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有时候,我们所要摧毁的,是曾经那么在意过的,细小的快乐。
尽量写成喜剧,主要是我老了,不喜欢悲剧。
偶尔流泪有助排毒,但幸福快乐才是长久之计。
主角的名字是中药。
林远致:上品药性
叶栾华:中品药性
林百合(远志的小表妹)
姚远
徐长安
路人ABC
++++++(上部:残酷的青春)++++++
一
你若曾令我快乐,
也定能让我伤心。
1
晨曦微露,右眼一睁开就跳个不停。
林远志虽不迷信,但仍有不太好的预感。
不过没有关系,他觉得自己差不多已经可以习惯最近一连串的挫败。
推开门,却发现事情有些反常,连九姑娘也破天荒起得比他早,坐在一片明媚的晨光里,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摆弄她的那副塔罗牌,笑得诡异。
“哟,打算替我算一卦?”他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
“是占卜!亲爱的!”阿九把攥在手里的塔罗牌细心地叠到一起,一脸严肃地更正道:“别把我当成神婆!”
远志吊起眉梢,轻轻哼了一声。
“事情不太妙,远志!”阿九盯着牌面眯起她一双凤眼。
“噢?”远志显然并不感兴趣,他对着落地镜将半敞的衣领扣起来。
“塔!塔的正位意味着毁灭!”阿九皱起眉头道,“倘若是倒置的话就意味着轮回和新生,一切都有转机,表哥!你有麻烦!”
“我看过来那张牌就是倒着的!”远志扬了扬下巴。
“林远志!”阿九嚷起来。
“林百合,若不再出门,你又要迟到!”远志面无表情。
“啊!”九姑娘大惊失色。
起居室里人仰马翻。
林远志长长舒口气。
看墙上的钟,离面试还差两小时,打发走长舌表妹阿九,尚余一小段空闲时光可以坐在沙发里从容看晨报。
浏览完头条新闻,整个版面除了政治便是经济,与自己称不上息息相关。
过了片刻,又将原本丢到一边的报纸捡起来,然后又习惯性地对招工那一版格外留意起来,没有工作,亦没有多余的闲钱,窘迫的生活是磨平一个人锐气的利器。
随着时光的渐渐推移,远志已失去当日辞职时壮志断腕般的士气,他的头隐隐作痛,甚至有些后悔三个月前颇为冲动的离职。
还不足百日,他便明了,人不能太过任性。
点一根烟,淡蓝色的烟雾慢慢腾起,他瞥见阿九遗留在桌上的一张牌。
塔。
棱角分明的脸朝后仰去,然后将脚搁到堆满了杂物的茶几上,盯着天花板自嘲似地笑起来。
过了许久,那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消失在他薄薄的唇角边。
自己原本该在那三流公司里朝九晚五消磨年华的!临出门前,他突然浮现出一个奇怪的念头来。
很快,这个念头又像掠过耳边的凌列寒风一样呼啸而过了。
冬日萧瑟,路上行人匆匆,面无表情者居多。
世上仍无后悔药可售卖,他低头,混入地铁嘈杂的人流之中。
只花十余分钟便抵目的地,面试的公司身处繁华都市寸金之地,光看门庭气势已是咄咄逼人。
应聘的人只有十个,有些出乎远志的意料。
与本月前两次的面试不同,在填过一张并不复杂的表格后,面试者就被接待员请进了一间会议室。
十张折叠椅,一张靠前,余下的一字排开垫后。
临窗是一张又长又窄的会议桌,在按次序坐定后,就有五六位清一色扑克牌脸的面试官从侧门鱼贯而入,然后无声地坐在会议桌前。
远志莫名有些怯场。
边上也有一位女孩将声音压到极低,贴着远志的耳根说了一声,“这面试真奇怪!”
