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他也没出堂子赚钱,还要柳爷掏自己的钱替他瞒着宋家人。阿九心里愧疚难抑,想了想安冉那张期待的脸,到
底还是把这红包收下。
下午又将那红包给了安冉,安冉接过来有些兴奋的红着脸道:凝脂,这钱我日后一定还你。阿九摇摇头,他并不想从
安冉哪里收回来什么,安冉那满足的笑于他已经足够。
安冉握住那钱干脆拉了他往安鸣住处跑。到了后干脆直接拿银子将安鸣的门砸的砰砰响。安鸣顶着一脸的不耐烦开了
门吼道:催命啊!又不欠你钱。那脸色一看就是睡梦中被人打搅。
安冉也不理他直接拉着阿九进门,把那钱给他放到桌上。喏,十两银子,拿去修你那破琴。
安鸣这下也不迷了,眼睛睁的老大一把拉住他吼道:你哪里来的钱?
阿九见安冉哎哟一声,忙抢着道:这钱是我借他的!
安鸣这才松开安冉,看了阿九一眼,又瞪着安冉道:你不能来借我的?
安冉被他扯的在桌子上磕了手肘一下,红着眼道:老子就不借你的!等老子出堂就还钱给凝脂!
阿九瞥一眼安鸣,见他脸色都气的发白,哆嗦着道:出堂出堂!你就这么想把自己卖出去?
安冉也急了,瞪着眼睛道: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还不是卖的很欢快?
安冉!阿九忙推了他一下。却已经迟了,安鸣喘了急口气,神色黯淡下来,垂着头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苦笑道:我确
实没资格说你。这钱修那把琴足够了,你们走吧。我还困着呢。
阿九被他那眼神刺了一下,想去推安冉却见安冉已经红了眼,眼泪差一点就要掉出来,一副后悔至极的模样,偏偏站
那里咬着牙不肯说话。
阿九只好开口道:安鸣师傅,安冉他没那意思他就是这种性子,你
话还没完就见安鸣摇了摇头,平静道:我知道。他性子一向如此,我不打紧。只是确实困了,若没其他事你们就先离
了吧。
第 20 章
阿九却从他那面色里读出一股心灰来。安冉憋红了脸就往外走,阿九忙跟着他。等到了安冉住处,阿九替他把门关上
,安冉一屁股坐到地上嚎着嗓子开始大哭。阿九心疼的慌了手脚,也没过安慰人的经验,蹲在地上拍了他几下,突地
想到自己这一年的际遇,眼睛眨了眨干脆也抱膝坐到地上哭了起来。
安冉嚎了一阵,渐渐哽咽了几下忍住了。见阿九不出声的直落泪,忙推推他,你哭什么?
阿九只觉得万千思绪在心底兜转了一周,拿袖子压住眼睛半晌,抬起头道:没什么。
安冉擦了擦泪,垂着头不肯说话。阿九低声道:你等一下去跟安鸣师傅道个歉吧。今日这话太伤人了。安冉点点头,
想到安鸣灰败的面色,眼圈又红了些。
两人就这么坐在地上沉默半晌,阿九突然道:安冉,你跟安鸣师傅
安冉立即警觉地抬头看他,阿九有些了然,安冉忙压低声音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我跟安鸣什么也没!这话说的急
促,却有些欲盖弥彰的感觉。阿九起身隔着窗户四处看了看,这才蹲下来对安冉道:什么也没是最好,堂子里这事是
大忌,若是叫柳爷知道你跟安鸣都好过不得。
安冉听了这话眼神有些恍惚,咬牙沉默了会儿拉住阿九道:凝脂,我只跟你一人说。阿九呼吸微滞,看安冉苍白脸色
知道自己大约猜的不差,只好反握他手点点头。安冉继续道:我喜欢安鸣,安鸣也喜欢我。阿九胸中酸涩,不知是该
为他的勇气庆贺还是该劝他死了这条心思。
安冉见他神色,苦笑一下,我跟安鸣干干净净,没做那些不守规矩的事。可你知道这在堂子里已经算逾矩了,凝脂我
有些慌了。
等再过个十天半月我就该出堂了,也不知道遇见谁。年关刚过来堂子里的人大约也好不到哪里去。
阿九张了张嘴又不知如何安慰他,这命原本他也逃不过,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逃到现在。宋爷是买了他的主子,魏三
