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 第二卷————麻雀船长

卢修斯突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就像自己的心思已经被人看穿了一样，不由得没好气道：“笑什么，再不找枯枝，时间都到晚上了……”

“……知道了。”两个少年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身影慢慢消失在树林之中。

片刻后，堤密尔丢下的枯枝附近突然腾起一团青灰的烟雾，但很快就散开陷入空气之中。

卢修斯与堤密尔两人一起行动后再没有碰上奇怪的事情，很快，他们就拣到了足够使用的枯枝回到先前选定的空地。这片空地附近的凶猛野兽已被清除，往南走一段还有小溪取水，由于不清楚再往前走有没有更适合过夜的地方，卢修斯决定就地搭起帐篷。

阿巴公提供的帐篷不大，只刚好够两个人挤在里面，不过很温暖而且结实。堤密尔是料理天敌，因此搭帐篷这种力气活就由他来办，而卢修斯则负责煮食物。

“快跑……有人吗？……救命……”卢修斯刚架起小锅没多久就听到远处传来呼救声，他和堤密尔对视一眼，很有默契的拿起武器同时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出现在他们眼中的是三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手中提着兵器，似乎也是佣兵的样子，但他们脸上惊惶的神情就像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惧的事情，丝毫不具备佣兵该有的勇敢。

堤密尔毫不犹豫的走上前询问他们碰到了什么危险，而站在原地的卢修斯却不动声色的紧了紧手中的法杖。

三个逃难的佣兵都隶属于飞鹰佣兵团，为了执行某个任务途经迷雾岛。原来他们总共有二十人同行，只准备在迷雾岛停留半天时间休息。但也不知从哪儿传出渐月之森里藏有宝藏，于是他们自恃人数众多，便悄悄的潜进森林。寻宝的过程虽然有些小波折，不过最后成功的找到了一箱金币。就在此时，同行的伙伴中有人起了贪念，把毒药下在饮用的清水之中，准备把同伴杀死好独占财宝……他们三人当时正巧负责去打猎物，因此逃过一劫。

“那些叛徒在追你们吗？”堤密尔看了看这些佣兵来的方向——什么也没有。

“他们有八个人！我们回到营地时发现同伴已经死去，随后就和潜伏的叛徒发生了冲突。幸好我们身手不错，立刻就撤离了营地。虽然他们紧追不舍，但还是被我们借着地形逃脱。可没想到，我们刚脱离叛徒的追杀，却又碰上了青色魔兽……”三个逃难佣兵中长相微老成一点但十分健壮的男人有条不紊的解释起来。

“青色魔兽？”堤密尔越发怀疑起来。听阿巴公的意思，青色魔兽极为强大，但只要有渐月草就可以避开冲突。眼前这三个佣兵既然是专程来渐月之森寻找宝藏，应该不至于忘记带上这么重要的护身符。

“我们在和叛徒缠斗的时候，没留意他们故意抢走渐月草，等发现的时候……”另一个略为削瘦的佣兵似乎看穿了堤密尔的疑虑，满脸懊恼的解释道。

堤密尔点点头，如果那些叛徒故意这么做倒也不奇怪！

“现在是青色魔兽在追赶你们？那为什么还没有出现？”卢修斯冷冷的问。

“青色魔兽一般不攻击三人以上的队伍，可能看到我们这里有五个人，所以离开了。”老成的佣兵语气十分沉着，看起来不像说谎。

卢修斯也点点头：“那好，你们可以先到我们帐篷附近休息一下。”

三名逃难的佣兵互相交换了一下神色，老成的那位佣兵先开口道：“我叫詹森……”随后詹森指着略为削瘦的佣兵：“杜鲁门！”剩下那名矮胖的佣兵自己往前一步笑道：“科林！”

“我是堤密尔！他叫卢修斯！”堤密尔也指了指自己和卢修斯。

卢修斯微微欠身往旁边一让，手虚引了一下帐篷的方向，詹森就客气的笑了笑，领着自己的两个伙伴先往前走。

堤密尔经过卢修斯身边时，被卢修斯悄悄拉住了手，他正想说话却感觉到卢修斯在他的手心里划了一句“小心！”

