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第七瓣（穿越）————无香的纪梵希

“天……就要下雨了。”

滚滚闷雷声由远至近，沉重得叫人心慌。

“什么？！”

长老府邸的厢房内，传出月白惊慌的声音。

“大长老，我一直敬重你的胆识过人，忠心不二，怎么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生得一脸威严相貌的老者弓身作揖，语气咄咄逼人：“老臣心系月影族的未来，此心从未改变！！正因为如此，也请白少爷认真考虑老臣的提议！”

“不可能，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答应！！”月白拂袖回身，一掌拍在桌子上，激动得浑身颤抖。“就算让我死我也不会答应你！！”

大长老哼一声，态度愈发强硬起来：“哼！既然如此，也休怪老臣无礼，接下来的日子，委屈白少爷在长老府小住一段日子了！”

说罢，大步跨出厢房门外，摆手对侍从喝令：“关门，上锁，布结界！！！”

月白一惊，想要冲出去却已经慢了一步，门窗已经被迅速锁好，并布下了结界，一靠近玄关，身体就被强力推开。他不死心，再次冲撞过去，声嘶力竭地大喊：“大长老！你竟然软禁我！”

“软禁说不上，只是白少爷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仔细思考清楚，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大长老背过身，给了他一个背影。“什么时候想通了，老臣自会放了白少爷。”

即便大长老的背影正在远去，渐渐消失不见，月白不管被结界力量烫伤的双掌，仍不死心一遍一遍地呼喊：“大长老，这样做是不对的！！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痛苦的叫声，响彻了整个长老府后院。

三长老和四长老疾步迎上走进正堂的大长老，行礼。

“事情部署得怎么样了？”大长老沉声问。

“十五万大兵已准备就绪。”是三长老毕恭毕敬回答的声音。

“兵力如何？”

“其中三万神战族骑兵，八万蛮荒族步兵，二万野木族弩兵，二万月影族精锐先锋。”

大长老满意的扬起嘴角，捋着胡子点点头。马上他又转向四长老：“后援如何？”

“水粮充足，足够十五万大兵维持一年内战。”

“好！”充满豪气的一声喝，大长老稳健的步伐落在正堂中央的地毯上。“玉霖枫，莫逼我走到这最后一步，生灵涂炭，手刃同胞，非、我、所、愿！”

第三期·杀戮

月影宫内，依旧是十年前自己离去时一般，连房间的摆设，都没有动过分毫。依旧是冷冰冰的床榻，可以望见花园的雕花窗，花园里，依旧的光秃秃的镜花树。

玉奇林走近它们，心里暗叹，果真，再没长出来过。

对于玉奇林在禁地带回一名沉默不语，时常卧床假寐的美少年，影王玉霖枫没有过多地追问，反倒是对玉奇林一身奇异又强大，杂糅得不伦不类的灵力不依不饶。

“奇林，你这一身妖力，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回来月影宫，第一件事就是拜见父皇。然后玉霖枫朝玉奇林大发雷霆。

“父皇，孩儿如今已经变强大了，您不高兴吗？”玉奇林低着头，在父皇面前，他从未感到如此理直气壮过。以往总觉得自己为父皇，为皇族抹了黑，因而底气不足。

“你、你……你存心想气死我是不是！！”玉霖枫怒目圆睁，脸色涨红。

“孩儿不明白，孩儿不懂！孩儿曾经平庸无为，甚至可能影响到月影族的壮大。”玉奇林对此感到大惑不解，甚至一下子激动起来：“如今孩儿已经不再惧怕任何敌人了，月影族必将在我手中迎来最辉煌的时代，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父与子两行对峙的目光碰撞在一起，谁也不肯先软弱下来。

“也许长老们说得对。与其看着你把月影族搞得乌烟瘴气，倒不如废了你，另立少主！”玉霖枫最终憋出这一句话。

“父皇！！”对着玉霖枫大怒转身离去的背影，玉奇林又委屈又气恼。

扪心自问，玉奇林不论在前世，还是今生，从来只抱着一个信念：要成人，就要成人中之龙。现在是少主，以后登基成王，掌管整个月影一族，全面控制内政，外交，这个信念，这样的未来，即便是烦恼着自身实力不足时，也从未怀疑过。

如果将来不是按照自己的想象去发展，要以一种怎样的姿态继续活下去？玉奇林从来没有想过。以至于信念一旦粉碎，似乎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了。

“奇林，你果然在这里。”

一阵熟悉香飘随着风飘过。那般让人心境宁静的声音，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柒幻。

“为什么你会知道。”玉奇林随口问道。

“因为奇林你，每当有想不通的事情，就会来这花园，仰望镜花。”柒幻一步一步地靠近他：“……同月白一起。”