却是他自己愿意跟的,好在他心里没有实在说的上喜欢的人。就算是阿七,也是他明明白白知道自己够不着的。
可安冉不同。他与安鸣这一生大约都要陷在堂子里,承欢于形形色色的人身下,偏偏是自己喜欢的人明明挨的那么近
却够不着
阿九晚饭时被柳爷差人叫了回去,对坐着时想着安冉那事一直没什么胃口。他与柳爷这段时日亲近不少,但柳爷毕竟
是堂子里的当家,安冉这事决计说不得。
安冉与安鸣也不知怎么和好了,阿九有几次去找他总能见着安鸣教他抚琴。安冉的琴不如安鸣弹的好,安鸣常怨他心
静不下来,安冉不服气就作势要摔他的琴,把安鸣急的张着嘴说不出话来,气的直瞪他。
堂子里的众人闲散了半个多月才渐渐热闹起来。安冉却越发的不快乐,眉目间沉的像随时会滴出水来。安鸣也没法安
慰他,以前的熟客又开始隔三岔五的来堂子里找他,阿九好几次见安冉偷偷看着安鸣抱着琴跟熟客嬉笑着进了屋子合
上门。柳爷也已经放了话,说是二月初二安冉生日时便叫他出堂。
阿九知道出堂前安冉需得学的东西过多,也不好去找他。柳爷也吩咐了他宋家的人还没松心,叫他自己乖觉些,没事
少往后院跑。好容易等柳爷跟周朗外出抽空去找了安冉,安冉却不在自己屋内。阿九没犹豫转身便往安鸣那里去。这
等晌午天堂子里没什么生意,冷清的紧。
阿九到了地方愣了一下,安冉正蹲在门外无力的敲门,边道:安鸣,你开开门。安鸣,你开开门。听见脚步声看见他
,安冉没精打采地站起来往回走。阿九忙跟上他,安冉,你跟安鸣吵架了么?
安冉摇摇头。他四天后就得出堂,这次是打定了心思要趁着柳爷不在把自己干净身子给安鸣。安鸣大约也想到了,却
怎么也不肯开门见他。
晚上柳爷回来,叮嘱阿九看着安冉些。阿九这才恍然。只是安冉原本的光华因着这日的来临日渐削弱,阿九只他一个
朋友难免替他惋惜。二月刚到安鸣却跟着一个熟客出外游玩,要得个十天方能回来。堂子里甚少有人能出外这么久,
柳爷却没异议直接便准了。安鸣走的那天安冉似乎恢复了点力气,笑容也找回了点往日的神采。阿九陪着他坐了一下
午,听他说安鸣这钱鬼的种种劣迹。末了,颇有些认命的笑道:原来柳爷早就知道我们这点心思。不过钱鬼走了也好
,他要是在此我怕出堂的时候笑不出来可就砸了堂子的招牌了。
阿九无法学着柳爷教导他认命,原本他自己就没安生的守着本分又凭什么说安冉,只好拍拍他道:你们的日子还长,
兴许哪天替自己赎了身就能离了这里了。
安冉笑了笑,嗯。我是存了迟早得离这里的心思。眸子里的光黯淡了些,接道:只怕安鸣说的对,出了堂便等于烙了
印,这辈子怕是洗不净了。
阿九突然有些心惊。他一直觉得在宋府的一年像做了场梦,如今却因着这梦抗拒自己原本的命来,难道阿七等人也在
他命里烙了印?
二月初二,阿九不忍看安冉卖那声色的过程,正巧周朗顺着柳爷的话又点了他,阿九便在春阁里早早铺了地铺来睡。
周朗过来时他正睡的熟,周朗替他加了床被子,自己躺榻上睡了。次日醒的晚了些周朗已然回府,阿九起身洗漱了出
了春阁回柳爷的屋子,径直跪在柳爷面前。
门外的安冉已经哭的不成样子,被人拖着往外走却还扒着堂子的门栏哭喊:爷,我错了!爷你救救我!爷,我才十五
啊爷!爷你救救我!你救救我!
安冉出堂时咬伤了贵客,那人发了话,一千两银子买他一出堂会,着他一人伺候众人。
阿九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兀自把头在地上磕的生响。爷你救救安冉,我愿意出堂替他赚回那一千两银子。
柳爷睁开眼,听着门外安冉的哭喊声愈来愈远,叹气道:我救不了
阿九跪的笔挺,抬头道:我愿意替他。
柳爷瞪大了眼,凑近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我救不了安冉。各人各命,他得罪的这人堂子里惹不起。我已经着人灌了他
吊命的参汤,只盼他能熬过今天。至于你,我费尽了心思保全你不是为了叫你随意糟蹋自己!
