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之徒(出书版) by 于枫

阿前说完还回味似的一直摇头边笑，「但是你其实也有看到啦，他带你来那天不是还耍狠叫我别欺负你？」 
「呃……」他有点无言，「我不知道原来他是这样……」 
阿前垂头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损他损得那么直接，「其实他人真的很好，只是受的是西式教育，总是跟我们不太一样，如果你常常去观察会发现的。」 
阳念群点头。的确，有时候他说的笑话都是美式幽默，还好他是外文系的，多半能陪他一起笑，记得有一次他没课无聊跟着他到医院去陪珍妮特聊天，幽默的对话让他们三个人笑得人仰马翻，倒是旁边的年轻医生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阿前看他红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外表看起来冷冰冰其实又很好欺负，他兴奋的当起他的狗头军师，「我跟你说，你如果欺负他，他是绝对不会还手的。虽然我不知道他是对你做了什么啦，但是如果你想要报仇的话，怎么搞他都无所谓。」 
「真的假的？」虽然他不会真的去报仇，但他倒是很好奇阿前是不是做过什么。 
「我试过，他有一次打破了阿华送我的玻璃饰品，我就在他的饮料里面加了泻药，听滢红说他还请了三天假在家里拉到没力，我差点也笑到没力你知道吗？真的是——」 
「李正前，好样的，原来那次是你害我！」 
佟浚旸的声音一出现，阳念群手上又破了个杯子，加上阿前大叫一声，现场一片混乱。 
「佟、佟、佟、佟浚旸，你、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阿前指着他，另一手抓着石化当场的阳念群，大声嚷叫着，幸亏现在是傍晚没有客人。 
佟浚旸喀啦喀啦的折起手指，一脸歹人相的笑着，「你那时候还跟我保证说绝对不是你这里的饮料。现在竟然还想鼓吹念群来玩我？」 
「没有没有我没有！我、我只是教他怎样和你融洽相处而已！」他拉过念群挡在自己身前，「我忘了我还要回家，今天阿华放假。念群，交给你和小高开店了，掰掰！」话一说完阿前立刻一溜烟的跑走，闪得无影无踪。 
四周立刻尴尬的静默下来，阳念群不敢抬头，只好动手清理流理台上的碎玻璃，颤抖着声音开口。「要喝什么吗？」 
佟浚旸沉默的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在吧台前坐下。 
「是珍妮特跟我说你在这里的，希望你不会怪她，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知道你在这。」 
阳念群摇摇头，却没有答话，他怕自己颤抖的声音会透露太多他的心事。 
他以为珍妮特会把一切跟佟浚旸说清楚，但是看来他只收到他人在这里的消息。 
「你……」佟浚旸面对不发一语的阳念群，无可奈何，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最近好吗？你瘦了很多，这样你身体会受不了的。」 
听到他这样说，阳念群总算是抬起头了，但在看到佟浚旸同样也消瘦、带点狼狈的脸时，他立刻又转过身，眼眶立刻泛红。 
「念群，对不起……我说过你跟我以前的女朋友有点像，所以……」 
「佟医师。」阳念群开口，伴着轻微的硬咽，「请……不要把我当作替身。如果你觉得困扰，我……不会再喜欢你……」 
佟浚旸微愕，这不是他想象中的进展，他不希望两人的对话这么疏远，关系变得这么陌生，尤其当他说不会再喜欢他，他的心莫名的一阵空虚。 
就像是失去了什么。 
他有点恼怒，他知道，这种状似爱苗的东西不能随便燃起，那种痛，他曾经这么深刻的体验过，要说他胆小也行，在他选择了请求珍妮特当他名义上的女朋友时，他就决定自己一辈子都不想再去碰……是对自己好，也是对别人好。 
当他知道念群是喜欢他的时候，他是高兴的。甚至是一种自己也无法说明的欣喜的程度，但是他立刻用理智抚平自己心中的涟漪……念群虽然是同性恋，却还有家人。他虽然表面不说，和家人隔阂严重，但是他明白，念群渴望有一天家人能够重新接受他。 
他不知道阳念群对自己而言是怎么样的存在，他只知道，他可以是他一辈子来往的对象，从他在没有记忆时就失去父母之后一直到现在，除了成滢红和小君，他是第三人。所以他希望他们可以回到从前。 
但是因为那个吻，再也不可能。 
「念群，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不是要玩弄你或什么的，但……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有用，可是……」 
阳念群不知道该怎么解读他的意思，他只知道佟浚旸那时候是真的把他当作了小君。 