林远志不习惯陌生人的亲近,下意识地往边上一靠,撞到一旁的椅子,发出的响声在一片寂静里分外引人注意。
顿时别人的视线都被吸引过来,然后顺理成章地停留在那位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年轻男子身上。
那被吸引而来的目光里夹杂着些许的暧昧,不管怎么样,作为一个成年的男子,远志的容貌的确是可以用美丽来形容了,而他身边的那位女孩却一下涨红了脸蛋。
在弥漫着细微骚动的空间里,面试官里立即有一位三四十岁的女子将飞刀似的目光射过来,女孩吓一个哆嗦,即刻噤声不再言语。
按着抽签次序一个挨一个坐在前面,面试者表情各异,然后便是交头接耳,远志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侧耳听到面试者问的全是些不着边际的话题。
不必太过勉强自己,没有工作也不会饿死,远志这样怂恿着自己,却仍旧没有勇气从折叠椅上站起来一走了之。
房间里开足的暖气让人昏昏欲睡,远志瞥见方才同他耳语的女孩不知在回答什么,口才居然很好的样子。
随着门发出“咔”的一声,原本就心绪不宁的面试者将所有目光都集中到大门处,像期待什么似地都屏住了呼吸。
推门而入是位身形高大的男子,因为背光而让人看不清楚面目。
将面试打断的男人显然早已习惯了接受众人的瞩目,泰然地站在那边,面试官却早已用与自己年龄不符的恭敬迎了上去。
“叶先生,您亲自来了?”
“你们继续。”来者言简意赅。
“只余最后三位了。”
“时间刚好。”他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沉声道。
因为来者的声音太过熟悉,远志猛地抬起脸来。
对面的人不动声色。
“七号!你不用参加了!”男人扬了扬下巴示意。
什么时候,自己的名字只需要用七号这种称呼来代替。
“我吗?”远志瞥了一眼放在膝上的打印着7的纸片。
“除了你是七号,难道还有别人吗?”那种话尾带着上扬的语气甚至让人觉得有些与场合格格不入的轻佻。
远志站起来,可能坐着太久,双脚有些麻木,身体朝后晃了一晃,然后站稳,隔了片刻,对着那个男人挤出一个怪异的笑容来。
从前不是没有试想过和他重逢的场景,故乡的小弄堂,异国街头的偶遇,甚至是参加自己孩子的家长会,相遇的可能性也许有无数种,然而没有一种是目前这种状态,像是谁开了一个蹩脚的玩笑,糟糕的是,自己就是出洋相的那一个。
在一秒钟之前,远志还以为已经遗忘了他。
曾在自己生命里烙下印迹的人站在面前,顷刻间令自己手足无措。
“既然这样,那么十分抱歉,林远志先生请你先回去吧!”面试官里有一人最先反应过来,但又仿佛觉察到了什么似了,他的语气有些底气不足。
“因为这个人的一句话就连机会也不给我吗?”远志追问。
男子高大的身体斜靠到墙边的被当作摆设的高背公爵椅上,从容地抱起双臂,盯着试图辩解的男子,露出嘲弄般的笑容来。
“很抱歉!”
“的确!”远志推开身后的折叠椅,离开时重重地甩下这么一句。
坐着的男子扬了扬眉,朝那位尴尬的站在一旁的面试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然后又瞥了眼被甩上的大门,说道:“继续!”