阿九整个人已经木了,安冉被拖出堂子那一刻把他心里那点滴的安慰也整个扯了个粉碎。
柳爷的参汤没管上用,安冉被抬回来时已经不见了人形。灰蒙蒙的眼睛兀自睁着,像是在谴责老天的不公。阿九呆愣
的看了他半个时辰,沉默着不准任何人替他阖眼。可安冉身子已经发僵冷透,血都凝滞在身下的草席上,哪里还有半
点活人的气息?
柳苏背过身子悄悄红了眼,半晌听见阿九在身后喃喃道:等安鸣回来了我们拿什么来赔?
第 21 章
柳苏转过身来看他,你果然知道他们俩的事。
阿九抬头看他,眼神冷的不像活人。你也知道。你故意让安鸣离开堂子。
柳苏手藏在袖中握紧,哑声道:在堂子里的谁没有这个槛儿?我没有想到安冉他顿了顿又道:你这是在怨我?
阿九摇摇头,我不怨你。我只怨这世道将你磨的心里眼里只剩下个钱字。
柳苏脸色煞白后退一步,止不住眼泪问他:你当我是为了钱?
阿九心里苦涩,柳苏若为了钱大可不必替他瞒着宋延,可可柳苏是堂子里的当家,怎么就不能好心放了安冉安鸣一条
生路?
柳苏见他神色已然明白他心内所想,张了张嘴试图解释又咬牙忍住。他已经忍了这许多年,难道要在这当口说出那秘
密?定定神开口道:你怨也好恨也罢都随你。我护住你已尽了全力。
等柳苏转身走了,阿九一身的力气也泄了个干净。他其实有些不想挣扎了。也许柳苏说的对。这就是命。阿七逃不过
,安冉逃不过,那他又凭什么挣扎至今?
阿九低头对上安冉灰蒙蒙的眸子,怎么着他也得等到安鸣回来,让安冉再看他最后一眼。
安鸣初八就回了堂子,柳苏带他进的屋子。阿九正白着一张脸坐在地上,为了护住安冉的尸体这屋子里没点任何火盆
。阿九抬头看一眼安鸣的神色,突地觉得这屋子冷的出奇,竟止不住瑟缩起来。
安鸣安静跪在地上想抱安冉起来,安冉的尸身却僵直在地上。安鸣愣了一下,低下头对着他灰败的眸子,安冉,你乖
。不要闹脾气。说罢又伸手去抱他,阿九看不下去哭着凑近想帮他,安鸣冷冷抬头看他一眼竟把他整个人钉在原地不
得动弹。
好容易将安冉揽进怀里,安鸣抱着他一动也不动。阿九膝行到他身旁扯扯他衣服,安鸣,你说说话
安鸣你说说话
安鸣没出声,眼泪却流了下来。止不住的顺着脸颊滴落,有几滴一路滴进安冉的眼睛里再蜿蜒出来。阿九在一侧瞅着
竟像是安冉也陪着他哭一样。
安冉修长的睫毛颤了颤,阿九惊道:安鸣!
安鸣垂头去看,安冉眼里属于他的泪仍流个不停,眼帘却慢慢覆盖下来,竟闭上了眼。安鸣微微一笑,似是领会了他
的意思。等那眼泪终于停了,轻轻放下安冉出门而去。片刻后安鸣回来将手中事物丢到地上又去抱安冉。门外柳苏脸
色骤变,一阵风来将那一叠东西扬的满地都是,阿九垂头去看——竟是一张张数额不一的银票。
安鸣却像入了魔障,抱着安冉轻声道:只差一点点,你怎么就不等我回来?只差一点点
阿九只觉得心里有什么声音轻轻炸了一声,像是什么破壳而出。柳苏迈步进来将那满地银票一张张集齐,颤着嗓音道
:我说你的性子你就是为了他才破了规矩甘愿出堂。顿了顿,自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攒在一起,安鸣柳苏压住眼里愈加
浓烈的酸涩道:加上他那一千两你们俩的赎身钱便够了,我拿契给你。
阿九一把将他手中银票夺来,爷!你不要太过了。
安鸣低声笑起来。
阿九转头去看他。安鸣抬头轻声道:何必你们自家兄弟何必为我和安冉闹
阿九满手银票倾刻撒了满地,再看柳苏面色发白,安鸣却笑得无害,像是刚才那话不过是宽慰两人。柳苏看也不看阿
九,对安鸣道:我拿契给你,余下的银子跟物件你都可带走。阿九却在他转身时拽住他,颜奇说,我有个哥哥
柳苏面上血色尽褪倒退几步靠在门上,半晌才道:你说谁?
