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了。
我们在一个咖啡厅见的面。虽然博恺的名字我是如雷贯耳,但人还是第一次见。他并没我想象的那般太子气,甚
至眉宇间竟有些须的儒雅之风。这又是个意外。不过,毕竟是受过良好高等教育之人,这点皮毛上的装饰应该不
奇怪。
“我们早就是老熟人了。”这是博恺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我没有心情跟他闲聊,见面后的印象并没有掩盖掉我一向对他的厌恶。我开门见山,“你应该知道他的情况吧?
或者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我很想跟他联络上……”
博恺问:“为什么这么久才想到要跟他联络?”
我无言以对。是啊,为什么我这么久才要跟他联络呢?也许是因为时间吧。莎翁曾把时间比喻成一把横扫的镰刀
,他说什么都逃不过它,会把平行线刻上人的额头,会吃掉稀世之珍,天生丽质。但时间这把镰刀也会割去挡在
心门前的荆棘,使人能迈步前行。
见我没说话,博恺又道:“要是在他决定去南方的时候你出现,那会是什么结果呢?”
我惊诧:“他真的去南方了?”
“我只是说如果……”
“那他现在在哪里?”
“我跟你一样,不知道。”
我靠!“那你跟我见什么面呢!”
他就哈哈大笑,“小朋友,是你要跟我见面的吧。”
当然,他说得没错。我的心情是有些急。“对不起……”
“你跟我想象的差不多。”他微笑着说。
我此时更加没心情跟他闲扯。“你觉得他会去什么地方呢?”
“既然他消失得这么彻底,也许是要过一段隐居的日子也说不定。”
“你说他隐居了吗?”我问。
“那是我的猜测。”
“可笑。为什么呢?”
博恺不语。但他脸上一直带着应酬样的笑容渐渐收敛回去。半晌,他问:“你说可笑?怎么讲。”
我惨淡地一笑,“隐居,还不就是逃避吗。”
“快别这么说,看别人听了笑你幼稚。”博恺的脸上现出了一些傲慢的纨绔味道。我想这才是他应该有的表情和
状态吧。“小维他逃避什么?因为你吗?!我靠……”
那时候我心里真的在起急,因为我见不到他,很茫然、很焦躁。而且面对着博恺这样一个人,我越来越讨厌他说
话的腔调。我的心头便陡然窜出一股无名火来,说:“不管什么原因,逃避都不是一个男人应该选择的。”
“也就是说他不够男人?小弟弟,我告诉你,你不配这么说。”博恺看起来有点激动。“什么是男人?这概念忒
深奥,你我一时也许都说不清道不明,可你说小维不是男人,我他妈想抽你!”
我不知道博恺为什么突然这样的激动。难道他跟小维真如元峰所说有了什么勾当吗?所以这时我就没说话,等着
他说,我很想通过他的话判断一下他们都做了什么。
博恺说了。
“你们当老师的喜欢举例说明,我也来举俩例子吧,让你看看什么是男人所为。先来说说他原谅我的那事。如果
没有点男人的胸襟,能做到吗!尽管当初在他喝的东西里做手脚的并不是我,而是夜总会里我的一个哥儿们。但
他一直以为就是我,我也从来没解释过,不想出卖了哥儿们。可他还是放了我一马。男人不?!”
这是我没想到的,十分诧异。
“第二个例子。他要筹到一笔钱,虽然数目并不大,但对他来说也算不小。他愿意去做任何事。想去做生意,但
他不熟悉那些生意经,也没有时间去熟悉了,因为时间来不及。最后他选择了把自己包出去!那是惟一可以在短
时间拿到那笔钱的途径。半年,他用半年时间陪一个一直以来他就不喜欢、没有任何好感、甚至厌恶的男生睡!
虽然那男生很爱他,同样愿意为他去做任何事。你知道被一个令自己厌恶的人睡是什么感觉吗?会很恶心!你也
清楚他有点洁癖,吻他一下他都会连呕带吐地折腾。可为了那笔钱,他硬撑着!撑出轻松、撑出快乐、撑出欢欣
、撑出笑脸来……谁能知道他内心里是咋回事?是苦是痛是什么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知道!他为了什么?就为拯
救一个他全身心爱着的人!”他直瞪瞪地盯住我!
而我此时已经完全成了一个虚壳,不知道大脑和神经都去了哪里,似乎顷刻间飘散了……所以博恺对我的逼视已
经没有了任何的意义,因为我已经不能正常地接收他传递来的信号。
他似乎恼怒了。“你还说他不够男人吗?说这样的话,你说你是不是他妈找抽?!”
没有任何的过程,我的眼泪地涌出眼眶……
博恺的眼睛也开始泛红,但目光却伤感中透着依然的犀利。他一口喝掉杯子里半凉的咖啡,缓和了一下情绪又道
:“我知道他在危难之处你伸出了手,这是我今天见你的一个原因。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要当面告诉你,在这个
世界上,你可以辜负任何人,但最好不要辜负了他!不是因为他在你危难之处的伸手,而是因为他洁净如洗的内
心,你是惟一的存在!”