电梯客满,下一部等了许久都未上来,一切皆不如意。
林远志觉得自己的右眼睑又开始跳动,他咒骂了一声转而打算穿过长廊步行走下十五楼,并在一秒钟后付之于实践。
长长的走廊里一个人也没有,看样子所有人都在辛勤工作。
这世界仿佛就余自己在游手好闲,他垂着头,越走越快。
在快要到达安全出口的时候,他遭到了偷袭,在高声惊呼之前,一只手抢先捂住他的嘴,然后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进了一扇半开的门洞里。
第一反应是抢劫,林远志简直要哀嚎,在保安如此严密的高级写字楼遇此暴力事件,概率小过中一千万的彩票。
他奋力用还算自由的手肘撞击身后,可偷袭者的气息在最初的惊慌后就可清晰分辩,他被用力地扳转过身体。
在还来不及用眼睛确认偷袭者的容貌的时候,被迫接受的是一个长长的暴力似的吻。
远志挣扎着,在肺里的空气被挤压殆尽之前的一秒,像精确地掐准了时间一样,叶栾华终于松开他的手。
他多年未见却的脸上是一副快活得像要随时哼出小曲的神态,方才那个亲吻显然非常受用,他用指腹暧昧地触摸着嚅湿的唇角,然后朝仍被钳制在自己的怀中的男子轻轻地唤了一声,“远志 !”
“叶栾华!”远志怒喝道。
“还是老样子嘛,这么容易就发火哟!”叶栾华笑着揶谕。
他把他的梦魇当成了笑话。
“喂,你还是落到了我的手里!”
“开什么玩笑?”远志的脸有点发青,显然是真的愤怒。
“远志!”栾华无视于远志的愤慨,语气甚至可以用甜蜜来形容。
远志狠狠地将脸别开。
向来如此,习惯凌驾在别人的头顶上发号施令,果然,他又将他的脸扳回来面对着他,用理所当然的表情说道:“回到我身边来,为我效力,算作报答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吧!”
离开的从来就是你而已,远志盯着那个男人的眼睛,然而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说不出这样的话。
“干嘛用这种眼光看着我!”栾华嘟囔着将脸凑了过去,然后又粗暴地吻住了他的嘴唇。
漫长的八年,仿佛只是出去喝了一杯咖啡,也仿佛只是一个转身,回过头来的时候,他那么轻易地又寻到了他,而且表情自然得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太愿意配合我嘛!”与温柔的话语相反,他毫不客气地将他的手反剪到身后,然后籍由蛮力和自身的重量将他压制到盥洗台的大理石上,像要嵌入对方的身体似的紧紧的贴着他,远志感觉到胸前的肋骨似乎要被压断一样的痛。
“很痛!”远志呻吟道。
“哪里?”
“肋骨快断了!”
身后的力量似乎轻了一些,但是手上的力量却突然加重,上身被拉扯着朝后仰,紧接着,男人轻轻将脸贴上来,亲吻着他微微发红的眼角。
“快放开我!”远志乞求道。
“依你的脾气,如果不把你绑起来的话一定会逃走,说不定会从这窗户里跳出去。”栾华一边说着一边利索地将远志早上费了许多心思才打好的领带抽下来,然后像是惯犯一样飞快地将远志的双手捆绑起来。
“混蛋!”
“这么会骂人,那就索性把嘴巴也封起来吧!”男人像是发现了暴力的乐趣,变戏法似地从自己的西服口袋里掏出一块丝巾。
色彩艳丽的丝巾带着浓郁的女人香气,被揉成一团堵住了远志的嘴巴。
然后那个男人将空闲下来的手从被拉扯开的衣摆下探入,一直摸索到胸前,“是这里痛吗?”
然后又恶作剧似地用力按了一下,道,“肋骨结实着呢!”
“很……痛……”含糊的发音被彻底的忽视,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香气,然后还有在胸口徘徊着的不知轻重的力量按压缠绕着,难受的像要死去一样。
他在他的臂弯里转过身体,被长长睫毛覆盖的眼眸蒙上了一层水雾,模糊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眼前这个男人,落向不知名的某个角落。
“你在勾引我!”像是赌气一样,叶栾华将脸埋进远志的肩窝,环抱在身后的双手又顺着刚才的路线爬上了背脊。
“你适可而止啊!”远志仰着头,塞在嘴里的丝巾已经在挣扎中落了下来。
叶栾华遇到的是货真价实的抵抗,远志抬起没有受困的膝盖顶向他的腹部,在受到撞击前被身手利落的男人扭转过身体,重新压制在那又冷又硬的大理石桌面上。
“远志!别这样!”粗暴的动作相反,紧紧贴在耳畔的是诚恳地请求一般的轻声呓语。
“变态!”
