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水云急的团团转的时候,那只火狐居然悠哉游哉的从大门晃进他屋里,狐狸眼见到水云,蓦地一亮,一个鹤舞龙翔之势优美地飞扑粘到水云身上,小脑袋蹭呀蹭,那股子可爱劲叫水云气它不是恼它也不是,只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不然还能怎么办?!
但等一人一狐热乎劲过去后,水云在火狐身上发现了一件很美却绝对不应该出现在狐狸身上的东西——一颗鸡蛋大小的红宝石。
宝石殷红似血,粲然流光,望着它,似乎整个身心都会被它吸进去,沉浸在那片红色天堂,血色地域,再也拔不出来……等摇头回神再次望着它,触目所及的已不再是它的美,而是它本身闪烁的带着魔力般的光华,美到极致,华丽到妖媚。
尽管那颗红宝石温热滑腻,水云握着它却是不自禁打了个冷颤,为什么这颗红宝石会在火儿身上,火儿这几天到底去了哪里……
一连串的问题盘绕在脑子里,水云下意识回头注视着火狐,奈何火狐只是歪头好奇的看着水云,静静的,也不叫一声……
谁又能期望从一只狐狸身上问出什么答案?只能无语问天。
水云此时窝在暖和的屋内,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那颗红宝石左右掂量,百思不得其解下,只能又把它揣回怀里,他发现这颗珠子放在怀里贴着肌肤会大大减缓体内寒意的肆意流窜,先不论它本身的价值,光能驱寒这一项功用,在水云心眼里,它就是块宝……
无事可做之下又无聊的和一边的火狐玩起大眼瞪小眼。
炭火偶尔发出噼啪一声响,归入沉寂。
蓦然外面一阵疾响打破了原先的寂静,水云还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事,来人已经撞开门,冷风趁着空隙呼呼的钻进来,水云缩缩脖子紧了紧身上的锦裘,来人尽管气息不稳,还是体贴的回身把门带上。
水云抖抖发寒的身子,“玉飞?什么事这么急?”
玉飞挺胸深吸几口气,缓过神来才语带焦虑的说:“前院来了不少骑马的人,一个个凶的很,硬是吵着要听曲,班主刚刚过去应付了,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心里不安,所以过来这里看看……”
前院是指以枫树林为界的凤仙楼前半部分,要是从前,那里是客人们听曲喝酒乐和的地方,但自从凤仙楼接二连三的变故后,早已改为新近的戏子为了排练曲目的练习之所,又被水云的一阵折腾,其中奢华淫靡味道消失殆尽,只余一室的古雅。
水云心里有些不安,脑中不自主浮现起上次来时大门口那一幕,火腾的一下烧起来。
哼,谁那么大胆敢来凤仙楼胡闹!手攥上腰间冰凉的金牌,一声“我们去看看”率先走出门。
火狐次之,玉飞关上屋门才紧追上去。
※
前院的硝烟味,比水云想象中还要激烈几分。
“……你说什么?你们凤仙楼打开门不做生意??”那人嗓音尖锐嘶哑,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语速减慢,语意难测,听来越发使人不舒服,“还是只不做本少爷的生意!嗯?”
“丁少爷说哪里话,我们谁的生意不做,都不能怠慢了你!这……现在真是没办法!”
爹爹的声音清亮柔润,声气不卑不吭,跟有些人的破锣嗓子一比,无疑天籁之音。
水云脚下紧走几步,随着心绪翻转,举止神色倒是做了个足,一会儿皱眉喃喃,一会儿面露崇拜……玉飞在旁边瞧了,只有惊讶感叹的份。
“啪”——手拍桌子的巨响过后,清晰的木头喀嚓声传来,这下水云真的恼了,双手攥紧,提气凝神,脚下不自觉的使上了几分任素月逼他学的轻功。
“你好大的胆子,敢在这里敷衍本少爷!来人,给我把潇湘公子带来,就算是病的只剩一口气,也给我拖来。”
“是!”
