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盈缠斗久不休,冲尘代师受寒掌
玄君拿起那幅画来,口中啧啧赞叹不已。笑道:轻玉兄果然才华过人,这画便似是活了一般。
轻玉微微一笑,道:玄君兄谬赞了,只是别的道长日久,也不知现在样貌,只照着以前记忆胡乱描画而已。
玄君眼睛微眯,端详半天,笑道:我日前所见便是这般模样,没错没错。
冲尘也拿过细细看了,相貌神态确是传神。也是大为高兴,转身跳到轻玉身旁,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大声叫道:你便是这般技艺,实在是难得的很。以后更不能放你走了。轻玉抬眼轻轻徶他,冷冷哼的一声。冲尘心中高兴,自是不以为意。
玄君便把那画放到灵鸟面前,口中几声口哨。那灵鸟扑闪翅膀,歪头看画,又飞着饶了一圈,便飞出门去,转眼没了踪迹。
玄君跟着出了门。冲尘伸手拉了轻玉,便要跟在玄君后面。轻玉稍稍一挣,悄声道:你放开手,我自己走。冲尘回头笑道:我可得拉紧了,省的你偷偷又溜了。轻玉嗔道:你当我说话不算的么,这样成何体统。冲尘不答,又把手紧得一紧。轻玉挣不脱,只得跟上了。
却听鸟鸣声音不住在山上响起,玄君回头道:想是不远了,它叫的这般急,必是看见什么了。冲尘听到师傅消息,心头更是焦急。叫道:咱们便快些上去,可别让师傅又走了才好。
轻玉道:你先上去吧,我后面就到。冲尘略略放手,却是又怕他再走,一时犹豫不决。
玄君看了,呵呵笑道:你先上去吧,我引着轻玉,自是不会让他再迷了路的。轻玉也觉尴尬,便低声道:你先走便是,我答应了不走便是不走,你怕我骗你不成。
冲尘又听那鸟啼声更加尖锐,于半山腰一处林荫茂密处盘旋不去,只怕师傅便在那里。也顾不上轻玉了,施展了轻功便朝那鸟鸣处奔去。
只半盏茶功夫,他便到了半山腰上。远远的却听见打斗声音,似是有人动手。当下更不犹豫,朝那声音便去。
只见一男一女在山间一处开阔地带,正自纠缠搏斗。
女的深色纱裙,长袖飞舞,身形婀娜。男的却是青色道袍,手中长剑,舞得正急。正是冲尘日思夜想的李佑道。
他心中大喜,直奔过去。眼前一花,却见那女子却突然一晃,便分为两个。一个在前面挥袖直打李佑道面门,另一个绕到他身后伸掌向他后背拍去。
冲尘不及奔到近前,不由纵声大叫:师傅,小心啊!后面也有!
还未喊完,便见李佑道上身一侧,躲过脸前长袖。把剑往后一摆,对着后面女子狠刺过去。后面那个躲闪不及,被一剑刺中,却是毫无声息,转眼消失不见。原来是个幻影。
正在这时,左侧却有一个身影突然出现,狠狠一掌便向李佑道拍去。
李佑道身子微侧,力量全在适才后刺那剑上,已经无暇转身迎敌,情况千钧一发。
冲尘已然奔到,伸掌便向那女子推去。那女子咯咯一笑,闪身躲过。看看冲尘,笑道:俊俏小子,咱们可又碰上了。却是在丝城和轻玉腻在一起的阿盈。
说话间手竟不停,挥舞长袖向李佑道攻去。李佑道一剑直刺,那身影又隐没不见。不一会又分为两个,左右攻来。师徒两人不暇相认,只顾抵挡那阿盈攻击。
阿盈又攻一阵,咯咯娇笑,道:你个死老道,打不过我,便叫他来帮忙。我可舍不得打呢。声音越发柔媚,语音不绝,渐渐转成嗡嗡之声,越来越响,
冲尘便觉天旋地转,眼前模糊一片。被阿盈一掌攻来,竟然也看不清楚方向,模模糊糊一掌便迎了过去。
又觉胸前一凉,衣襟已被抓住了。
李佑道一声断喝,刺开了两个幻影,向这边冲来。
冲尘胸前一阵蓝光闪动,已被阿盈抓在手中,却是奶娘给的那个珠子。只见她稍稍一愣,接着便一声尖叫:聚澜珠!
