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君乾,肖倾宇,贾目奇,李生虎,泰岩,俞斌,戚无忧,高酉……誓师台上的将官们一一端起酒碗。
“戚军师,高将军!八方城就交给你们了!”
戚无忧和高酉神情凝重:“属下定不辱命!祝侯爷武运昌隆,八方军战无不胜,凯旋而归!!”
诸将一笑,昂起头,同时将满碗烈酒一口喝下,只觉得一股火辣辣的热流顺着喉管流入胃中,顿时浑身发烫。
所有将官漂亮地将碗底一亮——涓滴不剩!
兵众中响起嗡嗡的轻声赞扬声:武将们倒也罢了,谁也看不出文质彬彬的肖倾宇和戚无忧竟也有这等豪气!
方君乾用力把酒碗摔了个粉碎!“八方无敌!!”
百万人同时痛饮,只听清脆的劈哩啪啦声响个不停,战士们纷纷把酒碗摔个粉碎。
豪气陡生,低沉地吼声如雷:“八方无敌!!——”
征讨之战开始了!
“全军上马,出发!”
铁骑铿锵,队伍沿着护城河向匈野方向进发。
黑黝黝的一片,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人海。奔腾的骑兵先锋驰骋大地,一行行的步兵象波浪起伏那样在原野上前进。
方君乾感觉血脉中少有的热流奔涌,身为绝世战将的本能在他体内复苏。
低首望住身旁的白衣男子。
夕阳,荒原,铁骑纵横,步阵如铁,刀剑如山,名将对名将的对抗,八方精锐与匈野铁骑的碰撞,就犹如那星辰与星辰的对击,恢宏壮阔。
生于这伟大乱世,与心爱之人并肩作战,抗击当代最强悍的帝国——此生无憾矣!
庆历325年,英武侯方君乾奉命征讨匈野,亲率二十万骑兵、八十万步兵,共计百万八方大军,挥师北上!
后世将八方军攻打匈野的一系列战役统称为“狂澜之战”,而方君乾与肖倾宇“绝世双骄”之名,亦是在此战后名震天下!
或许连上天都在庇佑方小侯爷,就在八方军开拔的第四天,一直重伤不愈的匈野大汗慕容战终于一命呜呼,临死前没有留下传位遗诏。
几个皇子为争夺王位混战一团,皇室统治顿时岌岌可危!匈野王朝风雨飘摇!
第三卷 第四十八章
苏克撒平原。
不到一万的八方骑兵,急风暴雨般砍杀着匈野军,人马呼啸如风,铁蹄轰隆震撼大地,势如急风暴雨,又如高山雪崩,势不可挡。
八方骑兵所到之处,犹如狂风吹倒草原,匈野溃兵成片成片地被砍倒,马蹄践踏人体,血肉横飞,惨声不断。
战局呈一面倒的形势,胜利已被八方军收入囊中!
肖倾宇双手笼袖,淡淡传令:“鸣金收兵,穷寇勿追。”
又是一场大捷!!
将士们激动地满脸通红!细数开战以来的三个月,从八方城城起兵,破储郡,破诶云,连下数十城,兵侵如火,势如破竹。
将士们震惊发现:方小侯爷自领兵以来还未尝一败!“迎辉”“震雄”“狂澜”……一连串赫赫战功挂在方君乾身上,令这个年仅十八少年王侯的声威一时无两!
当真是,一人威慑镇天下!
“倾宇。”他红巾银铠,走至他面前。依然那么的英气逼人。他站在那里。精致银盔下,是深邃而锐利的剑目,抿紧而轮廓分明的嘴唇。昔日还略显稚气的白皙脸庞已被战争和苦难磨砺成轮廓分明的棱角。
犹如百炼成钢,顽石被炼成圭玉。
邪魅,英挺,冷静,自信。气度从容,动静无瑕。
如今的方君乾已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方君乾突然将身形一矮,单膝跪地,与肖倾宇双目平视:“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这一句,胜过世间千言万语。
没有人知道,方小侯爷每一场战役结束后,所说的第一句话,永远是对他说的那句——倾宇,我回来了。
大庆,皇都。
方简惠的心里很是不爽——父皇的训斥让他烦躁,群臣的奏章让他烦躁,从匈野传来的捷报更是令他烦躁不已!
所以他出来散心,美其名曰:微服私访。
不过他可不是去什么体察民情的。这一访,就访到了京城最富盛名的烟花之地——弱水三千巷。
刚踏入巷子,风中隐隐传来一段激昂苍凉的琵琶快弹!
一向只唱晓风残月的妙龄少女开口吟唱,曲词竟是从未听过的惨烈豪放!——
“四面烽烟起,天下纷纷说绝世
算背负青天也不在意。
见说道,谁将浮云笑生死
河山万里一局棋——”
温柔之乡何时唱起这么激豪的歌了?方简惠心中诧异。
却听优伶的歌声透着寂天寞地的悲壮,响遏行云——
“负手笑——
背青天,也不在意。
只把寂寞藏眼底……”
曲调一转,箫起笛落,轻快的伴奏衬着歌声飞扬起来,带着七分热烈的洒脱、三分潇洒的剑气!