佣兵组织里有让人尊敬的高等佣兵，同样也有着让人唾弃的狩猎者。狩猎者的意思是，他们偷袭同伴，不劳而获。像詹森所说的叛徒就属于狩猎者。这些人若被抓住，下场都很凄凉，但几乎所有人都不会同情他们。

堤密尔在因特卡纳岛时曾听阿巴公说起这些狩猎者，阿巴公痛恨的表情他记得十分深刻。那些狩猎者不但无耻的守在其他佣兵完成任务的地点附近偷袭，甚至还习惯伪装身份，骗取其余佣兵的同情，在对方放松戒备的时候杀死他们，抢夺财宝。正是因为这种人的存在，佣兵之间的关系才愈发冷漠。

其实如果没有堤密尔在的话，卢修斯大可以不理会詹森他们，或是直接把这三个佣兵杀掉，但这不排除可能误杀好人。堤密尔明白这一点，于是更加感激卢修斯顾虑到他的细心，他觉得心情特别舒畅，就好像喝了蜂蜜一般，情不自禁的就笑了笑，反握了一下卢修斯的手才松开。

詹森他们脸上和身上都有不少伤痕，但都不太严重。等清理好伤口又借了卢修斯他们的衣服更换，然后坐在火堆旁看着锅里炖着的蛇肉咽口水。

“你们是来这里执行任务吗？”枯坐着实在无聊，于是詹森微笑着开始向堤密尔搭话。

堤密尔本想说是，却突然想起卢修斯的警告，于是干巴巴的说了句：“有事！”他不习惯骗人，只能选择不正面回答。

詹森讨了个没趣，不免露出悻悻然的表情，不过很快他又调整好脸上的表情：“你们的教养真好，想必家境不错……”

堤密尔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沉默着不说话。

詹森看自己勾不起对方的说话欲望，也只好不再吭声，半眯着眼不知道是在打盹还是想心事。

锅中的蛇肉在嘟嘟响的汤汁中熬熟后，卢修斯先盛出一碗先递给堤密尔，紧接着替自己盛了一碗。在看向詹森的同时，卢修斯淡淡道：“你们也吃一点休息一下，等体力恢复就赶快离开渐月之森。”

杜鲁门和科林显然饿坏了，直接就着锅子就吃了起来。而詹森却露出迟疑的表情：“两位朋友，如果你们方便的话，能不能帮我们替死去的伙伴报仇？只要能把那些叛徒杀死，财宝可以分你们一半……”

渐月之森③

詹森话音刚落，杜鲁门和科林也放缓了进食的速度，满眼期待的看着卢修斯。

好戏来了！卢修斯不动声色道：“就算加上我们，也只有五个人，对方可是有八个……”

詹森连忙劝说：“我看两位朋友都是身怀绝技，否则也不会单枪匹马来到渐月之森……”

卢修斯听了露出有些飘飘然的得意模样。

“再说，那八个叛徒惯用的伎俩，我心中都有数，只不过我们三个人与他们实力差距过大，这才只能选择逃跑。”詹森狠狠瞪了一眼又开始抢吃蛇肉的杜鲁门和科林。“其实只要能报仇，就算把整箱珠宝都给你们也无所谓。”

“唔……对对！”杜鲁门和科林连忙附合。

“可是……那些财宝是你们辛苦得来的，我们怎么好……”卢修斯有些犹豫。

“哎~如果命没有了，还要财宝做什么？”詹森叹息一声。

“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你们一把！”卢修斯傲然的模样差点让堤密尔笑出声来。

詹森眼中闪过一道凶狠的光，但很快就眯起眼掩饰了过去：“既然如此，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卢修斯正想回答，却突然脸色大变，眼神开始闪烁。

不知何时，森林里的风居然越刮越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同时森林深处隐隐传出野兽咆哮的声音。

