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子乔趴累了,他翻过身,但仍把照片抱在胸前,这让麦倢感到很不是滋味,他有一股冲动想要把照片扔出窗外。
「我动也不敢动,只是转着眼珠子。我正要问他到底想要把我怎么样时,他站在离我一步远的距离,单手撑着下巴,说了句让我不知所措的话,他说我比较适合长头发,我当场就傻掉了。」
慕子乔转头看了看麦倢,像在问他,如果他遇到这种情况,会不会也跟自己一样。
「真是怪人,我是去剪头发的,他却说长发适合我。」
麦倢侧身,单手支撑着头颈,另一手拨弄他的发丝,淡淡的说:「我也这样认为,长发比较适合你。」
慕子乔没理会他,继续说:「他一直夸赞我的头发又直又黑,劝我不要剪掉,他说剪掉很可惜,况且他也剪不下手。
我傻愣的问他自己该要怎么办,他便一言不发的开始帮我洗头,他洗头的技术很好,舒服得让我差点睡着。」
「是吗?」麦倢口气中满是不服气,他伸手摸摸他的长发。可是他又没办法胜过他,毕竟耀是美发师。
「他从十六岁开始做美发,我认识他时他已经做了十年。他时常消遣自己摸了十年的人的头发,不过他说他最喜欢摸我的头发。」
慕子乔不好意思地咬着下唇,脸上露出甜蜜的笑,这让麦倢有点自讨苦吃的感觉。
「店里没有其它的人吗?」麦倢很不是滋味的问。
「店里原本还有一位设计师和两位助手,不过当时他们都下班了。」
「哦﹗」
麦倢不是很爽快的想,那么,那是他们孤男寡「男」共处一室……不过现在,自己跟乔也是。
他把慕子乔搂进怀里,趁势把耀的照片拿走,让他枕在自己肩上拥抱他,现在谁都不许跟他抢,尤其是耀。
慕子乔柔顺的窝在他怀里继续说:
「那天已经很晚了,耀本来正准备要打烊,我进他的店时,还差点在门口和他相撞,彼此惊讶地看着对方。后来他告诉我,当时他本来要对我说他们已经打烊了,可是剎那间他被我迷惑住,只想留住我。」
「如果是我,我也会如此做。」
慕子乔瞅着他,麦倢狡猾的对他一笑。
「要不是外面很暗,都忘记那时已经晚,店里很静,只有耀忙碌的声音,我也没出声,只有呆呆的坐着,把头当成不是自己的一样随他弄。
洗好头、吹干后,他没两下就把我的头发绑成一束马尾,绑好后,他又露出太阳光般的笑,高兴的跟我说弄好了。」
「我好想看看那是什么样子!」
慕子乔转动头部瞧了他一眼,继续道:
「我惊讶地看着镜子甩着马尾,笨笨的问他把我搞成那样是不是要我站着睡觉。
他欣然一笑,说他会教绑马尾,如果我没有把头发整理好,他会骂我,那时我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
我茫然地走出他的店,耀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要我隔天再去,他要教我绑头发。当时我摇晃着马尾想,如果我再去就是神经病。」
麦倢瞧见慕子乔冲着自己笑,他也跟着笑。
「隔天,餐厅下班时已经很晚了,我忽然想起跟耀的约定……应该不算约定,我不知不觉地走向耀的店,等发现耀的店已经在眼前,我在心里暗骂自己,真的是神经病,会相信他的话。
结果,耀真的没关门在等我,我反而不知所措地在附近徘徊,不敢走进去,最后是耀出来把我拉进去,他很高兴的跟我说他等我很久了。」
麦倢好奇的问:「如果那时你没有去,他会等吗?」
「会!他说等到天亮他都会等。」
「真的?」
「我有必要骗你吗?」
说得也是,乔不需要骗他。
慕子乔沉思了一下,又忽然侧看着他说:
「我好像忘了告诉你,耀住在他的店的二楼。」
「那很『方便』!」
麦倢嬉皮笑脸说得很不正经,让慕子乔怒目的瞪他。
「在他后来等待的日子里,他说只要我哪天慢了十分钟,他就会开始觉得很焦躁不安。」
「所以你后来也不喜欢让人等。」
「对呀﹗后来这变成一种习惯。」
「但是,我们第一天碰面,你就让我尝到这种滋味。」
「我说过了,我没有跟你有时间。」
「你跟天伦约了时间呀!」
「他只是问我会不会去上班,我到公司后来有人告诉我,天伦在会议室等我,我才去会议室见他。」
他们毋须为这些过去的事做讨论,麦倢心急地想知道,慕子乔和耀后来怎么样?
