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室来的聋哑人————紫微七杀

作者:紫微七杀  录入:08-31

我坐在驾驶室里,整个人被涌出来的汗水覆盖了。调整了下呼吸,拉开手刹。

不经意间,看到有个身影拎了早饭向师傅走去。

那,那不是程晓东么?

于是,车子的尾部再一次撞上了杆子。

我来回于花坛、车子之间,看着他的笑容,我不亦乐乎。

八点半的时候,我挨着他坐在花坛上喝水,光线就和梦里的一样刺眼。

隔着一层锡箔纸,可以很清楚地看见太阳被一个黑影挡住,只剩下了新月大小的一勾。

我把那副特制的眼镜递给他。

刹时间,风起云涌,天昏地暗,整个世界骤然黑了下来,就仿佛被一口吞进了大嘴里,骨碌碌连嚼也没嚼就咽进了肚子里。

我伸手去摸身边的人,竟然捞了个空。

“程晓东!程晓东!”

我焦急地喊着他的名字,虽然我知道他听不见,但是除了喊也别无他法。

我心里明白的很,其实我是害怕了,而不是担心他才喊他的名字。此时的我,就是一个慌了神的孩子,只知道喊那个最能使心里安心的名字。

很久,才听见人的声音。

“叫死么!还不好好赶你的车,都快进沟了!”

如同贫血带来的晕眩,视线的中央有一块光亮,渐渐地四周的黑影都消失了。

手里握紧的是马缰绳。

我扭头一看,居然是坐在一辆飞快奔跑的马车上,真的快进沟了。

我勒紧了缰绳,把马掐得双蹄腾空,嘶叫起来。

“啪”的一下,我的脑门上被人狠狠地抽了一巴掌,正愤火中烧的时候却看见了程晓东的脸。

“都跟你说赶沟里了!”

他的声音很亮,听上去很活泼。

只是高高束了个发髻,一身青布袍子,好像还因为洗涤多次而发白了。

我吃惊地看着他,再一瞅发现自己身上的装束也与他大同小异——天哪,这就是所谓的穿越?

说真的,程晓东你还是现代的装束比较清爽。古代的样子实在是太滑稽了——脸还是那个脸,我只能说,发型决定一切!

不过倒是发现一样他短头发时不曾发现的事,那就是他的头发居然是自然卷,很迷人的微微卷起的鬓角非常性感。

我本以为自己厚颜无耻地去教练那儿蹭饭吃的次数会增多,因为除此以外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借口去看他。

可在第二天的训练场地上看他乖乖地坐在一边的树荫里啃早饭,我只能说天可怜见。

我决定明天的早饭不在家里吃了。

轮到我上车练移库的时候,几次差点撞杆,出库的时候连离合器都没压下,车子直接飞快的冲出去……

远远地,我看见教练脸色阴沉地从树荫底下赶过来了。

我的兴奋好像也感染了我的车子。我嘻哈着跟教练解释说可能是太累了,便向着那片树荫跑去。

我看他身边没有纸笔,便又掏出手机来。

“你怎么没有带纸笔,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都看你随身带着的。”

“我姐看得懂手语。”

“你跟你姐蛮亲的。”

他点点头。

“你后来怎么没去办事处?”我想了想,没有打离婚两个字,只用办事处含糊地指替了一下。

他眉毛一挑,露出疑惑的表情来。

“就是离婚室。你第二天怎么没来。”

他接过手机后沉默了。两眼看在很远的前方,那里,教练车正缓缓地往前滚动着。

我想起了他腿上的淤青,果然,他今天又穿了长裤。我伸手去捞他的裤管,他以为我是来要回手机的,一时没防备让我得逞。

看上去比昨天好多了,大概是昨晚教练给他上过药。

他狠狠打落我的手,力气大得很,骨头都有些生疼了。他把手机往我怀里一揣,黑白分明的眼睛瞪了我一眼,眼角好像还湿了。

我心知他恼了,便不再说什么,有些不自在地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却又不知道往哪里看好。

