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樱之都（焕紫赤樱）————eggy-hab

“这么说是本王的人找错了人，但琉儿已佯死，所以她就冒充璃儿来了这里，只是没想到彩梅姑娘会在这里。”

跪着的女子不再辩解，埋着头，让人看不见表情。

“殿下落水、还有前几日将殿下的行踪告知衙门的都是你和你妹妹吧！”姚檩之的语调激动起来，还要说什么，洛焕樱伸手制止了他。

“琉儿，本王只问你，是谁指使你们的？”

琉儿沉默了许久，在几人都以为她打算死不开口的时候，她忽然抬起了头，脸上没了以前那乖巧活泼的模样，取而代之的带着恨意的冷静。

“您想知道么？”她微哼了一声，“下令做这一切的，就是您父皇！”

38

“下令做这一切的，就是您父皇！”琉儿的神色有点得意，姚檩之和彩梅惊得完全不敢相信，急忙去看洛焕樱的样子。少年一动不动地端坐着，脸上静得丝毫没有表情，视线的焦点不知在何处。

“您没想到吧？是您父皇把我和璃儿送到英王府里，命我们一路跟着您。您路上遇到的那些行刺还有那些谣言都是我们设计好的。您以为您装得善良宽厚就能得陛下宠爱了么？一战成名之后就能当上太子了么？！要不是因为你这个妖魔，洛丹才不会落到这种地步，那么多条人命都是因为你这个……”

“住口！”姚檩之怒不可遏地喝止，上前一步扬起手掌，咬牙犹豫着是否真要落下，只听旁边一声冷哼，掷出的折扇如同鞭子一般不偏不倚抽打在琉儿的脸上，留下一道鲜红的印子。

“姚大少爷，君子动口不动手也要看场合。”朱麟寻抱着手臂，目光冰冷地睨着琉儿，“本王是个极为护短的人，区区一个贱民敢如此口出狂言侮辱本王欣赏的焕樱殿下，本王没有立刻拔了她的舌头已经仁慈得很了。”

姚檩之看了朱麟寻一眼，视线再移到洛焕樱身上。洛焕樱没有被激怒，甚至让人捕捉不到一丝情感。

“本王与你有什么仇？”

洛焕樱与琉儿对视着，琉儿沉默着，拳头攒得紧紧的，良久才终于开口。

“我和璃儿从小丧母，都是靠姐姐一手带大。姐姐被选进宫里的时候说一定会为了我们出人头地，那时我们都很高兴。姐姐写回家里的信上时常会提到宫里的事，我和璃儿都还小却已经看得出姐姐喜欢的不是陛下而是那个温柔俊美的二皇子。”琉儿说着嘴唇边划过讥笑，“但谁知仅仅是两个月后，姐姐就死了，就死在她喜欢的那个温柔善良的二皇子手里！”

几人闻言都为之一惊，彩梅看了看洛焕樱，急忙辩解。“……不，不会是这样的！奴婢看着殿下长大，殿下怎么可能……”

“无法相信么？不错，起初我也无法相信。姐姐信里把二皇子说得仿佛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容貌精致俊秀，脾气温和，在皇宫之中也没有一点争名夺利的世俗浮躁，甚至后来进了宫见了英王我还心存怀疑，直到在桐西遇刺的那夜，我才终于相信什么善良什么与世无争都是骗人的，所谓的英王根本是个冷酷嗜血的妖魔！”琉儿再次把视线对准洛焕樱，“不错，那夜的刺客也是我安排的，谁都想不到吧，劫持了您的刺客到头来却是被您以性命威胁，若您愿意，恐怕即使在那种情况下要杀他也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杀人对您根本已经是件平常事了吧！”

“这……你也未免太偏激了！”姚檩之反驳，“当时殿下受制于人，自然要设法拖延时间寻找机会，光凭一面之词何以诽谤殿下！更何况行刺皇族原本就是犯下滔天罪行的罪人！”

“那么那夜树林中的事又要如何解释？姚公子当时你也在吧，你知道你所仰慕的英王殿下是用怎样的手段杀了那些人的？根本找不到一具全尸，身体全被法术残忍地断成了数块，那时英王是何表情？仍旧是一幅平静甚至清高的样子吧！一个善良温柔的皇子能下得了这种毒手？你们才是被他蒙骗了吧！”

姚檩之有点不知所措，望向洛焕樱希望他能反驳几句，但少年还是静静地坐着。

“彩梅姐姐，你一直不知道自己服侍的是这么个妖魔吧！你以为你的主子心善对下人又体谅，但你没想过他从小杀过多少人吧，若不是亲耳听到，我也不相信宫里的那些离奇的案子原来都是他下的手。”

“……这怎么可能，宫中那些事怎么可能与殿下有关……殿下……”

几人的目光再次都汇聚到洛焕樱身上，少年却不知一般，开口的话毫不相关。

“要本王死的真是父皇？”

“哼，您若不信不如自己回修攸当面去问。洛丹并不只有您一个皇子，您对洛丹根本是个祸害！”

“祸害……”洛焕樱重复了一遍，眼睛里忽然闪过一抹轻蔑，“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最好闭嘴。”

