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多个心眼儿,顺道问了一下他们学校晚上怎麽关门。通宵开的只有正门和南门。就马不停蹄赶过去,问了这两处的几个门卫,他们也记不太清楚。在我强烈要求下,找到了那天晚上到凌晨一段的录像带。
快进,快进,快进--目标出现!秦宝外宿那天早上居然是和个男生一起回来的?!
两个人似乎说说笑笑,可惜录像没有声音。那天天儿也还早,录像带又是黑白的,看不清楚口型。秦宝手上似乎捧着甚麽,捂在脸上取暖。那个男生一直低着脸和他说话,十分亲近的样子。两个人搂肩搭背的...我,嗯,抖了一下。
这神秘人是谁啊?抬个头好不好,英雄?
眼看他们就要从镜头范围走过了,我一颗心悬起来就要往下落。
还好门卫拦了他们一下,两个人站住了回话。这时候那个男生无意的抬头看了一眼。我忙摁了遥控器,停!
一张脸定格在荧幕上。
"李渔?"我皱起眉头来,赶快跑回去报告师父这个最新情况。
"呸,那是李牧。"师父刁着烟,慢慢悠悠吐个圈儿。
我忙道:"是是是,师父神机妙算。"
"小初,我这儿了解到的情况,可是李渔和秦宝关系不咋地,现在这样儿,有鬼。"师父弹弹烟灰,"你怎麽说?"
我一愣,只差没扑上去抱着他老人家大腿了:"师父,要不怎麽说姜是老的辣。你看问个口供都敢看人下菜,我真是愧对您老人家--"
"问讯笔录也是个经验,你少来这套。"师父哭笑不得,"我是问你怎麽看李渔在这事儿里的作用。"
我认真想了想:"就是有点儿怪,别的,真说不上。"
师父满意的点点头:"这种警务人员的直觉是好的,但是,要--"
"大胆假设,小心求证!"我赶快接上,这话师父一天念叨十遍!
师父笑笑:"你有甚麽假设?"
"法医那边初步解剖的结果,说是自杀没错。"我有些丧气。
"这就算啦?"师父眯眯眼睛。
我脑筋飞速转起来,师父眯眼睛,只在他另有打算的时候:"我觉得,秦宝自杀背后肯定有甚麽隐秘。"
"接着说。"师父按熄了烟头。
"秦宝从小一个人长大,吃苦不少的小孩儿,要麽非常坚强,要麽非常敏感,我觉得...他是敏感的那种人。"我努力的想,"而且他之前受了处分,心理上肯定有波动。"
师父再点燃一根烟:"有证据麽?"
"从他不太与人交流就可以看出来,内心肯定很...别扭。"我突然想起黑白录像上他笑起来的样子,心里有些难受,"再说,自杀都是心理作用导致行为上放弃自己。"
师父点点头:"小初,你来看这个。"递给我一个袋子,上面血淋淋的,我瞅了一眼,是盒磁带和张门票。
师父戴起手准备套放给我听,我反复看那张门票:"是秦宝的遗物?"
"他身上就这些。"
"自杀者潜意识里会带着他认为重要的东西吧。"我认得出那是北京近郊一处风景的门票,"这可能是和甚麽人出去玩留下的..."突地抬头见师父似笑非笑瞅着我,我心里一抽,"李牧?!"
师父一笑,磁带转出声来。
我听得直皱眉:"这甚麽啊?"
师父老神在在:"耳熟麽?"
"...有点儿。"我有些心虚,"可惜不是甚麽恐吓录音,要不找专家鉴定一下也好。"
师父呵呵的笑:"不用,一会儿有人会认的。"
我崇拜的看看师父,怎麽说是师父啊,没有三两三,怎敢上梁山?!
师父叫我看得难受,扭了一下身子:"我刚才查了一下李牧的事儿,是个模范学生,也是模范兄长。"
"道貌昂然多禽兽啊。"我冲口而出。
师父上来就是一脚:"那你呢,是禽兽啊,还是君子?"
"我嘛,嘿嘿,看起来是道貌昂然,实际上是..."
"是禽兽。"师父懒得理我。
我特委屈,我本想说自己实际上谦谦君子来的。
师父咳嗽一声才道:"我刚才叫队里查了一下李牧最近的手机通话记录。"
我眼睛亮起来:"有重大发现?"
师父满意的笑笑:"今天凌晨有个电话打来。"
"是秦宝?"我激动啊,破案在望!
"准确的说,是秦宝他们宿舍的座机号。"师父眯眯眼睛,"但是那个时候,应该只有他会用。"
"那麽,那麽...他,李牧接了麽?"
"接了,通话时间..."
师父这混蛋,掉我胃口麽,居然还笑!
"通话时间,十一秒..."
我张大了嘴:"这,十一秒能干甚麽?要是能知道他们通话的内容就好了,这可是秦宝活着的时候最后的话了。"
师父摇摇头:"那也不一定。"
我突然想到甚麽:"慢点儿师父,你说...秦宝最后打了李牧的手机?"
"是啊,是他的号码没错。"
似乎有甚麽遗漏了,我努力的想,我很努力的想,我非常努力的想--
"怎麽样?"
