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可怕的!
“你在发抖。”他勾起嘴角,“……没长进啊。”
“你闭嘴!”我一跃,挥剑向他袭去,他往后一退就轻易避开。
他染血的白色衣摆随着移动飘起,轻灵得就像个白色的死神,足尖轻着藤蔓,毫不费力。
他眯起眼,眼神紧紧抓着我不放。“仓央,你在做什么?”
“你不肯的话,就只有杀了你!”我深吸了口气,变出翅膀腾飞而起,一个跃身落到他背后,剑身横扫腰际。
他用剑鞘轻挡就拨开了我的剑锋,嘴角的笑意僵硬起来,“杀我?”
那双惊讶的眼神,仿佛我在跟他说笑。
我因反冲力倒退了数步,看了看手里的剑。——裂了。
“仓央,几千年了你还……恨我?”他收剑入鞘,微阖眼睑。
——似乎毫无战意。
“恨?”莫名其妙……
我焦躁地环顾周围冰冻的桃木和那渐渐暗淡下去的桃色光晕。
“啊啊,是啊!恨!你竟然把桃夭弄成这样!”
他脸上的保护色有些消散,“你说什么?”
“你这个恶魔!”我霎那间在他身上变出层层铁链,然后紧紧缠绕在他身后的厚树枝上。
“……”他微微启唇,却什么都没说,只是用一种看不懂的眼神看我。
抓到了!?
我飞过去,降落到他的面前,他抬起几近透明的瞳孔,视线深入骨髓般地对我如影随形。
做什么?我和他又没说过话,他怎么那么奇怪。
我可是要杀他哎,他至少说些什么吧?
“记得你第一次和我说话,就是这样,挥舞着纯白的翅膀,缓缓降落,……不像个凡人。”
他说什么东西?“……你……你决定消除这些冰了么?”我用剑指着他脆弱的颈项。
虽然被束缚着自由,黑色的锁链却锁不住他的骄傲。
“我以为你并没有那么在意他。”他缓缓地吐出一句话。“那个桃夭……不过是你收养的孩子。”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将剑逼紧了些。
不知为什么,他用这样语气,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好,如果你真能杀我,就试试看。”黑发拂过他的脸颊。
他忽然冷下脸,嘴角却划出一个弧度。
他是冰?还是火?给人的感觉怎么这么琢磨不透?“你不用用语言激我!只要杀了你,即使不能使这些温度灼华消散,也能方便我救人!”
“好啊,仓央,”他自嘲地一笑,“我同意。”
我疑惑地看着他毫不畏惧的脸。
“奇怪么?奇怪我为什么不害怕?”他淡淡地说。
“为什么……”我一愣,顺着他的话问去。
“因为你不会动手。”他闭上眼,引颈就戳似的。
“你……”我懵了。
这……这算什么?
“……攻玉!”我凑近了些剑尖,“你自以为是!为什么我不敢杀你?不杀的话桃夭就会死的!”
他无所谓地笑,睁开眼,不置一词地看着上空参差不齐的树枝。
我颤抖着手,“凭什么说我不敢杀你?不过是杀人而已……”
“你不会杀人,更不会杀我。”他轻声地说,不知是说给谁听,“即使你自己不清楚为什么。”
“我……!”我提剑削去他的一簇鬓发。“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有什么不敢杀你的?莫非你以为自己是神殿就了不起么?……”
他不看飘落的碎发,只是淡然地笑着,像在嘲笑我的无知。
“笑什么?难道你知道为什么?”我蹙眉。
他哼笑,身上的玄铁链子顿时结冰,炸裂开来!
我伸手去挡,却没有碎片伤到我。
我慌乱地放下手,发现他早在我身边设下了水膜防御。
“你问为什么?”他撩起我的发,“因为你在骗自己。”
我瞪大了眼,呃?他……他挣脱了?那么容易?
“你离开的时候,明明已经有了那种可怕的灼华,却没有报复我,不是么?”他低头问我。
可怕的灼华?什么?“……时空灼华?”
“你一直……都只是从我身边逃开,却没有丝毫反击,不是么?”他拉住我的手腕。“因为你下不了手。”
下不了手?
“因为你……”他伸出手握住我的后颈。
冰住的藤蔓忽然挣脱出来,带着残冰向攻玉席卷而去!!一时间白雾升腾。
攻玉蹙眉,火焰四散而出,藤蔓焦裂就在瞬间,可火焰的飘移带来了些许温度的短暂回升,疼多僵硬的藤蔓倾其所能地卷住攻玉的手脚,层出不穷似的。
我回神。
啊,对,现在和眼前这人纠缠的时候,杀……杀了他……要不然,不是他死,就是桃夭亡的!我怎么可以看着那个笨蛋桃子去死?他的虚弱……都是因为我啊!