“吟游风,幕天席地,歌空歌海歌万里。
论英雄,风生水起,斋天位现无人敌!
惊世姿,武中无相,锦绣成灰千秋洗。
平生事,绝艳惊才,繁华过眼开一季!——”
歌曲弹唱到那儿,突然间,方简惠听不到声音了。琴消歌歇……
众弦俱寂,优伶歌中的最后一字,成了唯一的高音。
蓦地——
“砰!”
“砰砰!”
“砰砰砰砰砰……!!”
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
万音同起,震天撼地!
势如万马奔腾烟尘四起,又似滚滚江河翻涌而至!整片大地都在战栗颤抖,整个天际都在呼啸狂欢!
旌旗猎猎战马啸,令人仿佛看见无数将士撕杀于阵前,万马铁蹄踏碎锦绣山河!
“四面烽烟起——天下纷纷说绝世——
算背负青天也不在意——
见说道,谁将浮云笑生死——
河山万里一局棋——
天下纷纷说绝世——河山万里一局棋!——”(歌名《风姿物语·白起·寂寞棋》词:独倚灵剑醉小楼。)
曲终歌歇。
万籁皆寂。
杂声全隐。
方简惠觉得阵阵快感涌进心房,毛孔瞬间全部张开,竟出了一身热汗!
不光是他,连身边的小太监都受到盅惑,心绪激荡。
快步冲进乐坊,方简惠劈头就问:“此歌何名?”
歌者答:“《绝世双骄》!”
方简惠迷茫:“绝世双骄?”
“客官不知?当然是指方小侯爷与无双公子了。”说话人的表情很是骄傲,仿佛他自己就是方君乾、肖倾宇。
此言一出,身边小太监惊恐瞅到——太子方简惠的脸孔刹那扭曲到恐怖!
第三卷 第四十九章
正当八方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时候,形势开始逆转。
震惊过后,各国权贵开始惊醒过来:方君乾肖倾宇兵锋犀利如此,若等他两人攻克了匈野王庭,夺取了匈野地盘,只怕下一个就要拿自己开刀了!
连拓跋牧宏都敌不过他们,单打独斗我们谁是他们的对手?祸无宁日啦!
于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最广泛同盟形成了。
匈野新王慕容厉、天镔军当权新贵霍佩习、倭奴沿海郡大名洪都、南聊盟国主毅飞飒,还有无数诸侯国——而他们的敌人却只有不到百万兵马。他们害怕的并非大庆,而是两个年仅十八岁的少年!
绞杀联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上,从东南,从西北,从海岸,从内陆,从各地通往苏克撒平原的大道上,兵马遮天盖日。
明知实力对比悬殊,方君乾却越战越勇,他的孤军竟然与四国联兵打了个旗鼓相当,甚至还占了上风:三个月之内与十八路军队作战,击垮了其中十一路,击退七路,八方军在苏克撒平原创造了旷古绝今的辉煌战绩!
绝世双骄迸发出最灿烂的光芒,锋芒无人能敌,但也因为那逼人的光芒,使得他们的敌人更加坚定了铲除两人的决心。
他们怕这两人,也正因为怕这两人,他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消灭这两人。绝世双骄一日不死,四国权贵寝食难安!
八方军在苏克撒平原纵横驰骋,打垮了一路又一路联军,但更多的敌人依旧源源不断地开来。
方君乾肖倾宇越是强悍,他的敌人就越是团结,为了对付他们,四国诸侯们搁下了一切新仇旧恨,“绞杀联盟”越打越是壮大——这是两个人对抗四个国家的无望战争!
八方军已经不是为生,而是为死而战了。
帅帐内。
肖倾宇正在替方小侯爷上药。
方君乾俯卧在床榻上,感受着冰冷纤长的手指在自己肌肤上移动摩挲,呼吸微微有点急促。
冰冷的触觉,却带来火热的、难以言喻的燥热……
真是香艳旖旎的折磨呀……
顺着他的目光,肖倾宇低下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指太过冰冷。“抱歉,我应该先把手暖暖的。”
“倾宇的手,为何一直如此冰冷。”
肖倾宇平静淡然:“我杀孽过重,身上杀气太烈。”
杀气太烈,容易损伤命数。
方小侯爷心中一痛!