只这一愣神的功夫,李佑道一剑劈到。她不及躲闪,手中蓝光一分为二。一半在她手中,一半却以掉落。
阿盈狠狠大叫,手中忽然一阵寒光,直向李佑道打去。冲尘此时稍微清醒,见此情形迎上便接。却不料阿盈发了狠,掌风凌厉,稍微一偏,闪过他手掌,狠狠落在了他左胸之上。
李佑道厉声大叫,长剑又向阿盈刺下去,不远处只听玄君也是一声呼喝,似乎也杀到了。
阿盈腾地拔地飞起,厉声叫到:你个死老道,叫这许多帮手来。待那种在你徒弟身上的冰卵破壳而出,让你们苦不堪言!说罢便转身向山上飞去。
李佑道挂念冲尘安危,也不去追,回头拉住冲尘手臂,细细察看。只见他周身并无破处,只腹中央一片紫色,不似淤血,却盈盈流动,便似要冲破皮肤一般。
他轻轻皱眉,却听冲尘说道:师傅,师傅,你这些年那里去了,可想死我了。李佑道抬头看他,却见他泪水纵横,却是哭的厉害。
便道:你可是那里痛么,告诉师傅知道,现下感觉怎样?冲尘微微颤抖,道:没那里疼痛,就是有些个冷。师傅,你莫再丢下冲儿去了。
李佑道点头笑道:自是不会,你先躺下,莫再运功。说着便扶他来到一棵大树根下,冲尘依言乖乖躺倒,依靠大树,手却死死抓住他手不肯放开。
轻玉玄君也早已到了近前,看他师徒团聚,不便插言,默默跟在身后。玄君俯身拾起冲尘掉落的半块石头放入怀中。
李佑道回头看看他俩,道:你们也来了。玄君忙道:是啊,道长,可不知冲尘伤的如何?轻玉却只是微微躬身,并未搭话,双眼始终未离冲尘身上。只听李佑道又道:他伤的自是不轻,这里非说话之地,咱们便到我的住所在细叙不迟。
玄君应了,上来扶起冲尘背在身上,李佑道前面引路,轻玉默默在后面跟随,却是一言未发。
聚澜助玉复元神,冷夜子时初毒发
三人兜兜转转,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才到了一处空旷地方。三间茅屋,一院篱笆,外墙上还挂着些兽皮干肉,似是个猎户的住处。
李佑道进得院子,伸手推开正中一道茅草屋门。玄君跟在后面,背了冲尘进去,轻轻放在炕上。
只见他双目紧闭,似已沉沉睡去。李佑道挨着他坐下,把手放他腕上把脉半晌,又细细看了他身前伤势。叹了口气,抬头朝玄君打了个手势。
玄君会意,便退到屋外。
轻玉默不作声,轻轻坐在了冲尘身边,仍不言语。
李佑道出得屋去,拉了玄君,道:他这中的是那那嗯蝇妖的冰卵,七七四十九天便会破壳而出,那时怕是无药可医。
玄君一愣,又听他道:那冰卵寒毒属水,选些土行的温热药材与他,再加上咱们三人的功力,每日在他发作之时催逼,或可有效。只是我看轻玉似乎不大对啊。
玄君听了,忙道:只怕轻玉也帮不上忙了。当下把轻玉受伤之事细细告诉了李佑道。
李佑道听了微微沉吟,半晌方道:你把冲尘那半块石头捡起来了么?玄君忙伸手入怀,拿出那半颗聚澜珠来递于李佑道。
李佑道拿在手里细细端详半晌,若有所思。才又笑道:这便是他的缘法了。玄君不解,却也不便多问。
当下又随他回屋中,只见轻玉兀自坐在冲尘旁边。见得李佑道便站起身来,低头施礼。轻声道:道长,他中了冰卵之毒,以我元神之力只怕逼不出来。还请道长施救才好。
李佑道笑嘻嘻的走到他面前,拿着半颗珠子在他眼前一晃,笑道:也不妨事,这珠子与你五行相合。我催动它的灵力出来,可帮你元神恢复。以咱们三人之力,再加上聚澜珠的灵力。也可制了冰卵之毒。
见他兀自狐疑,又笑道:不妨事,我看他性命无碍了。
轻玉点头答道:是,全凭道长。玄君听说他冲尘无碍,心中也是欢喜。
李佑道看看冲尘,还是昏睡未醒。
又朝轻玉招了招手,道:你随我来吧,我先帮你修复元神。这珠子只有半颗,只怕要费些时日。