“……你……受死吧……!”
破肉的声音,有如撕裂锦帛似的。
剑刺在他的肩上,和桃夭的血一起,染红了他纯白色的衣衫。
鲜血顺着剑身留下来。
我看着那些血液,觉得头有些痛,脑子断断续续地闪过一些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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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坐到我身边,修长的手指温和地递来一碗液体,“喝了它。”
碗里的液体带着血腥味,我却隐约觉得,那是全世界最珍贵的灼华载体。
我泼撒掉,“不喝!我绝对不会再喝你的血了!”
那个人露出了无奈的眼神,没什么表情,甚至不去看那些浪费的血液,只是说,“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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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倒是听嘉措的话,他说不想喝血你就不给他啊?我可不想这身体留下后遗症呢。”与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将水蛇一样地贴在攻玉身上,深橘色的头发带着魅色。
他带着修长指甲的手有意无意地刮着攻玉的胸膛。“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你……滚。”攻玉不耐地蹙眉。
“其实你看到嘉措的身体就控制不住了吧?嘿嘿嘿……” ‘我’抽走攻玉的腰带,手探进他的胸膛。“那么怕嘉措醒来后悔,你作被搞的那个不就好了?”
攻玉的思绪停滞似的不语。——却没有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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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攻玉?”支离破碎的记忆让我觉得头痛无比,我一把将剑从他的肩膀拔出,眼前精致的人发出一声闷哼。
血溅到我的脸上,意外灼热。
我抬眼看他。
他也在看我。
“对不起……”我颤抖了一下,手里的剑掉在地上。
眼前这个人是谁?刚才那些景象又是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
攻玉明显受伤的神色稍稍缓和,眼神变得柔软起来。
他挣脱藤蔓的束缚,不顾肩上不断流血的伤口,一把抱住我。
我闻着血腥味,不知所措。
“别这样,仓央。别露出这种表情,我没事。”
四周的藤蔓缓缓地退后、垂落,迅速地被冰块覆盖、掩埋。
空中不断地掉落雪花,简直要把所有的血迹都遮掩起来。
可是……
“攻玉……我是不是……”认识你?
“你没刺我的心脏。”攻玉的发凌乱地落在我的颈间。“我知道你不会下得了手。”
我抱着脑袋,疼痛。……却再也想不起其他的一些什么。
啊,对了,桃夭……
我回头看桃红色的光,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别看,他死了。”
……
“你说什么……”我浑身一震,瞪大了眼睛,几乎窒息过去。
那个精致的头颅有如残影一般在脑中漂移。
“桃夭死了。”
“骗人!”
被冰块覆盖的桃树化作苍白的光,坍陷下去。
攻玉圈着我的腰,起身一跃,跳落到平地上。
苍天弥漫的桃树就此化为空气,仿佛从来没存在过一样。
如同黄沙似的地面上,一个红发的男子安静地躺在地上,身形若隐若现。
他的嘴角干涸了血迹,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伤口里还镶嵌着冰的碎片。蜜色的肌肤上,被火焰灼伤的疼痛,即使我站得远远的,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他的发色很淡,淡得就像要随时消失掉一样。
那曾经鲜艳欲滴的红色,已经随着他闭上眼而消散,并不断地暗淡下去。
风吹拂着他的睫毛,就好像下一刻,他就会睁开眼……
“怎么了……桃夭,你怎么了……”我挣扎。
“他死了。”攻玉勾着我的腰,全没有放手的意思。
一片雪花掉落在他的眼角,化作一滴水珠,如同眼泪一样,缓缓地滑落鬓角。
我不信……
“桃夭!桃夭你躺着做什么啊!没看到这里是战场吗?……桃夭你这个笨蛋!大笨蛋!!”
“够了,仓央,我们两个里面,总得死一个。”
“我不要他死!你放开我!”我拼命挣扎,却不敌。
“你做什么!?”我气急,变出匕首便刺破他的精致的手背。
他晶体般的眸子只是看着我。“你后悔?后悔刚才没一剑刺死我,对么?你希望死的那个是我。”
“对!够了吧,放开我!”