“我本来就是!就是喜欢做变态的事!”随着上身被轻轻地抬起,才发觉那家伙并不是说说而已,在熟练的摸索下,下半身突然暴露在微凉的空气里,背上却冒出一层冷汗来。
“住手!不然会揍得你爬不起来!”虽然眼睛里像要喷出火来,但这种威胁的话语对于叶栾华来说显然没有作用。
“轻一点吼,不然会有好奇的人进来!”栾华提醒道,仿佛觉得欣赏远志的失态是件有趣的事情一样,他浅笑着低下头。
“混蛋……”下半句化成了痛苦的低吼。
反剪在身后的手被高举过头顶,然后保持着被捆绑的姿态撑到台面上,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在短短空隙里逸出的抗议因为身后男人的入侵而变得支离破碎。
“很……痛!”被火烧似的痛疼席卷过来,远志忍不住从咬紧的牙关里泄露出呻吟。
“痛才能让你记住!你刚刚的表现好像完全把我给忘了嘛!”身后的男人紧紧贴着他的背部,一面轻轻抚摩着,过了片刻,终于按捺不住,在那牢牢压住的身体上粗鲁地摇晃起来。
远志仰起头,洗手台前那块巨大的镜子,映着他狼狈的样子,还有那个男人像刀刻一样轮廓分明的脸。
还是那张脸,可当年的青涩已寻不着半丝踪迹,那映于镜中在交欢时仍带着锐利目光的脸,与十多年前那个昂着下巴,居高临下地斜睨着他的男孩形象重叠起来,渐渐清晰,然后又像是相片被晕染了一样慢慢地模糊了。
二
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远志忘了何时给叶栾华下过这样的结论,他的到来,是乐章里突然出现的一个尖锐音符,那样突兀地打破了他原本平静的生活。
阿波罗神。
叶栾华曾无耻地用这样光彩夺目的词眼来形容自己,他甚至都不介意亵渎神灵。
虽然远志不屑,不过他周围的一切女性都用爱怜或者狂热的崇拜来印证他的强大魅力,甚至于院里那条被冠以恶犬之名而臭名昭着的狼狗也表现异常,对他展露了对人类前所未有的谄媚。
他记得那是夏天的某个黄昏,墙边那株蔷薇正值花期,深深浅浅在夕阳下热烈绽放,像一幅刚完成的油画。
二十岁的叶栾华跟着自己的父母从一个城市迁徒至这里,携着行李和风尘,还有比阳光还要璀璨的笑容,瞬间俘获了四合院里所有女性的心。
在我们找到房子安定之前就只能麻烦你了。
那个寒暄着说着客套话的男子身形高大,可称为俊朗,与在医院就职被磨光了棱角的沉闷父亲不同,目光凌冽。
远志歪着头看父亲动容地握住那人的手,然后就是用力地点头,一迭声地重复着,怎么会怎么会。
这是远志,栾华竟然这样大了。
父亲的声音有些夸张,然后远志就被拉了起来,被推到前面。
难以避免地和他面对面站着,彼此打量着,最后,相较之下更为大方的栾华笑容可掬地耸了耸肩。
远志比想像中的好看。
这是叶栾华说的第一句话。
顿时,少年的脸涨得通红,过于秀丽的容貌对自己曾造成不小的困扰,而此时又被戏谑似地提及,对面的人明明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可自己对他连仅有的一些好感也消逝了。
栾华身边的女人略胖,相貌普通,她温柔地笑了起来,伸出手揉了揉远志额头的碎发。
远志嘟嚷了一声,回过身坐到母亲早就准备好饭菜的餐桌前。
看热闹的领居们因为陌人生的到来都有些兴奋,磨蹭了许久才肯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