回眸望去:即使身处修罗沙场,肖倾宇仍是伶仃白衣,干净出尘,眉目间的寂意冷若刀锋。
“不对。”方君乾脱口,“倾宇是天上谪仙,本侯才是血腥满手的妖孽,死后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伏尸百万,流血漂桨,哪里是神仙所为?”肖倾宇自嘲一笑,目光却是俯视众生的慈悲:“你我造此修罗杀戮,都已一身血腥……不过肖某最近在为小侯爷、为八方军将士诵念经文,以期减轻杀孽罪过……”
方君乾静静凝视他,想起三天前大战过后的场景——
两兵交锋,战场上剩下一堆血肉模糊的尸山,堆得足足有一米多深,所见之处,堆积如山的尸体层层叠叠地堆在一起,被踩得稀烂,根本看不出谁是谁来,只剩下一种暗红色的、难以形容的糊状肉酱飞溅得到处都是,断肢残骸洒落各处。
方君乾当时就跪在尸山血海中。
脚底下有一条“溪流”,只是这条溪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浓稠鲜红的血液,血水在低洼处积满了,又顺着地势向远处流去,一路冲刷着泥土和杂物,潺潺流淌着。
反胃,窒息,绝望,阴冷、血腥……
种种负面情绪压得方君乾几近崩溃!只觉自己双腿发软,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欠奉……
然后,他看见了血色中的那抹纯白——白得如此干净、耀眼、纯粹。
于是,杀戮愈加血腥,白净逾显纯粹。
他听见自己沙哑声音对那唯一的洁白说道:“别过来。”
不愿他为自己踏入这杀戮之地,不想看见如此纯净的白色沾染上污秽血腥。
这丑恶,这罪孽,这一切的一切,只要自己背负就好!!自己背负就好!!
“方君乾。”隐隐听到清冷淡雅的声音。
凝视着那一汪不断扩大的血泊,肖倾宇眼中神色复杂。
突然,他催动轮椅重重碾进了血泊里,洁白的衣袂和裤脚顿时被溅得猩红一片。
就在这尸山血海间,他端坐于轮椅中,来到他的面前。
然后,天地间只剩下了他的话——“方君乾,站起来。”
我就在这里。
哪里都不去。
这修罗地狱,不只你一人,我亦会陪你一起。
你也从不曾令肖倾宇失望过。
所以,方君乾,站起来!
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清贵无瑕的白衣男子为他踏进了这片血海,对自己说:“方君乾,站起来。”
眼前不见了江山无限,只看到他的脸……
倾宇,除了你,这条路谁能与我走遍,谁又能陪伴我携手百年?
方君乾朝他笑了笑。两手支地,一用力,摇摇晃晃地站起了身。
接着便是那句——“倾宇,我回来了。”
第三卷 第五十章
肖倾宇熟习经文。
他集上天灵气于一身,天资聪颖,过目不忘,自然对佛教经卷也知之甚深。有时甚至连佛界大师也会因无双公子话中禅机而折服动容。
肖倾宇是不信天命之人,但他却经常诵读经文。
方小侯爷夜访小楼之时偶尔会看见肖倾宇手持经卷——一卷《往生咒》,一卷《般若经》。
他读经文,是为了牺牲的死士,战死的将士,满手杀孽的八方军……却从不为自己。
经文念得愈多,身上破煞戾气却不见有任何消减,反而愈加浓烈。有时只是远远看着,就会让人升起一种锋利如刀、寂冷如雪的感觉。
肖倾宇敷好了药,静静替他包扎绷带。
一圈、一圈、又一圈……
两人都没有说话。
突然,方小侯爷睁开眼睛,吐出一个字:“疼。”
无双公子冷冷道:“人家士卒都没喊痛,你堂堂英武侯居然还怕疼?”
方小侯爷理直气壮:“英武侯是人不是神,当然也会痛了。而且……”声音低下来,“本侯也只会在倾宇面前叫痛了……”
“嗯?”他没听清。
“那个……倾宇呀,你不觉得我们现在这样……就像妻子在为丈夫包扎伤口……”
肖倾宇双手狠狠一用力!
“啊——!”小侯爷一声惨叫!
无双公子笑得温雅清和:“抱歉,一时手滑。”
方小侯爷暗中咬牙——他是故意的,他绝对是故意的!!
《寰宇征战录》里,有这么一段话:帝天纵英才,弓马娴熟,南征北战,一生历经大小战役二百余场,负伤不计其数。然帝坚忍,纵伤可见骨亦若无其事,谈笑如故。
将问曰: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陛下不觉疼痛矣?
帝答:倾宇去后,朕自此再不觉疼痛。
百官默然。
一人潸然泪下后,帅帐中啜泣声顿时不绝于耳。
倾宇,除了你,我还能向谁明明白白喊出自己的疼痛?
寰宇帝统一四海君临天下,只是这声“疼”,却是再也不会说了……
长空万里,风云翻涌。
千军呼啸,万马奔腾。
碧草黄土的疆场,已被血色染红。断肢残骸凌乱散落,激战的双方杀红了眼,已经顾不得脚下踩到的是敌军还是己方兵卒尸体,只知道呐喊、厮杀……
绣有“乾”字的大庆战旗上,溅满了鲜血。旗下黑马亦浴血,男人银色铠甲更被一层又一层的血迹覆盖,几跟红巾分辨不出。
“狂澜之战”后,方君乾在八方军中的绝对权威再也无法动摇。
八方军“只知方侯,不晓帝王”!
肖倾宇并没有投入厮杀,而是冷静地观察着敌情,在他那智慧的大脑里进行高速的分析和计算。
朝着联军兵群的最密集处,他用令旗轻轻一指,立即,恍若唤来了天上的雷霆,一队八方骑兵闪电般直扑而去。
敌军阵势大乱!
无双公子满意地看着那战果,又挥动起了令旗。
这已经是第十九路大军了。不知还有多少军队正赶过来等着与他们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