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幸福无关 下————宇真

湘北酒量并不算好，没一会脸就微微红了。路晓风开始猛吃菜，凤南一杯接一杯喝酒。
"你别这么窝囊行不行？"骁骐见凤南又要倒酒，赶快把酒瓶给拿开。
"没事儿，大家都在呢。醉了也有人扶我啊，何况今天心里高兴。"凤南咧着嘴笑。
结果一回宿舍，凤南就喊着胃难受，跑厕所吐去了。路晓风兴致依然很高，拉着简穆臻去隔壁宿舍打八十分去了，罗映初也去凑热闹。上官拉骁骐去秦孟宿舍商量篮球赛的事，骁骐说一会就去，结果扭头看见湘北坐在床边，头一点一点的。

"喂，湘北你没事吧？是不是喝多了？"骁骐坐到他旁边，找放在床板上的茶叶。"我泡茶给你？"
湘北的头咕咚一下搁到骁骐的肩膀上，居然是睡着了。
"靠，坐着也能睡，服了U。"骁骐找出床板上的茶叶，顺手把话梅拿出来吃着，"算了，让你靠会吧。"
凤南吐完回来，一进门就看到骁骐边看明天物理实验的内容边吃着话梅，床上垫了张纸，上面数枚话梅核；另一边肩膀上还架着湘北的脑袋，后者睡得正香。

凤南笑了笑，想，同样的场景，放在他们两个身上怎么看怎么幸福，为什么放在自己跟颜宇洛身上就怎么看怎么凄凉呢。骁骐看见凤南了，指指话梅纸包叫他来吃，凤南摆摆手，转身出去了。

"干嘛呀，喝醉了吃话梅满好的。"骁骐看着门数落凤南。
又过了一会，骁骐开始内急。他不大想吵醒湘北，但是生理需要无法忽视。他赶快放下手里的东西，动静大了些，湘北迷迷糊糊醒了。
"怎么了？"
"我去厕所放一下水，你继续睡。"骁骐正要站起来，湘北提了个问题。
"凤南昨天怎么了？"
骁骐眨眨眼睛才明白过来，"就昨天他抱着我哭啊？"
"他哭了？"湘北稍微清醒了些，半眯着眼睛问。
"对啊，想家嘛。所以我说他没出息呀~"骁骐呵呵一笑，"不行了，我急，去去就回~"说完直奔厕所。
想家啊......湘北重新闭上眼睛，斜靠着床栏打瞌睡，嘴角却不由自主扬起了一点。

16号下午是九八在校篮球联赛的第一场比赛，骁骐他们很早就去了球场热身。
"九五的厉害吗？他们好像挺少来打球的。"骁骐不大清楚对手的实力。
"他们大四了，好几个班都出去见习去了，不过为了比赛又回来几个。九五的篮球队还是不错的。"上官招呼那边充当后勤人员的几个丢瓶矿泉水过来。"哎对了，刚晓风好像找凤南有什么事儿。"

"是吗？"骁骐喝了口水，抹抹嘴准备上场。
凤南一直站在场边，手里捏着封信。那是他写了很久才写完的给连海棠的回信。他想过仔细描述自己进学校后遇到的一切，但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所以他最后只是写了些安慰性的话，然后说自己挺好的，也有喜欢的人了。说大家各自好好过吧，各自好好保重。

凤南自己都觉得自己假。
而颜宇洛刚从家里过来，停了自行车要往球场跑，路晓风正从校学生会办公室出来，看见他就拉着塞给他封信。
"我急着上厕所，你看见凤南就把这个给他。"路晓风很不要形象的捂着肚子，"没邮票，大概是哪个人塞进信箱的。交给你了啊，我......"路晓风没把话说完，脸色忽然一变，火烧火燎的就往宿舍楼窜去。

"真受不了你。"颜宇洛笑着摇头，瞥了眼信封。信封是那种有卡通小熊的可爱型，还带着淡淡香味，信封上就四个字：凤南亲启。字特别特别娟秀，一看就知道是女生写的。"要是这封也是男生写的，那我就算白混了。"颜宇洛做了个鬼脸，把信随手塞进牛仔裤后袋。