“殿下？”彩梅吸了口气，她从未听过洛焕樱用这般语气和言辞。

“既然你只知道这些，再问也徒劳。”洛焕樱站起来，“劳烦安王殿下把此人看好。”

“这自然小事一桩。”朱麟寻悠闲地点头。

洛焕樱转身离开凉亭，姚檩之和彩梅踌躇了一下，也追了上去。留下的朱麟寻悠闲地看着三人远去，嘴角上的弧度很有点看好戏的味道。

“安王倒是不去问个清楚么？看看您倾慕的焕樱殿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朱麟寻把目光转过来，站起来击击掌，三个侍卫立刻出现。两个一左一右把琉儿按住，另一个拾起地上的折扇恭敬地递回给朱麟寻。朱麟寻上前几步，略略俯身用扇子挑高琉儿的脸。

“本王觉得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因为愚蠢的人知道了也只会做愚蠢的事。而且虽然愚蠢，麻烦却还是麻烦。”朱麟寻眯着眼，向侍卫使了个眼色，“带下去，不许让她死了。”

侍卫们行礼领命，朱麟寻展开扇子，重新在石凳上坐下，拿起茶杯看向湖中景色。姚檩之和彩梅恐怕是惊得不小，但樱本来便不是白色，修攸城北的那片樱林更是赤粉得浓烈，若不正是这样，如何能美得闻名天下？

屋内的情景正如朱麟寻所想，洛焕樱坐在桌边，姚檩之与彩梅一左一前地站着，心情非常复杂，谁也不知道现下应该怎么做。

“我想要回修攸。”

洛焕樱突然开口，两人皆是一愣，对视一眼。对洛焕樱来说，听到亲生父皇要杀他也许比彩梅他们听闻洛焕樱手染鲜血更为惊骇。彩梅很清楚年少的英王一直盼望着洛勤韫能像对待洛青玄或者洛青沅一样对待他，便是摸一下头也好，但这么简单的愿望却从来没有实现过。姚檩之先前曾想过这样的可能，但对洛焕樱提起时立刻便被他否定。姚檩之觉得洛焕樱心中必是有什么理由才会如此断言，但这种坚信现在会让更为痛苦。

“殿下……陛下虽然……但陛下一定是疼爱殿下的，每次殿下的要求陛下不是都会答应么？琉儿一定是在骗殿下！”

“所以本王要回去，当面问父皇。”洛焕樱微垂着头，声音没有太多的起伏，却让人觉得有种悲哀。

“可是……殿下，这说不定是个陷阱。如果真如琉儿姑娘所说陛下下了暗旨，她又为何肯说出一切？说不定就是为了让殿下露出破绽，诱殿下离开这里，这里有朱麟安王在，所以他们不敢轻易动手……”

“那莫非本王要在安王的保护下度过余生？”

“……在下自然不是这个意思，但眼下还是……”

洛焕樱摇摇头，眼睛望向窗外，“我已经决定了，回去问清楚父皇，然后……”少年微微握了握拳，又伴着叹息松开，“梅儿，姚公子，让本王一个人静一静吧。”

姚檩之似还有什么想说，旁边更了解洛焕樱脾气的彩梅对他使了个眼神，与他一起告退。洛焕樱又在桌边端坐了好一会儿，低着头盯着自己的头发，慢慢斜身靠到桌上。

他父皇要杀他……

琉儿也许不是在说谎，没人敢把这种谎话编到国君头上去。但是他父皇竟要杀他，洛焕樱讥讽地笑，他离开了契界和冥魈的身边为了成为护都之樱降生到这里，却要被身为国君的亲生父皇暗杀……

洛丹真要亡国，原因在谁？

（这就是洛丹的护都之樱……）

（那就赐名“樱”吧，洛青樱……不，洛焕樱。）

（他以后就交给你了。）

（老夫明白了。）

模糊的两个人影，对，那是自己刚出生的时候，父皇是知道的……自己出生的意义，所以他总是对自己敬而远之，自己犹如神灵，却又如妖魔……

（唉，老夫该拿这小皇子如何是好……）视野里的林庚对着桌上一本陈旧的法术书卷，（这护都之樱，竟也同时是灭洛之樱……）

洛焕樱猛得惊醒，这才发现不知何时竟趴在桌上睡着了。但那该不是梦，而是记忆……

自己是灭亡洛氏王朝之樱。

39

洛焕樱出了房间向庭院走去，走了不远，朱麟寻迎面而来。他依旧一幅悠然潇洒的模样，手中的扇子微微摆了两下，眼角略微提起，似乎已经了然洛焕樱的想法。

“果然，焕樱殿下准备走了么？”

洛焕樱点头。

“这回修攸的路恐怕不好走。”

“本王知道。”洛焕樱平静道，“若非因为职责，本王不会忍耐这么久，但父皇却要杀如此坚持的我。”

“哦？这也是您所说的‘要做的事’之一么？”

洛焕樱看着朱麟寻，表情忽然柔和了些许，“朱麟寻，若不是你在我王府中所做的那些事，也许我们倒可以成为知心之友。”