博恺什么时候离开咖啡厅的,我都不知道,我眼前的一切都是飘忽的,好似虚着镜头拍出的照片,我想我需要休
息一下。这样想着我就用手臂垫着头趴在了桌子上。
也许我已经在这里趴的时间太久了,待我坐直了身体看向窗外,发觉已经很晚了,马路上显得人车稀疏,而咖啡
厅里,几乎没有了客人。我忙要埋单,服务生说:“那位先生早就买过了。”
我这才走出了咖啡厅。街上突然的夜风猝然使我清醒,我没有了走路的气力,倚贴在墙上,又缓缓蹲下去。痛从
心生,我就那么蹲在那里,啼泪滂沱,我呜咽着:“你到底在哪儿啊……你在哪儿呢呀……”
住进我房间的小男生(72)
这段日子里,我找到了几乎所有小维认识的人,他的同学、朋友、同事……但是他们给我的答案都差不多:没有
他的消息。他们所保存的他的联系方式,也都是现在已经是空号了的那个手机号码。
我感觉我已经在绝路上了,我不敢再往前迈步,怕这一步迈出去,踩到的仍然是失望!可我必须要迈出去,否则
我会垮掉。好在我相信一点,他一定就在这个地球上,只要他在,理论上我们就会有见面的可能。
我又找到了麻醉师。
住院的时候我找过他询问那笔钱的出处,他还一本正经地说:“你就不要问了。人家就是不想留名的,让你知道
了他是谁,就有违了人家的初衷了。”
看来,他应该是什么都知道的,其实就是小维委托他把那笔钱交给我们的。这毋庸置疑!但我找到麻醉师的时候
心里也犯嘀咕,如果他知道小维的消息而就是不告诉我,那我就别想知道,因为他的嘴绝对是双保险的安全门。
但他的身上寄托着我几乎是最后的一丝希望!
麻醉师一见我,以为我又来缠他好心人的事情了。我让他放心,不会再纠缠那件事情了,就直接问他小维的消息
,他想了片刻说:“他既然没再做电视这一行,会不会去从事他自己的专业去了……”
这话提醒了我,我怎么就没想到呢。所以,我犹如攀到一线希望,眼前又迎来了新的曙光。
都不知道是在现实中还是在梦境里了,我总在看到旷野里高耸的钻塔,听到从钻台传来的轰轰的鸣响。但那里没
有我要找的人。我希望从那些着统一的荧光色工作服的钻工群里,分辨出他来,让我站在他的面前,好好地凝望
他。然后我让他抱着我,紧紧地抱着我,再让他吻我。不,我吻他,拼命地吻他,狠狠地吻他,贪婪地吻他,吻
我所能触到的他的一切细节!直到吻得他向我求饶……然后,我开始求他,求他像以前那样担待我一次;求他不
要把我丢了:求他不管去哪里,都让我跟他一起走!我要告诉他,如果找不到他,我情愿葬身天涯!
只要有时间我就到旷野里去寻找油田的钻井队,因为石油钻探是他所学的专业。
暑假的时候,我没有回家。我依然不放过任何有关他的线索。去了几个跟油田钻井有关的公司查找,也都称没有
这样一个人。我想“小维”这个名字是不是只是他在做节目时使用的;或者现在他已经改了名字了。各种各样的
假设我都想到了。我没有任何的收获。我曾经在一个井队遇到一个年轻的技术员,他说他曾经跟小维一起实习过
,他虽然现在并不知道小维的下落,但他给了我他一个朋友的电话号码,称那朋友似乎说见到过小维。
我千辛万苦找到那朋友,可那朋友说他也是听另一个朋友说的,于是我的手里就又多了一个电话号码。号码搜集
了很多,但始终并没有他的声音出现在电话里。
麻醉师说得没错。家里供我学了几年我的专业,当然是希望将来我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工程师。而干了电视这一行
则完全是个意外。我也就全把这当个意外吧。所以离开电视台后,我回到了油田的钻井队,从一个技术员重新干
起了。
没去南方找歆琦也是临时决定的,当我已经决定南下的那一刻,不知是哪跟神经在作祟,突然就有很强烈的颓靡
感和疲惫感冲杀出来,几乎击退了我南下的大半热情。我问自己,要去继续那种漂泊的日子吗?所谓的成功和名
利似乎也品尝过了斑斑点点,我还需要什么,我到底需要什么?自己都很茫然。那时我躺在床上,眼前是虚无的
时空,但脊背依衾的碰触却是塌实的!这脊背的塌实感使我觉得是那么的妥帖和安适。所以突然我就决定不再漂
泊了,想找片沙洲样的去处好好歇个脚。而井队应该就是片不错的沙洲吧。
跟很多朋友都没有什么联络,但并不像博恺说的那样要过一段所谓“隐居”的日子。隐士的名号是凡俗人等能随
便往头上扣的吗!你以为去商店买帽子呢。诸葛亮隐居隆中、陶渊明田园鞠耕、孟浩然进鹿门山,这些都是历史
大家,人家“挥兹一觞,陶然自乐”那是流传千古的名句,在凡俗人嘴里一说,那也许就是废话。
但既然想好好“休息”一下,我还是需要一种类似“隐居”的生活,甚至期待着与世隔绝。所以我才选择了井队
