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待他说完,水云就接了句:“是不是潇湘的事很难办?!要不这事用我的方法解决?”
“你的方法?”容华抬头,轻轻一笑,然后把水云的身子揽进怀里,把头偎进水云颈间,紧紧抱着:“你的方法一贯都是利人损己的做法,从以前就是这样,只要朋友有事,一定是你第一个出头,明明没什么本事,还强出面,结果被收拾的惨兮兮的,还笑的象个白痴安慰别人,长那么大,我第一次看见象你这么傻的人……还有呀,本来不管你的事,一旦看见别人受委屈流泪,你居然也陪着流泪……真的,明明没有能力保护别人,还要去保护。傻瓜傻瓜……”
见容华蓦然提起以前的事,水云先是心一酸,然后挤出个灿烂的笑容,伸手回抱住容华:“好朋友嘛,当然要帮忙,否则怎么能算好朋友,况且能得到一个好朋友真的不容易……”
是呀,能得到一个好朋友不容易,能找到一个让自己不会感到孤独的好友更不容易,点头之交多如过江之卿,如胶似漆的也不是没有,但闹着笑着,不知为何,心,还是空落寂寞的难受。
呵呵……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填充空虚的好友,能不格外珍惜吗?!
“小云,你听我说,这次凤仙楼的案子说大其实不大,但说小嘛,也不少,用我们那个世界的话说,无故死个普通人,权利金钱之类的还可以敷衍过去,但却偏偏是个几乎众人皆知的艺人,本来就死的蹊跷,再加上有心之人鼓动众人加油添醋,本来容易解决的案子,硬是……唉——”
水云愣然,这事实尽管残酷,但却极易理解。公众类人物平时的言行举止已经是备受关注,更何况是被人杀死呢,要放在现代,不闹个一年半载,也弄的个满城皆知。
这么说来……
“那潇湘他们不就没救了嘛,他们真的没杀人,真的没杀人……”
容华感觉肩头一湿,忙急急扶正水云的脸,见水云已然是满面泪痕,心疼的细细帮他擦掉泪水,这才道:“也不是没救。这个世界毕竟不是那个世界。”
水云停止抽噎,睁着雾蒙蒙的眼睛望着容华,无声的询问。
容华呼吸一窒,急忙移开视线,咳嗽一声:“其实只要让人在最短的时间忘掉那个人就可以了。”
水云不明白:“什么意思?一个人怎么会那么容易被人忘记?”
“不,其实忘记一个人很容易,尤其是艺人。只要出现一个人比那个人长的更漂亮,气质更好,那么众人的心思自然而然转到新人身上,就算有人偶尔想起那人,也只是感慨一番,议论一会,但心绝对还在新人身上。”
说到最后,容华讥嘲的撇撇嘴角。
水云闻言身子一颤:“你是说……”
“没错,小云,我借画师的画,文人的诗词,再塑造一个优伶,比原先更美,更脱俗,这样众人的视线转移,那时有心之人就算想鼓动也鼓动不起来,更何况小云你长的很象那个清雅……”
没错,当时看过那个优伶后,若不是知道水云人确实在他寝殿,他还以为躺在地上象破娃娃般的人是……就是那样,浑身也不自觉吓出身冷汗,直到回寝殿看到床纬间仍在安睡的人,提到半空的心才算放下地来。
水云只觉当头被泼了瓢冷水,从头冰到脚,身子更是止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知道容华说的是事实,可无关己身的话只当听绯闻,一旦身临其境,才知道,事实竟是如此……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些削尖脑袋、不择手段想出名的艺人到底在干嘛?为了什么?就算一夕间家喻户晓,如此简单旧被忘却,又有什么意义……
“有……没有……其他……”
知他想说什么,容华断然打断:“没有,没有其他办法,清雅公子的名号容国民众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如果不这样做,潇湘他们就是死路一条!难道你想见死不救?”
死路一条?
水云心又沉了几分,呵呵……想不到这场皇宫比试,歪歪扭扭居然能生出这么多事!早知道,早知道的话……
可惜没有早知道!
“好了,别想那么多,反正清雅已经死了,别人忘记也是迟早的事,快点把衣服换了,我们快到了。”
“哪里?”
“……凝香馆!”
☆
接下来,水云不记得衣服是怎么换下来的,又是怎么下的车,怎么进凝香馆的大门……一直都恍恍惚惚,神思不属!暌违已久的寒意窜过全身每个细胞,每条神经,好像他不是踏在地上,而是踩在寒冰上。
好冷!
“云儿,云儿,什么时候了,还在发愣!”
苏凝香一边轻声喊着,一边拍打着水云的面颊,想把他拉回神,心底虽诧异他面上的冷意,却没甚上心,以为是冷风吹久了。
“苏……馆主?这……是哪里?”
水云象是刚从梦中醒来似的,目光迷朦,转头四周看了看,屋子摆设不奢华,却极是典雅清丽,空气间还隐隐飘散着淡淡的花香,一切都舒服之极,却对他而言全然陌生。
视线最后落到面前的镜子,古时的镜子不如现代的清晰,铜面,画面模糊,甚至映出来的象都有些倾斜,但这足以让水云看清镜子里的人。
双眼蓦地睁大,手慢慢,慢慢拂上脸颊,嘴唇颤抖半晌,才呻吟似的出声:“这是谁?”