朱麟寻一愣之后挑眉，“若我当时便知焕樱殿下是这般性情，也不会愚蠢地用那种方法。”

“那不是我的错。”洛焕樱的声音又阴沉下来。

“我并没有在责怪你，只是你明知我不会满足于仅仅成为你的知交。”朱麟寻“啪”地收了扇子，突如其来地抓住洛焕樱的手，向少年的唇凑近。

“你……放开我！”洛焕樱大喝一声，目光刹那间犀利起来，未被控制的右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始结印，但不想左手过于轻易地就甩开了朱麟寻。

“你……”

“本王并没有放弃。”朱麟寻挺直了身体，展开扇子的动作仍旧是风流倜傥的王孙贵族，但眼睛里却有一层淡淡的掩饰不住的失落。

洛焕樱移开视线。

“本王会尽快出发，这里已经不安全，安王也尽早离开这里为妙。”

“的确是这样，此地不易久留了。”

朱麟寻吩咐手下开始打点行装，准备在晚些时候就动身。但是事情的发展却比他们预料的更快。朱麟寻在傍晚的时候收到了手下的报告，有数十人正在向宅子包围而来。

“看来就算不是洛丹王想要焕樱殿下的命，那人也是个大人物。”朱麟寻捏着手里的纸条，表情带着挑衅的高傲，“这里地处偏僻，附近还设有迷障，能这么快找到的必定大有来历。”

“不会是琉儿姑娘来的时候被人跟踪了吧？”姚檩之皱眉。

“你认为本王手下的都是废物么？”朱麟寻冷瞥了他一眼，“更不会有人背叛本王，本王敢带来洛丹的都是最信得过的人，那么也许是……”

“琉儿身上被施了什么法术吧。”

“可是连殿下和安王殿下都没有发现……”

“并不是不可能，”洛焕樱看了看如此疑问的彩梅，“本王之前忽视了，听闻孪生子之间原本就会有强烈的互相吸引，若以此为本施以法术，让琉儿和璃儿互相感知对方的位置也不是不可能。”

“但即便是这样，要瞒过焕樱殿下的眼睛，恐怕施法者也不是泛泛之辈。”

洛焕樱点了一下头，“但现在不是探究这些的时候了。安王殿下，有件事想要拜托殿下。”

“是彩梅姑娘么？”

“还有姚公子。”洛焕樱看了看两人，“梅儿从小照顾本王，知道太多关于本王的事，要杀本王的人恐怕也不会放过她。而姚公子毕竟原本只是商贾之子，一路上对本王照护，如今还要受本王牵连的话本王也过意不去。”

“殿下，在下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的……”

“既然焕樱殿下如此拜托，本王自然会答应。”朱麟寻打断了姚檩之的话，又不太满意地瞄了姚檩之一眼，“本王立刻就安排人将他们先送去安全的地方。”

洛焕樱点头表示感谢，“安王殿下也离开吧，不论来者何人，被人发现朱麟安王在此并不是好事。”

“焕樱殿下这就见外了，本王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您一人去抵挡那么多敌人？”

“数万的敌人本王也面对过。”

“那些不过是只懂得挥舞兵器的小卒，现在来的恐怕都是高手中的高手！”朱麟寻微蹙眉，语气不由地重了起来，但洛焕樱也不甘示弱。

“别小看我，我一个人总能有办法，而且他们的目标也只有我。”

朱麟寻的眉头拧得更紧，沉默了半晌，扇子突然在桌上敲击出一记响声，“好，那么我只要焕樱殿的一个保证——你不会放弃自己的性命，哪怕是以洛丹为代价。”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压抑，洛焕樱注视着朱麟寻，有点意外他竟会在他人在场时说出这样的话，这些天以及几个时辰前他所做所说的事一一浮上脑海，少年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会死的，即使洛丹因我而亡。”洛焕樱顿了顿，“本王还欠了安王一个条件，莫非安王怕本王抵赖？”

朱麟寻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变成了轻声的“也是”两字，转身叫来手下嘱咐各项事宜。彩梅看着这一幕，心头上不知为何觉得酸酸的，眼睛里水雾也冒了出来。

“殿下……”

“梅儿别担心，很快会再见面的，只要到时梅儿还愿意见我。”洛焕樱顿了顿，看向姚檩之，“姚公子的救命之恩，本王来日一定会报。本王也许并不是姚公子所认为的那种人，但这一路上姚公子对本王的照顾，本王会一直铭记在心。”

“在下所做的都是出自在下自己的意愿，殿下不用挂记。”姚檩之说着，突然垂下了头，“但原来殿下还是只把在下当作外人吗……”

洛焕樱还想说什么，但有侍卫再次来通报。朱麟寻让手下赶紧带着彩梅和姚檩之离开，自己走到房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

“本王会负责彩梅姑娘和姚公子的安全，焕樱殿下尽可放心。”

“嗯。”

“若办完了那些事焕樱殿下还愿意留在这里，便来朱麟找本王。我会一直等你。”

朱麟寻说完不等洛焕樱的回答，头也不回地离开而去。洛焕樱看着他的背影，明白他话语中“这里”的含义，慢慢低下头，口中无声地吐出“抱歉”两字。