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流觞 下+番外————林染醉

作者:林染醉  录入:09-10

"不错。爱自己。若是自己都不够爱自己,这一生如此漫长,谁敢保证一生不变?"垂目一笑,黎若的面上,是种淡淡的清渺。
即使再爱某一个人,都要切切记得,不要将所有的不设防都对他敞开。若是没了壳的守护,蚌啊,可如何保护自己的柔软不受伤?
何况,人的劣性根,太容易得到的,总是不知珍惜。
事后,黎若相当忧虑地与龙静滔谈及此事。虽然当时翩然百般掩饰,可毕竟还是孩子,又如何能瞒过刻意留心的年长男人?
看着不自知的男人列举着一个个嫌疑人选,龙静滔除了苦笑还是苦笑。搂着担忧的情人,他叹了口气:"不用再猜啦。我们的当务之急,是赶紧给翩然寻个如意郎君,也好了了她这一段注定无果的心事。"
黎若狐疑:"我说你们怎么突然急着给她寻驸马呢!看来,就瞒了我一个!"他面色一沉,陡然生出几分不悦。
龙静滔忙道:"也不是存心瞒着你的。只是怕你担忧罢了。放心,我们会处理好的!"若是黎若再追问,那便随便寻个条件好的指鹿为马就是了,反正,事实的真相是不能叫他知道的。龙静滔心中暗自思量。
又哄了半晌,好容易才得黎若松口,应允不再追究女孩儿的这一段隐秘心事。
不过,经此事后,黎若却一改往日带了几分拖延的心态,对翩然的婚事,陡然积极了起来。
春风一点点暖了起来,百花盛开,蝴蝶翩跹。景王府的这几丛翠绿修竹并一地绽开着淡紫花瓣的兰草,清雅不染尘俗气。着一席曳地喇叭袖白裙,长发披散,仅挑起几绺以一根白玉簪子松松挽住,翩然席地而坐,纤纤玉指拨弄着琴弦。
玉人玉琴,青竹修修,瑶草一何碧。拨弄着竖琴的少女樱唇噙着点点笑意,专注于音的世界。有春风拂过,摇曳着少女及地的青丝,白衣弱不胜力。草地上,振翅的蝶儿飞舞着,或轻吻淡紫的花儿,或环绕那沉醉春风的少女,恋恋不去。
看着那浅笑着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白衣少女,柏凤来清晰地听到,自己胸口那咚咚的声响。生平第一次,心,因某个女孩儿而乱了频率。
那个碧草修竹紫花丛中的女孩儿,可是这春的精灵?清灵灵不沾一点尘土气,见之忘俗。
屏住气息慢慢靠近,柏凤来惟恐自己惊扰了那玉人儿的清净。这春光化的精灵,可会因俗人的相扰而挥挥衣袖,就此消失在风中?
淡淡的橙花香气在风的缭绕下,卷入他的鼻际。这清灵不同凡花的清香,恰如它的主人,清澄不见一点俗世味道。
立在咫尺的距离,柏凤来停住了脚步。少女淡淡粉色的面颊,微垂的美眸,纤美如玉的一段皓腕,如最美的迷梦一般,自此以绝对的姿势嚣张地闯入少年的生命,自此后,再不得清醒。
一曲弹罢,少女长睫如蝶儿扑闪,在匆匆的环顾中落到了俊美少年的身上。
被那双明亮的眸子定定瞧住,少年只觉得耳际轰然一声,除了自己如擂鼓的心跳,竟是再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响。
一滴清澄的泪珠忽然划下那如玉的面颊,落在少年的眼中,登时心痛莫名,只觉得甘愿将这天下的一切美好都捧到她的面前,只为换取她那浅浅的一笑。
透过迷蒙的泪纱,翩然瞧着身后有些手足无措的俊美少年。
这,就是你为我选择的那个人么......我的......黎若哥哥呵......