「你们后来怎么样?」
「过了一个月,我还是学不会自己绑头发,最后……」慕子乔有些哀伤地微皱眉头,「我跑到别家理发店把头发剪了。」
「你好狠﹗」麦倢十分讶异,不禁骂道。
「剪了之后有点懊悔,不敢去耀的店里。」
「如果我是耀,一定会掐死你!」
麦倢做出要掐住他动作,只是说完这句话,他自己吓了一跳,很意外自己怎么会站在耀的那边。
「他是很生气!不过他才没那么坏!」慕子乔瞪他。
「他没有那么坏,他脾气很好?」麦倢不服气地问,他觉得自己的脾气也不是很坏。
「嗯﹗」慕子乔白鸽的怅然地咬着下唇,叹了一口气。「除了这一次,他从来没有对我发过脾气。」
麦倢抚着慕子乔柔美俊秀的脸庞,像他这样美的情人,谁会舍得对他发脾气呢?
「三四天没去耀的店里,耀忍不住到餐厅里来找我,他被我吓到,我也被他吓到,他看到我剪掉了头发,吓得脸色惨白、说不出话来,我则是看到他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麦倢心里想,当时的场面,一定满尴尬的。
「他到餐厅用餐,顺道来看我,不过那天他气得吃不下,只是坐在餐厅角落喝着咖啡、生闷气,等我下班。」
慕子乔避开麦倢的手,紧接着说:
「下班以后,我像是个做了亏心事的小孩,乖乖地跟在他的身后回到店里,他开始数落我,为什么要把头发剪了,他痛骂我要剪也要他亲自剪,他还说他店门那几天到开到天亮等我,我只是默默地随他骂。
他一面抚摸我变短的头发,一面哭泣,我僵硬得宛如小木偶,不知道他怎么了。那是我想,头发是我的,他在哭什么?」
麦倢注意到慕子乔的眼眸染上淡红色。
「当时的我太年轻,不懂他的情,看着他哭泣反而生气的对他吼叫,告诉他我很忙,没有空闲时间搞自己的头发……」
第十章
慕子乔停顿了很久,才又哽咽的说:
「这是我七年来第一次哭出来。」
麦倢把闪烁着泪光的慕子乔搂进怀里,拭去他颊上的泪水。
不要哭,不要在他面前为别的男人哭泣,虽然那是个已经去世的男人,但对他也是一种折磨。
但即使麦倢的心里难受,他也只能温柔的说:「那你就哭吧!把你七年来的眼泪都哭完,以后就不许在哭。」
在心爱的人面前,感情会特别脆弱。
慕子乔的泪水决堤,停不住地哭泣起来。
慕子乔温驯的躺在麦倢的怀里,「那一夜他亲了我……」
麦倢用手指轻压他厚薄适中的唇瓣,不要他说可能会让自己嫉妒得发狂的事。
*****
「你不是学服装设计,怎么在餐厅做事?」
听到这里,发现慕子乔从前的生活似乎跟服装无关,麦倢提出疑问。
「我那时还没去学服装设计。」
慕子乔吸吸鼻子冲着麦倢笑了笑,以后没头没尾地问他:「你知道我的梦想是什么吗?」
「是什么?」麦倢很有兴趣知道。
「做一个浪迹天涯的画家。」
「哦﹗好——伟大的抱负,干脆去当个流浪汉就可以了。」
慕子乔知道麦倢在笑他,他掐他的脸以示惩罚。
「你不要以为这是开玩笑的,耀去世以后,我真的去流浪,只带了一个背包就到巴黎去,在那里我认识了一个法国人……」
「等一下!」麦倢忍不住插话,「怎么又冒出一个法国人,你到底有几个情人?」
昨天还觉得他很单纯,怎么现在又冒出一个法国人,再说下去说不定又有其它的人,所以他不免紧张。
「神经病!」慕子乔忍不住在他耳际吼叫,「你以为我是个大花痴啊﹗他只是在法国认识的人啦﹗」
气死他了!麦倢为什么这么爱吃醋!而且竟然还把自己当成一个水性杨花的人。
