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嘟起嘴,轻捶了我的胸口一下。
"你好过分喔,什么没说过,明明在上船前我就有介绍过我自己的。"
"呵呵......不好意思,我那时候可能是神游物外了吧,不然像你这么有魅力的人,我是不可能会忘记名字的。"
正确来说,我那时候是在幻想,如果我这次成功地将集体自杀整理成一个报导的话,会引起多大的骚动?在这之中,肯定也会有人抨击我的做法,说什么我居然可以眼睁睁地看一群人自杀而不试图挽救,甚至还没良心到把他们当成报导的题材......
不过,抨击越多也越代表我的报导之火热,只要能借这次的题材让我名声大盛,就算要我把灵魂卖给恶魔也无所谓。
女人斜睨了我一眼,娇嗔道:"我是潘如婕,你可不准再忘记了喔。"
"是,绝对不敢忘。"我敷衍地笑笑,这个女人很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魅力,一举手一投足,每个动作都能把男人的心撩得痒痒的。
"呐,张翰,今天晚上......你有空吗?"她暗示性地瞥了我一眼。
这个女人......是在邀约我吗?我虽然自认为长得不错,但比起江礼还是陈明嘉,可就差了很大一截了,条件也不如他们......
如果是想在死前来个最后的激情,一般女性要找也会先找那两个让我想挫骨扬灰的人物,被拒绝以后才可能轮得到我;如果是说对我一见钟情,那就更不可能了,因为比起我,那两个人才拥有让女性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条件。
今天晚上十点以后,如果有人敲门,不要应答,直到早上以前,也不要开门查看。
我的脑子里忽然浮现那张纸条的内容,从另一种角度解读,也有叫我待在自己房间的意思吧。
解读错了,顶多丧失一次艳遇的机会,于我本身并没有太大的损失,况且,不晓得是不是我多心了,我总觉得江礼似乎非常忌惮这个女人。
就我对江礼的认识,他这个人对自己很有自信,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也的确有自信的资本,不管在什么时间、任何地点,都会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专属于他的独特风格,让人无法不去注意他的存在--
而对自己如此自信的江礼,现在却忌惮着眼前这个妩媚艳丽的女人。
能让江礼忌惮的女人,绝对不是我这种小角色惹得起的。
我装出一脸的疲倦,苦笑道:"不好意思......我今天晚上特别想和周公约会......"
"什么嘛,我都不怕害臊的邀你了,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还拒绝我......"
潘如婕像是有些生气,但我隐隐觉得她是在怀疑我,果然,下一秒她就问了一个让我心中警铃大作的问题了。
"......该不会是江礼有跟你说过什么吧?"
也许是走廊的灯光不够明亮所造成的错觉,我觉得潘如婕的眼睛此时漆黑得诡异,叫人看得胆颤心惊。
我逼自己露出生气愤慨的表情,沉声说道:"原来是江礼拒绝你,你才跑来找我的啊,我就觉得奇怪,你这样的女人怎么看得上我。"
见我脸上浮现明显的怒意,潘如婕有点慌了,连忙说道:"不是这样的--"
我打断她的话,黑着脸说道:"不好意思,潘小姐,我累了,如果你有事,请明天再来找我谈。"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上楼,而潘如婕可能看我是真的生气了,也不敢出声把我留下。
回到房间,我将今天所问到的资料稍微整理一下,晚上九点左右便将灯给关了,躺进被窝里盯着天花板看。
我在等待。
深夜十一点过五分,一阵敲门声传入我的耳中,我下意识地屏息。
"张先生,张先生,我有事情找你,能请你开个门吗?"是那位旅馆主人的声音。
我没有回答,只觉得全身微微发热出汗,心跳快速跳动了起来,这并非期待或者兴奋,而是面临恐惧时,人体会有的自然反应。
敲门声坚持了一、两分钟后便不再响起。敲门声一停,我立刻掀开棉被,蹑手蹑脚地走到墙壁边,蹲下身将耳朵贴上墙壁。
我是上楼后的第一个房间,直觉告诉我,旅馆主人认为我睡沉叫不醒的话,可能会把目标转向我隔壁的房间。
果不其然,虽然很小声,但我听见了旅馆主人在敲我隔壁的房门,还说了几乎相同的问话:"王先生,王先生,我有事情找你,能请你开个门吗?"
王柏诚,今年四十多岁的样子,对于他我只知道名字,其它的就什么都不了解了。
在过了几个呼吸后,我听见隔壁门打开的声响,旅馆主人好像跟王柏诚说着什么,可是我听不清楚。
最后,是门关上的声音。
我肯定地想,王柏诚一定因为什么理由,跟着旅馆主人离开了,我知道身为一名记者,我必须跟上去查看一个究竟,但我没有。
因为,我感到害怕。
刚才的一切都照着江礼给我的那张纸条诡异地进行着,我怕我一跟上去,或许就会发生什么我并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我没兴趣当恐怖片的主角,想知道答案,还有对心脏更安全的选择。
现世篇 2
整个晚上心中忐忑不安的我,理所当然地睡不着觉,一等到第一缕阳光碎片从我房间窗帘的细缝洒入时,我便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简单地梳洗过后,换上一身轻便服装。
就在我的手掌握住门把时,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我握住门把的掌心因门板突来的震动,瞬间冒出冷汗。
不会又是......