玉奇林侧头，甚是诧异看着柒幻足以倾城的美目，那双瞳孔里，有个银发飘飘，脸容忧郁的男子。

“奇林，你在想月白吧。”柒幻的手，摸索着放在玉奇林的脸颊上。

这般颤抖，好似在黑暗中摸索一样，柒幻的眼睛……已经彻底看不见了么？

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指尖，引导着放在自己的唇边，玉奇林每说一字，都好像是在吻着他的手指一般。“……大概是吧。柒幻，你说镜花……为什么全凋谢了？”

回皇城后两个月，再没月白的任何消息，长老府那边也是放了话，说月白早就已经离开长老府了。

“因为镜花始终很忠心的灵物，它们将力量，全部贡献给它们的王了。”

玉奇林听罢微微张开唇，呼出一些气息。

是啊，只有成王，才能获得更多，更强大的力量，未来是既定的，绝不容许任何改变。而阻碍他成王的人和事，都应该除去。否则……根本不知道有另一种生存的办法。

从栅栏上跃下，玉奇林吐出一个字：“走。”

“是。”柒幻轻轻答一声，再靠近了他一些。

“不问我去哪吗？”

“不需要。”他合起双手。

柒幻，你真是个痴子，什么都不问，如果我是背叛了你呢？难道我就是个这么值得你信任的人吗？玉奇林低垂下眼，自嘲一笑。

走过花园的朱漆长廊，向宫门走去。

一声怒喝从身后传来：“给我站住！”

待玉奇林停住脚步，玉霖枫接着问：“杀气腾腾的，要去哪儿？”

“长老府。”他很平静地答道。

“去那儿做什么？”又是一问。

玉奇林转过身，走近影王一些：“父皇只需要知道，孩儿此去，会为父皇除却烦恼。”

除？影王明白过来的一刻，大怒：“混账！！长老府乃是千年基业，是月影的先祖用鲜血和头颅换来的一国之根基，是永远以月影族长远利益为优先考虑、忠心不二的国府，你敢做出些什么不敬的行为，如同叛国！！”

玉奇林充耳不闻，踏向宫门，柒幻紧紧跟上。

影王气结，运起灵力身影极快地一闪，挡在了玉奇林和朱漆宫门之间。

“不许去！”

玉奇林的脸上，看不出有太明显的大变化。他就是这样，只在迷茫时才会露出软弱不安的一面，但一旦下了决定，便会六亲不认。这时，他的手，缓缓攀上发后，摸住了木簪。

“父皇，你当真要阻止孩儿吗？”

影王的手，也缓缓摸到腰间的长剑，抽出一些剑身。碧绿的剑光打在他的眼角。“只要你一天还认我这个父皇，你就一天都不得违抗我！”

银发如瀑布般倾洒而下。木簪随着玉奇林的抹动的左手，在光芒中渐渐加长，直至变为一柄窄身血刃。

月影宫上空聚起大团乌云，滚滚的雷声传来，霎时天地昏暗，大风涌过。在飘散了树叶的宫墙内，月影伊凄厉的哭声伴随着奔跑的脚步声，回响着。

“霖枫！林儿！你们在干什么？都放下剑，你们是父子呀！……”

一声又一声，如泣如诉，叫人心酸。

“母后，对不住了。”玉奇林轻念。

于是这场酝酿许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雷光和大雨揉合在一起，让正发生在月影宫内残酷的一幕变得模糊不清。鲜血洒在地上，很快就被冲走，流出宫外，惨叫声和哭泣声也变得几不可闻。

在死者的眼中，临行前最后的一督，每一个身影、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凝滞，缓缓漆黑，对方的嘴仍是张合着的，却，再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柒幻站在一旁，始终不发一言，默默地看着一切发生，绿袍上，苍白的脸上，染上斑斑血迹，很快就被大雨冲洗干净，依然美得叫人着迷。

第三期·血洗长老府

渐渐扬起的打斗声，惨叫声透过梦境，清晰地传到了意识。月白猛然挣醒。是因为多天不进食，被大长老强行灌进了一些汤水，身体过于疲倦，倒在桌子上睡过去了。短短两个月，每日的呼喊折腾得月白长发披散凌乱，脸颊微凹，嘴唇干裂，下巴上长出了些许胡茬。

他摇了摇门，打不开，拼命地透过间隙看向外面，只看到墙上人影舞动，痛呼声不绝于耳。到底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凭几位长老的修为，谁有这个实力和胆子来犯？

门突然被强力撞开，连结界都一并破碎了，一具身躯横卧在地上，身上满是斑斑血迹。月白回过神来，发现重伤的竟然是大长老，当下大惊，上前扶起他，焦急地问：“大长老！！……怎么受了重伤，是谁下的手？？”

大长老咯出一口血，湿润了他的胡子。他一张一合的嘴里，全是刺眼的红色。

“不仅是老臣，就连影、影王……影后也……”

什么？！月白错愕，到底是谁有这般可怖的力量，不仅重伤了大长老，就连影王影后联手也不是他的对手？难道是……外族的人？！

大长老已是奄奄一息，每一字，都说得艰难至极。他又挣扎着说出几个字：“是……玉奇林……下的手……”