"你是猪啊你！"秦孟从球场方向匆匆赶来，看见颜宇洛就骂。"说好了四点，叫你别迟到别迟到......"
"我这不是没迟到嘛！"颜宇洛指指手表。"这不三点五十嘛！"
"你不热身了？靠，连衣服都没换呢你！猪！"秦孟转身往回走，"快点快点，比赛快开始了！快拿衣服来换！"
颜宇洛笑嘻嘻的，一点也不着急，晃晃荡荡到了篮球场，秦孟急得要跳脚，他还慢悠悠的。
"衣服怎么还没换啊你！"秦孟又要骂人了，却看见颜宇洛开始解裤扣。旁边一堆女生惊叫起来。
"瞎叫唤什么呀。"颜宇洛回头白了那些人一眼，鞋一蹬，很干脆的把长裤脱了下来。"又不是没穿内裤。"
原来他把球裤穿在里面了，这会儿又扒了外套和T恤露出里面的球衣，磨磨蹭蹭把衣摆塞进裤子里。
"你不觉得难受吗？"骁骐觉得特别不可思议，"球裤团在牛仔裤里不会觉得不舒服吗？"
"凑合着穿呗，省得再换。"颜宇洛抓抓头，稍微活动一下关节。
"颜宇洛，我发现你已经不要face到一定程度了。"上官正在给中锋刘兵传球，这时候哨响了。
"跳球跳球~"九五的中锋拍拍手吆喝一句，站到中线上。
凤南一直看着颜宇洛，颜宇洛很不要face的当众脱衣服那段当然也看到了。凤南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你是凤南吧？"一个女生忽然扯了扯凤南的衣服，凤南转头一看，是个根本不认识的短头发女生，长得有点抱歉。
"干嘛？"凤南警惕的看着对方。
"我们黄玉蓓想约你吃个饭，你什么时候有空？"那女生说着指了指场边远远站着的另一个长头发女生，凤南使劲想了想，没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

"我又不认识她，吃什么饭啊。"
"吃过饭不就认识了吗？"短头发的没想到凤南会这么回答，"我们黄玉蓓可是九七的一朵花，多少男生想追她啊，她肯主动约你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

凤南看了看远处那个女生，耸了耸肩。"我没兴趣。"说完就看比赛了，那个短头发的女生气得不行，骂骂咧咧走到黄玉蓓那边去了。黄玉蓓大概也没想到会被拒绝，脸色特别尴尬，后来都没敢拿正眼瞧凤南。

这下有很多九七的男生很不是滋味，好些个都看着凤南互相嘀咕几句。凤南根本不知道旁边的人在嘀咕什么，他很专心的看着颜宇洛比赛的样子。那样充满年轻张力的身体，奔跑跳跃着；丢球的时候臭着脸骂人，进球后又眉开眼笑的。凤南想，为什么颜宇洛的一切情绪反应都那么直接，有时甚至直接得伤人，直接得让人无法招架。

殷哓燕站在对场看凤南，也看到那个女生跑过去约他。看出凤南拒绝对方后，她长长舒了口气。她想，凤南是不是不喜欢主动的女孩子。她又想，自己是不是应该表现得更文雅安静一点，刘珊再怎么说也老了点，比不上小姑娘，自己总还是比较有希望的。

颜宇洛进了个三分，同时对方犯规，不但球算进，还多了一次罚球机会。站到罚球线上的颜宇洛两手叉着腰等裁判把球扔给他，同时无聊的四下看了看，看见凤南时露出笑脸来点点头。凤南呆住了。他没想到颜宇洛会这么没心没肺的对他笑，其实这是颜宇洛看到认识的人后打招呼的方式，但凤南不知道。这就更让他难受。

比分打平，两边加油的人一样多，但九八的声音明显小些。九五那些女生到底是师姐级别的，嗓门那叫一个大，也不会像九八女生那么害羞，这下声势就几乎一边倒了。韩樱是一直在旁边看的，这会急了，一拉身边两个女生，自己先喊起来了。