一曲弹罢,环顾身侧,那个本应在身边侧耳含笑倾听的男人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这个有着热烈如火焰般眼神的俊美少年。
泪水,终于忍不住潸然。
罢了罢了!就此一次罢!再为你而痛痛快快泪落。
我的幸福、我的快乐既是你的殷殷切望,那,自此后,我亦会去寻找那个命中的人,然后,快乐、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你,是我生命中最初也是最美的伤口,纵不能或忘,却也,只能深埋于心底,一任岁月掩埋。
远远地望着那手足无措的少年努力地安抚那哭泣中的少女,早在少年出现之前便接到信号悄悄撤离躲到一旁的男子笑了,眸中是一片狡黠的光芒。
那是个如火焰般热烈的少年呢,应当可以让翩然失落的心再度跳动罢!那少年眼中沉醉的光芒,可是相当耀眼哪!
当然,若他能力不够,自己手中各类型的优秀人选,可还多得很哪!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却也是不长的。
随着三年之期的将满,龙静寰的脾气,却是益发的不稳的。明明能够感觉到那人落在自己身上的深思的目光,也偶尔察觉那人不时的无措,可是,为什么,那人就是不肯放开心怀来接纳自己?龙静寰苦笑,笑容中是满满的挫败感与苦痛。
狂燥地吻着痴爱的男子,以绝望的姿态狠命占有着。男人的绝望、痛苦与狂乱,甚至是偶尔迸发的未及掩藏的冰冷的疯狂,透过肢体的亲密接触,一点点,传递到黎若的心中。
黎若的心中,忽然掠过一缕不可名状的忧伤。
三年的相处,龙静寰的深情、呵护与痴狂,他不是不知,不是无感。
可是,要如何告诉他,在自己的生命中,已经寻到了那个自己想与之偕老的人,自此后,便纵有他的柔情万千,他亦无法再给予回应?
何况,纵是没有龙静滔,他也不可能选择他的。
他是帝王,所以,此生与他,可擦肩,却不可并肩。
他自认是俗人一个,断断满足不了柏拉图式的爱情。所以不会选择一个帝王。九重深宫,是世间最窒息的囚笼,倘若锢入其间,除了消亡,他竟找不出其它结局。
爱情,是他生命中至美的花,自由,却是空气般的存在。没了花,生命或许寂寞,可没了空气,留下的,唯有死亡。
何况,对这个男人,他或许曾有过小小的心乱,可比之与龙静滔之间已成默契的深情,却是远远不及的,足以忽略不计。
精疲力竭地倒入男人怀中,他想,明天,明天与他好好谈上一谈罢!有些话啊,不说出,别人是永不会知的。三个人的纠缠,已太久。
下了朝,不愿浪费与心上人越来越少的独处时光而直奔憩星宫的龙静寰相当讶异地看到气定神闲的黎若神色沉穆地候着他的到来。
不知怎地,龙静寰的心,当时就咯噔一声,悬了起来。
总是逃不过的。叹口气,皇帝陛下一撩龙袍,施施然坐下。
同样叹了口气,大清早龙静寰刚走便爬下床的辰君大人已坐在这桌旁可谓是思忖良久的了。
举起杯子,喝口茶,再喝口茶,黎若吐口气,望着沉默中透着颓然的君王:"龙静寰,咱们好好谈谈罢。"
伸手扣扣桌面,龙静寰苦笑:"你要说什么,我大致能猜到些。可是,我不明白,我做得还不够好么?为什么到现在你仍旧不肯留在我的身边?"
望着龙静寰,黎若的眸中,是浓浓的歉疚:"并非你做得不好,只是,我已无法再接受。"
面部肌肉不受控制地痉挛了下,龙静寰开口,声音沙哑:"为什么?"
扒了几下头发,黎若苦笑:"因为,你是帝王,也因为,我已有了生死相随的伴侣。"
"这么久了,王弟应当也习惯了一同分享。维持现状不好么?你又何必非要打破?"
摇摇头,黎若看着他,目光沉静:"你们真的习惯分享了么,在不得已的原因消失之后?不敢说全然了解,可是,你们两人,都不是会与人分享爱人的人。"他轻轻叹息,"即使是在这三年之内,你们之间的暗潮汹涌,都未曾停歇过。"
"不要说你们会学着去分享,有些事情,不是想不想学的问题。何况,即使现在平静了,将来,总有一天,到达临界的时候,也会爆发。"
"何况,我自己也是不愿的。"他眸光清澈,有种清醒的残酷,"我自己的性子,便也是个独占欲很强的人,所以,无法接受爱人还有别的情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要求别人的同时,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做到同样的程度?"