月白的心脏，几乎就要因这个名字而停止跳动。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是他……”他的视线惶恐地扫视着。

扶着长老的手，被塞进一个凉凉的牌令。大长老拉低月白的上半身，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说着：“……拿好这道辅君令，只要一、一声令下，长老府的兵力……就会为你所用……白、白少主……阻止玉奇林……”

“不可以……不行啊！我早就对你说过了，我根本无心与奇林为敌！！”月白的眉拧作一团，牌令拿在手中，有如烫手山芋，扔也不是，拿也不是。

“就当……是为了我族的未来……如果让、让玉奇林……统领月影……早晚会……惹来……灭族之祸……”大长老眼珠一定，缓缓上翻，已是气绝了。

“长老——”月白失声叫出。

外面终于安静了，是死一般的孤寂。稳健有力的脚步声由远至近，一下一下仿佛是踩在心脏一般叫人沉重。月白抬起头，门外的世界一片通红，就连看见的月华，都被满地鲜血染得通红。

熟悉的蓝衣身影渐渐出现在模糊的视野中。那背后，还有一个绿衣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玉奇林披散着一头银发，脸颊边，三道惹眼的血痕触目惊心。

这个世界，再度不安静了。风的声音，雷的声音，鲜血滴下的声音，在月白的耳中都加倍响亮。玉奇林笑着张开双臂，他笑得比以往都开怀，却透着一股从未有过的邪魅。

他轻声说：“月白，我和柒幻来接你了。”

看见玉奇林的那一刻，月白迅速将辅君令收入袖中，轻轻放下大长老的遗体，听见玉奇林开口后，他没有冲进那张开的怀抱，尽管他很想那样做，尽管两个月来他没有一天不想起玉奇林的声音，玉奇林深颦的眉宇，玉奇林身上那股他永远化解不了的孤独感，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动。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玉奇林的话语，从未如此温柔过。

月白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或许是等得不耐烦，蓝衣血人走近月白，撩起他凌乱如杂草一般的长发，用食指卷起来玩弄着，嘴唇凑近他耳边，轻声低吟：“长老府已经不复存在，再也……再也没有人控制着你我……我们一起回家吧。”

待得两人的脸拉开了一些距离，月白还是只安静的端详着玉奇林，那是一种看着陌生人的目光。

“你，是谁？”最终，月白嘶哑着声音，缓缓说出。

倾盆大雨才刚停没多久，似乎在滚滚雷声的催促下，终于又心不甘情不愿地洒下人间。月白踉跄着站起来，摇摇晃晃，跨出门槛，走进滂沱大雨中。

玉奇林跟了两步，停住。大雨浇透了他全身，冲走他脸上未凝固的鲜血，湿发粘成一团，紧紧地贴在脸颊边。

月白。他默念。

柒幻从屋檐下走出来，手上撑起一把竹伞。

“奇林，淋湿了会生病的。”

玉奇林不回应，也不转身。他的眼里，定格住尚未走远的白衣身影，他一瘸一拐，颤颤巍巍，却固执地不肯停下，不愿回头看玉奇林一眼。

第三期·雨夜

月白回到月影宫之后，玉奇林让奴仆们每天用最上乘的材料，给他准备最营养的菜肴。月白尽数接受，只是不再像从前一般爱笑爱说话，大多数时候是沉默着盘腿坐在床榻上，一味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月影皇城迎来了数百年不遇的雷暴雨季，仿佛整个世界都被笼罩在一片灰霾下，在昏与黑之间不断交替，辨不清昼夜。皇城外的闹市，也因街道被连日的暴雨所淹没，而变得萧条冷落。

玉奇林推开厢房房门轻轻走入内，阴暗的房间内，只有不断被雨水冲刷着的窗纸透来流动的水泽光芒，隐隐照亮了月白的侧脸。他保持着盘腿的姿势，一头青丝在补品的滋润下又恢复了光泽，柔软地垂在两鬓。

想不通，一切都分明如最初一样发展着，但为什么，好像还是有些事物并不按着自己预想的去进行。这让玉奇林感到焦躁。他关上门，走近床榻，在月白身边坐下，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怎么了，回来之后不说话，总躲在房间里。”玉奇林尝试着放温和了语气，但言语间透出些许生硬。

令人尴尬的的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月白终于摆过头，深深地看进他的眼里。

他问：“奇林，听说你要带兵征战了，是真的吗？”

“啊，原来你是在担心这个啊。”玉奇林如释重负地吁出一口气。“放心吧，以月影族近百年来的兵力，攻下周边几个小部落绝对游刃有余。”

“奇林，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并不是舅父舅母所想看到的……”

“够了！！”玉奇林一声怒喝，激动地从床榻上站起。“引领月影族走向辉煌，看着我成长为独当一面的月影王，这不正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吗？”

没错，一定是这样，他们要的，是一个强大得足以让他们自豪的孩儿。所以现在，现任月影王——玉奇林，要证明给他们看，他一定能做到这一切，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