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中的乘客————涂沐

作者:涂沐  录入:08-31


1 时光中的乘客—涂沐 
 Prologue 
Stop all the clocks 

Cut off the telephone 

晚报:整顿居民建筑质量刻不容缓!建筑事故再酿惨案. 

 2月15日夜凌晨,在位于西城区新华小区的居民赵某,在自己家的三楼的阳台纳凉时,前方的铁栅栏突然松落,该青年失足落地,头部撞击楼下停车场的一辆丰田家用汽车…… 

Prevent the dog from barking with a juicy bone 

Silence the pianos and with muffled drum 


通知:下午两点全体科室人员到工会会议室;紧急会议,务必出席,望通知转告。 

bring out the coffin 

Let the mourners come 


手机短信:赵爱林出事了,估计已经不行了;不是开玩笑,开机后速回电! 

Let the aurplanes circle, moaning overhead 

Scribbing on the sky the message 


EMAIL:其实你也不用那么着急赶过来,现在他好像死是死不了了;但是我们都觉得他现在这样更惨;一个崭新的植物人即将诞生了;不,应该说,已经诞生了。他妈妈脾气现在很不好,动用了一切力量在告装修公司;不过他这事现在很难定夺,公安局还在调查。 

He is dead 


晚间新闻:……双方最终达成庭外和解,建筑装璜公司向伤者家属赔偿医疗费等各项损失人民币…… 


Put great bows around the white necks of the public doves 
Let traffic policemen wear black cotton gloves 

 

  我做了一个梦,我的梦里怎么会有这些不找边际的话,编出来逗我笑么;我死了,不,我没有,我没有死,没有,我没有死;七点了我要起床上班了……我的手机和月票应该在包里;不想吃油条,恶心,真恶心……什么东西那么亮啊,灯么? 

He was my north,my south,my east and west 
My working week and my Sunday rest 
My noon ,my midnight ,my talk,my song 

………… 

 

春季篇 


3月19日 ;中到阵雨。 


睡觉的时候竟然有梦了,好像是我们办公室在开会。 


我拿起笔开始写字的时候,我看见我妈妈用窗帘擦眼泪。 

 

3月22日;小雨。 

睁开眼睛,看见了洗的很干净的苹果,纯粹的鲜红色,金字塔一样堆成一堆;在闪闪发亮。 

邱主任和后勤的几个人来看我了;他们的表情很激动,也很开心。 

我知道他们是真心的,我假装睡觉的时候偷听过我妹妹和我妈妈的对话, 

就是他们送我进的医院,据描述当时我连脑浆都流出来了;这样的东西现在竟然还能活着和他们说话,叫他们怎么能平静。 

傍晚的时候我被推出去遛了一圈,说实话,医院的公园里空气也带着消毒水的气味;而且和我享受同样 

待遇的大多是一些手脚要么毫无反应,要么不停颤抖的老头老太太;我的头上掺满了纱布,不知道看起来会不会像阿拉伯国家的人,我想笑,但是不敢,头疼,阵阵的痛。 

 

3月23日;晴。 

 

对面床的老头王某终于死了,我妈说他老家伙临死前不停地说一句话: “ 你是谁家的小孩? ” 

看来那个临死前的人总会看见小孩的传说并不是完全虚构,我在窗上凝视了那张空空的床铺好久,头又开始疼了,我知道自己现在处于忆状态,以前看电视小说什么的总有傻呆呆的主角满脑纱布,因为某种荒诞的原因丧失记忆,这个时候他往往会忘记自己以前的老婆情人父母亲人什么的,为后来他纠缠不清的故事圆场。我向我妈妈和妹妹几次求证,她们嘻笑着打消了我的疑虑,他们给我看了我的身份证,我们家里的各种全家福照片,我从小学到大学毕业所有的合影,及所有她们能从家里拿来的图片资料。 

 

基本上我能辨认出上面80%的人和99%地点。 

 

我妹妹开心地告诉我,合影上有认不出的人是很正常的;哪怕你们曾经是同桌,一个小队或者兴趣小组什么的,这些不成为你长大以后或者分别多年还必须记得他的理由。 

 

有一张照片是我笑嘻嘻地半坐在一片漆黑的闪着星光的类似飞碟的东西上;我差一点又把脑浆想出来,可是我还是没有任何线索回忆起我那是在哪里,我问我妹妹我是不是被外星人劫持过,然后被洗脑。我妹妹看了那张照片,冥思苦想了半天突然大笑,她的小嘴巴乐成了一朵喇叭花,她告诉我,这是用PHOTOSHOP合成的,十有八九是我或者我那些吹起计算机无边无际的朋友们没事玩剩下的。 
 
 
我问他PHOTOSHOP是什么,她答不出,我们就又把话题插到我是否曾经借了她五十块钱没还的争论上。 

 