“哎……”
“呵呵……这位公子,我们真的很有缘呢!”
水云带着火狐和玉飞踏进门,见奉命抓潇湘的人马已然走到门口,闪亮的眸子一动,故意身子一歪,慵懒的依靠在门上,顺便伸出一条腿,好巧不巧正好挡住出口。
厅内众人闻言看过去,顿时,脸上神色一滞,眼睛越睁越大,口也配合着眼睛的动作慢慢张开,全体呈呆愣状。
水云望着众人莫明的神色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他们怎么会统一出现这种表情!
不过如果现在有副镜子摆在水云面前,他一定不会疑惑。
只因眼前的他红衣似火,明明艳丽的不可方物,却清澈的令人心清神静,白皙水嫩的脸上带着比红衣还灿烂的笑,但偏偏可以从中看出眉眼间的气愤之痕,仅仅一个依门而立的简单动作,由他做出来却是闲适怡然,慵懒灵动。
众人醉众人的,水云却没呆,他瞄了眼地上散成碎片的桌椅,心疼的牙痒痒,要知道这些桌椅可是他和可名好不容易修补好的,居然就这么被……
忍——
但越多看一次地上的碎片,水云的恼恨之心越强烈,哼哼,不能像被拍碎的桌子那样揍他,用其他方法总可以了吧?!
心下这么想着,眼睛瞥了瞥卧在他肩头的火狐,火狐感应般的尖耳朵一抖索,竖起脑袋,狭长的眼珠骨碌碌转动盯着水云,无声的接收着传来的讯息,半晌支棱起全身,小脑袋好像点了点,一个纵身,已经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水云无声的翘起唇角,有时候要报复的方式有很多种哦……
侮辱他可以不理会,但伤害到潇湘和爹爹的话,就没得原谅!
“云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天气这么冷,也不多加些衣服,玉飞,回房去帮少爷拿件厚些的衣服过来。”
“班主,我回去拿。”铃兰斋里找不到人的珊瑚刚急匆匆来到门口,听到这话,看了眼衣衫单薄的水云又折回步子急急往回走。
水云还没回过神,身子已经被莜凤仙用他的披风裹住,鼻间淡淡的清香和衣服上残留的温热稍稍暖和了冰冷的手脚,他这才醒悟自己是穿着件单衣就跑出门,望着莜凤仙略带责备的眼神,他吸吸小巧的鼻翼,缩缩身子,低头不说话,也无话反驳。
莜凤仙一边用自己的手温暖着水云冷的刺骨的手,一边用身子巧妙的遮住背后那道炽热的眼眸,心里暗暗发急。
“哟,是你!还真是有缘!上次就是被你碍了我的好事,这一次给我逮到,可没那么好说话!”
“哦?”水云从莜凤仙身侧探出个头,笑问:“怎么个不好说话法?我倒想听听。不过有一点丁少爷可别忘了,此时凤仙楼真正的主子是——我!”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可不正是这个理!水云口里的‘有缘’之人正是他一直心心念念的曾欺负过潇湘的那个丁之夏。
丁之夏俊美依旧,只是眉目间的疲惫之色倒重重的掩盖了眼中的邪魅,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第五十章
此时他缓步上前,离水云近些,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倒瞧不出多少怒色:“原本是打算着来听潇湘公子唱曲的,现在本少爷倒想听听——你的曲子。我想由凤仙楼真正的主子亲自下场唱的话,那感觉自是不同些。”
说完,舌头还似有意似无意的添了下红的发亮的嘴唇,狭长的眼眸重新焕发出邪魅到妖异的光彩,诱惑煽情的风姿十足,看他此时的举止竟比当红勾栏院的红牌更美上几分。