但听到那熟悉的声音时,我猛地悬起的心终于又放了下来。
"张翰,你醒了吗?"
是江礼。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门。
江礼像是有些讶异我开门的速度之快,接着,他皱了皱眉,大拇指轻轻按住我的眼窝处。
"你没有睡好?"
我看了看他,歪头笑道:"彼此彼此,昨天晚上你很担心吧?"我眼睛有两个熊猫印,他的精神看起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江礼怔怔地看着我。
"......怎么了?我的脸怎么了吗?"该不会是牙膏之类的残留在嘴角吧?我抹了抹嘴巴。
江礼撇过了头,眼光低垂,低声呢喃道:"张翰,你啊......老是这样......你别想玩弄我......"
我既愕然又困惑,搞不懂他怎么会冒出这一句话来,我尚在丈二金刚摸不着头绪时,江礼已将视线调回,重新凝视着我,脸上浮现自嘲般的笑容。
"你不懂......我很高兴这一点,可是也比谁都憎恨你这一点......总是只有我在意......怎么会是你......"
他的大拇指依旧按住我的眼窝,而他的那只手,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江礼的动作很温柔,我想一定有很多女性渴望被他如此温柔对待,但他的眼神却阴沉无比,被他那样看着,我心脏的跳动有如万马奔腾,狂躁而无法停止--我觉得我快被他眼中那不见底的黑暗淹没了。
江礼用着好似梦呓般的口吻低声说道:"张翰,你继续这样不懂下去吧,就算你是想玩弄我......我躲不开,也不想再躲开了。"
很好,我十分确定我的脑袋变成糨糊了,完全无法运转,用漫画式手法表现的话,此时的我两眼变成了漩涡,整个人晕头转向。
江礼收回了手,他的表情、眼神又恢复成我印象中那高高在上,藐视所有的江礼。
"现在是岛上空气最清新的时候,还可以看见山间盘旋未去的雾气......你有兴趣陪我走走,顺便欣赏一下吗?"
我能做出的回应就是呆呆地点头。
在走出旅馆前,我看见了正在准备早餐的旅馆主人,他和善地对我们笑了笑,说了一句"早安"后,便又继续忙碌他的工作。
似乎一切都很正常,似乎。
五点四十分,已经可以看到习惯早起的村民悠闲地走在村庄的道路上,享受早起的时光。
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我一直很在意这一点,可是始终找不出那怪异之处。
我们逐渐远离村庄,往港口的方向前进,直到周围都没有其它人后,出旅馆便一直保持沉默的江礼这才开口说话。
"昨天晚上......有发生吗?"
我点头。
"有,不过我照你的吩咐没有开门,然后那个老板便到隔壁房间......"
江礼一脸面无表情。
"隔壁的那个人开门了?"
虽是疑问句,可从他的语气听来,他已肯定了答案。
我抓住江礼的手腕,迫切地想要从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江礼,这是怎么一回事?我总觉得村庄里的人怪怪的......"
江礼没有挣脱我的手,任我用力地抓住他,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总之,我不会让你有事的。"他说。
我颤抖着嘴唇,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问道:"我会有什么事?你是指集体自杀那件事吗?"
"张翰,你不是会自杀的那种人。"
江礼说着,紧盯我的视线没有移动,他的眼睛好似能看进我的灵魂深处。
"如果有人必须死,你宁可牺牲别人也要让自己活下来......
"如果说真的有一个女人把你害得那么惨,你不会想死,只会想如何找到那个女的,狠狠地报复她,让她生不如死......这样的你,怎么会想要自杀?更别说参加什么集体自杀了。"
原来江礼早知道我参加这个集体自杀是别有用心的。
我心中一震,明白狡辩对于江礼已是无用,只好苦笑着解释道:"我也是有我的苦衷......我现在是一间小报社的记者,可是一直不得志......两个月前,上头说要一个大新闻,足够激荡人心、撼动社会的大新闻......"
江礼说道:"所以你通过了一些管道,参加这次的集体自杀,认为这可能就是你的转机。"
"......没错。"聪明人真是讨厌。
江礼看向了远方依然白雾缭绕的山顶,漠然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感情。
"张翰,这次根本不是什么集体自杀......虽然那些人的确是来这座岛寻死的,可是当他们看见今晚即将发生的事情时,他们会打从心底后悔他们居然会有想死的念头,他们更会后悔为什么来到这座岛......"
我疑惑地皱眉,"我不懂,江礼,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事情?昨天王柏诚被那个老板叫出去,也和你说今天晚上会发生的事情有关吗?"