"更何况,皇宫,并不适合我。即使不过三年,我便已觉得窒息得难受,何况要过一生?而且,这般偷偷摸摸的日子,这三年来为遮掩,大家已是耗却无数心里,何况一辈子?若事情泄漏,会有怎样的后果,你可曾想过?"
"而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选择一个帝王作为自己的终身伴侣的。"他的语气并不激昂,只是一种平静的陈述。唯其平静,才更见冷静中的无比坚定。
"这些年来,我们足可算得上是相知甚深的了,你当知道,我最是厌倦什么。"
是啊,如何能不知呢?既爱他视权势富贵如无物,又恨他视权势富贵如无物。
他想要的,很简单。
可是,却是他最无法给的。
于是,他不单单输给了时间、输给了缘分,更输在了起点。
只因为,他是帝王,注定无法陪他一同振翅翱翔于碧空的人。
他的翼,早已被这宝座牢牢束缚。
这三年来,他一日比一日地深深明白这一点。
于是绝望,也自此一日日的堆积。
他想,这是黎若一天一天、一点一点施下的暗示的魔咒,可他,已无法不去看。
因为他,是那般地深深爱着他呵......
于是只能一遍一遍地,以绝望的姿势,接受着那关于束缚与死亡的暗示。
不是未曾想过毁灭。可是,只有这个人,只有这个人,他无法狠下心来伤害。
爱得深的那人,注定是输的一方。毫无还手的余地。
可是,又有什么法子呢?他们接受的教育,他们养成的性格,他们天性里对爱情的独占欲,都注定了这样的结局。
只因为,在那个持着天平的人的心中,他们二人,从来都并非等重啊。
所以,连平分连妥协的可能,都不曾存在。
如果没有这三年的相处,也许他终能狠下心来,用尽一切法子将那人禁锢在身边,纵使悲伤绝望,也不放手。
可是,幸或不幸,有了这三年的平和时光。于是,看不清的,看清了,看得清的,看不清了。
于是,剩下的,只有绝望。
他是眷恋着那人不经意间的点点温柔的。所以在现在,已无法再用决绝的姿态去无视那人的意愿,纵使心中再如何的疼再如何的苦。
他要的,他给不起,所以注定无法留住他的身影。他们此生,只有擦身而过的缘,无份。
于是,只能放手。纵然,思念如刀。
紧紧地搂住这个他爱之入骨入髓的男子,龙静寰将面孔深深地埋入他颈间。黎若一时无语,任由他这般紧紧拥着,分明,感觉到那环着自己的臂,有轻轻的颤抖。
良久,良久。龙静寰抬起头,目视黎若,眼神悲凉:"这么久了,你从来不肯主动亲吻我呢。"
黎若心中酸涩,默默伸出双手,捧住男人不复意气风发的布满憔悴神伤的脸,唇,悄悄凑了过去。
闭上眼,龙静寰无法付诸言语的痛苦绝望一点点自唇齿间传递而来。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在黎若脸上。睁开眼,男人未及掩藏的悲伤尽落眼底,那般深刻,仿若是源自灵魂的亘古的哀伤。
心中,茫然成一片。
伸出双手,掩住对方写满心事的眸,仿佛只要不再看见,那重重的哀伤便会消逝不见。
由着他动作,男人只伸手,捧住他的脑袋,专注地加深着这个吻。
室内的空气,渐渐升温。
任由男人将他打横抱起,压入重重被褥之中。叹息着,黎若放松了身体,生平第一次,未再带着抵触心理地、清醒着承接男人的欲望。
且尽君今日欢罢!他轻轻叹息。
贯穿,退出。放肆地呻吟着,扭动着,婉转承欢。一遍遍地被撞击着,以各种曾用过的、未曾用过的姿势。
两人心中都明白,这,或许真的是他们最后的一场纠缠了。这个倔强的青年呵,或许会有一时迷茫,可是,却不会一直迷茫。
过了今天,当明朝的太阳升起的时候,他,便是君王,只是君王,而他,也仅仅只会是--景王妃。
从此后,各自西东,遥远成天涯。
拼力地厮磨着,如不知疲倦的兽。似乎,要将余生的情感全于今夕挥洒殆尽一般,男人的动作,狂野如火,燎原。
若是时光可暂停,那便永远定格在此刻,该有多好!