阿七的本名叫颜奇我听宋爷喊过他。阿九脸色微白,哑着嗓子重复道:颜奇说,我有个哥哥。
柳苏止了颤抖,闭上眼道:我不是你哥哥。
阿九看了他片刻,低头看安鸣。安鸣却只笑了笑,将怀里的安冉揽的更紧了些,亲了亲他额头。
苏苏,你被买走时凝脂还不记事,你托我好生照顾他。我护了他十年一直到你回来,我的安冉不过交你十日你还我的
又是什么?
安鸣抬头看他。柳苏只觉得他那眼神冷的人心肺俱寒,配上怀里安冉青灰的面色——柳苏夺门而出。
阿九愣在原地。
安鸣到底还是离了堂子,阿九一直跟在他身后,看他将安冉放入棺木中亲自赶了马车带安冉离开。那棺木宽敞的足以
安置两个人,阿九嘴唇动了几次却什么也没说。安冉是安鸣的命数,阿九不知道他如何肯为了安冉贩卖声色,只差一
点点安冉却到底没有等到。
堂子里这种事情过了几天也就不再新鲜,周朗出外谈生意,柳苏不肯见他,阿九只好在他房里等。
十九那天柳苏夜半时逃回自己屋内,阿九惊醒过来见他狼狈模样忙跳起身抬热水给他沐浴。柳苏安静呆在水里,阿九
忙前忙后的替他擦身,擦着擦着眼泪就吧嗒吧嗒的往下落。柳苏有些疲惫的宽慰他,不打紧。我床上有药,你替我拿
吧。
阿九翻箱倒柜找出他说的膏药来,搀扶柳苏出来将他身上残余血迹擦干净,一面替他抹药一面道:谁做的?
柳苏笑笑。这伤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大碍。的确。柳苏身上新伤累着旧痕,早不是第一次被人鞭打。
阿九想起他没被宋延买走时柳苏已然如此,手顿在他背上,半晌道:周朗知道?
柳苏平静道:你以为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走?不过是免得大家尴尬。这人他开罪不起,为我便更加不值。
阿九手便有些哆嗦。到底这世上什么东西可信?什么人可信?什么命可信?
等柳苏身上的血止了,阿九顺着他的意思将他往里移了移,自己躺在他身侧。柳苏艰难的伸手揽了揽他,开口时声音
便有些哽咽。我不配做你哥哥,你受苦了
阿九红着眼往他身边贴了贴,安冉死了安鸣恨他们,可柳苏是他的亲哥哥,他怨不得。哥哥,我那时候太小,什么都
不记得了。
柳苏听出他的意思,微微笑了笑,挨着他讲起自己的事来。讲他如何被好娈童的人买了去,年纪大了又被卖入堂子,
如何遇见一位大户,最后又阴差阳错回到这里来。阿九听得模糊,忍不住问他:你以前告诫我不可学你不守规矩,哥
哥,你是犯了什么错?
柳苏身子僵了一下,片刻道:你又是犯了什么?
阿九认真思考下,答他:爷不愿意我跟阿七亲近,我猜的。
黑暗里柳苏脸色刷的变白,半晌才道:我大约与你差不多吧。
阿九有些好奇,你也跟爷的人太亲近了?
柳苏模糊道:睡吧。我困了。
阿九只好作罢。
相认并不像阿九原本想的困难重重。似乎很轻易柳苏便承认了两人的关系,却不准阿九往外说。等柳苏的伤好的差不
多了周朗也从外地赶了回来,照例给柳苏送了大批的礼物。柳苏也依旧收了。阿九有些疑惑,柳苏苦笑道:你以为堂
子里的人跟客人能有什么真情?一个愿意卖一个愿意买,至多也不过掺了几分愧疚。周朗已算极好。
第 22 章
我出堂吧。阿九心灰意冷。
柳苏怔一下,低头道:上一次我没护住你,你让我再试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