"......你不需要知道,知道了对你只有危险。"江礼的声音有些疲倦,"总之,你得离开这座岛,我准备好了一艘快艇--"
说到这里时,他乍然停住,两眼蓦然瞪大,惊愕地望着前方。
我随着他的视线看去,一个美艳的女人就站在要下到港口的楼梯前,一脸笑盈盈地看着我们。
"小江礼,我就知道你会不乖。"
江礼的脸色整个刷白。
"潘姨,让他走吧,我可以代替他......"
潘姨?我除了讶异还是讶异,潘如婕看起来和我们差不多大而已啊......还是说是什么亲戚关系吗?
就在我沉浸思考之中,只觉颈后传来一阵直达大脑的剧痛,然后我便丧失知觉,什么也不知道了。
"好痛......"
我捣着后脑醒来,周围很暗,只有墙角有一盏烛灯提供照明。
"张翰,你醒了?"
听到江礼的声音,我下意识地转头,他在另一处墙角,与我和烛灯都有好一大段距离,光线不足的状态下,我再怎么睁大眼睛都难以看清他。
我想移动过去他的身边,这才发现自己全身被五花大绑,还是被铁链绑着,根本无从借力站起,只能狼狈地左右扭动身体......我有种自己好像被当成什么危险动物的不快感。
江礼缓缓地说道:"如果你想动,我建议你可以用滚的。"
"......"我额冒青筋,咬牙切齿地说道:"真是非常谢谢你的建议,不过我想这就不用了。"
"是吗?那还真遗憾啊......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我往他的方向丢出一记白眼。
"还有什么理由?不就是和我一样被关进来的吗?"
只听江礼轻轻地笑出了声:"对啊,因为我想救某个人,所以不自量力的对上一群人,结果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我挑了挑眉,颇感兴趣地问道:"你该不会被围殴了?"
江礼说道:"对,还被揍得很惨,我想我的脸现在一定五颜六色,非常的多采多姿。"
"真的吗?我想看!"那个江礼被揍耶!还被揍得很惨!我莫名其妙地兴奋了起来,连声音都带着雀跃的期待。
"那你就滚过来啊。"
"......"
虽然很想嘲笑被打成猪头的江礼,但如果用滚的滚过去......我想被嘲笑的应该会换成我吧。
"我昏迷多久了?"见风转舵,我迅速地转换话题。
"半个多小时吧,我想。"
"呐,江礼,现在你有兴趣跟我解释一下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了吗?"
江礼沉默了很久,久到我几乎以为他睡着了。
"江礼?"我试探性地叫他的名字。
"......你先睡一下吧,昨天晚上你没睡好,不是吗?"
"我说江礼江大哥江老大,在这种状况下,你要我怎么睡啊?"到了这种地步,江礼竟还不打算做任何说明,对于他的顽固程度,我真不知该哭笑不得好还是该气愤不已好。
江礼语气平静地说道:"把眼睛闭上,久了你自然就会睡着。"
无法从江礼的嘴里套出想要的答案,我又无事可做,只好照江礼的话闭上眼睛,等着周公找上门来。
也不知道是昨晚没睡的缘故,还是我神经太大条的缘故,久而久之,我真的睡着了,还睡得很沉。
我之所以醒来,是被饿醒的。肚子咕咕叫个不停,因空腹造成胃部产生过多的胃酸,引发令人无法忽视的疼痛感。
"好饿......"没有水滋润喉咙,我连声音都变得干涩喑哑了,"江礼,你醒着吗?现在几点了?"
过了几个眨眼的时间,江礼回答道:"我没看错时间的话,应该是傍晚六点了。"
我努力想忽略来自胃部的抗议,勉强提起精神笑道:"嘿嘿,看不清楚手表,你可以靠近烛光一点看啊。"
"不需要。"江礼回答得很干脆,毫不拖泥带水。
"小气鬼,让我看一下又不会死......"
"是不会死,不过我也没兴趣当你的笑料。"
我不甘心地努努嘴,还想尝试说服他时,一阵阵"叮铃叮铃"的铁链声彷佛从远方响来。
有人来了!我瞬间紧张了起来。
五名村民陆陆续续地走进来,他们手上各自拿着火炬,在火光的照耀下,他们的脸色显得相当苍白。
托他们的福,我终于看见了江礼的脸,他说他被打得很惨,但由我来看,也不算很惨,顶多几块瘀血罢了,那张脸还是欠揍的好看,我原本还以为他会被打到脸部肿胀变形,如一块调色盘般五颜六色的精彩。
虽然和我同样被五花大绑,但江礼不像我是被随便扔在地上,他得到的待遇比我好多了,他们让他靠坐在墙边,所以感觉比较不那么狼狈。
"我要见潘姨。"江礼两眼一瞬也不移地盯着带头的那名村民。
"放弃吧,江礼,你明明知道一向都得凑足十三个人的,少一个都不行。"
村民的答复像早在江礼预料之中,只听他冷冷地说道:"我知道,所以我自愿代替他,请你们放他离开这里。"
"不可能的,江礼......你放弃吧,不要惹怒村长,不然连你都会死的,我们看着你长大,怎么忍心让你白白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