就在这时，詹森突然发难，一剑挑起仍在燃烧的木炭往卢修斯和堤密尔的方向洒去，杜鲁门和科林则丢下装有蛇肉的锅子，迅速抽出武器扑了过来。

堤密尔觉得眼睛被风刮得有些刺痛，但仍然清楚的听到了木炭在空气中发出滋滋的声音。他感觉到身旁站着的卢修斯似乎准备挡在身前，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或许越是慌乱，人倒越发冷静，堤密尔灵机一动，用左手扯下披在身上的斗篷，朝着那些木炭卷去。

斗篷扫下木炭之后，詹森三人的攻击也到了。卢修斯的法杖成功的架住了詹森下劈的长剑，堤密尔则把斗篷顺势甩到科林的头上，右手握着长剑也对着杜鲁门的肩膀横扫。

“你……你不是魔法师？”詹森吃惊之余被卢修斯一下震开，长剑深深的嵌在法杖之中无法收回，虽然詹森的力道使长剑几乎把法杖砍透，但到底没有的把法杖弄断。他有些呆滞的看着卢修斯一脸无所谓的把法杖丢开，指尖弹出黑色的指甲。“你到底是什么人？”

科林猝不及防之下被木炭罩住了头脸，手中虽然提着兵器，却是痛苦的哀嚎着不知所措。他用空闲的那只手慌乱的扯着斗篷，可在突起的怪风之中怎么也没办法把斗篷解开。

相比之下，杜鲁门则显得更加专业……他沉着的挡住堤密尔的剑锋，同时阴毒的一个前踢往堤密尔的档部而去。

堤密尔脑子一热，下意识收剑，反握着剑柄划了个弧形朝着杜鲁门的腿下切。

杜鲁门一见不妙就立刻收腿往后退去，也顾不得詹森和科林，直接就往森林深处跑。

堤密尔这一剑插进了泥地，膝盖着地稍做缓冲，立刻又起身拔剑准备去追。

“别追！”卢修斯几乎没废什么力气，就把詹森的喉咙割断。看詹森的样子，似乎还没有死透，身体微微抽搐，但脖子上的大动脉不停的冒着鲜血，眼见是肯定活不成了，喉管里还有咕噜咕噜的声音响着，十分怪异。

这种场面堤密尔在因特卡纳岛曾见过，但此刻仍然觉得不适，下意识就转开了眼睛：“卢修斯，他不会再回来找麻烦吗？”

卢修斯伸脚一踢，地上的法杖带着长剑飞起——仍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原地乱转的科林一下被打中了脑袋，啪的一下重重倒地。

拉开斗篷之后，科林的脸已经是惨不忍睹。脸上尽是烧灼后的痕迹，就连眼睛，鼻子这些弱点也受到了无差别伤害。这些伤虽然危及不到生命，但却让一个男人惊恐到接近崩溃，因为他可能再也不能睁开眼睛，也许还失去了鼻子……他的脸将永远不适合出现在阳光下。

“如果想死得痛快一点，你就老实把接近我们的目的说出来。”卢修斯蹲下身，开始拷问。

风力越来越强，堤密尔甚至感觉到固定帐篷的木楔似乎都有些压制不住，他默默的走到帐篷旁，掀开帘子钻了进去。堤密尔并不是同情科林或是詹森，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见到他们的惨状。在打斗中，他因为杜鲁门的进攻而恼怒，有一瞬间失去了理智，他是真的切下杜鲁门的腿……

当一切结束后，他觉得心脏跳得很快，血液似乎都集中心口附近，手脚却有些凉。脑子里忍不住就开始回想打斗的过程，一遍一遍，这种感觉令人上瘾。与人之间战斗和杀死野兽仍然有相当大的区别，至少堤密尔此刻的心情就是十分复杂。

卢修斯很快也钻进帐篷，他将帐篷的帘子系紧，然后挨着堤密尔坐下。

有一瞬间，堤密尔以为自己会闻到卢修斯身上传来鲜血的气息，然而只有渐月草的淡淡幽香在帐篷里流动。

“科林说这次行动是杜鲁门提议的，他才是三个人中间说话真正有份量的人……”卢修斯停顿了一下，似在思索：“杜鲁门在舍都曾见过我们，大概以为我们只是两个离家出走的少爷，所以打起了主意。”