「是吗?」
麦倢怀疑的看着他,他长得这么漂亮,实在很难让人不想歪。
「对啦﹗他是开服装店的,而我当时在那里打工。他知道我喜欢画画,就建议我去设计学校上课,我和庄祥就是在那里认识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你再这样不相信我,我真的提早回去,不理你。」慕子乔说着气话。
「等一下!」麦倢又叫了一次,「你在说什么?什么提早回去,你要回去哪里?」
「当然是回法国呀﹗」慕子乔生气的瞪着他。
「不可以!」
麦倢愤怒地压在慕子乔的身上,怕他真的会走。他生气麦天伦提过合约的问题,他如果真的走了,自己要怎么办?
「你干嘛这么激动?」慕子乔心里余怒未消,不过见他如此又觉得很甜蜜。
「你不能回去!」麦倢开始不安起来。
「为什么不能回去?」慕子乔故意气他。
「不准回去!」
他真的很霸道,爱得很霸道。
「合约满了之后再看看。」
「看什么,不准走!」
慕子乔也不知道自己将来该怎么办才好。
其实他已经把巴黎那边的工作辞了,他打算在台湾工作两年之后就去旅行,实现自己多年的梦想。
然而,事情却有了以外的发展,他意外地遇上麦倢。
自己的计划似乎又要更动了。
****
麦倢沐浴出来,看到慕子乔斜靠在窗边,单脚弯起、坐在平台处望着窗外,手里夹着一根细烟。
他坐在那里应该有一段时间,因为香烟只剩半截。
倚坐在那里的慕子乔,愁容满面的吐着烟雾。
每当他独自一人时都如此吗?让人觉得有孤寂、又心疼。
慕子乔开始怀念夜里、睡梦中,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凝视他、有一双手轻柔的滑进他的脸庞,再溜过胸前。
麦倢走向他,爱怜把慕子乔搂进怀里,抚着他柔软如丝的头发,他希望他是快乐愉悦的,而不是愁容满面。
「子乔。」麦倢温柔地亲吻他的颈侧。
慕子乔没有反抗、没有迎合,身躯和表情都是僵硬的。
「你还没吃饱吗?」慕子乔意有所指的说。
麦倢知道这是慕子乔在调侃他,他待在这里两天两夜,未曾踏出这间房子,一开始慕子乔表示只要一次,他却欲火难消,连续纵情了好几次,还欲罢不能地无法停止。
这两天,自己在他身上留了不少「纪念品」,他贪婪的爱他,也希望他的爱恋可以传达给慕子乔知道。
慕子乔似乎也感受到他热烈的情爱而迎合他,毫不保留地把自己完全奉献给他。
慕子乔大概是属于猫科的,一激动起来就往他身上乱抓,现在自己的背一定惨不忍睹。
「你会说……」慕子乔忧伤地望着窗外,「你会后悔吗?」
他在思考他们的未来该如何走下去。
麦倢轻轻摇着头,「我不是说过,不要再说那种不可能的事,而且,我做过的事就不会后悔。」
有他这句话就够了。
慕子乔吸了口香烟,性感的喉结上下滑动着。
「你回去吧。」
他还是决定去浪迹天涯、无牵无挂。
因为……
未知的事,始终困扰着他。
若麦倢有什么不幸发生,他会比失去耀更加痛苦。
麦倢再也无法忍受他这种漠然的态度,他抢过他手中的香烟,让慕子乔一直望着窗外的视线转向他。
麦倢托起他的下巴,轻柔地吻上他的唇,并且命令地对他说:「看着我,不要去管那些事。」
麦倢温柔地亲吻他,被吻的人却像个木头人似的无动于衷。
前两天激情地喊自己名字的人,现在却以冷若冰霜的态度对自己。他痛恨他用这种态度来对待自己,他怎么可以若无其事的压抑自己的情感?