也许是天还不够热?连蝉那样高亢的夏日独鸣都没有听见。我总想它们是最寂寞的,因为它们永不停息地告诉人们它们的寂寞时都没有人会相信——蝉单调而高分贝的鸣叫只让人觉得心烦,那种夏日里的持续让人很少会去思考它们的寂寞。人们总认为大声说出来的寂寞不是寂寞。

人总是有这样的心理,变得不轻易相信。

我想我该回车上继续我的练习了,临站起身前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机拿给他看——“对不起,我只是关心你。”

他眼里水汽氤氲,一直没有散去。我给他看那句话的时候,他眨了下眼,于是泪水承载不住,打湿了他的睫毛。

这种湿漉漉的感觉在我的心底积留了很多年,一旦想起便会有触动。但这种湿漉漉也像是黄梅天里被搁在窗台上的藤蔓植物,潮湿地疯张,缠住了你的口鼻,难以呼吸。

坐回驾驶室,发觉今天的天气真的很闷,但连细微的汗都没有。驾驶室好像很狭小也好像很空旷,因为我有一种被钳子夹住了腰,凭空拎起的感觉。头不自觉地往前倒去,向下转动着,转动着。

视线里不再出现任何东西,而耳朵里还有声音,很沉闷的撞击声——“呯……”

(这次没有穿……穿越,嗯,那个只是恶搞……像我这么现实的东西是不可能有穿越的)

我是痛醒过来的。

有人狠命地掐我的人中。那种手法,用身上任何一不是脑细胞的东西想都是教练。

真是狠哪。不过庆幸的是,我睁开眼睛的时候焦距拉得比较远,所以我看到的不是教练而是刚好站在教练背后露出一个头来的程晓东。更为庆幸的是,我看到他眼里的焦急。

“小伙子这么没用,人家小姑娘都没有中暑呐。”教练看我醒了,拍拍我的肩,用同车学习的女孩子来调侃我。

“没办法,看看这么结实其实虚的很,徒有其表啊。”我喝了口水,胸口还是闷闷的,“我低血压嘛。”

“叫小东给你刮痧,他很在行的。”

“啊,不要啊——我怕痛……”

“大小伙子怕什么痛!”教练无视我的呼喊,把程晓东往我面前一推。

实际上,真的不疼。也许是心里作用吧。

他的手极尽温柔之势,扭下去的时候我甚至产生一种错觉——那不是他的手而是他的嘴,轻轻地咬着我的脖颈。

然后很快地响起一声响亮的“啪”。

请原谅我的幻想。想要让我停止对他的幻想,除非……呵呵。

所以无庸质疑,回到家后我对着镜子以一个非常扭曲的姿势看自己后颈的两块乌紫时,我是把它们想象成吻痕的。

当然,晕倒一次的收获不仅限于此。

我得到了他的关注还知道他也有手机——我说我怎么那么笨呢,他在手机上打字的动作那么娴熟怎么会没有手机?

他不仅仅是个聋哑人而已。

后来呢?

后来的事情很简单,也很出乎我意料。

于是我开始怀疑,是不是从一开始,他就是GAY,而与妻子离婚也是这个原因。

从他帮我刮痧的那天开始,我们之间的眼神开始放肆起来。

短信是不够的。

每天见面也是不够的。

不再满足于眼神交流,一次他上厕所我就一起跟了过去。

因为是训练场地的厕所,人来的比较少。

刚转进墙的背面,外面看不见的地方,我便一把拉住了他,快步走到他前面。

拧住他要低下去的头,指尖轻轻磨着他的脸,那上面有一层细小的汗毛。我看着他的眼睛良久,瞥了一眼他的唇,回过来再看了他的眼睛一眼,就在他的唇上试探性地碰了一下。

他的睫毛间歇地很快抖动了几次,却没有合上。

他的身体是僵硬的。

但这一次,他没有打我。他打人真的很痛。

我微微张了口,把他的下唇含进嘴里,又放开。我作势又要吻上去的时候,他的视线落在我背后,瞪大了眼睛,随即慌乱地扭开了头,一把推开我。

我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那里是一扇巨大的窗子。斜对着窗子的是一幢居民楼,刚才在他的角度看来,是正对着人家家里的窗户的。

