙头下都站了三四个人的情况下，湘北这边只有一人独享的境地很有些突兀。不过这会儿也有三个人了。
湘北并不以路晓风的话为意，在旁边慢慢用手指揉着头发。骁骐还从没见过湘北顶着满头泡沫的样子，不觉感到好笑。
打过一遍肥皂冲掉后，路晓风说要擦背。因为骁骐没带擦澡布，湘北瞥了路晓风一眼说站好，就开始帮路晓风擦背。
骁骐这时候又哇了一声，因为水突然变得很烫，他让到旁边去，够着手调旁边的开关，调了半天才调好。刚调好，路晓风就跳到龙头下面来了。"啊啊，骁骐你太好了。我刚擦完背。"路晓风露出很陶醉的表情。"你也让黎湘北帮你擦擦背吧，很舒服哦！技术很好哦！"最后这句，如果让凤南听到，一定会把整口的可乐喷出来。

"不用了......"骁骐连忙摇手，"我昨天刚洗过......"
湘北已经站到他面前。"转过去吧。"骁骐有点不好意思的转过身露出背部。
湘北的动作柔和又不失力道，有些粗糙的擦澡布磨得背上痒痒麻麻，很是惬意。
"湘北你比我妈强多了。"骁骐夸奖。
"恩？"因为浴室里水声太大，湘北没听清，于是凑到骁骐脸旁边来听。"什么？"
骁骐略一回头，就看到湘北询问的黑眼睛和白皙的侧脸，不免又一惊。
"啊，我是说你擦背比我老妈擦得舒服。"骁骐搔搔头，顺手把湿漉漉贴在额上的头发拨到后面。"我老妈以前都拿丝瓜筋帮我擦背的，哇靠，不要太痛啊！"丝瓜筋是骁骐的童年噩梦之一，老妈每年冬天帮他擦澡时都会祭出的利器法宝，每次洗完澡骁骐的背就像被猫抓过一样，有一条条血丝似的红线遍布其上。老妈说不这么用力擦老泥会下不来。

湘北微微笑了，抬起骁骐一只胳膊，开始擦肩膀到肘的部分。
"啊，我昨天洗过了......"骁骐说着，湘北看他一眼，把他手拉到背后。"啊！"骁骐摸到自己背后又搓出来的薄薄一层污垢。
"自己擦总有死角。"湘北说。
骁骐苦着脸。"原来我擦得还不够用力啊......"
"幸亏我拉你来洗澡吧！"路晓风很得意的插嘴。
"去冲一下。"湘北轻轻拍拍骁骐后脖子，骁骐应了一声。
"恩，等会我帮你擦背吧？"骁骐最讲究礼尚往来。
"好啊。"
等湘北手撑到墙上，悠闲的展露出背部，骁骐对着那条伤疤发了会呆。
"怎么了？"湘北回头见骁骐盯着自己背看，了然的又转过脸去。"小时候摔的。"
"缝了好多针吧？"骁骐看出隐约的缝针痕迹。
"三十一针。"
"不会吧？！"骁骐吃惊的凑近了细数，"一、二、三......"
湘北感觉到手指在自己背上滑动，有些痒，终于闷声笑了起来。
骁骐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
"怎么摔交了啊？"骁骐边帮湘北擦背边随口问道。
"爸妈吵架的时候被推倒，摔在玻璃上。"湘北淡淡回答，同时发现背上粗糙的摩擦停止了。"怎么了？"湘北微侧过脸问骁骐。
"一定很痛吧？？"骁骐完全无法想象那是怎样一种痛苦，肯定比丝瓜筋擦背痛多了。
"已经忘记了。"湘北说。"那时候太小了。都忘了。"
骁骐哦一下，动作变轻了点。
湘北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背后那个人认真的目光却已经烙印在脑海里。即使是湘北最厌恶的同情的目光，由这个人表现出来，却一点都不让湘北讨厌。

湘北怎么会忘记呢？
那是父母第一次吵架，吵得惊天动地，屋子里就像被暴风雨洗劫过一般，能摔的都摔烂了，椅子沙发翻倒在地上，窗帘挂了下来，有一半被撕坏了。余亦熙像只猛兽一样对黎东江狂叫着。黎东江忍受不住妻子的大闹，喊了一声说小北跟爸爸出去。一直躲在卧室门背后哭的湘北听话的走出来，却被怒狮一般的余亦熙推了一把。余亦熙说反正这个小孩也不是我想生的，你们一起滚吧！湘北摔倒的地方有花瓶和窗玻璃的碎片，拖出好长一道伤口。

即使是自己的鲜血，也无法挽回父母失败的婚姻。
"湘北你是不是天天洗澡啊？"骁骐完成了工作，"好干净啊，都没有螃蟹。"
"螃蟹？"湘北惊讶。
"嘿嘿，我妈管老泥叫螃蟹。每次帮我擦背的时候都说‘哎呀，今晚又有螃蟹汤吃了，这么多螃蟹'。"
湘北忍不住微笑。骁骐有个很幸福的家，这点毋庸质疑。
"你们两个，洗完没有啊？"路晓风结束了全过程，把用过的洗浴用品胡乱丢进脸盆里。"我先出去啦~你们慢慢亲热~"
"靠！"骁骐踢了一脚水过去，路晓风惨叫一声。
"啊！又得再冲一遍！！"
"哼，谁让你乱说话。这下是你慢慢享受吧，我们先出去了~"骁骐把整理好的东西一收，施施然走了出去。留下边冲水边哇哇叫的路晓风。

 

凤南翻完了图书馆借来的那本阿加莎系列之一，摊成个大字倒在床上。因为床宽度不够，大字的一横被迫缩短了点。凤南瞪着上床的床板发呆。传呼响了，他爬起来去接，是找湘北的。

"是韩樱吧？他没回来，不知道去哪了。"
"他去洗澡了。"韩樱知道得比他清楚。"凤南吧？你下来也行，拿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