男子美成他这样,真是……摇摇头,没话说。
水云暗地撇撇嘴角,不以为然,本想应承下来挫挫他的锐气也好,腰间加重的力道让水云抬头望着莜凤仙。
莜凤仙此时却没望着他,把水云的身子往怀里揽紧些,转头直视着离他们不到一步之距的丁之夏,温柔似水的面容早在转头时换成了面沉似水,连平时总微笑着的眸子也瞬时变的犀利认真。
“丁少爷,对不住,云儿是莜某的儿子,不是戏子,恕莜某不能答应!如果丁少爷坚持要听曲的话,正好,我们新练的戏目基本上差不多了,可以先让丁少爷你一堵为快。”
厅内凤仙楼众人倒抽一口气。
楼内的人都知道新近排练的戏目是为了明年开春皇宫献艺准备的,先不说他们还没练到火候,就算排练到十全十美毫无瑕疵,也不能拿出来在献艺前表演,否则,风声一旦传开,他们到时一定输,或者干脆表演的戏子残的残,伤的伤,离开的离开……
那将是项预估不起的灾难和损失……
丁之夏的神情更妖媚,白瓷般的肌肤微微闪着荧光,唇角上翘始终维持着淡淡的弧度,既不显张扬,也不是羞涩似的笑,好像……水云下意识间轻咬着嘴唇,好像新过门的妻子刚尝到鱼水之欢,整个人散发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气,可他的眼睛却让水云的心一阵阵抽紧。
水云对他的眼睛印象很深,第一次见面时,他虽然嚣张冷酷到让人厌恶,但眼底的自信高傲却使他整个人看起来很协调,本来嘛,有个那么厉害的老爹,做儿子的够格自信,够格傲气,但这次再见,他依然俊美,甚至更美,可他的眼睛空空荡荡,深邃的看不见底,不是隐藏的东西太多,而是对一切都无所谓的空白,好似在这个世间,他什么都不在乎了。
哀莫大于心死的一种麻木!
他……这段时间到底遇到什么事使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望着他,水云心里竟泛起一丝怜悯。
“哈哈哈……”
突起的大笑声盈满整个大厅,莜凤仙呆了,楼里的人也呆了,莫明的看着那人夸张的笑,毫无形象的笑,甚至滑倒在地上接着笑,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笑全部发泄出来。
水云听着他歇斯底里的大笑,背脊窜起一阵恶寒,身体的温度突然下降了几分,到最后竟是越来越冷,连怀里红宝石的暖热都抵不过这突起的冰寒。
抱着他的莜凤仙警醒的察觉到这种状况,忙把披风整个裹在他身上,眼里的慌乱惊惧直接透过他抱着水云身体的部分传达过来。
“爹……爹……药!怀里的……药。”
水云感觉自己的身体一点点冰冷僵硬,试了几次连指头都麻木的毫无感觉,心脏的供血系统像一瞬间全部罢工,生生断了血液的输送,这种感觉水云还是第一次遇到,不由有些恐惧。好半天才断断续续把要说的话意思表达完整,声音小的只有紧抱着他的莜凤仙耳朵贴到他嘴边才勉强听得清。
莜凤仙听后忙探手从水云怀里摸出一包药粉,小心翼翼的喂他吃下去,见他嘴唇上沾到些许的粉末,轻柔的帮他擦干净,另一只握着水云的手缓缓的输送内力到水云体内帮助药性发散的快些。
半晌过后……
“感觉怎么样?”
水云吃过药,脸色好了些,精神却有些萎靡。
“好……好多了。”
“云儿,记住以后千万别动气,别想太多,有爹爹在,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微喘着气,水云抬眼看着莜凤仙慈祥微笑的文雅面容,此时的他,是水云见过最美的人,也是水云碰到最和蔼亲切的爹爹。
水云知道,莜凤仙,这个人,这个被他唤做爹爹的人,是真心的爱他,呵护着他!
他,真的可以完全信任他!