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背影,我无奈我们的初吻。

好好的,弄个窗户对着厕所干嘛,也不嫌臭得慌。

我在厕所发了一会的呆。我以为我是在回味那个吻的,但后来却又想不出我当时在想什么,好像仅仅是为了呆着而呆着,什么都没想。

但喜悦是肯定的。

我正想出去的时候,却看见他又走进来,手里拿了一卷纸。

[你大号么?]

他不理会我的问话,一手把纸揣进了我怀里,一手抓过手机,在那行下面接着打[你大号!]

他要我大号?可是这种事情是他下命令我就可以做的到的么?

看他拇指飞快地上下移动着,好像是很长一句话,我便站到他身后去看。

[我姐问你怎么还没出来,都轮到你练了——我说你在大号没带纸要给你送纸]

打到后面,他连断句都不断了。

我看到满头黑线,表情扭曲地冲他苦笑了一下。

他嘴角一扯,硬是没忍住,笑了出来。

这是我看到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笑,而不是那种客套的,礼节性的微笑。

我扭了一把他的脸,跟他一块走出去。

至于他的腿上的伤,我没有再特地问过他。因为我不确定,他对我够不够信任,愿意把他的事情跟我说。

或者是,我不想再提起这回事,戳他痛处,惹他伤心。

又或是,我早就沉浸在两个人的快乐中,忘了这么一个小插曲。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的淤青褪去了,因为他开始穿中裤,还老趿着拖鞋过来。还未褪的痕迹在他偏深的肤色上几乎看不出来。

我在短信上跟他说[我喜欢你]却久久没收到他的回复。

忐忑中,我又发了条[你是怎么看同性恋的啊?]

这次,倒是很快有了回音。

[嗯。]

嗯?这算是什么看法?

我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条是我的告白的回复。

嗯?意思是我知道了还是我也一样?真是有意思的家伙。

[开始觉得挺恶心的。我想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种人存在。]第二条短信很快也过来了。

[那你现在是能接受了?]我开始怀疑起那个“嗯”字的涵义了。

[后来就知道自己想法错了。其实是不一样的。]

[想像和现实不一样?还发现自己也是?哈哈~]

[不清楚,也许我是吧。]

幸好你是。

[那你什么时候意识到的?不会是我吧?]

[就是你。]

我欣喜若狂,程晓东,你简直是我人生的里程碑啊。

我有一种拐骗成功的得意。

[确切说来,你是生活中第一个。我有在网上和人聊过。]

还没得意多长时间,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原来不是我魅力大啊……

于是我恶狠狠地警告他,[不准花心啊~]

末了又想起一件最重要的事——[你倒底喜不喜欢我?]

还是一个[嗯]字作为回答,但是却很暖心也很安心。

晓东是个不爱说话的人。

嗯,不是指发出声音的那种说话,而是有什么事情他总选择闷在心里,而不会告诉你。

但如果你是他认可的人,你要是问他也不会不说。只是他从来不会自己先开口。

[晓东,下午跟我去个地方吧。]

他咬了下唇,不自觉地向他姐姐的方向看去。这么远,自然是看不清什么的。

他摇了摇头,一个劲地拨弄着自己的手指。

有一会儿了,才抬脚踩了我一下。

依旧不理我。

[不想去么?还是下午没空?]

[你得跟我姐说,要她同意。]

[你不都结婚了么,去哪还要她批准?]我一时头脑发热地又提起了这件一度让他沉默的事情。

[就是跟我结婚了有关。上次我不是去离婚了么,家里不同意的。他们叫我姐看好我,省得我发起疯来乱跑。]

[为什么啊?]