3月24日;晴。 


我的同学兼死党楚宁和NICK来看我。鲜花被我妈妈装进了水瓶里,《隔楼》杂志被我妈妈收缴。楚宁说他自己在美国已经不大不小算是个工程师了,NICK和第七个女朋友分手;后来陈小盼打扮得漂漂亮亮得也来了,她身上的香水以压倒性优势冲淡了病房里的消毒水。他们三个都用很担心的语调说因为我摔坏了脑袋害怕我忘记他们这群老朋友,出乎意料的是,我还很清晰地记得楚宁不光彩地在运动会上伸腿拌我,NICK的原名叫倪克松,顾小盼总举手报告老师说我在上课看小人书。后来我微笑着闭口看他们三个聊天,并观察出楚宁其实经济拮据,NICK手机是欠费不是没电,顾小盼不是主要来看我的,但是我看着他们喜气洋洋摇头晃脑地辩论争吵吹嘘,忽然心里很释怀,觉得活着真好。 


下午头又开始疼,我又被推进了太空舱一样的机器。 

医生在一星期内禁止探访。 

 


3月25日 窗帘拉起来,天气不祥,估计是多云 


钢笔冒没有盖好,墨水染了一大片床单后竟然还能写几个字。 


小护士脸上的痘痘今天只有21个,看见我的头旁边乌七马黑乱成一团,她真的生气了。 


于是下午的时候她来换床单的时候痘痘就增加到30个。 


我盯着她那星光灿烂的脸蛋心里很是愧疚,我想我应该送这个小护士一些化妆品,有一种,有一种什么东西……很便宜也很常见看起来不张扬的,可以护肤的化妆品,哦,就叫小护士。送小护士一些小护士,送小护士一些小护士…… 

 


3月29日 雨加雪,诡异的天气 

我妹妹小华是个可爱的大学生,这几天她放假,没有和她的朋友们出去玩,竟然抽得出时间来陪我。 

她要我端正地趟在床上,她坐在我旁边念一个叫《小王子》书给我听;我觉得这个自说自话莫名其妙的故事一点意思都没有,大概也就勉强听了十几分钟我就困倦了,刚眯上眼睛想睡觉;我妹妹就掐我的脸,她不许我睡。我大喊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道理,但是她说我不可以拒绝她表现自己对哥哥的爱,一定要我坚持听完。 

 

我茫然地看了看她,只好同意。 

于是在接下来的三天里她每天都来,吃放在我床头的那些水果点心,尽可能保持声情并茂地读那个自言自语起来没完没了的据说是世界上很畅销很温馨感人的名著。我很郁闷,提出要她换点别的,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别人读报纸上的笑话给我听,或者把那本书给我自己看也行,并告诉她我虽然摔坏了脑袋,但是字还是认识的。 

 

提议无效,我只能眼睁睁地等那本并不是很厚的小册子翻完。我发誓我出院以后再也不抱怨台湾电视剧无聊了,真的。我妹妹吃完了我所有的香蕉,那书也基本念完了,她被自己温暖亲情的表现感动得不行,眼睛湿湿地看凝望着我,我趁机问她明天带些杂志给我看,可是她说那小王子她还有十几册呢。 

 

她打着嗝走了,一分钟后又匆匆折回来,对着桌子上那一大堆香蕉皮惶恐地说: “ 

妈妈来了,我明天带漫画书给你,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 

第二天我终于告别了那个白痴的王子,有了《尼罗河的女儿》可以看。 

 

3月31日 

 

我二舅说他买了一辆别克,我说今天过节你就过过嘴瘾好了,结果被他白了一眼,后来他又说我出院的时候要开那新车来接我。我说不用麻烦了,那我还不如直接去二楼急救中心呢。结果被我舅舅骂了一顿。 

 

下午医生说我可以拆线了,我说你少蒙我。结果被我妈妈骂了一顿。 

我妈妈的一个好朋友带着她那个波霸女儿来看我,那个女孩好奇地盯着我的脑袋看,咬住自己的嘴唇掩饰住自己的笑意。我从她那邪恶的眼睛里看到了摇动的问句:是谁把他打成这样的!但是我后来还是有礼貌地问她: “ 那么,小婷,你现在有男朋友了么? ” 

结果我妈妈对我怒目而视,那个阿姨还有那个波霸笑了笑顾左右言其他。 

后来他们走了以后,我妈妈又骂了我一顿,她告诉我那个小女孩才十三岁刚上小学五年级。 

 

4月1日 

 

昨天白挨了那么多骂,原来今天才是一号,我今天拒绝和任何人说话,拒绝听任何消息,尤其是我妹妹小华的。 

 

4月2日 

 

小学班主任胡老师和她的丈夫 —— 

我的小学数学老师一起来看我。我很清楚地认出了他们,这件事对我是很大的鼓励,看来我并没有记忆丧失……至少大多数的记忆没有丧失。 

 