,我可以跟着井队一头扎进旷野,远离都市。都市有太多的记忆,只要听到喧嚣,心上就会有隐隐的痛楚漫开。
所以我在冥冥之中拒绝着与都市的联系。这样看来却真的有些个“隐居”的意思了,如果别人不计较我层次的话
。
井队目前的位置比较偏远,与内蒙接壤,所以到处都是接长天连碧落的大草原,心情就会偶尔跟着草原的辽阔而
辽阔,仅是偶尔。有时候会去牧人家里讨马骑,有种驾驭的满足!那感觉偶尔会很爽,仍然仅是偶尔。
所以在井队的日子表面看很平静,只有自己知道,心思是埋藏起来的,虽然在不经意间它就会露出边角,但没人
能看穿什么。也不必被他人看穿。每逢这样的时候,我就泡在浴室里。井队使用的都是板式的移动野营房,浴室
的条件还不错。所以有时候我会在里面久久地不出来,弄得后勤管理员逢人就心疼地说:“我的水电费呀!”我
便偷乐,然后依然不轻易出来。是的,我还是迷恋洗澡,当温暖的水流淋遍全身的时候,似乎可以找到一种抚慰
,心情也就朦胧了,痛处就会跟着朦胧起来。
突然有一天我的手机响了,我看到了机屏上显示的手机号码。是他的,没错!
熟悉那一组数字就跟熟悉他的人一样。我手机的彩铃是英文歌曲《Evergreen
plant》。但此时我听到的不是一个彩铃、一首歌,而是在我心里轰响的一个闷雷!身心刹那间被震荡得没了知
觉一样。
但我撑住了。闭上眼睛让所有因这铃声而有的杂念慢慢沉淀下去,仿佛把比重大的物体丢入水中,然后眼看着它
们都一一落下了水底……雷声渐渐地就滚过去了,僵麻的神经也渐渐恢复了。于是我就一直听着那首
《Evergreen
plant》唱下去……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弄到我的手机号码的。我不记得在那个城市里有谁会知道这个号码。
他的电话几乎天天要来,《Evergreen plant》也就天天因他而响起。但我一直也没有接。
我不会接。
住进我房间的小男生(结局)
在我搜集的电话号码中,有一个手机号码每次拨打都会接通,可以听到一首很优美的英文歌曲《Evergreen
plant》,但就是没有人接听。所以,只要有时间我就会拨打一次这个号码,我就是要机主说话。虽然我并不指
望机主就是他,但只要机主不接,我就总会有一份期待。
这期间,博恺给我来过一次电话,问有小维的消息没有。我告诉他还没有,问他是不是能给我提供一点信息。他
想了一下,说:“这样吧,我把在油田工作的朋友介绍给你,看能不能有点帮助。”
我跟他道了谢。
他又说:“小子,你得抓紧点儿,要是让我先逮着他,他可就归我使了啊。”
我对博恺虽然依然近乎不起来,但也没有了以往的那么讨厌。就跟他调侃:“那我还真得提速了,免得节外生枝
。”
“那是。警惕点儿吧,我一直都惦记着他呢。”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他也就哈哈哈地大笑起来,说:“小子,吓晕了吧?逗你玩儿。”
博恺介绍的那个朋友是油田钻井公司的一个部门头头,听我说了找人的事情,他很帮忙,给了我一份他们公司所
有钻井队分布地域的图表,我很高兴。于是,我打算趁着假期把所有的井队都走一遍。
这天我坐上了去一个钻井队驻地的客车。因为车是往来于乡村之间,所以赶上集日车上的人比较多,过道里都站
满了,大多是赶集的农民。好在我有个座位。坐这种因严重超载而拥挤不堪的客车我其实是很习惯的,因为在家
的时候,每逢集日出门总会是这样。车上的人要么是去买东西,要么是去卖东西。我不由自主地想起去年腊月时
我和他去镇上洗澡、办年货的情形,那仿佛已经是前辈子的事情了,有恍如隔世之感。伤感便肆无忌惮地涌上心
来。我又想起了那个号码,于是就拿出手机来,再次拨出去。
隐隐的,我听到了客车里突然响起了那首《Evergreen
plant》的歌声,但很短暂,顷刻就没有了。一定是错觉,我对这首原来陌生的歌曲已经很熟悉了,甚至已经会
唱。一次在课堂上我讲到了美国的乡村音乐,还请一个会唱英文歌曲的同学唱了那首卡朋特的《Yesterday
once more》。后来大家起哄一定要我也唱首英文歌,我就唱了这首《Evergreen plant》。
也许是鬼使神差的,我又拨打了一次那个号码。突然,我就又听到了《Evergreen
plant》的歌声,依然很短暂。而我在手机里听到的也已经是挂断的忙音。心里一阵惊悸!我已经确定这绝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