"九八，加油！大家一块喊啊！"
大概是因为韩樱特别有气势，慢慢的有女生跟着喊起来，到最后变成韩樱喊着一二，后面人跟着喊九八加油。气氛一下就热闹起来。而听到女生加油，场上的队员也干劲十足，拼抢特别积极。到终场哨声响，比分还是平，只好休息两分钟准备加时赛。

颜宇洛已经不想打满全场了，走到九八那边的篮框下拿了瓶矿泉水喝，喝着喝着就坐下了。
"你又偷懒啊！猪！"秦孟骂颜宇洛骂得很顺口。
颜宇洛嘿嘿笑着，也不生气，大概是平时就被骂习惯了。
"你们上吧，我的历史任务完成了~对了，你们让韩樱再喊大声点儿，加时保证能多进几个球。"颜宇洛说着，忽然想起来了，把丢在篮架下面的牛仔裤拖过来，从后面的裤兜里摸出已经有点皱巴巴的信封。他往场边扫视一圈，看见凤南后冲对方招招手。凤南从外场绕到篮框下，猫着腰问他什么事。

颜宇洛拍拍身边的地让凤南坐下，凤南很听话的坐下了。
"哎，这个给你，不知道哪个女生给你的情书吧。"颜宇洛开凤南玩笑。
凤南有些讪讪的接过来拆开。信的内容很简单，就是问凤南周末有没有空，问他周末下午五点在絮风园见个面行不行。署名是裴彧。凤南小高兴了一下，因为他发现自己读得出这个字。从前凤南高中有个同学叫高鋆，那个字读yun，可好多老师不认识，老读成均金。凤南很庆幸自己不是文盲，还能读出比较生僻拗口的字，不过他还是比较痛恨别人起拗口名字的。此刻，凤南还是很谨慎的向颜宇洛求证一下。

"这个字是读yu吧？"凤南把信纸上的署名给颜宇洛看，"这名不大像女生的......"
颜宇洛的脸在看到那个名字的那刹那变了颜色。
"她约你周末见面啊？"
"恩。"
"那挺好的啊。"颜宇洛笑。但凤南总觉得那是冷笑。
"我又不认识她，干嘛去啊。是读yu吧？"
颜宇洛抬头看着天，不吭声，过了会，腾的站起来，随手拍拍屁股。"我回去了。"说完就捡起自己的衣服往场外走。
凤南很愕然的看着他的背影。"怎么了？"
篮球场上爆发出一阵欢呼，骁骐在关键时刻投中三分，那是个压哨球，九八以两分的优势险胜。
满面喜色的九八队员走回篮球架来喝水，然后嚷嚷着要吃饭庆祝，对篮球赛特别重视而且一直自诩为九八男篮教练的季澜拍胸脯说他请客，一帮子人都特高兴。

"咦？那只猪呢？跑哪儿去了？"秦孟见颜宇洛不见了，有点奇怪。"凤南，他刚不和你坐一块的吗？"
"他可能先回去了。"
"哦，我叫他去。"
凤南迟疑片刻。"秦孟，你知道裴彧是谁吗？"
秦孟正套着衣服，说出的话含糊不清的。"......是......"
"什么？"凤南没听明白。
"是我们一中的校花。"秦孟把头从领口钻出来，"怎么了？"
"随便问问......"
"是不是看上人家了？不过裴彧是特别漂亮。"秦孟一脸"我明白我了解"的拍凤南肩膀，"加油吧~"
"她人不就在那嘛，凤南你要上去搭讪吗？"上官推推凤南，下巴朝操场南边努一努。那儿站着个特别文静特别漂亮的女生，见凤南看过去，脸一下红了。

"哎哟，你可算下来了。"秦孟把再次出现的颜宇洛一把拉住。"谁去传你的？"
"胖子呗。"颜宇洛指指刘兵。"吃什么饭啊？辅导员请客怎么也得请吃麦当劳吧！"
"你们想把我吃穷啊！八个人吃麦当劳得吃多少啊！"季澜的眼睛在眼镜后面瞪得老圆。
"得了，一人一个巨无霸总可以吧？"颜宇洛说话的时候，眼睛往操场那边瞥了一下，这个动作是飞快的，但是凤南看得很清楚。
凤南的心一下凉了。
颜宇洛喜欢那个女生。
原来......
颜宇洛又看了凤南一眼，表情有点别扭。凤南心里翻江倒海，呆了几秒钟，扭头就走。