轻玉转头看看冲尘,似乎犹豫。李佑道又道:他现下无碍,让玄君先守着。那蝇妖得了那半颗珠子,必先用以修炼,一时半会也不会寻来。你放心便是。
轻玉一笑,低头又施一礼,轻声道:如此有劳道长了。李佑道笑道:也不必太客气了。拉了他衣袖出了房门。转身到的左手一间稍小的茅舍,命轻玉上得炕上盘膝坐了,自己也拿了聚澜珠抵住轻玉后背,两人动用元神吸取灵力自是不提。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新月如钩,升上半空。
冲尘犹自昏睡未醒,玄君坐在他脚边,盘膝打坐。窗台上那只灵鸟低头入颈,似也睡得沉了。四周一片静寂。
时至子夜时分,突然冲尘腹部紫气闪烁,透过衣衫发出光来。
玄君感觉异样,睁眼察看。只见冲尘躺在床上,牙齿咬磋,格格作响,似是极冷的样子。
他慌忙起身,却见冲尘面色青白,浑身瑟瑟颤抖,不一会功夫竟在发梢眉睫上拢了薄霜。
再过片刻,又见他睁开眼来,眼神迷离。手指死命抓住身下的垫子,冷汗尚未滴下便停滞在皮肤上,竟是结了薄冰了。
玄君心中恐慌,忙坐于冲尘身边,伸手把他搂在怀里,觉得他身体便似一块玄冰一般,寒彻心肺。慌忙动用元神,度气过去,却似无用,那身体越来越冰了。
正自慌乱,又听冲尘纵声大叫,猛地挣脱他的怀抱,用力往炕里的墙上撞去。玄君手疾眼快,一手拉住,只把他带的滚落炕上。
冲尘似是无力再挣,却在炕上滚来滚去,不住口的大声嚎叫。
静夜之中,呼声凄厉,远近回荡,直教人寒彻心扉。
轻玉和李佑道尚在屋中打坐。
听得叫声,都是心头大震,不约而同收了元神。也不答话,同时起身,跳下地去,齐奔冲尘那间茅屋而去。
待到了屋中,只见玄君正在炕上,身下压着冲尘。一脸汗水,手掌已被咬的鲜血淋漓。李佑道奔到身前,伸手拉住冲尘肩膀,喝令玄君按住双腿,使得冲尘半坐炕上,伸手抵住那紫气盈溢之处,运力与那紫气抗衡。
轻玉绕到冲尘身后,用手抵住他脊背。又用手撕了大幅衣袖,塞在他口中,防他咬伤自己。
如此半晌,冲尘方慢慢平息,又昏昏睡去。三人已是气喘吁吁,满身热汗了。
李佑道叹了口气,手上放松,道:子时是极阴时辰,身体阳气衰弱,冰卵伺机作祟。可苦了这孩子了。
轻玉不答,轻轻整理冲尘衣衫。玄君掌上满是咬痕,撕了衣襟,也胡乱包扎了。
李佑道又道:大家早早歇了吧。明日里我与玄君上山采药去,喝了也许好些。轻玉回头低声道:今日玄君兄累着了,便去歇息吧。我在这里看着便可。三人默默再无话说,玄君便与李佑道出去歇息,轻玉自坐在冲尘身边,怕他冷了,又脱了长衫与他盖上。
静养祛毒十数日,忽得一朝胃口开
第二天冲尘醒来时已是日正当中了。
他恍惚睁开双眼,只觉身上冰冷,阵阵剧痛,稍微移动便觉天旋地转。只能仰身,一动不动,方觉好些。
只闻身边一阵清木香气,却是轻玉便在炕边守候。
见他醒转,轻轻凑过身子,柔声问道:你可醒了,还觉那里痛么?
冲尘呵呵一笑,道:似是周身都痛。
轻玉又俯身挨近,轻轻拢拢他头上乱发,慢声道:道长和玄君兄一早便上山找药去了。你且忍一忍。我昨日得道长相助,元神已是大好了。稍待几日便可动用,便可助你除那冰卵之毒。
冲尘微微一动,又是唉呦一声,只痛的冷汗都出来了。轻玉忙伸出衣袖轻轻拂拭,道:你且别动,我去给你端些热汤喝。
说罢起身出得门去。一会功夫便端来一碗面汤,微微冒着热气。他把汤轻轻放到冲尘嘴边,一手托他后背慢慢扶他起来,一口一口喂冲尘喝了。
冲尘只觉腹中温暖,似乎便好些。轻玉轻轻放他躺下,嘱咐他睡着别动。
转身又拿起炕上一团东西,兀自捣弄起来。冲尘心中奇怪,问道:你弄的什么东西?轻玉微微一笑,道:是些个细藤,我编个藤球出来。
冲尘更是不解,问道:你弄什么好玩的物什么?