[他们贪人家钱。]

我觉得我应该把他带出去好好聊聊。

就在他信我的这一刻开始。

跟教练打了声招呼,我便带走了他。毕竟,这么多天过去了,晓东的表现还算得上“乖”;而且,再怎么样,教练也不好意思在我一个外人面前多说什么,只得由我。

我带晓东去的地方是气象山。

我不知道这座山有没有名字,这样叫它只是因为气象站建在这座山上。

小时候经常来这里,一放学不先回家,而是野到这里来。

并不高陡的山势,错杂的小路,还有山顶草坪里那些新奇的气象观测仪,都是吸引儿时的我们的东西。

我们齐齐喊某个已经早早回家的孩子的名字,确认他家没大人后往他家逼近山路的窗户里扔小石块,然后又一哄而散。

我们从高坎上一跃而下,跳到别人家柴棚间平坦的屋顶上。各自都把收集了好久的卡片拿出来相互炫耀,那个时候,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小气,斤斤计较。

那时光,我们欺负队伍里弱小的孩子,命令他必须爬上挨山的围墙,独自走那条狭长的路。而我们剩下的人都在围墙的脚下,嬉闹着往前跑着。

其实也是那个时候,我看到了那个弱小男孩的眼泪。虽然认为他不该哭,但还是上去拉了他一把,把他从围墙上抱了下来。因为是从高处把他抱下来,我的手箍紧的位置是他瘦弱的臀部,我想也许是那天以后,我发现我喜欢的是男孩子。

现在,这堵墙对长大了的我而言是那么的矮。

我让晓东爬上去,我在下面牵着他的手走。晓东看了我打给他的这个故事,故意走得很慢,他拿脚跟抵着脚尖,慢吞吞地在上面逛荡。

因为墙的高度,我不得不一直举着我的手,才能和他的握在一起。

末了,他蹲在墙头,展开双臂,把腋下空出来让我抱。

我示意他转过身去,然后一把搂紧了他的腰。就像小时候抱那个男孩下来一样,我把晓东箍在怀里带了下来。

我们就这样坐在墙脚,维持着他在我怀里坐着的姿势。

我把手臂环过他的身子,打字问他:[告诉我,上次你腿上的乌青是不是跟家里不让你离婚有关?]

[嗯,我偷户口本被他们发现了。他直接抄了扫帚柄挥我,小腿被打到了。]他很久才接过手机,打了这么几行字出来。

[你爸打的?]

晓东没有回答我,扭头来看我的眼睛。打量甚久,露出很是得意的表情,把我脸颊额头亲了个遍,还用他那笔直的鼻子蹭了一下我的。

他没有吻我的唇。

[我有你了!]他莫名其妙地打了这么一句,然后把头倚在我的肩窝,举高了手机给我看。

我不依不侥,继续问他刚才的话题。

[那你姐你妈她们都不拦一下么?]

[不要说她们,她们对我好的。]

仿佛是为他的母亲和姐姐开脱,他打了好多字,告诉我他们家的事情。

他爸爸是个赌鬼,妈妈年青的时候跟着他受了很多苦,姐姐有了工作后也很少回那个家。姐姐独立出来的时候,他就一直跟着姐姐住。但是跟姐姐姐夫挤房子也不是很好意思,而爸爸则看中了李慧(就是他的妻)家有点钱便一直催他结婚,于是他刚满22周岁的时候就草率结了婚。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好歹有个自己的房子了。而的确钱安抚了他爸爸,让他妈妈过了一段相对比较安生的日子,所以晓东要离婚她们是吱吱唔唔的。

他的叙述中,爸爸两个字从来不出现,一律都用“他”字来代替。

多少,我知道了他的成长不是一件幸事。

那个夏天的午后,不管太阳有多炽热,我们都渴着劲儿地往外跑。

推书 20234-08-30 :穷书生与大少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