他们两个老夫妻 —— 或许并不老,只是看起来有点憔悴而已 —— 

大多数时间都在和我爸爸谈论一件主题是房子的事情,我觉得很烦,假装睡觉,或许是那个哈欠打得大失水准,我爸爸看出来我是装的,白了我一眼之后依然用忧国忧民的表情在和他们两个人聊天。 

 

无奈,我只好又开始努力回忆我的提款卡密码,因为我拜托我妹妹去提一些钱,她高兴地去了,恼火地回来,告诉我密码不对。我尝试了我的生日,我的电话,我的一切可以提供线索的数字,却依然不正确。小华怀疑我在捉弄她。密码遗失可以凭身份证银行处理,可是这件事情导致她开始质疑我们的兄妹感情,她感慨万千却不发一言地走了;她那脸上讽刺的表情叫我心里极其不舒服,我要想出密码,证明我不是防着她;我和她之间的骨肉亲情不是一张单薄的,短小的,塑料制的提款卡可以阻隔和割裂的。

 

 4月10日 

 

今天还是什么都不想写。 

还是没有想出提款卡的密码。 

小华最近在忙着某种考试;似乎忘记了所有本来就应该忘记的事。 

 

4月12日 

 

今天和妈妈聊天;结果导致她和我爸爸吵起来. 

我问我妈妈,为什么我叫我叫赵爱林;妈妈微笑着告诉我,那是因为你爸爸姓赵我姓林啊。 

我又问我妈妈,为什么我妹妹叫赵爱华呢?我妈妈微笑着告诉我,就是爱我中华的意思。 

但是我突然从枕头下面翻出一张旧照片,那是前些时候我妈妈为了帮助我恢复记忆带来的家庭相册里中一张照片后面夹藏的小小意外。 

我妈妈笑了,她说,那是你爸爸工农兵大学的时候班级合影。 

我也笑了,我把照片翻过来,说: “看,后面还有他们班同学的名字呢。你看,他们班有一个女的叫华淑娟;还有一个叫于卫华,还有一个叫孙丽华…… ” 

晚上我爸爸突然倒了一盆热水给我洗脚,他凶狠的眼神如热水沸腾,我决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不惹事生非了。  
 
 
 
 4月15日 

 

今天还是什么都不想写。 

还是写一点吧。 

我不是为了凑字数;但是我的确觉得有一点不自然;我住院三个月了,已经向我所有认识的亲戚朋友开放展览过了,可是我还是觉得心里面少了点什么,还是少了点什么。或许是头部的伤势已经基本缓和,我夜里睡觉的时候不再有怪梦和呓语……但是我就是觉得不自在,有一种很空洞的感觉。 

 

或许,上述反应是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必备的情绪? 

 

4月16日 

 

小华考试结束了;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她一边大骂她的会计课老师,一边描述考试后她们班级里的混乱。我陪着笑脸,想别的事情。 

“ 你知道么?我们班有几个女生迷他迷得不行,我们宿舍老六最夸张,用他的生日做自己OICQ的密码。哈哈哈哈…… ” 

她说完之后一个劲地大笑,脸涨红了,自己笑了半天,见我没有陪她笑,就停下来,继续削苹果。 

 

4月17日 

医生告诉我,我周一就可以出院回家了。我妈妈买了一个大红锦旗,上面金光闪闪地绣了些字,又是哭又是笑地塞到他们的办公室里。 

下午楚宁又来看我了,他说我就像一个回复人形的木乃易。可是我一直觉得他不是很友善,或许他从来不是我的朋友,只是以前我们关系密切而已,我不喜欢他,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怀疑我们曾经和现在的所谓友谊的质量。他在和我讲话的时候用一种小心翼翼不怀好意的眼角余光在我浑身上下打量着,在我头部停留数次,最可笑的是,他用一些毫无逻辑的话题来转移我的注意力,试图回避我敏锐的思维触觉……最后他说:我真的觉得你好坚强。 

我嘿嘿嘿地告诉他: “ 你想说我头壳硬对吧? ” 

他怀疑地盯着我看了半天,又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 “我不知道,是你真的下了决心,还是你演技好……或者,你真的是摔坏了大脑……不管怎么样,作为朋友,我们真的希望你不要再走回头路。” 

我瞪大了眼睛,不明白倒底是我们谁大脑有毛病。

 

 4月20日 

 

回家了。 

预料之中,我们家的装修有了比较大的变化;尤其是那个让我作了一次后空翻的小阳台;其实我知道它是无辜的,现在小区所有的阳光都换了新的栏杆,我的那一个已经被翻新得明显具有动物园特征。 

 

我的房间没什么变化,干净了。 

我的书籍杂志,盗版CD、VDC、DVD基本上在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变化。打开手机,里面塞满了短信息。打开电脑,天啊,我不想描述了…… 

我妈妈做了很多菜,我的叔叔舅舅们也都来了,郁闷的一天。 

单位说我不用着急回去上班,我家里人也同意,我更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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