「算了。」他强迫自己不要颤抖，却依然没有勇气转身面对他。「算了，反正没有什么恶意的……算了。」 
佟浚旸皱眉，对阳念群来说，这可以说是……最大的伤害，怎么可能轻易就算了？尤其他又容易胡思乱想。 
他一把搭住阳念群的肩把他转了过来让他面对自己，看见的却是他脸颊上早已爬满了泪水。 
阳念群挣开他，伸手把眼泪擦干。他知道自己不可能忘了他。喜欢他，真的很喜欢他，甚至已经到了爱他的地步，所以现在他的心才会这么、这么痛。 
「念群……」 
「真的，我知道你没有恶意。佟医师……把那个忘了吧。」他苦苦笑了，笑容中的苦涩和不争气涌出的眼泪，悄悄炙痛了佟浚旸。 
「念群，我该怎么——」 
「不开心的事情一直提起只会让我们尴尬。」他强颜欢笑假装什么都不在乎，舍不得的看着佟浚旸，「如果要补偿，让我请你吃顿饭，你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 
佟浚旸笑了，是那种会让阳念群脸红心跳的笑。他永远不知道，这个笑容是阳念群永远最想看到，却也最希望是真心对他笑的。 
只为他笑。 
「材料不多，我就随便弄个东西给你吃了。」 
「你不会真的听阿前的话加泻药吧？」佟浚旸一脸怀疑的问。 
阳念群终于也笑了出来，这一笑让原本还有点怪异的气氛松动了。 
饭吃到一半，佟浚旸忽然停了下来，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处理，抬起头看着阳念群，东忙西忙掩饰自己紧张的阳念群并没有看到。 
「念群……」 
「嗯？」 
吞了口口水，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难启口。 
「你……回来住吧？」 
阳念群停下动作，没有抬头。随即又立刻开始动手帮他调饮料，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佟浚旸知道他一定有顾虑，又继续开口劝，「这里环境比较复杂，又没有人好照应，如果——」 
「不用了。」他淡淡微笑，眼神却丝毫不含笑意，「我在这里住得很好，可以帮前哥又可以领薪水，也认识了很多人，大家对我都很友善。」 
这几个月里阳念群似乎变得成熟，尤其知道他在酒吧里和大家相处得融洽，让他觉得面前的人不是以前的阳念群。 
有点陌生，但佟浚旸不喜欢这种感觉。 
「可是……这里是龙蛇混杂，你有可能会被欺负或什么的……」 
「佟医师，当初你带我来，不就是要我对圈里多了解一点？这里是个安全的地方，何况我也不可能一辈子住在你家。」 
是啊，如果再待在那里，他一定会疯掉。 
四周又沉默了下来，只剩下阳念群手上酒杯碰撞的声响突兀的在空气中回绕。 
「不管你是不是我的patient，我都会关心你的。以后我没事就会过来看看你。」 
阳念群有点不情愿的红了脸，低声说着讲这些做什么之类语无伦次的话。 
红着脸碎碎念的阳念群很可爱，佟浚旸摇摇头甩去心头萦绕的异样感触，让自己别再想起和他接吻时的尴尬，和一股有些熟悉的情愫。 
「你在这里……很快乐？」 
「快乐？」真是讽刺啊，亲爱的浚旸，正好相反，「不都一样吗。」 
还是一样淡然的态度，佟浚旸不禁脱口而出，「我们要保持联络，如果你把我忘了，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阳念群笑了，「先生，你哪位啊？」 
「你也忘得太快了吧？真伤我心！」 
阳念群傻傻笑着，看着佟浚旸哀怨的耍宝，心却不自觉痛了起来。 
如果你把我忘了，我会更难过的……
第五章
日子似乎就这样，无声无息的继续过着。 
他永远都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是不是应该就这么过，毕了业该做什么呢？是不是有那个勇气去找一个会好好爱自己的伴侣呢？该怎么样才能让爸爸原谅自己？ 
但他却忘了，转变跟不上突变，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并不那么容易预测。
阿前翻了记白眼，瞪着在吧台前缠着阳念群的牟立新，发出今晚第三十二次警告。 
「你这只发情的公牛，不要再缠着念群了好不好？」 
牟立新不置可否的摇摇头，「我只是想请他看场电/影，让他忘记不开心的事情。」 
「那、你、也、太、不、要、脸、了、吧！？都约了快一个月了，人家念群不跟你出去就是不跟你出去，你很烦耶！」 
「要追一个人就要下定决心，专心一致，我已经决定要把到念群，就绝对会做到！」 
阿前完全杀红了眼的怒吼，「就凭你这只花花公牛？有没有爱滋我都不知道，你有那么多条船可以踏，不要来招惹我们念群！」 
「什么爱滋？为了他我和其他人早就都分手了。从我知道自己是同性恋开始我每三个月都去定期检查，绝对不会传染什么给念群的。」 
「传染？你这只公牛，终于说出你想对念群做什么了！」 
「说清楚，先扯到AIDS的是你。」 
「你！！」 