可是,无视帝王的苦涩与无奈,翌日的朝阳,依旧跃出了地平线。
将疲累至极已坠入沉沉梦乡的人儿亲手交予那个等待着的男人手中,挺直着脊梁走出憩星宫的,是将被后世誉为燕然第一帝的景睿帝。
憩星宫的大门,在他身后轰然关闭。
有些梦,终随朝露而蒸发,消散于清晨。
盯着朝阳升起的方向,帝王不适地眯了眯眼。
若有来生,我不再为帝为君,你可愿,与我携手一生?
三日后,景王龙静滔上书,请为巡天使,执尚方宝剑,代帝王巡视这个国家,查民生,除污吏,共谋一个太平盛世。
帝王准奏。
于是这一别,便又是整整五载。那白衣青衫相偕远去的背影,渐渐遥远成京师一个美丽的传说。
憩星宫的大门,随那封号辰君之人的消失而紧紧关闭。唯有每年帝王寿辰那日,会一灯如豆至天明。
帝王在其中看信。一夜之中,翻来覆去地反反复复看着,以镌刻在心的执着。
每年的这个时候,黎若都会有一封亲笔书信送到。
第一年,是他们走遍漠河流域后,留下的关于地理水势泥沙防治的种种建议;
第二年,是他们走过土地的精细地图。这是这个世界上真正意义上的比例完整的第一张地图,黎若用现代的绘制手法亲手制成。
第三年,......
他爱他,所以,只能许他一个太平盛世,让他得以在一个和平安定繁荣昌盛的国度里自由飞翔。
他不能回应那一腔厚重的深情,所以,只能以自己的方式,成就他一代圣明君主之名,纵使知道那不是他之所想所望,可他,只能做到这样。
尾声
景睿三十年,帝崩。缢号"英",是为燕然史上排名第一的有为之君,勤政爱民,在位期间屡次实施多项英明举措,燕然国力由是凌驾于诸国之上良多,四夷拜服,是为燕然百年太平盛世之始。
同年,景王退爵位于帝十三子,携景王妃飘然远去,做了一对神仙眷侣。
帝十三子,景睿帝诸子中形貌最肖帝者也,帝怜景王无后,于景睿二十年过继于景王,以承膝下之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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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部分,属于无责任之番外部分,是送给支持三人行的亲亲们的,也大可算作偶贼心不死下滴怨念产品。其中与前文相矛盾的地方,请华丽丽滴无视吧!
虽已人至中年,但时光总是厚爱某个俊美如玉的男人,赐给他俊美,赐给他儒雅,赐给他风度翩翩,赐给他无双的风华。
那个曾与他们纠缠数年的男人走了。不知为何,黎若的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是的,失落。仿佛某种生命中习以为常的存在突然消失不见,再也寻不到般的空落落。
明明,是不曾爱的,可为何,心口闷闷的,竟有种喘不上气来的窒息?
有的人,还在的时候,觉得并不那么重要,可一旦失去,却发现他已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即使所占比例再不够大,也总是缺的一个角。
手,被握紧。黎若偏头,看入男人关切的眸。这个人,与他相依相偎相伴相爱了多年,包容着他的任性与骄傲,以深邃如海的爱情。
"总觉得,好像做梦一样。那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黎若开口,清朗的嗓音已被驱之不去的忧伤压制成低哑。
"是啊,说没就没了。人的生命,何其短暂。皇兄那般的人,竟会被病魔袭倒。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可思议。"龙静滔也叹息。那个,他此生最大的情敌与最重要的手足,就这般的轰然离去。龙静滔的心里,既有放松,又有伤怀。
两人一时无语,只任由坐骑随意前行。
将爵位并王府一并交予那个与其父形貌颇肖的便宜儿子,龙静滔携了黎若,同做对闲云野鹤。这,是黎若多年来的梦想,却直到而今才成为现实。而他们,都已不再年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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