“镜子里的人是谁?”
第八十章
男生女相,已然是种隐患,如果这个女相还是少见的绝色,那就不只是隐患,而是……一种摆脱不掉的麻烦,更是一种无奈的悲哀!
水云望着镜子里着意打扮过的容颜,左看看,右瞧瞧,凝视了半晌,轻轻的叹口气,原本就没有多少英气阳刚味道的脸,现在经过胭脂水粉的修饰,硬生生少了八分,再配着他身上这套水蓝绸衫,水云毫不怀疑,如果他就这么在大街上走一圈,路人九成都会以为是个女子……
虽说原本他就是个女孩,但……理了理胸前略露的衣服,感觉仍然诡异的紧!
他现在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儿身呀!
苏凝香也是怔怔的望着镜子里的人,心思百感交集,想她平日什么场面,什么情景没遇过,今日见了这在凝香馆来说再平常不过的一幕,竟然隐隐泛起一种苍白的无力,手指无意识的流连在那人温凉柔顺的发间,明明是盯着镜子看着的,眼前却是越来越模糊……
两人心思各异,谁都不愿说话,屋内隐隐流动着一股异样的宁静。
这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容华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怎样?打扮好了么?”
苏凝香蓦然惊醒,手颤了颤,随即定下心神,巧手变换,熟练的帮水云在头上打个髻,拿根簪子别住,固定,这才微微侧身,不慌不忙的躬身行礼,恬静优雅,恢复成往日凝香馆馆主的风范:“启禀殿下,已经打扮好了。”
容华也不看她,自进门那刻,眼光一直停留在水云身上,身影似是有些僵硬。
苏凝香迟迟不见太子回复,心下微疑,不着痕迹的抬袖抹去眼角的泪水,稍稍用余光打量,这不看还好,一看,猛地心一跳,待在鱼蛇混杂的地方久了,见识眼色自是敏锐,此时那太子的眼神她再熟悉不过,分明是……
衣袖底下的手指渐渐握紧,苏凝香有些暗恼自己的鲁莽大意,都一大把年纪了,还会犯这种低级错漏——不该如此打扮,不该如此打扮的……
当时云儿刚被带到,她之前听了凤仙楼的谣传,一直坐立不安,再次见了云儿安全无虞,只顾着高兴,不知撞了什么邪竟真的乖乖听了吩咐,十二分的卖力打扮起来,上妆,挽发……一样样亲手打理,生生早就了现在一个糅合稚气天真又妩媚惑人的云儿。
若在平时,她看了出于自己之手的尤物,定沾沾自喜半天,现在,她恨不得走前恨恨弄花了那些个装扮……
水云当然不能知晓苏凝香这般心思,只是方才听开门声好像是容华,怎么过了好一会儿,反倒没了声响。
奇怪的回头,水云却看见身后痴痴站立的容华定定的注视着他,一瞬不瞬,瞧他盯的目不转睛,水云不禁怀疑是自己的衣服打扮出了问题,想到这里,忙低头细细检查。
逡巡半晌,见衣服装扮无甚不妥,感觉到那股视线仍胶着不放,脑中有个模糊的想法一闪而过,心猛然莫名突突乱跳,正想询问,冷不防身子被一股大力紧紧揽住,温热熟悉的呼吸紧贴耳边颈窝。
“容华?”
容华不语,手上的力道渐渐收紧,好似要把怀中之人揉进身体里似的。
水云先是呼吸不畅,再是肩膀被箍的生疼,不由微微挣扎起来,岂料不多时竟听到语声一个粗重,一个惶急,却说着同样语句的大吼:“别乱动。”
一惊之下,不明所以的水云只好定身不动。
正在窒息的前一刻,力道蓦然放松,感到身上的力道减轻,水云先不论其他,耸鼻深深吸了好几口气,胸口这才觉得顺畅不少。
“对不起,小云,你没事吧?”
没好气的斜了一旁焦急的胡乱拍着他后背帮他顺气的罪魁祸首:“你干什么!谋杀也不要选这么逊的方法好不好?!”
容华尴尬笑笑,没多叫辩驳。
有些事情不需太较真,容华当然知道水云只是埋怨,并不是真的生气,况且也是自己不对在先,于是提到嗓子眼的心这才放回肚里。
“哪,妆化好了了,衣服也按你的意思穿了,下一步该怎么办?”
坦然接受目前这个局面,水云颇费了不少精神,唉,放下泛滥的同情悲悯,还是不得不承认,容华的话有道理,毕竟目前潇湘他们的事情是首位,时间就是生命,多一份迟疑,潇湘他们就多一份危险,以往都是他们百般照顾他,现在轮到他来保护他们了。
别说只是打扮成这样,就算再困难的事,他也不能退缩。
水云注视着容华的眼神是这么说的。
容华自然读懂了水云眼中的讯息,却理不清心里复杂的情感到底是什么,只是不忍眼前眸子里的期待落空,话语就这么不受控制的出口:“上台表演,表演你最拿手的曲子,在最短的时间里成为胤城的头牌优伶!”