轻玉徶他一眼,笑道:自是好玩。不过是它玩别人,可不是别人玩它?冲尘更奇,不住追问。
轻玉只笑不答,不一会便编了一个手心大小的藤球来。又细细把四周的边角毛刺都磨平了,出去取了碗油来,把球浸在碗中。
冲尘更是好奇,不住追问,轻玉便是诡笑,只是不说。冲尘苦无计策,自己身体伤重,又不能用强逼他,不由得焦急气恼。
轻玉见他模样,知他心思。笑道:你可知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道理了。以前作孽多了,今个可又落在我手里了。
冲尘听了,怕他报复,又假装疼痛,闭眼装睡。轻玉冷冷看了,也不理会,只不住把弄那个藤球。
待到了傍晚时分,李佑道带了玄君回来,采得一些草药,亲自煎了,让冲尘服下。
待过得片刻,又拿聚澜珠替轻玉修复元神。待得一切完毕已是午夜时分了。
三人看看时辰,知道冲尘冰卵便要发作,便聚在他炕前守候。
果然到得子夜时分,冲尘便又似昨晚那般形色。李佑道候那紫气微一发亮便举掌迎上,玄君运功压住冲尘。
轻玉却取出那团藤球,趁冲尘张口呼叫,就势塞入他的口中,防他昏乱咬伤自己。藤球不大不小却是刚好,又柔韧圆滑,轻软透气。
三人合力,竟是片刻便压制了冰卵。冲尘虽然痛苦,却并未受伤。一会子又昏昏睡去,如是几日,竟是身体大好了。
轻玉得了灵珠与道长相助,元神也是恢复极快,渐渐也可动用。晚间便帮着李佑道替冲尘压制冰卵,玄君也间替其中,三人合力,那冰卵也不怎么肆虐了。
到的第十日上,李佑道给冲尘的药却越来越重了,每次喝完便呕吐不止。只吐的冲尘连胆汁都快出来了。饮食也是无味,只几天功夫便瘦了一圈,小脸也更加尖削了。
这日晚上喝完药,一阵恶心,又吐了起来。吐着吐着便觉眼前一黑,竟是昏死过去。待得第二天醒转,又是一天正午了。他慢慢挪动四肢,只觉得浑身无力。却没有以前的疼痛难忍,腹中隐隐似有饥饿感觉。
转头看看四周,轻玉却不在身边。只得挣扎着下了地,虽然手脚酸软却也可以走动了。
推门出去,见左手边茅屋柴门虚掩。便慢慢走到屋前,只轻轻一推,门便开了。里面无甚东西,只是土炕和一些凌乱杂物。他拖着身子翻翻找找,却无甚可食,不由的失望。正待回身,却见里面灶坑边放着一只瓷碗,上面贴着几条符咒。碗中一个鸡蛋躺在中央,通体洁白,流光溢彩。
冲尘走上前去,便要拿了煮食。还未碰到,却听身后一个声音急道:你怎的到这里来了?说罢便觉一手抓住自己胳臂,拽了过去。
转头看看却是轻玉,便笑道:我腹中饥饿,拿个鸡蛋吃,你便也这般着急么。
轻玉笑道:你却是猴急,那个哪里便是鸡蛋了。冲尘更急,道:明明就是,不是鸡蛋还能是什么?轻玉嗤的一笑,道:我这里有些点心,刚刚玄君御风到市镇买来的,你先吃吧。
说罢,拉他回原来茅屋坐了。拿了个小包放在桌上,里面是些干粮糕点。冲尘饿急,更不多问,拿了就吃。轻玉笑道:道长果然神机妙算呢,知道你今日便要食指大动.早上出门的时候便叫玄君给你买东西吃呢。冲尘吃的香甜,口中却不安生,道:师傅的本事自是极高明的。看你以后还敢欺负我?轻玉微微一笑,深深看他,不再答话。
晚上李佑道回来,冲尘又是一碗草药下肚,却是不怎么呕吐了。晚上三人仍是替他逼毒,他却没像以前那样痛晕过去,只是兀自寒冷难耐。
到了第二天,冲尘却早早醒了,精神似乎也好了很多。李佑道见了大喜,嘱咐他静心调养,便带了玄君出门上山去了。轻玉元神尚未复原,也留在家中不曾出去。
元神稍复毒渐消,冷冬柴屋春光好
时已初冬时分,语雷山仍是绿意盎然,鸟鸣蝶舞,一派生机勃勃。
却是地处南方,又有灵气会聚,使得四季不甚鲜明,时时都如仲春一般。
轻玉元神稍稍复原,虽每日为冲尘去毒消耗不少,却是有聚澜珠相助,也可抵挡。
这些日子身子也是大好了。天气温暖,便只穿一件织锦长袍,轻束乌发,更显脸色红润,神采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