“可是，我觉得他们的脸很陌生……”堤密尔知道那个科林现在一定是死了，死在狩猎者手下的佣兵不计其数，他也算是罪有应得。

“不用担心，现在风势太大，不适合走动，等平静以后，我们就离开这里，再找一个过夜的地方。”卢修斯的眉宇间有些不安，好象有心事藏着一样。

“卢修斯？”堤密尔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因为他把手在卢修斯眼前晃了半天，居然都没有反应。

“……没什么，我只是觉得这次任务有点麻烦……”卢修斯笑了笑，一下抓住了堤密尔的手。

“抱歉，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不需要做这些。”堤密尔虽然习惯了卢修斯跟在身边，但很清楚他们并非主仆，也没有什么羁绊，一起冒险，一起生活虽然成为了惯性，但也许某一天，卢修斯可能会厌倦这种充当保护者的角色。尽管堤密尔尽量避免想到这方面，但很多时候，他只是在克制自己不想。

害怕……堤密尔不愿意承认这种情绪，这会显得他不够坚强。他想勇敢，坚强，想为了卢修斯而变得更加强大。他希望能在卢修斯的眼中看到赞许和认同，他希望自己不是永远站在卢修斯身后接受保护……

卢修斯对堤密尔的歉意不以为然：“我说过只要是你希望的，我都愿意去做……胡思乱想不适合你！”

“对不起！”堤密尔脑袋埋得更低，他是真的自责。

卢修斯看着堤密尔，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心思：“如果真想道歉，那就吻我一下……”

……

卢修斯没有想到的是，堤密尔居然真的侧头凑上来，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堤密尔脸上虽然没有特别的表情，但睫毛强烈的抖动正在述说它的主人正处于心情紧张的情绪下。

卢修斯觉得有淡淡的喜悦弥漫上来，这种时候，竟然没有了趁势做出更过份的行为的念头，仅仅只是贴着堤密尔的唇，将他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并且轻轻的环住他，避免他的逃离。

两人的鼻息喷在对方脸上，空气中都带着淡淡的暧昧，明明只要张开嘴，就会打破最后一道屏障，抑制的激情或许就会喷涌而出，但似乎谁也不想打破这种平静。

帐篷外的风声渐渐变小，不过仍然是漫天残叶乱飞，卢修斯在探头看了看动静后又缩了回去。

“这风一时半会儿还停不了，先休息一下吧，况且杜鲁门现在只有一个人，不至于送上门来找死。”卢修斯往堤密尔身上盖了一件衣服，低声劝道。

堤密尔对着身边拍拍，卢修斯笑着躺了下去。他们就像曾一起共渡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头挨着头，紧握着手。

闭上眼后，卢修斯再一次感受到了黑暗君王德雷克的召唤——除了对卢修斯从莫拉身上取得光明力量的赞赏，他绝口不提控制卢修斯意志的事情，甚至隐隐表达了承认卢修斯的意向。此外，黑暗君王德雷克要求卢修斯尽快俘虏堤密尔的身心……关于最后那点，就算黑暗君王不提起，卢修斯也准备这么做。

关于黑暗君王关注堤密尔的原因，卢修斯没有问。有些话不能问，这一点卢修斯很清楚。但看样子，黑暗君王对堤密尔应当没有恶意，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心情愉悦的卢修斯睁开眼睛，静静的看着熟睡的堤密尔，正想伸手摸摸他的脸，却突然坐了起来。

堤密尔受到卢修斯的惊动，眨了眨眼，也跟着醒了。

卢修斯回头把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堤密尔安静，同时脸色严肃的听着帐篷外的动静。

风声突然又变大了起来，凄厉的呜呜鸣叫，但在这风声之中似乎有轻微的悉簌声，像是有人在接近，又像是野兽在附近的草从中虎视眈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