脑子里的思绪纷纷扰扰,水云还是轻轻的点点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得爹如此,乐哉幸哉。
不知何时,丁之夏停止了那近似疯狂的笑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门边温馨的一幕,神色平静如水,眼底的光彩却是流转不定。
下一刻,从地上笔直的站起来,跟随着他来的那些下人忙急急上前,心惊胆战的擦拭着他衣服上根本看不到的灰尘。
“滚开!”
低低撕吼,丁之夏伸手大力一拂,赶狗似的喝退那些下人,举止间又恢复了先前的疲惫和淡淡的妩媚。
随便拉张椅子坐下,身子懒懒的斜靠在桌上,一手支着额头,披散着的乌发如水般散乱在身侧,铺满大半张桌子,他就那么安静的坐着,漂亮的眼睛一眨不眨。
“莜班主,如果我今天非要听你儿子唱曲呢?”
“恕莜某难以从命!云儿不是戏子!”
莜凤仙清亮纯澈的声音吐出,厅里一片寂静,好一会儿都没人说话,水云被抱在怀里的身子慢慢暖和起来,吸气呼气也渐渐绵长和缓,显然姐姐给的那些药有效的克制了那种窒息般的寒冷。
“你就不怕我再次封了凤仙楼吗?”
“你敢!”
这次抢先出声的是水云,他扭动下身子,示意莜凤仙可以放开他了,莜凤仙细察了水云的面色好一会儿,确定他真的没事,才松开手,把披风系紧在他身上。
丁之夏好笑的望着水云,也不怪罪水云刚才的无理,眼神朝后面扫了一下,心领神会间一个黑衣人上前,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下一刻,众人眼前亮光一闪,卷轴展开,赫然是一道圣旨。
一道写着凤仙楼归他所有由他调配的圣旨。
“怎么样?我敢了吧?”
莜凤仙上前一步,把水云拉到身后。“丁少爷到底想怎样?”
“呵呵……我的目的很单纯,我想听曲,只要你让他……”丁之夏一手遥指背后的水云,脸上的笑容单纯的像个孩子:“上台唱首曲子给我听,听的高兴了,我就当从来没看到过这道圣旨。怎样?”
“不行!”
“好呀!”
同时出声,不同的回答。
说完之后,两人互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坚定之色。莜凤仙当机立断,对站在边上的颖依吩咐:“颖依,你带云儿回房。没有我的话不准他踏出房门一步。”
颖依‘嗯’一声,竟是毫不顾全凤仙楼的命运将会怎样,脸色平静的走到水云身前,淡然道:“少爷……”虽只有短短的两个字,水云却缩缩脖子,不知何时起,这个颖依像是一夜间长大了,成熟了,连身上散发的气势都隐隐带着不可违逆的高贵和压迫力,常常让人不自觉的按照他说的话做。
水云转而楚楚可怜的望着莜凤仙:“爹爹……一曲,只是一曲没关系的。”
莜凤仙这次像是铁了心,偏过头,理也不理:“不行!回房。”
颖依听到这里也是毫不客气的拉起水云的手就往外走,水云还想挣扎,被颖依一个横抱箍在怀里,大步流星的走出厅门。
“爹爹……”
着急的声音由大到小,渐渐连余音都消散在空气中,大家的视线也一直跟随着那个似火般明丽的男子,直到那抹红色隐没在层层的绿色之间。
☆
“呵呵……好一对父慈子孝的感人场面呀!从来不知道莜班主有这么温情的一面,真是难得。”丁之夏也不叫人拦截,手撑在下颚,大眼睛亮亮的,即使人走远了,仍望着水云离开的方向,片刻没有离开。
莜凤仙暗地呼了口气,上前一躬身:“我们楼新近刚练了首曲,还请丁少爷品鉴。”
语气柔软,说的却肯定。
丁之夏收回目光,粲然一笑:“好呀!”
莜凤仙立刻回身吩咐厅里一干人等准备,有些人迟疑了一下,终还是珊珊走到后台化妆换衣,尽管知道这么做风险极大,却没有人说半个不字。
丁之夏饶有兴味的看着众人来来往往,似是看着一件极有趣的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