"想不起来。"
"且,张四鬼的马,上阵就拉稀。"师父鄙视我。
我只好笑笑,总不能哭吧。
这时候他们院长进来了,我们顿时换了付嘴脸,人民警察,人民警察滴干活儿--
院长亲自打电话叫来了李牧。
师父和我缓慢的轮流盘问,这小子果然和李渔长的很像,但是说话不一样。这小子讲话过脑子,不过还算诚实。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脸色那样惨白。不是完全因为头上受伤,也不全是因为天气冷,他眼睛很悲伤的样子...
中途他停顿的时候,手机响起来,他歉意的笑笑拿出来要接。
我大喊一声扑上去:"停--"
他愣住了,傻乎乎的看着我。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抢过他的手机道:"线索,线索!"
师父眼睛也一亮,我拿过来就看他的通话记录,里面很干净。我交给师父,他看了一眼,我俩交互个眼神,彼此明白。
师父咳嗽一声,向着有些傻了的李牧道:"李牧同学,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可能你会很惊讶,但是,我需要你的配合,可以麽?请你和警方合作。"
李牧点点头。
他说得很缓慢,也很认真,甚至,很动情。我听得入迷了。
天杀的法医,中途打过电话来...说是结果出来了。
我走到走廊上接着听他说:"...就是这样。"
我合上手机。往走廊的窗户看出去,这里是八楼,看起来很高,秦宝跳的是四楼,矮一些。但是,那时候天还黑着,朦胧的看来,会不会更高些?
他就不怕麽?
我摇摇头。
他跳下去之后,没有马上死。腿骨骨折,一定疼极了。他的肋骨也断了,刺进肺里...那一定很难受,呼吸的时候胸口就会像裂开一样的疼...还有那麽多的擦伤...如果他动弹一下,叫一声...哪怕声音再小,也会有人听见的。
事实上,当他躺在地上时,有个清洁工正在离他不到二百米的地方收拾垃圾桶。他绝对看得到。只要一点点响动,都可以引起注意的。那个时候,他应该还没死,还没有失去所有力气...
可是清洁工人在一个小时后回来,只是发现一具尸体。
我叹口气,回到屋子里面,李牧的故事快说完了:"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秦宝..."
师父的眼角竟然红了...他起身拿出一盒带子来放,我正想拦,那可是物证,没定案存档之前怎麽能...师父只是瞪了我一眼,我,我让开了。
是教学楼内部楼梯的监控头,角度更不好,也更模糊,但是看得清人的举止动作。
李牧沉默的看着,咬着下唇没有说话,越咬越用力。看完的时候,他这个人已经近于虚脱。不停的抖,不停的抖,就像一个病人。
无可救药的病人。
我突然感慨起来,可不就是麽?都是病人。
我有点儿不忍心,想上前拉他一把,师父拦了我,我一愣,是啊,我现在...可是警务人员。可,师父,你刚才那又算甚麽...
李牧被那个王宇扶着出去了,我觉得自己是不是残忍了点儿,唉。
当然,这个案子没有甚麽好怀疑的了,几个主要的疑点都解决了。
师父那句话不知怎麽就溜进耳朵里来了。
秦宝这小子,是诚心不想活啊。
但是如果他看见李牧这个样子,他还想不想活呢?
我不知道。
我抬起头来,终于把报告的最后一个字写完,结案了。
师父甚麽时候醒的不知道,一起来就抽烟,唉。
"小初,你怎麽看?"
我闷声的:"自杀呗。"
"失望麽?"
"有点儿。"我实话实说嘛!
"我知道,年轻人,冲动啊--"师父这话意味深长。
"师父,您是说我啊,还是说..."
"觉得是谁无所谓。"师父到底是师父,"关键是,这是个自杀案,毫无疑问。"
我点点头,师父又道:"警察第一的守则是甚麽?"
"不能透露相关案件资讯!"我敬个礼。
师父满意的点头,又轻轻叹口气:"我知道,小初,你心地很好的,同情李牧麽?"
"有点儿吧..."我低下头来。
"要是你告诉他,估计明天我们又要再办一件自杀案。"师父捏着烟叹口气。
"这我懂,可是,师父啊,为甚麽你不让我去问李渔最后那十一秒和秦宝说了甚麽?"我还是忍不住问了。
"因为我暂时不想让你这个笨徒弟接第三起自杀案。"
我感慨的摇摇头:"现在的人,心理怎麽这麽脆弱呢?动辄自杀了事,一点儿考验都经受不住,怎麽建设现代化,怎麽建设和谐社会,怎麽向共产主义的金光大道迈进啊,啊--师父您轻点儿,我耳朵--"
师父铁青着脸放开手:"报警电话响,还不快接?"
"这次一定要接个大案子,一雪前耻!"我摩拳擦掌,"喂110为您服务...对...是...啊?死啦?!太好啦!...啊,不,你接着说,接着说...哦...跳楼?!...不,没甚麽,没甚麽,您继续,继续...是,我们马--上--到--"
师父呵呵一笑,披起警服来:"小初,走吧,干嘛呐?"
我哭丧着脸:"怎麽又是个跳楼自杀的啊,我不干我不干!"
"你当个个学校都是北大可以投湖啊?!"师父一瞪眼:"何小初,还不快起来?!"
我一缩脖子:"我的意思是...我警服您穿着呢..."
师父一脚踢在我屁股上:"还不把我的拿来?!"
"得令--"
神探何小初生平第二案,还是个跳楼自杀案,N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