“呵呵……”他笑了,黑色的发和苍白的脸,构成了一幅纯黑白的墨画。
“哈哈哈……”他松开了手,低声笑着,好像我说了什么好玩的话,双手支撑在银白龙纹剑上,停不下那个笑容。
远处璀雪的人见到他的笑,无一不惊讶地瞪大了眼,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笑过一样,可如今却笑得如此高兴?
“……”我不再看他,径直奔向桃夭。
那个漂亮的人就此躺在地上,不再说话,不再笑给我看,也不会说“我们就到这吧,已经,够了。”
我抚摸他受伤的脸额,他熟悉的凤眼,他爱邪笑的嘴角,他染血却未摘下的桃花耳钉。
他身上的红色伤口还在拼命流血……争先恐后似的。
“不可能。”我忽地拍他的脸。“你给我睁开眼!”
他的脸微红,就好像还活着一样。
“不准……不准死啦,桃夭。你这算什么……”
“你别吓我……”我摇晃他的肩膀,“你睁眼啊!装什么死啊?”
为什么?!我刚才为什么不刺在攻玉的心脏?为什么不干脆一点杀了他?他根本是个不相干的人啊!为什么……?!
也许那样还有机会化解冻人的冰……桃夭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我……我该死!是我害了桃夭!
我猛地捶地,心里刺痛得根本感觉不到拳上的触觉。
“怎么可以……”我闭上眼。
只要再睁开眼,他就会嬉笑地对我眨眨眼,然后耸耸肩坐起来,坏坏地说一句,“你被骗了吧?”
对,他只是在耍我玩啦。
一定是这样的……
我睁开眼。
眼前的他,依旧抿着唇角,不看我一眼。
“就算我们切断关系,你也不可以用这种方式离开我!!!”我切开手腕,凑到他的唇边,使劲掰开他的嘴。
“你喝!你给我喝啊!!!你这个混蛋!!谁让你受了那样的伤却还来战场的?谁让你帮我生孩子了?我告诉你!我一点都不稀罕,我绝对不会记住你的!你再不醒过来我就永远忘了你!!你这个死桃子!大傻瓜!!”
他的脸模糊起来,血液沿着他的嘴角流下来,他根本不做吞咽。
雪花伴着液体掉落在他的身上、脸上,雨雪交加似的。
我擦去脸上的湿润,觉得气息不济,浑身发冷。
“桃夭……你别这样,我喜欢你啊,我喜欢你!别走,别离开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犯错了,求你了……你快醒过来好不好?你们魔族才没有那么容易死呢!我知道的,我知道……”
红色的发,淡尽,我手腕的血不断流失,却丝毫无用。
灼华……对了,时空灼华。
我呼吸急促。
“桃夭,你不会有事的。”
80 时空灼华
我将手放在他的胸口。
“神……”虽然我还不能操控这种力量。
——让他的身体回到几天前的状态吧。
……
……
“……!!!”好痛!!!
一种粉碎一样的感觉从指尖传来。
我忍着难以忍耐的痛楚,丝毫不敢从他的身上撤离手指。
痛楚渐渐爬上来,从指根上到手掌,再到手腕。
皮肤被侵蚀一样,变得乌黑,就好像染上了黑夜的颜色,坏死了所有的细胞。随时……都要碎裂一样。
“仓央!”有人抓住我的手,凌乱着黑色长发,有些茫然,“你做什么?”
我不敢将手从桃夭身上拿开,因为从他渐渐红润的脸上,我看到了希望。
“你滚开!”我一口咬向抓着我的那只手!
“……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一枚冰镜展现在我面前,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从脖子不住往上攀爬的黑斑。
——不断扩大……再扩大。
痛楚也激烈地传递而来,不再只停留在手臂上,我的瞳孔不断收缩。
“快收手!”耳边那天籁的声音显得揪心而又苦楚。
“我……”我愣了一刹,便不再看那镜子,“我不收!”
桃夭的发色开始恢复,淡红的色泽看上去有如初生一般幼嫩,却很可爱,充满了生机似的。
我想到了他刚诞生时候的事。
小小的他,像个面团儿一样,爱打人却又乖巧听话。
啊,他身上的伤口都渐渐消失了……
真好。
“你没看到么?……他活过来了。”我咳嗽起来,只觉得喉咙也烧起来似的。“桃……”
腰际忽然传来一击刺痛。有如贯穿一样,我脑中一片空白。
手不慎从桃夭身上离开,我整个人激痛地冲倒在地上。
“叛徒!”
我看着插入腰际的长矛,再看着拿着矛柄的那人。“……白……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