☆
起,跳,转,划……一连串优美轻快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舞的人专注,台下看的人却已经痴了。
仍是那首《神话》!
只不过部分调子改了些,配合着舞步的节奏更顺畅。
容华说要最拿手的曲子——答案毫无悬念,当然是这首曲子。
想深一层,这首曲子竟然有着别样的意义,因为它不但是上世间唯一保留下来的东西,更是……呵呵,与晓露,哦,不,现在是容华相遇的契机……
凝香馆,不愧是三大戏班之一,且不论大厅布置的美轮美奂,单是脚下的白玉台子已然奢侈之极,现在是初春未到,寒意正盛的气候,明明瞧着台子散发出玉石才有的冷洌光芒,光着脚丫踩在上面,却淡淡的温热,竟比踩在最高档的毛毯上还舒服。
一颦一笑,一转一定,按照事先容华所说的,水云面遮白纱极尽欲显还遮,欲露还掩的本事,实实在在的撩拨着底下众人的心。
台下众人虽衣服光鲜,打扮体面,此时脸上的表情却跟随着台上之人的动静实实在在的演绎着人间被誉为‘痴迷’二字的表情,变化万千,竟是绝无重复。
一舞即罢,乐声暂歇,舞步停驻。
众人却呆呆的,如坠云里雾中。
水云眯眼瞧着,不知想到什么,轻笑出声,然后云袖一甩,转身潇洒离开台子。
好一会儿,众人才似从梦中惊喜,顿时喊声震天,欢呼撼地,情绪激动些的,又叫又跳,倒与疯子没两样。
侧边的容华好不容易从水云身上收回目光,只是斜斜的望了台下一眼,嘴角上翘,露出个意义不明的笑容,招收吩咐隐在暗处的侍卫,待侍卫身影再次消失在眼前,这才直起身子往水云离开的方向追去。
诚如容华所料,这一曲,仅仅一曲,水云的名字在胤城掀起滔天的风浪,才子士人,莫不对他念念不忘,画师能人,莫不争相作画造物,就连大半辈子流连在黄土地上的庄稼人,闲暇之余都说上两句。
一时间竟达到了万人空巷的戏剧性场面。
当然,你可能怀疑,只一曲怎可能有如此效果?
其实水云娴熟流利的舞姿,轻快直接的舞步,再加上曼妙如柳的身形,无不给人耳目一新之感,这是受欢迎的大部分原因,至于另一小部分,当然得归功于容华,不知是否记得,宫里特请的画师文人……依凭他们自身的名望,妙笔生花,不愁不能尽显水云另一面,而且容华也暗暗利用他‘太子’的身份,有意无意的对外昭示着,暗示着,跟优伶水云有一定的……咳,暧昧关系……本来这招有可能断了众人猎艳的心思,不成想反倒大大刺激了各人的好奇心,只因大家都狠好奇,一向不苟言笑,冷淡到冷酷的太子眷宠的人到底生的怎幅模样……
呵呵……不过这些水云不知道就是了。
第八十一章
容华的‘代替’计划一切顺利,‘清雅公子’的名号已然渐渐被人们淡忘,街头巷尾人们最热乎的话题莫过于“水云”。
水的清灵,云的缥缈。
梦幻般的名字。
水晶般的人儿。
也许不能单纯责怪人们‘忘恩负义’吧……
这厢翻案有望,水云这边却出了点小状况:
“喂,懒虫,起床了——”
这种调子叫人起床的,除了近几日天天来凝香馆报到的容华,不作第二人想!
水云意识清醒,却提不起劲来,也难怪,昨晚表演到那么晚,又累的快虚脱的身子,不可能这么快就恢复,于是照例不耐的挥挥手,翻个身继续睡,虽然明知最后还是得起床……
果然……
身子悬空,下一刻落入熟悉的怀抱,水云也不管游移在身上的手,只管‘既来之,则安之’的寻个舒服的姿势,伴着飘散在鼻尖淡淡的檀香,安心的沉沉睡下。
在彻底陷入昏睡的前一刻,水云脑中有个想法一闪而逝:最近好像越来越嗜睡……
容华一边抱着水云让他依在自己怀中,一边帮他穿着衣衫,知道他累的紧,但却不能继续让他这么睡下去,只因如果由着他睡,他真的就能足足睡上一整天,不吃不喝,连续试过几次后,次次都让容华胆战心惊,虽然理智告诉他,这很平常,但望着床上睡美人似的小云,他心里隐隐的有种不祥的知觉:彷佛床上的人会永远这么睡下去……很荒谬的想法,却固执的无法忽视!
帮小云穿好衣服,容华再次面带笑容的扶起怀中软绵绵的身子,轻摇着:“小云,起床了,太阳都晒到屁股了,小云——”
见到怀中人熟睡的样子,宁静安详,本应是很唯美的画面,却生生的让容华惊呼出声,手上的动作也加了几分力道摇晃着,连声呼唤。
好半天,水云那方才有了动静,却也只是眼睛开了条缝,目光涣散,细弱游丝道:“……别摇了,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