晚上，罗映初照例去做家教，简穆臻早早去了自习教室，路晓风又窜去隔壁下棋。上官和骁骐跟篮球队吃饭去了，宿舍里暂时只留下凤南和湘北。

凤南特别郁闷的坐了一会，看看湘北，后者很认真的预习着无机化学。凤南实在憋得受不了，于是冲到楼下去打电话。
电话不可能打给连海棠，凤南只好拨回家。阿妈听见他的声音特别高兴，连一向严厉的阿爸都忍不住咳嗽两声说在外面自己要当心。凤南立刻觉得自己格外委屈。

"你舅舅从辽东带回来半只麂子干哟，麂子腿你不是爱吃吗，给你寄点过来好不？"阿妈恨不得把所有好吃的都塞到南京来。
"......不用了......挺麻烦的......"
"麻烦什么呀，让你舅寄特快啊。"电话里阿爸粗声粗气插话。
"......好吧......"
"在外面自己当心。"阿妈开始抽鼻子，凤南想，他要了麂子腿干嘛用呢？用来讨颜宇洛欢心吗？想着眼圈就红了。
"阿妈你别哭，我挺好的......"凤南话说到一半，眼泪就噗噜噜下来一串。
梁小刚从五号楼下经过，一眼就看见凤南在打电话。一想到下午凤南居然给他最喜欢的那个班花难堪，他就特别想揍人。
"喂，小子我警告你，你别以为......"梁小刚抱着极其恶劣的本意去推凤南的肩膀，凤南回了头，他反而傻眼了。
凤南表情很伤心，脸上还挂着两行眼泪，宿舍楼前面昏黄的路灯把那些水点子映得亮晶晶的。梁小刚本想狠狠嘲笑凤南一番，但最后竟然没能开得了口。

梁小刚忽然体会到了自惭形秽的蕴意。

（二十五）

隔天骁骐他们班开了个班会，班会上公布了晴天霹雳似的消息，按路晓风的话来说那叫惨绝人寰。
这个消息就是：十二月要考高等数学。
"靠！不是吧？！"路晓风哭丧着脸，"怎么突然说要考试啊。"
"上次黄老师不是说了快要期末考了吗？"班长瞥了路晓风一眼。"二十五号考，还有一个多礼拜时间，大家好好复习啊。"
"才一个礼拜......"罗映初咕哝着。
"还有一个礼拜呢！"路晓风一下子乐观起来了，摆着手做不在乎状。"早呢早呢，火烧眉毛且顾眼前~~"
"哎哟。"上官翻了翻简穆臻铅笔盒里的小日历，"那天是礼拜五啊，还是圣诞节呢，这把子不能出去玩了。"
"就是！忒--郁闷了！"何为跟几个男生一起嚷嚷着。
散会后乐观的路晓风一溜烟跑去棋牌协会下围棋去了，简穆臻没回宿舍，直接去了自修教室。罗映初还是得去做家教，这次是带着数学书去的。

"我最讨厌考试前的气氛了。"凤南说。他跟路晓风一样，习题都是抄别人的，所以那些什么微积分几乎一窍不通。凤南有些愁眉苦脸。
"没什么好紧张的啊。"骁骐从小养成了平时用功考前不愁的好习惯，所以他目前准备做的只是把做过的习题再过一遍，对凤南的紧张丝毫不能感同身受。

"我都不会啊。"凤南抓抓头。
"找颜宇洛教你去。"骁骐把数学书找出来，一边顺口调侃。
"陈骁骐！"凤南懊恼的叫。
骁骐扭头见凤南那被刺到痛处的表情，立刻举起双手忏悔。"我错了我错了，你打我吧！"
凤南哼了一声，也把自己的数学书找了出来。"懒得打你。"
"说真的，好好把书看看吧，不会的问我。"骁骐拍拍凤南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