阳念群叹了一口气，用力放下手中的酒瓶，碰一声发出巨响，吓到不少在吧台边喝酒的无辜熟客。 
「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声讨论这个？尤其话题主角还不是你们自己。」重要的是吧台前的客人都在听。 
被吓到差点被啤酒噎死的小黑嚷着，「念群啊，你跟我一起去看场喜剧片，什么不开心都会忘记的。」 
「可以啊，」阳念群朝他甜甜一笑，「你变白一点我就去。」 
阳念群这一笑让吧台边的客人更兴奋了。 
「哇靠！念群这样超辣的！是哪个笨蛋把你弄不开心的？」 
阳念群淡淡笑了，随意带过这个话题，「没什么，课业的事，喝酒吧。」 
伦哥是酒吧里年纪最大的常客，平常沉默寡言，竟然破天荒的讲了一句，「毕不了业我包养你。」 
全场立刻哇了一声，纷纷喊着我也要什么的，就不知道是也要包养念群还是要被伦哥包养了。 
牟立新有些不满的把被小黑叫过去的念群拉回来，「喂，这是未来的牛嫂，尊重一下。」 
「什么牛嫂？难听死了，是黑嫂！」 
「切！更难听吧！」 
现场一片乱哄哄混乱的局面，阳念群翻了一记白眼转身洗杯子，不想理会这些不知道是不是事先套好对白的白痴对话。 
「真是够了，前哥，我看这里不是我可以长久居留的地方。」 
阿前很没良心的咧嘴大笑，「这样很好啊，至少代表你票房很高，又不是没人要你。你只要开个缺啊，要追你的人都排到火车站去了还嫌少！」 
「你在讲什么啊？」开缺？说得好像他很缺男人一样。 
阿前神秘的笑了，「本来就是啊。六号单桌一杯拿铁，端去吧。」 
走出吧台又被小黑亏了一句「我永远等你」，他冷冰冰的说了句闭嘴，转身走到六号桌，看到的竟是佟浚旸。 
他又被阿前卖了！ 
「李正前！你是故意的！」他回头吼了一句，阿前谅他也不敢在佟浚旸面前没形象，朝他扮了个鬼脸，顺便敲敲手指头提醒要把咖啡给佟浚旸。 
阳念群瞪了他一眼，转过身把咖啡放下，「佟医师，你的咖啡。」 
佟浚旸没什么表情的点头致谢，「你挺受欢迎的。」 
「哈，」拜你所赐，「只是一群人开玩笑。珍妮特呢？」 
「和朋友有约。那个牟立新要追你？」他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阳念群索性在他旁边坐下，「好像是的样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和他说开以后吧，佟浚旸几乎一有空就会过来，好像有一天他真的会忘记他的样子，虽然一定是他自己会先忘记的。 
没什么人的时候他就和他一句两句闲聊，人多时他就在角落喝咖啡（念群禁止他开车回家前喝酒）也不吵他。问过他为什么不去跟阿前聊天，他也只说很累只想坐坐。 
「你喜欢他吗？」佟浚旸喝了口咖啡后问。 
阳念群慢悠悠的看了他一眼，「不喜欢。」 
「是吗？我看他对你很好的样子。」 
受不了他不冷不热的语气，阳念群忍不住回嘴，「问我这些做什么？都说了不喜欢。」 
佟浚旸被他的反驳激怒，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生气。他其实早就知道阳念群是很受欢迎的，甚至不乏追求者，但这么多天以来在阿前的酒吧里观察，看到他和大家开玩笑的样子，心里不是想象中「嫁女儿」的心情，而是另一种情绪。 
啧，不是说过不行的…… 
「念群，我不是来跟你吵架的。我只是想问你而已。我听说他很花心，你自己要小心。」 
「他倒是变得挺老实的。」这是实话，牟立新的确如他自己所说的和以前的伴都分手了，每天孤孤单单巴在台前就只是想要约他出去。 
想到他和前哥他们搞笑的对话，阳念群不自觉的发笑。 
看到他笑得开心，佟浚旸直觉阳念群是在骗他，「念群，你没有骗我？真的没跟他在交往？」 
阳念群忍不住提高音量，「谁我都可能骗，就是不会骗你……」 
「我看你别在这里工作了吧？我帮你找找哪里有翻译之类的工作可以帮忙，总好过——」 
「佟浚旸！」阳念群弹起身大吼，「你到底什么意思？当初是你带我来的，一心要我多接触的也是你。你是我的谁？要这样管我！」 
你是我的谁？要这样管我…… 
你是我的谁…… 
「我只是关心你，没有要管你！你一个人出门在外多少要有人照应，这里这么复杂，如果发生了什么事……」 
「我不要你这样关心我！」我想要的不只是这样，「难道你就没有做过伤害我的事？你明明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 
他的心碎了，几不可闻的破裂声告诉自己那明白的心痛又回到了胸腔。 
佟浚旸慌了，「念群，我不是……我说过我没有要伤害你的意思，可是……」 
阳念群苦苦笑了，轻轻摇头，那样子却悄悄刺痛了佟浚旸，「我和你说过吗？从你当我们家的医生开始，我就已经喜欢你了……这么久了，真的这么久了。是你让我知道我是同性恋，是你让我知道我一辈子都只能喊你『佟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