麦倢才不管他的态度如何,还是他喜欢狂热的爱?
他激烈地吻着他的唇。
慕子乔眼眶盈满苦楚的泪,推开他。「回去吧!这样就够了。」
「不够,永远都不够。」麦倢望着慕子乔,「你在担心什么?」
既然爱他,又何必顾虑那么多?自己都不怕了,他在怕什么?
况且,谁知道自己能活多久,即使只爱一天也是爱,要把握活着的时候,不是吗?
「回去!不要因为我而……」
「不要说这种傻话,如果因为爱你而死,我心甘情愿。」
麦倢感叹慕子乔还是选择逃避现实,他真的好傻,该来的事,说逃就逃得了吗?
慕子乔惊讶地看他,自己是不是太胆小了?不过他还是很担心,所以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如果你两个月没死,我就跟你去美国。」
「为什么要两个月?」
即使是跟他分开两天都嫌太长,两个月?会要了他的命,他宁愿死也不要等待。
「因为耀跟我在一起后,两个月就……死了。」
「荒谬!」
原来是这样,太荒谬了﹗人各有命,自己怎么会跟耀一样。
「要不要随你。」
麦倢看见慕子乔眼里的担忧与不安。
「好吧!」
两个月也不算长,为了慕子乔,他可以忍,也可以藉此消除他的疑虑。
忍耐!
麦倢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不相信自己是一个短命之人,如果因此早逝他也不会后悔。
「我先回美国,两个月后来接你。」
麦倢坚定的眼神,给了慕子乔一点信心。
「那我们两个月后机场见。」
麦倢情意绵绵地抚他精致绝美的脸,两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自己能忍受得了两个月见不到他的煎熬吗?
所以……
「在回美国之前,我能不能有一个要求?」
「什么?」
慕子乔惊异地看他,因为他的表情好像被判决死刑的犯人,要求着最后的心愿,这样他不禁胆战心惊起来。
「在死之前,可不可以再爱你一次?」
慕子乔面对麦倢骤然的嬉皮笑脸,愕然得无言以对。
他真的很乐观。
乐观得看不出他是个随时都可能会没命的人。
*****
美国纽约——12月
麦倢起了个大早,他此刻的心情像是在云端上。
两个月了,他好想念乔,他有一股冲动想要打电话问他想不想自己,又碍于早已答应他两个月不联络。
他想也对,这样到时候才有意外的惊喜。
他会像自己一样的思念他吗?还是盯着照片思念耀,他懊悔临走时没有耀的照片藏起来。
他笑出声,也有点后悔没有给他自己的相片。
这两个月,他以平常心度过每一天,除了思念慕子乔之外,其它一切正常,甚至一些小病痛都没有。
他不得不夸赞自己,他实在太健康了,可以说夫壮得像头牛,而且还是一只蓄势待发的斗牛。
所以他的心情才会亢奋得让他今天起了个大早,他在浴室刮胡子时,听到他的秘书黛安娜来了,她来接他去机场。
他喜孜孜地喊:「我在这里。」
「哦﹗真教人感到意外,你会自动自发的起来。」黛安娜抬眉惊讶地看着麦倢。
他不只早就起来,还精神奕奕的地整装待发。
她明显地感到他今天很不一样,她怀疑他是不是回台湾回上瘾了,才会如此高兴。
「外面的天气怎么样?」
麦倢向还处再迷惑中的黛安娜问着这个更令她匪夷所思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